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

《地火》是一部著眼當代、面向未來的煤礦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小說從上世紀90年代入手，記錄了30年來中國煤炭工業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從煤礦最開始的炮采、人工采掘，到機械化開采，再到新時代信息化智能化無人開采，展示了煤礦工人“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奉獻”的光輝歲月。特別是煤礦深入推進智慧化、智能化發展，以及立足煤、依托煤、延伸煤、超越煤的轉型發展道路，抒寫了新時代煤炭工業文明的發展史，以及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煤炭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追求夢想的時代光芒。

（接上期）

王標說：“這樣我就明白了，我馬上聯系附近三個縣的勞動局，立即著手招工工作。”

處理完王標的事情，這時候辦公室主任李明走進來匯報說：“去葫蘆灘煤礦學習的三批次的同志們都回來了！要不要開個匯報交流會？”

劉海洋說：“馬上召開，為期一個禮拜，一百多個干部人人發言，談體會，談打算。”

楊村煤礦外出學習匯報交流會如期召開，會議桌擺成了回字形，會議由礦長兼書記劉海洋主持。

副礦長呂向陽首先發言，他說：“葫蘆灘煤礦生產現場管理好，井下實行工廠化管理，巷道和工作面整齊劃一，管線吊掛整齊排列，所有的設備材料都實行編碼定置管理。”

總工程師宋如亮說：“葫蘆灘煤礦安全管理做得好，關鍵是干部作風好，科級以上干部以礦為家，一井兩會三頓飯，五加二，白加黑。井下每班都有礦領導帶班，該礦多年不出事故，主要原因還是干部作風好。”

副礦長易正秋說：“葫蘆灘礦推行的安全教育法，管住了職工的思想，守牢了安全紅線。職工從思想上重視安全，安全工作就好抓了。干部走動式管理辦法很科學，全方位、無盲時、無盲點，要求干部下基層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這個辦法對安全管理是一個極大的促進。”

副礦長閔紅光說：“我原在葫蘆灘工作，情況比較了解。安全教育法和干部走動式管理辦法好，但要長期堅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肯定是不行的。”

工會主席王標說：“葫蘆灘煤礦安全教育抓得好，發動礦工家屬管安全，每個隊選兩名家屬為協管員，小到喝酒打牌、夫妻吵架，大到違章幫教、違法違紀，她們都管。每名協管員對本隊的職工家庭情況十分清楚，對職工思想動態了如指掌。這樣的做法也要在楊村礦推廣。”

辦公室主任李明說：“葫蘆灘煤礦的安全宣傳已經到工作面了，井下的安全標識到處都是，如果我們早做到這一點，6·11事故就不會死那么多人了。這次6·11 事故，掘進二隊的6 個人就是在回撤的途中，沒有走安全通道，習慣性地抄近道進入回風巷中毒身亡。為什么沒走安全通道？是因為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因為井下就沒有安全標識。”

綜采一隊隊長王亮說：“葫蘆灘煤礦能做到安全生產多年無事故，還是因為安全工作管得細，抓早抓小，抓在經常。海恩法則指出：每一起嚴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 次輕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 起事故隱患。海恩法則強調兩點：一是事故的發生是量的積累的結果。二是再好的技術，再完美的規章，在實際操作層面，也無法取代人的素質和責任心。6·11 事故的發生也不是偶然，此前有多次多地瓦斯超限現象。瓦斯濃度達到5% 才能達到爆炸條件，按照規程規定，瓦斯濃度達到1% 就要斷電撤人，可是我們都沒有做到，根子還是重生產輕安全的壞思想……”

會議就這樣開了七天，大家都做了誠懇的發言，一吐為快，會議解放了思想，激發了斗志。劉海洋也覺得輕松了許多，大家思想解放了，今后的工作就會全面鋪開。從今天開始，楊村煤礦正式推行安全教育法和干部走動式管理，并且要長期不懈地堅持下去。同時，他安排閔紅光負責把停建的機修廠和發電廠盡快建成。

匯報交流會開完后，工會主席王標匯報說：“招收的300 名一線協議工已全部到位，目前正在進行上崗前的培訓。報名的人很多，但好多都被刷下來了，因為文化素質太低了……”

劉海洋說：“不要緊，招協議工只是個過渡，將來我們要招大學生當礦工。”

