數字技術驅動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理論機理與實踐進路

[中圖分類號]F124.5;X321;TP3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25）04－0081－11

一、引言

5000多年中華文明孕育的自然之道，黨的十八大以來生態文明建設的偉大實踐，極具多樣性和豐富性的自然資源本底，共同構筑了我國生態文化的價值根基。201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提出，“堅持把培育生態文化作為重要支撐”。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指出，“加快建立健全以生態價值觀念為準則的生態文化體系”。202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全面推進美麗中國建設的意見》，明確將培育弘揚生態文化作為“開展美麗中國建設全民行動”的目標任務。黨和國家在謀劃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上，突出強調以生態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形塑綠色新質生產力，推動經濟社會全面綠色轉型。

生態文化是自然演化與人類實踐共同孕育的復合價值體系，既包含生態系統為人類提供的非物質利益，又涵蓋人類在適應和改造自然過程中創造的有形財富與無形智慧。①其中，以非物質形態存在的生態文化，如哲思、經驗、民俗、藝術、審美情趣等，因其無形性、主觀性與不可通約性等特性，多重價值長期受到認知遮蔽，難以有效融入生態治理和產業發展體系。②另一方面，生態文化的有形載體，如景觀、村落、遺跡和綠色基礎設施，面臨多重空間生產困境：其一是所在地大多可達性低、經濟活性弱、對外連通不足，邊緣性地理區位阻礙了文化資本向市場價值轉化；其二凸顯為產業化進程中的同質化、模式化、概念化等發展癥候，地方性特質被商業邏輯消減；此外，還表現為資源公共性所衍生的主體缺位與價值耗散。③在此背景下，數字化浪潮帶來人與自然互動的多樣性、廣泛性和持續性，正在成為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歷史性轉機。數字技術不僅以數字轉譯和數據鏈接賦予生態文化以更強可見性和更多表達形態，促進意義增殖和可遷移性轉化，還能通過虛實交融的復合場域構建，重塑文化生產傳播的時空范式，消解實體觸達約束并增強文化特質體驗，更能借由數字平臺的協作機制④、數字媒介的觸達、傳播和反饋機制③，以更低成本、更高效率、更優質量的生態文化產品響應廣泛的價值需求并涵育綠色發展理念，塑造生態要素活化、市場價值轉化與治理效能提升的良性循環。

在2023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提出，“深化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應用，構建美麗中國數字化治理體系，建設綠色智慧的數字生態文明”，指引了數字文明與生態文明融合發展的前景和方向。基于此，本文將揭示數字賦能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深層潛力，突破既有研究對傳統價值實現路徑的關注，率先建構數字時代生態價值創造的新范式，建立數字經濟與生態經濟之間的系統化理論接口。同時，還將在機制層面解析數字技術重塑社會生態系統的作用圖譜，闡明數字技術貫穿生態文化價值發現、創造、傳遞和獲取的動態演化規律，厘清生態文化產業數字化升級與價值躍遷的螺旋式上升進路，為推進數字生態文化創新發展提供可操作性框架。

二、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現實阻滯與數字紓解

（一）生態文化價值的多維意蘊

西方學界從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出發提出生態系統服務（Ecosystem Service，ES）的概念框架，以統攝自然提供的人類福祉，涵蓋供給、調節、文化和支持四大服務類別。③文化生態系統服務（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s，CES）被定義為獲取于自然生態系統的無形和非物質惠益。 ⑦ 千年生態系統評估（2005）明確了其包含娛樂、審美和精神利益，具體列出“文化多樣性、精神和宗教價值、知識系統、教育價值、靈感、審美價值、社會關系、地方感、文化遺產價值、休閑和生態旅游”等十項核心內容。

隨后，CES被進一步拓展到幸福感、公共健康以及支持商業發展、經濟增長和文化傳承等新興范疇。 ⑧

相較于供給、調節與支持服務獨立于人類需求而存在的固有價值，CES的價值生成具有顯著的關系屬性一其通過“精神充盈、認知拓展、文化反思、休閑體驗與審美實踐”等社會-生態系統互動得以實現③，從而呈現出獨特的二重性：一方面與三大基礎服務不可分割地交織在一起，是理解其他生態系統服務和自然利益的關鍵；另一方面又因深植于情境依賴與主體感知，在量化評估中表征困難，產業轉化時面臨價值通約挑戰。

在跨文化學術對話層面，中國生態治理智慧展現出獨特的范式突破。2010年正式確立的“生態產品”概念體系，通過生態物質產品、生態調節服務、生態文化產品的三維分類對西方ES進行了本土化重構，同時開創性植入了自然勞動與人類勞動協同創造價值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闡釋。①進一步地，從彌合文化與自然割裂的角度，生態文化概念以“天人合一”“和諧共生”的整體性認知，深刻反思了工業革命以來將文化從自然中抽離以及人類與自然的疏離，有機整合了傳統文化中的生態哲學思想、人文精神、道德倫理、當代生態文明理念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物質載體、行為習慣和制度形態②，豐富和提升了西方語境下CES的內涵和意蘊。

