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數不清有多少個星垂平野的夜晚,我從半敞的窗戶去窺探銀河。分不清的星座閃著若隱若現的光,像被揉皺的坐標紙,映照著十七歲少年的無盡困惑一一當北斗導航能精準定位每粒星子時,我們這代人的坐標系究竟該安放在哪里?
窗外的城市依然在轟鳴,但心底某處已然升起王維看見的那片云。或許我們這代人注定要在題海中泗渡,在數據流里沉浮,但總有一些東西無法被量化,比如看到云朵幻化時的悸動,比如觸摸古籍時的戰栗,比如在喧囂中聽見自己心跳的清明,等等。我曾在做數學導數題時突然流淚,覺得自己像被困在莫比烏斯環里,被困在永遠出不去的黑洞里。視線暈成水墨,打濕了寫滿公式的紙頁。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們這代人正站在文明的躍層上:既要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傲骨,又要在算法推薦里保持清醒;既要追趕 5G+ 時代的浪潮,又要守護心靈深處的桃花源。
春節,我站在故鄉的田埂上遠眺城市天際線,春運列車呼嘯而過,碾碎的是鄉土社會的慢板長調。無人機正在測繪當地祠堂,機翼揚起的風掃過楹聯“長風破浪會有時”,將千年墨韻切割成像素點。我突然讀懂了李白的孤獨一一那個在《蜀道難》中開辟天路的人,若看見北斗系統能精準導航劍閣,是該欣慰還是帳然?當我打開手機時,發現\"00后\"非遺博主正用全息投影重現《將進酒》,彈幕里飛過\"與爾同銷萬古愁”,讓我想起李白的“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或許真正的“長生\"從來不是肉體的不朽,而是文明基因的代代相承,而我正在成為這樣的文化傳承者。
“萬里敦煌道,三春雪未晴。\"多年前,我站在敦煌鳴沙山頂,暮色正從三危山后漫上來。手機屏幕上跳動著未讀信息,我卻望著遠處玉門關的殘垣一一這座曾見證無數商隊西出陽關的關隘,此刻正被數字信號編織成朋友圈里的九宮格。晚風掠過耳畔,我恍惚間聽見歷史與現實交響,如絲路駝鈴混著數據流的嗡鳴。我仿佛看見絲綢之路上的駝隊正與中歐班列的軌跡在時空中交錯;那些在茶馬古道上顛簸的普洱茶餅,如今貼著溯源碼穿越亞歐大陸;敦煌經卷里的智慧,正通過區塊鏈技術獲得永生。或許這就是我們的時代一一當虛擬與現實交織暈染,唯有那些笨拙的、粗的、帶著體溫的書寫,才能在浩渺星空中刻下屬于人類的坐標。這些注定無法被量化的瞬間,才是文明真正的源代碼,才是“我\"的意義所在。
“萬丈高樓平地起\"\"手可摘星辰”。參觀南仁東紀念館時,天眼FAST的模型正在穹頂下緩緩旋轉。金屬網格倒映著參觀者的臉龐,讓人想起《逍遙游》里“若夫乘天地之正\"的逍遙。歸途搭乘的高鐵穿過群山的剎那,忽然明白古人“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快意,與我們此刻突破時代的速度,本質上都是對時空局限的超越。當北斗系統在天幕上交相輝映時,莊子“翼若垂天之云\"的想象正在成為人類共同的星空。在VR眼鏡里“漫步\"量子宇宙,數字星辰在虛擬空間綻放又湮滅。講解員說這是人類認知邊界的突破,我卻想起李白在《大鵬賦》里的詰問:“豈比夫蓬萊之黃鵠,夸金衣與菊裳?\"當DeepSeek開始續寫《靜夜思》時,字里行間能模仿李白的豪邁,那些被代碼解構的月光,是否還能照見真實的靈魂?
站在十七歲的門檻回望,發現我們這代人的成長史,恰是古老文明與數字文明交融的微縮史詩。那些在景區里看到的穿著漢服的少女、在科技館操控無人機的中學生、在網站講解《周易》的博主,都在重構著文化傳承的路徑。正如龍泉青瓷工匠用3D打印復原失傳的冰裂紋一般,我們在傳統與創新的張力間,正書寫著屬于新時代的《逍遙游》。
值此大鵬風起之時,我愿做那摶扶搖而上者。不是要做吞天沃日的巨鳥,而是要成為文明長河里的粼粼波光一—既能照見良渚玉琮上的神人紋樣,也能折射量子衛星的軌道;既能承載《離騷》里的草木芬芳,也能解析大數據的基因圖譜。當敦煌的月光與神舟飛船的尾焰同時照亮年輕人的眼睛時,我便知道,這個時代的答案不在非此即彼的選擇中,而是在兼容并蓄的超越里。
今夜暴雨突至,我合上正在閱讀的《尤利西斯》,聽見雨滴敲打窗桐的原始韻律。想起喬伊斯筆下都柏林的細雨,此刻與浙江的夜晚在時空中重疊。這種奇妙的通感讓我確信:無論技術如何迭代,“我”始終是丈量世界的尺度。就像李白當年以長江為硯、孤帆為筆,我們這代人也要在數據洪流中豎起自己的精神桅桿。
且看云起處,自有清風來。收筆之時,月光正移到窗臺的文竹之上。這清風或許吹不散時代的迷霧,但至少能讓年輕的心,在逼仄的生存縫隙里,保有仰望星空的姿態。
指導老師:王敏劍
毛欣源:李白的月光“焊接”北斗的星光,敦煌壁畫在區塊鏈里\"永生”,這些印證著真正的傳承從不是非此即彼的割裂,而是讓《將進酒》的墨香浸潤代碼叢林。當數字原住民以云為紙、數據為墨,在科技時代的洪流里構建起文化的精神坐標,他們書寫的不僅是青春,更是文明躍遷的史詩。
秦藝銘:靈活運用詩句,看得出作者的文學功底深厚。歷史與現實交織,現實與虛擬相互暈染。人類與AI并不是非要進行你死我活的斗爭,正如文章所說,“這個時代的答案不在非此即彼的選擇中,而是在兼容并蓄的超越里”。在這個科技快速發展的時代,我們的坐標又該在哪里?或許很多人思考過這個問題,這篇文章給出了答案——“我\"始終是丈量世界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