瓦斯抽放系統投運后，采煤工作面的排水巷道也建成了，礦上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儀式。礦食堂為職工免費供應三天的伙食。科級以上干部一起聚餐，席間全體起立給總工程師宋如亮敬酒，宋如亮受寵若驚，忙說這都是劉礦長的英明決策、指導有方。劉海洋說井下瓦斯降下來了，工作面的積水提前排放了，大的安全隱患就消除了，宋總居功至偉。下一杯酒，我們要敬呂向陽礦長，因為我們要進行運輸系統改造，職工下井干活每天要步行十多公里，太辛苦了，要將軌道機車改為膠輪運輸車，把礦工拉運到工作面。礦井的年產量要從目前的400 萬噸提高到1200 萬噸，運煤系統也要改造，用大皮帶運煤。這兩項任務半年之內要完工，下面就要看呂礦長的了。呂向陽連干了三杯說：“堅決完成任務。”

第十五章

一

惠銅川調到楊村煤礦后，通過競聘，成了宣傳科科長。宣傳科業務不多，就三個人，一個科長，兩個干事，每周出一期簡報《楊村快訊》。惠銅川覺得目前楊村煤礦的宣傳工作還遠遠不能適應楊村安全生產的需要，就向劉海洋提出了加強宣傳的建議。惠銅川說想要搞好楊村的宣傳，一是要辦報，升級《楊村快訊》，再辦一張《楊村礦工報》，每月四期，一期四個版，頭版是楊村的大事要聞，二版是安全生產，三版是黨群工作，四版是礦工文藝，專門發表礦工的文藝作品，豐富職工的文化生活。二是建楊村煤礦電視臺，每天播放礦區新聞，主要播放安全生產、經營管理、企業文化、文娛活動的視頻新聞，讓職工能看到身邊人和身邊事。三是開通楊村煤礦網站，開辦礦區新聞、黨群動態、安全生產、企業文化、職工文藝等欄目。四是在礦區生產和生活區域，設置宣傳欄，大力宣傳礦區的安全生產工作，讓職工隨時隨地都能受到教育。這樣下來的話，宣傳科需要增加人員和設備。

劉海洋說：“抓好宣傳工作是楊村的當務之急，我同意辦礦工報、楊村電視臺和礦區網站，設置礦區宣傳欄，你起草一個議案，上礦黨政聯席會議研究。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有了劉海洋的支持，惠銅川的工作開展得非常順利，沒多久，楊村電視臺、網站和礦區宣傳欄相繼建立，《楊村礦工報》也正式發行，惠銅川拿著印好的第一期報紙給劉海洋過目，劉海洋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頭。他對惠銅川說：“報紙一版有六條新聞，五條是寫我的，什么劉海洋的管理三字經，劉海洋深入綜采工作面檢查指導工作，滿篇都是劉海洋說，劉海洋講，劉海洋強調，劉海洋指出……這樣很不好，不能老宣傳領導。我們搞管理就是要做好服務，要面向基層，把工作重點和焦點放在我們的一線，報道我們的職工，報道好人好事和好的管理經驗。”

惠銅川慚愧地低下了頭，他說：“我明白了，馬上改，不但報紙的文風要改，電視臺的鏡頭、網站的報道和宣傳欄的日常宣傳也要把工作重點轉向基層和職工。”

劉海洋說：“現在有些單位的宣傳套話空話比較多，要么有理說不出，要么說了傳不開，或者自說自話，效果非常有限。要學會敘事，善于講故事，通過引語、數字、細節將主觀意圖巧妙融于客觀敘事之中。要講好礦區故事，經常深入基層一線井下進行采訪報道，挖掘一些礦工的感人故事，從他們身上體現敬業精神和奉獻品格。要發動文學愛好者，寫身邊人、身邊事，用事實教育廣大職工。聯合工會還可以開展一些寓教于樂的文體活動，把煤礦的管理理念融入各項活動中，使職工潛移默化受到教育。”就如何寫出接地氣的文章，劉海洋還舉了著名作家柳青的事例。

當年柳青為創作《創業史》，為寫出老百姓的真情實感，扎根關中農村，一住就是14 年。柳青用“作家”的頭腦思考這個世界，用“莊稼漢”的身體體驗這個世界，正是有著這種雙重身份，他的《創業史》才會成為“經典性的史詩之作”。

惠銅川說：“好的，我明白劉礦長的意思了，我們在以后的宣傳工作中認真落實，多寫帶露珠、冒熱氣的文章，講好楊村故事，做好做實楊村宣傳工作。”

轉眼就要到這年的春節了，運輸系統和運煤系統改造也到了收尾階段，劉海洋打算攜妻子、兒子回老家看看父母。父母年紀大，身體也不好，平時都是哥哥、姐姐在照看，劉海洋只是給了贍養費。