生態文化既包含CES具有的娛樂性、教育性、傳承性等價值內涵，還具有經濟發展的普惠性。鄉村場域依托景觀美學、生態智慧、民族生態敘事等文化資本進行再生產，差異化供給兼具在地特色與體驗感知的優質生態產品，塑造產業發展優勢，以鄉村文化產業振興推進共同富裕。 ③ 盡管集中了豐富的生態文化資源，但生態文化并不只存在于鄉村。城市公園、花園、植物園、小微綠地等綠色空間與城市歷史文化、市民生活相互交織，是區域文化特質、人文精神和情感的鮮活表達，也是展示和傳播城市文化的重要“名片”，為旅游、健康、地產經濟持續注入活力。④經濟價值之外，生態文化還具有廣泛的社會價值，包括促進社會美育、增強環保與健康意識、賡續歷史文脈、提升國民文化素養并支持經濟社會綠色轉型。通過修復工業化進程中失衡的人地關系，生態文化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文明范式支撐。③

（二）生態文化價值轉化的系統性阻礙

市場提供了實現部分文化服務貨幣價值的機會，其中，基于自然的旅游（Nature-Based Tourism）是最重要的市場化機制。自然觀光、徒步、露營和游憩作為體驗CES景觀美學的主要方式，為當地社區帶來門票、住宿、餐飲、導游等收益，成為替代傳統生計的重要收入來源，有助于減緩貧困風險。同時，以自然為主題的影視、文學、音樂以及藝術創作，也是生態文化商品化的重要形式，且該領域的利基市場正在不斷擴大。③潛在文化價值向現實價值轉化的經濟方法已成為社會科學研究支持全球保護行動的中心議題。

盡管如此，當前的市場化探索尚未突破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關鍵障礙，突出表現為：第一，主流的貨幣化估值方法和價格機制極大地掩蓋了生態文化多維價值的可見性，未能充分揭示自然、文化、價值與市場的復雜交集。 ⑧ 貨幣化估值體系過度聚焦可量化的短期經濟收益，難以涵括精神修復、記憶傳承、社會凝聚等隱性文化價值。而市場交易對標準化定價和排他性產權的依賴，與生態文化作為自然-人文共生體所具有的公共性、整體性價值特征形成根本性沖突。

第二，空間生產的困境強化了區位隔離效應。生態文化體驗高度依賴實地感知的特性使其易于陷人“原真性困境”，即越是原真性保存完好的生態文化空間，越受制于地理連通性不足與基礎設施薄弱。物理空間的邊緣性通過旅行成本、時間投入等經濟篩選機制，將消費群體限定為特定階層，形成文化價值轉化的空間與社會屏障。

第三，生態文化價值轉化面臨尤為嚴峻的地方性瓦解的挑戰。一方面，自改革開放以來的高流動性背景下，農村人口大規模轉移，代際傳承鏈的斷裂使本土生態智慧逐漸從生活實踐退化為文化標本。

另一方面，在政府主導、企業聯動的運動式發展中，消費主義生產邏輯將地方特質轉化為可復制的文化符號，“千村一面”、過度商業化、審美和創意缺失等現象普遍存在，稀釋了生態文化的內涵及其核心價值。

第四，跨區域、跨部門、跨主體的集體行動難以達成。文化生態系統通常具有公私復合的產權結構，資源利用需要建立在超越個體理性的集體行動基礎之上。然而，不同目標、價值觀與利益相關者間的復雜權衡放大了公共資源治理難題。在地社群生存需求、資本增殖訴求與公共空間再生產之間的目標沖突，挑戰了傳統產權界定、生產組織方式和利益分配體系。而文化生產端對消費偏好感知的滯后性，與消費端對豐富文化內涵的認知淺表化形成雙向信息屏障，導致供給內容偏離真實文化期許。最終在行動整合層面，既受制于科層治理的路徑依賴，又因信息不對稱引發需求誤判，持續推高制度性交易成本，抑制生態文化開發的適應性創新與協同效能。

（三）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數字紓困

生態文化價值轉化的深層困境，集中體現為資源活化滯緩、傳播鏈路梗阻與效能釋放不足等阻滯效應，本質是工業文明線性思維與生態文化系統屬性的結構性割裂。數字技術的革命性意義，恰在于其重構了“人-自然-技術”三元互動關系，為社會生態系統的韌性重塑提供技術性支撐和關系性基石。數字破局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關鍵在于：一是文化要素的數字激活機制。通過非經濟屬性的可編程顯影、多元價值互譯和數字標識生成，對生態文化資源進行全要素數據建模，將自然過程與文化內涵的隱性關聯轉化為可視化的關系圖譜，突破認知盲區與技術局限。二是空間生產的數字跨越機制。包括以智能導航、智慧景區建設、文化IP共創再造實體空間，促進可及性與多維感知體驗，以數字孿生與元宇宙構建虛擬空間，通過遠程在場化使原真性體驗脫離物理空間束縛。虛實共生的生態文化空間生產將提升普惠性文化觸達，消減現實社會對文化消費的篩選效應。三是價值流轉的數字聚合機制。以生態文化基因的數字化存續和模塊化重組，形成跨域流通的數字資產單元，基于智能算法提供的響應式適配與場景化調用，支持傳統生態智慧、地方性知識與現代產業的動態鏈接與組合創新。進而依托數字生態系統的自組織演化，加速代際傳承、協同創造與經濟賦能的深度耦合。四是集體行動的數字協同機制。運用數據透明化破除信息繭房，借助智能合約構建去中心化協作框架，將分散決策納入公共性約束體系。技術穩定性既降低了集體行動成本，還能憑借規則共識實現個體理性與系統理性的動態調適。

數字技術并非工具理性對生態文化的單向度侵蝕，而是通過重新錨定技術在人與自然之間的連接紐帶，開啟價值實現的范式升級。不僅如此，這一變革更將觸及認知框架轉型，即當生態文化在數字橋接下成為新型價值載體，不僅突破其形態、表征和傳遞的固有約束，更是在數字場域中重塑自然與文化系統的交互邏輯，從而使工業文明遺留的認知割裂在虛實共生的價值創造實踐中獲得漸進彌合。

三、數字技術介導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運行邏輯

20世紀中期以來，信息技術漸次從城市向農村，從制造業向服務業、農業全面滲透，成為賦能傳統產業升級和新興產業發展的通用技術（GPT）。①相較而言，生態保護與綠色發展領域的數字化進程直到2010年前后才開啟。②從傳統的生態旅游、自然教育、戶外探險等產業到數字視聽、生態藝術創作、全域文旅開發等新興創意產業，數字技術嵌入生態文化價值轉化的新動態和新機遇已超越傳統景觀利用的界限，向其價值鏈條的多產業、多部門以及多領域延伸。

從人與自然的關系屬性出發，社會-生態系統（Social-Ecological System，SES）的經典框架為解析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復雜機制提供了方法論基座。③但是，該框架需要響應數字時代的新進展以及對決策支持工具的新要求。由此，本文開發了一個涵蓋價值發現、價值創造、價值傳遞、價值獲取的“數字-社會生態系統”（Digital-Social Ecological System，D-SES），以此定義和揭示數字技術驅動下生態文化價值轉化的運行邏輯（見圖1），突破現有文獻對單一技術（如區塊鏈或社交媒體）、單一主體（如企業或社區）、單一產業（如旅游或文化）的討論，為當前和中長期生態文化價值實現提供理論支持。

圖1數字技術驅動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D-SES框架

圖1展示的理論框架旨在說明：第一，數字技術將社會-生態系統二元互動推向“人-自然-技術”三元互動的新情景，由此重塑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底層邏輯；第二，數字技術通過激活、連接、破域、協同的關鍵作用機制，破除生態文化資源向生態文化價值轉化的障礙；第三，數字技術構建了價值實現的螺旋式環路，以動態循環貫穿生態文化價值發現至價值捕獲的全流程。具體地，其運行機制體現為四維數字賦能架構：

（一）價值發現：數字技術賦能生態文化要素激活

激活潛在的、獨特的生態文化要素是開發整個價值鏈條的基礎。作為隱性的、分散的資源單位（Resource Unit，RU），其創造轉化必須發韌于認知突圍，從資源本體性發掘到資源價值性識別，精準定位生態文化價值的特色內涵、地方性和開放條件，從而決定創新性發展的路徑和方法。

要素端的數字連接（Digital-FactorNexus）是認知升級的支撐條件。第一，以數字穿透辨識隱性存在為開端，利用數字監測技術、影像技術和大數據關聯挖掘，可獲取多維信息，強化資源統計、價值核算和智慧評估。如通過遙感監測和地理空間建模，對傳統村落、自然保護地進行全息成像，揭示隱藏文化路徑，優化設計游憩線路。運用影像AI比對、數字化基因圖譜，建立東北虎、大熊貓、亞洲象等旗艦物種野外種群的身份證，為譜寫生態敘事和開發特色動植物IP提供支持。第二，以數字交互強化價值表達。社交軟件、專業數字平臺從根本上改變了原住居民、消費者與社會大眾的表達、交換和信息獲取方式，促進其知識轉化、決策參與和文化交流，有助于充分識別新的資源聯系及其價值潛力。例如鄉土創作者的典型代表李子柒，通過網絡視頻展示農耕智慧、傳統工藝以及“田園詩歌”的東方美學，衍生出極具商業價值的文化IP。而TikTok發起 Indigenous EcoWisdom話題活動，征集全球用戶上傳生態實踐短視頻，從中發現大量新的商業機會。第三，以數字重構激活要素網絡。從數據孤島到動態交互、從要素催化到價值衍生，數字技術通過催化文化、資本、技術等異質要素與參與者之間的深度融合，構建跨領域交互網絡，將碎片化文化重組為可投資的數字資產包，釋放資源價值的多維勢能。如騰訊開發的探元數字文化開放平臺，建立了涵蓋不同地區、不同類型文化素材的數字資源庫，將自然遺跡、文化標識、花草圖樣聚合生成數字文化資產組合，在版權保護和開放授權保障下進行轉化開發。

（二）價值創造：數字技術賦能生態文化產業革新

生態文化產業是以生態文化資源單位為基底形成的復合型資源系統（Resource System，RS），通過整合自然生態空間、文化資源網絡與現代生產要素，構建具有生態可持續性與文化增值性的產業價值鏈，向社會供給生態文化產品和服務并創造多元價值。長期以來，產業發展的消費需求識別依賴于對社會、經濟和政治背景（S，Social）的感性判斷和有限市場調研，往往因價值誤判和盲目跟風導致低效開發，人造景觀、商業設施充斥，低水平、同質化文旅項目濫觴。對此，供給端數字化（Digital-SupplyNexus）通過重構市場連接機制與決策模式，重新架設了這一資源系統的運作機理與價值創造范式。