劉海洋覺得虧欠家人的太多了，他正在辦公室想得出神，易正秋敲門進來，他說401 掘進面發生一起事故，死者是當地人，叫劉騎兵，是個新工人。

劉海洋立刻前往現場。來到工作面時，現場一片狼藉，巷道成型不好，材料擺放混亂。掘進二隊隊長匯報說，當時劉騎兵正在檢查炮眼，放炮員就擰動了放炮器，當然放炮員不是故意的，因為現場比較昏暗，他看不到劉騎兵。

劉海洋想起在劉騎兵家吃飯的情景，悲從中來，眼中噙滿淚水，他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瞬間，他轉悲為怒，當即決定撤銷掘進一隊隊長職務，解除放炮員的勞動合同。

升井后，劉海洋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雙手托著腦袋，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竟然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而且竟然發生在自己管理的楊村煤礦的井下。

站在一旁的辦公室主任李明說：“楊村煤礦經常發生死亡事故，是因為陰氣太重。楊村的地勢是兩山夾一川，兩座山蜿蜒起伏，好似兩條龍，兩條龍都往川道注水，水屬陰，陰盛陽衰，所以會發生事故。應該在楊村煤礦門前建一個巨大的照壁，擋一擋陰氣。再請一些和尚和道士來做法場，念咒驅邪。”

劉海洋站起來說：“簡直胡說八道，我們共產黨人信馬列，不信鬼神。安全管理沒抓好，燒香拜佛是不起作用的！”

劉海洋又叫來惠銅川，他問：“礦上發生了安全事故，電視臺、報紙、網站等媒體集體沉默，是怎么回事？”

惠銅川說：“這些是負面信息，報道出去會影響職工情緒。”

劉海洋說：“你說的不對，媒體還有一個重要的職能是批評和監督，礦上發生了安全事故，是礦上的大事，本身就是新聞，要把事故原因、事故經過、處理結果和整改措施及時報道出去，讓更多的人從事故中吸取教訓，而不能遮遮掩掩。有了錯誤，怎么改正很重要，就這樣遮遮掩掩的，下次可能還會發生類似的錯誤。”

惠銅川說：“我明白了，馬上改正。”

二

如何加強管理，讓煤礦不再死人，劉海洋想到了張懷古。他決定過年不回老家了，他要去北京請張懷古出山。劉海洋找到張懷古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三了，他倆約在張懷古家附近的春風茶館見面。

談起煤礦的安全管理，張懷古說，煤礦完全可以做到不死人，但管理要精要細要實，全面提高職工的素質是根本。他到過全國200 多個煤礦，對煤礦的精細化管理做過一定的研究。同時，煤礦企業要發展，不能盯著原煤不放，要朝煤炭的下游產品發展，增加煤炭的附加值，只有這樣才能將企業做大做強做優，才能很好地抵御市場的風險。楊村的煤是上好的化工用煤，當作電煤燃燒太可惜了，價值也不高，如果將楊村的煤全面入洗，煤矸石可以發電，灰渣可以制水泥，優質煤可以煉焦炭，焦爐煤氣可以制甲醇、合成氨，這樣可以實現低碳、綠色發展，還可以增加煤炭的附加值。一噸原煤能賣500元，1200萬噸就是60個億，產業鏈延伸之后，一噸煤可實現價值2000元，1200萬噸就240億元，到時候你就是一個集團公司的董事長了。適當時候，在北京成立一個研究院，利用北京高校和科研機構的人才優勢，專門研究煤化工技術，將煤炭下游產品繼續延伸，制作汽車、紡織和建筑材料，實現煤炭企業的轉型發展。當企業家要有長遠的眼光，走一步，看三步，只有快人一步，才能贏得發展的機會。張懷古同意過了正月十五，到楊村礦住一段時間，了解了解情況，做一些培訓，幫助礦上把管理工作往細里做、實里做。

劉海洋聽后，如醍醐灌頂，千恩萬謝地出了門。在秦黃省城下飛機的時候，李明要安排礦上的車接他返回楊村煤礦，劉海洋說不用送了，過年了，司機師傅的家也在省城，就讓司機師傅在家待幾天，他們坐出租車返回。