伴隨社交媒體、網絡社群等數字媒介的廣泛興起，消費者的體驗、行為和愿景得以實時數字化映射，形成豐富且低成本的“眾包”數據資源池。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平臺匯集海量“用戶生成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持續呈現大眾的潛在文化需求，既能從中捕捉森林康養、自然療愈等生態場景的體驗評價，亦能識別露營裝備、文創手作等衍生品的消費偏好，挖掘從觀光旅游到深度文化體驗的價值鏈。同時，遠程交互技術的應用將多元主體接入供給端，使具有創新精神的企業家、本土知識和技能的傳承者、藝術創作者以及國內外保護組織和專家共同產出高質量、權威性的“專業生成內容”（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PGC），推動了服務于數字公眾參與、公民科學、產業延伸的決策支持系統的發展①，促進了產業鏈上下游的信息交換和知識共享。此外，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I-Gene-rated Content，AIGC）既能通過機器學習動態解析消費者偏好圖譜，提供輔助決策，還能更準確、更快速、更有創意地響應多樣化需求，擴展內容創作邊界。②供給端利用數字平臺對碎片化需求進行聚類建模，將不同形式的內容轉變為新的生產資料，通過數據-AI協同決策機制，加速生態文化產業開發從粗放試錯向精準創新轉型。③

借助網絡媒體的流量勢能，文旅主管部門、景區運營商、酒店、餐飲等旅游服務商與專業機構，如中國國家地理、星球研究所等以及旅游、科普類自媒體聯合打造地域性內容，展現地方風貌并引領產業發展新方向。攜程、去哪兒、飛豬等在線旅游平臺（Online Travel Agency，OTA）則通過提取游客足跡與消費水平標簽，精準繪制用戶畫像，提供個性化的行程規劃、酒店預訂、在地服務等。數字情景（Digital Scenario）展示了社會-生態系統在數字時代的擴展性，市場權力結構的變革極大促進了生態文化價值創造從單向供給轉向動態雙向共創，產品和服務供應模式由傳統粗放型向精細化、柔性化、智能化轉變④，產業范式得以顛覆性革新。

（三）價值傳遞：數字技術賦能生態文化消費觸達

文化消費既是個人化的消費滿足，也是社會大眾的精神需求。在中國邁向高收入國家的進程中，生態文化消費呈現出全民化發展趨勢，其受眾涵蓋游客、讀者、觀眾、用戶、玩家等泛文化消費群體。但是，由于地理可達性障礙、消費能力制約和傳播覆蓋不足，生態文化消費長期局限于特定群體。數字技術通過解構物理世界與數字世界的邊界，重塑行動者（Actor）的體驗感知、需求層級與輻射范圍，推動生態文化消費端（Digital-Consumption Nexus）從“有限觸達”向“全域滲透”擴展。

自然景觀、遺產地的邊遠區位和節慶活動周期性使生態文化產品消費被特定時空鎖定。對此，智能手機和移動應用程序提供實時信息、導航以及AI輔助的規劃、解說、翻譯能力，有助于促進行動者的自主、自發和靈活旅行。與此同時，以網絡視頻、網絡文學、網絡游戲等為載體的數字媒介，營造了虛實交織的數字空間，消費市場得以從現實向網絡拓展。《航拍中國》《美麗中國》《第三極》等自然風光類紀錄片，《EndlessOcean》《EcoQuest》《Walden》等自然主題和探險類網絡游戲，利用高清影像技術、數字修復技術和數字特效呈現了山川、海洋、雨林、湖泊的壯麗景觀，為觀眾和玩家提供了遠距離探索自然的機會和強烈的參與感。隨著《望廬山瀑布》的銀河落九天之勢與《千里江山圖》的青綠山水之韻在數字空間得以多維復現，傳統生態藝術意象的數字化轉譯與沉浸式演繹激活了經典文本的當代審美價值。進一步地，移動終端的便攜性和移動性契合了現代社會快節奏、時間碎片化、空間移動頻繁等特點，短視頻的文化片段、手游中的生態敘事、數字藏品的線上交易，使生態文化產品突破物理載體的剛性約束，在通勤、等候的邊緣場景完成價值傳遞。

對于由財富衍生的能力障礙，數字技術以其包容性、多樣性和創新性構建了紡錘形消費結構，打破精英與大眾文化消費的二元對立。在向下兼容方面，基于數字經濟時代商品市場的極大豐富，搜索技術為消費者提供了極大的對比和選擇空間，使其能夠在網絡海量產品中進行充分篩選。區塊鏈技術在優化支付方式、去中介化、改善供應鏈方面的優勢，可以克服信息不對稱、交易成本高、陌生人信任等阻礙，有助于強化生態文化產業的開放性與自主性，進一步降低消費門檻。在響應精英群體的非物質精神需求方面，數字平臺建構了以興趣圖譜為聯結紐帶的垂直社群生態，為登山、徒步、露營、溯溪等深度探索和康養、朝圣、禪修等療愈體驗提供個性化、小眾化、特色化旅行計劃和行動方案。不同行動者構筑了相互交織的社群網絡，積極的口碑營銷將激發示范效應與圈層滲透，創造前所未有的文化消費感知、浸染和反饋，破除行動者的身份、職業、財富邊界，消弭階層區隔，激活認知剩余，為生態文化價值實現提供最重要的市場基礎和轉化條件。

（四）價值獲取：數字技術賦能生態文化價值共享共治

當社會通過生態產業開發獲得經濟收益、通過文化消費獲得精神滿足時，市場機制將自發催生保護動力，衍生更高階的文化價值，形成從開發、增值到反哺的價值實現動態閉環。這一過程面臨個體行動與集體行動、經濟行為和非經濟行為、短期行為和長期行動的多重張力，需要以數字技術重構治理邏輯（Digital-Governance Nexus），將分散的個體行動轉化為集體價值增量，將非經濟訴求嵌入經濟決策框架，將短期行為約束于代際倫理邊界。通過生態文化治理從“外部約束”向“內在驅動”轉型，價值實現的螺旋上升將具備自我強化的內生動力。

數字技術支持的治理系統（Governance System，GS），以數字產權體系鎖定生態文化資源權屬，將分散的自然資產、文化基因與特定主體精準綁定，化解“公地悲劇”中的權責虛化困局。進而，數字交易體系通過可追溯的行為數字化，將環保實踐、文化傳承等個體保護行動映射為集體價值賬戶的可量化貢獻，促進微觀行為與宏觀目標同頻。數字分配體系則借助智能合約的自動化規則，將生態補償、文化增值等多元收益定向注入個體與集體終端，以透明算法平衡私利與公益的沖突。

在傳統治理模式中，生態文化的非使用價值往往因難以貨幣化而被排除在決策框架之外，數字技術以多源異構數據為基礎構建價值量化模型，將文化認同、生態完整、社會風尚等非經濟指標編碼為可計算的數據流，與產業經濟數據共同構成決策算法的輸入維度，打破GDP中心主義的單向度評價體系。在消解短期行動與歷時性發展的時空割裂方面，依托物聯網感知網絡與大數據預測模型建立跨時間尺度的數字反饋回路，推演短期行動的長期效應，以可視化圖譜呈現不同代際主體的損益分布。技術強制的價值統合，使個體理性與集體理性、經濟增長與文化存續、即時收益與代際正義的矛盾在數字框架下凝聚為共享共治機制，通過保護即發展、發展即保護的可操作路徑，推動生態文化價值實現完成良性循環。

由此，數字化建構了全新的社會-生態交互界面，揭示自然生態系統（Ecosystem，ECO）與社會、經濟、政治環境（Social，Economic and Political Environment，S）在數字時代的耦合機制。新的D-SES框架中，數字技術作為介導性情境變量，重構了資源單位（RU）、資源系統（RS）、行動者（Actor）與治理系統（GS）間的動態拓撲關聯。通過多要素、多主體、多環節的深度互嵌（Interaction，I），數字技術貫穿生態文化全生命周期，生成要素激活、供需連通、破域傳遞和治理反哺的可持續回路，釋放了生態文化開發利用的經濟、社會、生態價值潛力（Outcome，O），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質量發展持續貢獻新動能。

四、數字技術擎引生態文化價值的產業升維路徑

D-SES框架中，產業作為價值轉化的關鍵環節，承擔著將生態文化資源稟賦轉化為多元價值的核心功能。發揮數字賦能的樞紐效應，關鍵在于將數字技術作為驅動內核嵌入生態文化產業體系，解構傳統線性開發范式并重塑產業價值網絡。如圖2所示，價值實現的數字化路徑包括以數字基座建設夯實價值發現的物理基礎，以數字協同重構產業協作的社會網絡，以數字創新激發產業價值裂變，最終通過數字融合實現跨領域、跨系統、跨層級的價值涌現。數字牽引下，產業升維不僅以顯性路徑推動產業擴容、升級和范式革新，更以隱性路徑催化價值共生與效能躍遷，在多維尺度上彰顯生態文化的時代意蘊，開啟數字文明與生態文明協同演進的新樣態。

圖2數字賦能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產業升維進路

（一）以數字基座建設支撐產業基礎擴容

發揮數字技術的要素激活作用必須首先解決數字梯度鴻溝問題。2024年4月，中國移動在珠穆朗瑪峰開通首個5G-A基站，至此世界最高峰區域進入5G-A時代，這為珠峰的旅游、登山、科考、環保等活動提供了強大的網絡支撐。在“縣縣通千兆、鄉鄉通5G”的世界最大規模通信網絡設施建設下，從雪山之巔到大漠深處，從遼闊海洋到蒼茫草原，都被納入數字技術的影響范圍。盡管如此，數字基座仍面臨“覆蓋不均”與“重建輕用”的雙重挑戰。一方面，數字基礎設施部署仍以人口密度與經濟效益為主導，網絡資源在城鄉、區域、功能空間分布失衡。特殊地理區域因技術適配性不足而難以支持生態監測和文化資源的全要素感知。另一方面，在硬件堆砌的同時，應用層還面臨部門間標準割裂導致的數據孤島，要素價值關聯機制缺失，技術供給與在地需求脫節等障礙。

數字基座的系統性嵌入需要解決傳統基建思維對生態文化產業特殊需求的響應遲滯。從“規建用”一體化入手，首先，依托空間信息建模進行差異化布局，廣域覆蓋生態文化相對富集的民族、鄉村地區并確保基站部署與生態承載力適配。其次，通過“內向聚合”與“外向連接”雙向發力進行全鏈數據整合，打通生態監測、文化基因庫與生產要素市場的聯結通道，借助標準化采集規則、統一語義標簽與時空編碼，將野生動植物本底、生態知識等異質性要素轉化為可量化、可流通的數字資產，使原本受到地理隔離、知識壁壘制約的資源單位（RU）轉化為可全局調用的生產要素。進而，以生態文化資源的可視化映射直觀呈現開發潛力，引導社會資本基于數據看板識別高價值生態單元，結合數據確權、定價與交易規則制定，加速沉淀資源的梯度開發與合規轉化。此外，數字基座對生態文化產業的支撐還需在應用層實現深度轉化。現階段數字化應用多集中于基礎監測、線上展示等淺層功能，未能深度激活生態文化資源的跨界融合潛力。技術應用需要與生態文化場景動態適配，采用模塊化技術架構，將人工智能、虛擬交互技術等通用能力拆解為可配置單元，根據不同區域的資源稟賦與文化特征進行靈活組合，如整合物種基因庫與非遺工藝數據庫，設計具有地域標識的生物衍生品；融通環境健康指數、醫療康養信息與生態文旅數據，開發高端康養旅居服務產品；關聯古村落微氣候數據與綠色建材研發，生成適應地域特征的低碳建筑方案，強化數字技術與在地生態文化的有機融合。

（二）以數字協同推動產業協作升級

數字基座建設為生態文化產業奠定了物理基礎，而協作關系的搭建則是激發產業潛能的社會性基石。傳統生態文化產業長期存在“主體隱匿”困境，表現為社區居民、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等邊緣化群體因渠道缺失而失聲，政府、企業、社區、NGO等異質性主體難以有效交流和協商。數字技術的介入使基于泛在連接網絡的主體協作成為可能。借助技術穿透性和平臺開放性，生態文化系統的組織和個人以不同關系、方式相連，如資金投入、信息交換、商業合作乃至友誼等，推動知識、思想或資本的流動，充分釋放參與潛能和互補效應。①這一進程中，企業對生態文化資源的戰略識別能力、技術集成能力與市場響應能力，構成資源要素轉化的核心引擎，其人力資源的知識密集型特征，能夠實現科學家構建可行性框架、工程師實施技術落地、文化工作者完成內容轉譯的價值創造過程。同時，消費者正從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轉變為主動的信息產消者，小紅書、抖音、微博以及Bilibili等社交媒體上，用戶生成的在地化敘事，如景觀導覽、旅游攻略、體驗感知，既是其他消費者和企業決策的強大信息源，也是企業和受眾溝通的橋梁。尤為關鍵的是，數字技術為邊緣化文化主體的參與提供了多種通道，使擁有傳統知識的本土學者、手工藝者和原住居民，成為生態文化資源的供給者、文化產品的創作者和自然旅游、教育、醫療、體育等相關產業的從業者。而政府角色正在同步向數字生態“培育者”轉型，為生態文化產業縱深發展發揮外部推動作用，包括建設涵蓋各類經營性資產的數字服務平臺和智慧目的地、加快數字治理變革、拓展消費服務空間等，促進多元利益主體間的資源共建共享共有。 ②

厘清“誰來協作”之后，還需要整合協作目標以應對價值尺度差異導致的低效博弈困境。開發者的短期投資回報追求使資源轉化停留于民宿、景區、標準化文旅商品等載體堆砌，民族生存智慧、耕作傳統、節慶歌舞等文化精髓淪為程式化展演③，與文化完整性的保護立場形成目標錯位。數字平臺聚合用戶多模態行為數據，如社交分享、消費反饋、空間軌跡等，構建動態需求圖譜，憑借深度學習洞穿表層行為，解析對生態文化的深層期待。赫哲族魚皮技藝通過抖音挑戰賽，從瀕危非遺轉化為國潮設計元素，帶動相關產品銷售額快速增長。都市白領的壓力代償需求演變為陽臺種蔬菜、工位養香蕉、盆栽藍莓的商業熱潮，“城市農夫”的“微農耕”情懷催生“陽臺經濟”“共享菜園”等新業態。供需適配機制搭建了文化傳承者、商業開發者、消費者共同遵循的價值坐標，基于數字共識將離散的個體目標轉化為同聲相應的群體價值追求。

（三）以數字創新觸發產業價值裂變

面對國內外經濟形勢的快速變化，生態文化產業發展亟待突破傳統生產要素投入的邊際收益遞減、產業邊界固化的路徑鎖定以及全球價值鏈的位勢落差。以數字技術為創新引擎，通過微觀層面重構新型生產函數、中觀層面再造價值節點和宏觀數字規則迭代的梯次作用，將驅動生態文化從物理空間的價值洼地轉化為數字空間的文明高地。

自然景觀的不可復制、文化遺產的時空依存、生態系統的脆弱敏感，構成生態文化資源開發的物理性桎梏，使生態文化資源的開發深度取決于要素投入強度，產品創新程度受限于個體經驗積累速度，市場拓展幅度依賴于媒介輻射廣度。數據要素作為新型生產要素，在數字技術的鏈接下與傳統生產要素發生化學融合，顛覆了傳統經濟學的增長范式。當土地的空間屬性被地理信息系統重新編碼、勞動力的技能被機器學習模型增強、資本的價值流動被區塊鏈技術重塑，傳統要素在數字技術轉譯中獲得了新的存在形態，催生出“數據-技術-要素”三元共生的新型生產機制，突破生態文化產品供給的產能上限。例如，自然遺產的數字化解構不僅保護了實體資源的完整性，更激發出數字展覽、虛擬修復、AI衍生設計等新生產維度，同一文化母體可同時支撐多元價值創造路徑。

產業價值體系的增值路徑還需要破解“重開發，輕運營”的運作慣性，以數字化的品牌建設推動地域生態文化從資源依附向價值主導轉換。生態文化品牌的全球競爭力，取決于數字要素的可萃取精度、符號轉譯的文明適配度與資產運營的增值持續性。來自高原牧場的耗牛絨毛以其顯微結構數據重構了奢侈面料標準，二十四節氣色彩算法融入國際設計體系，在地性生態知識借由數字轉譯為全球流通的文明符號。而傳播鏈路的數字化改造則將幾何級放大生態文化價值。云南小粒咖啡通過熱搜話題造勢、明星/KOL種草、UGC內容裂變等策略，從“地域名片”躍升為“國民爆品”。而“我的阿勒泰”“親愛的客棧”等影視綜藝帶動線上觀影和線下觀景的聯動，頻頻顯示出數字空間跨域傳播的輻射效能。 ① （20號

隨著生態文化在地實踐體系躍遷為普適性價值范式，生態資源庫升級為品牌資產池，中國生態文化產業的升級之路顯現出以軟實力駕馭硬規則的戰略鋒芒，為全球價值鏈重構奠定變革基礎。面對發達國家對“標準-認證-交易”三位一體規則的壟斷，中國以數字技術創新進行規則自主定義，例如，傳統營造技藝經數字化解析形成世界文化遺產保護的基準參數，地域性生態知識通過開放架構轉化為全球可調用的公共資產，區塊鏈技術構建起可驗證的信任錨點，智能合約降低跨國認證的制度性損耗。規則迭代不僅打破技術霸權，更推動生態文化從產業鏈末端的資源輸出者，轉型為全球文化價值鏈的規則制定者與價值分配者。

（四）以數字融合實現生態文化價值能級躍升

生態文化價值不僅需要依托產業實現顯化、增值，還需要突破經濟系統的單向度溢出，形成對社會福祉、生態治理與文明傳承的滲透式哺育。當前，生態文化消費的精神體驗尚未轉化為文化認同，效率導向的擴張模式與生態保護形成隱性博弈，標準化開發剝離地方文化基因，生態空間面臨去歷史化、去地方化、去生活化的風險。而在更廣闊的文明維度，生態文化的哲學內涵仍被壓縮為產業經濟的附屬范疇，其作為人類文明對話載體的潛能遠未釋放。數字融合的意義正是在經濟激活、社會凝聚基礎上推動文明互構，以集成式整合、縱深式轉化與全球化鏈接，重塑生態文化價值釋放的維度與能級。

生態文化產業通過多維度、多層次的數字融合，將自然稟賦與文化內涵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動能，重新搭建了消費文化的價值哲學。消費價值層面，虛實交織的感知網絡將城市CBD與雪山高原、江南水鄉緊密相連，“詩和遠方”的文化想象落地為可參與的數字腳本，人工智能驅動的文化解碼將民族生態智慧轉化為可交互的敘事模塊。消費者在線上線下融合場景中，完成了對生態價值的感受、認知和踐行，使傳統消費行為升華為文化認同的數字化表達，加速了生態資源的經濟轉化效率。數字工具的應用進一步放大產業發展的乘數效應。生態文化消費的參與性、融入性愿景推動旅游、文創、研學等產業鏈條向社區深度延伸。云南哈尼梯田“智慧大腦”以梯田監測精細化、梯田元素數字化全方位提取農耕智慧的科學價值和產業效益，紅米、茶葉等農特產品與梯田文化IP綁定，旅居飲食、講解導覽、民俗體驗等服務向社區延伸。數字技術不僅拓寬了產業鏈條，更通過消費數據分析優化利益分配機制，使傳統生計模式與數字經濟紅利形成共生關系。數字生態對價值符號的重構，既避免同質化競爭導致的低端鎖定，又通過文化IP的跨域傳播增強區域經濟韌性。

生態文化價值實現不僅是經濟維度的增值過程，更蘊含著對社會文明進程的隱性驅動力。通過將不可見的社會福祉轉化為可積累、可傳遞的文明資本，突破傳統經濟學的價值邊界，使美育浸潤、健康干預、文化認同等無形福祉躍升為驅動社會進步的核心力量。對公眾認知的漸進式啟蒙包括以算法模型解析文化習俗傳承對青少年價值觀的形塑規律，以跨域數據中臺將分散的生態體驗轉化為公民環境素養的培育素材，以多維感知網絡呈現生態空間的心理療愈效應、代際情感傳遞和社區凝聚力維系。數字啟蒙的影響覆蓋消費行為、公共服務效能、主流價值認同以及文明自覺的進化，以潤物無聲的方式重建社會價值再生產機制，通過普適性的數字終端滲透公共空間，潛移默化地塑造人與自然的倫理關系。

數字技術作用于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終極要義不應止步于生態文化資源的開發效率和福祉生產，還應以數字文明為容器，將中國特色生態文化注入全球文明演進的根脈，催化中外文明的交流互鑒。伴隨數字技術搭建的交互界面與現實世界深度耦合，文明的存續邏輯在時空維度上重構。內蒙古敖漢旱作農業系統的數字監測為中亞干旱區農業生態系統恢復提供決策支持，西南民族地區的災害文化數據庫將促進中國-南亞東南亞防災減災體系建設。東方天人合一理念與西方生態現代化理論通過數字界面實現價值共振，既守護文化多樣性基因庫，又催生跨文明合作的新智慧形態，形成超越物理限制的文明記憶。數字文明基質不僅重塑了生態文化的傳播路徑，更創造了文明續存的新時態，使分散的在地化經驗升華為人類共有的未來遺產。

數字技術通過推動生態文化產業升級，成為實現生態文化價值的關鍵引擎，其作用路徑漸次滲透至工具層、結構層、系統層與效能層：以數字基座撬動產業擴容、協同網絡重塑協作范式、創新動能觸發價值裂變、數字生態實現能級躍遷的螺旋上升，推動生態文化價值從市場化的經濟增值延展為全域性的社會福祉。這一進程呼應D-SES框架的核心主張，即數字技術不僅是連接社會與生態系統的“介導工具”，是產業升級的“加速器”，更是通過數據流動、算法決策、平臺交互重構價值實現通路的“情境再造者”。

五、結語

進人數字時代，技術在其他領域展現已久的強大動能終于全面進人生態領域。作為人與自然關系價值最重要的體現，生態文化受到技術經濟力量的強大形塑，其價值創造范式將在生產、消費、傳播、治理系統發生全方位、整體性變革。突破當前價值轉化瓶頸，需要充分理解數字時代社會-生態系統的互動邏輯，以數字技術激活生態文化要素為起點，以數字賦能產業升級、價值傳遞和效能提升為主線，通過凝聚新要素、開發新產品、衍生新產業、開拓新賽道來釋放價值潛能，形成協同高水平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新質生產力，提升全社會認識自然、開發自然與保護自然的能動力。數字驅動下，生態文化價值實現將一再突破既定要素、既在空間、既有模式的諸多限制，向資源開發利用的廣度與深度延伸，向技術密集、創新活躍、價值高端的新生產領域和數字消費、綠色消費、健康消費的新型消費領域拓展，向“人民富裕、國家強盛、中國美麗”的新自標推進。

盡管如此，數字技術的“雙刃劍”效應亦存在于生態文化價值實現的過程中，在發揮其連通性、創造性的同時，需要高度警惕其潛在的破壞性。一是防范數字擴張導致過度商業化和生態破壞。在技術進步、成本降低及規模報酬遞增作用下，未來的保護和開發決策越來越多地受到數據和算法的影響。面對數字資本對超額利潤的追逐，亟須構建風險預警機制，對伴生性生態退化保持理論自覺與實踐戒備。二是防范數字盲從導致價值異化。注意力經濟、符號經濟、眼球經濟正在成為互聯網時代數字文化產品市場的著力點。新媒介引領的消費潮流下，各地正以流量密碼為核心批量化生產網紅景點。基于數字技術的生態文化價值共創，需要以價值理性駕馭工具理性，不能因迎合觀眾和市場而出現泛娛樂化、庸俗化、快餐化。三是防范數字陷阱導致市場失范。大數據、算法、平臺等數字技術在為生態文化消費者提供偏好展示、信息獲取、個性體驗等機會的同時，也對人類行為進行規訓乃至誘導和操控。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日益復雜的數字網絡中存在不同程度的消長，對數字游戲、社交媒體花費的時間越多，親近真實自然的時間越短。“算法霸權”“種草經濟”亦可能通過信息隔離、刺激消費沖動強化新的審美習慣和消費趨勢，不斷攝取商業利益。四是防范數字鴻溝誘發新的不平等。盡管數字技術增加了生態文化產品的數量、范圍和可及性，但數字基礎設施的地區和城鄉差距仍然存在，要素端的本地社區和原住居民雖有望通過數字平臺“策展”其文化從而進人價值鏈，但數字應用門檻使傳統弱勢群體的參與和受益顯著不足。同時，數字平臺的商業邏輯制造了新的文化分區，部分屬于開放獲取的生態文化服務被轉變為特定購買力才能獲得的商品。數字生態文化的生產與消費需要在平臺監管、算法推薦、網絡營銷等方面強化價值引領，建立準確、及時的約束機制并引導高質量發展。

（責任編輯：冉利軍 杜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