剛坐上出租車，李明覺得司機有些面熟，仔細一瞧，原來是楊村煤礦的上一任礦長薛明亮。劉海洋也很奇怪，大學同學薛明亮怎么就開上出租車了。薛明亮很尷尬，說自己離開楊村礦以后，出任了原平縣一家小煤礦的總經理，年薪是100 萬元。私人小煤礦安全基礎設施不全，井下風量不夠，瓦斯經常超限。巷道支護用的是原木，頂板吱吱嘎嘎地響，每次下井都心驚膽戰。他不止一次地給老板建議，加大安全投入，可老板要的是煤，不想在安全上投入過多。沒辦法他就離開了那家小煤礦，他說：“楊村煤礦瓦斯爆炸我欠下了良心債，每當想起那么多鮮活生命的逝去，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如果小煤礦再出事，我的精神就徹底崩潰了。所以我選擇了開出租車，每天能吃得飽睡得香，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劉海洋聽完后說：“老同學，你開出租車不是大材小用么，如果你愿意的話，到我們楊村來做個顧問吧！一來可以發揮你的專業特長，二來收入也有保障。”

薛明亮說：“謝謝老同學了，說實話，我現在提起煤礦就害怕，就睡不著覺，有時候腦袋都會疼。好馬不吃回頭草，還是開出租車好，每天自由自在地生活，沒人逼你，也沒人催你，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

車子開到楊村門口停下了，劉海洋拿出一萬塊錢，遞給薛明亮，薛明亮從中抽出五百元的車費，剩下的又還給了劉海洋。他說：“我現在自食其力挺好的。大有大的難處，小有小的自由。歡迎你們繼續乘坐我的出租車。”說完方向盤一打，油門一踩，鳴了一聲響笛就走了。劉海洋望著遠去的出租車，感嘆良久。

正月十五剛過，張懷古就如約來到了楊村煤礦。簡單地了解完情況后，張懷古就下井考察，劉海洋陪了他整整一天，每個采煤工作面，每個掘進頭，張懷古都進行了仔細地查看。張懷古說，集中一天的時間，他要給干部們上課，就如何提高職工素質和加強現場管理進行講解，楊村煤礦的短板就是職工素質不高，現場管理水平低，把這兩項工作抓好了，安全基礎就有保障了。

張懷古是老師出身，講起課來深入淺出，又能聯系礦井的實際，因此，大家都愛聽他講課。張懷古就精細化管理的內容進行了細致的講解。同時，圍繞其重要內容“雙述”也進行了闡述。

圍繞“雙述”工作，張懷古說，我們傳統提高職工素質的方法基本是填鴨式培訓、強制性灌輸，職工難以接受，效果非常不好。推行“雙述”，即崗位描述、手指口述，可以很好解決這個問題。所謂崗位描述就是讓職工用自己的語言來講自己的工作內容，從而實現崗位自主培訓，達到提高工作效能和業務素質的目的。手指口述就是讓職工通過心想、眼看、口述、手指的集中聯動，強調一次性做對，從而保證操作無差錯、安全無隱患。針對如何加強生產現場管理，張懷古還詳細講解了編碼、定置、標識和看板四項技術和整理、清潔、準時、標準化、安全、素養等6S現場管理的方法。

一天的講座，楊村的干部們聽得很認真，也很受用，劉海洋在主持講座時強調，精細化管理是提升職工素質和現場管理的秘籍，每個單位選擇一個項目在本單位試點開展，辦公室負責督導檢查，每月檢查一次，半年后召開一次現場會。

經過半年的準備，楊村煤礦的精細化管理現場會開得隆重而熱烈。劉海洋帶領全礦科級以上干部，到各單位觀摩。

巡查的第一站是綜采一隊。采煤機司機在采煤工作面給大家現場表演了崗位描述，從采煤機的性能、特點到操作要領，從綜采隊的基本情況到工作面各項指標，描述得頭頭是道。崗位描述表演持續了近一小時，一萬多字的內容，采煤機司機整齊流利地脫口而出，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陣陣掌聲。之后他又現場表演了采煤機開啤酒瓶蓋，幾十噸的采煤機截割部飛速運轉起來，地上放了三個啤酒瓶，但見飛輪齒尖將三個啤酒瓶蓋依次開啟，瓶內啤酒氣泡直冒，而啤酒瓶完好無損，又是一陣陣雷鳴般的掌聲。

第二站是機電隊。機電隊的編碼做得非常仔細，井下的數百臺設備，只要報出編碼，崗位工就能知道該設備的準確位置、性能特點和各種參數，包括該設備何時購買、何時安裝、維修時間以及運轉效果。

第三站是運輸隊。運輸隊所有車輛在出發時都要進行手指口述，進行車輛、人員、司機以及行車注意事項的安全確認，確保安全行車。

第四站是機修車間。幾千平方米的車間，設備分類擺放，整齊劃一，人行路線都標識得清清楚楚。有一個女司機現場表演用吊車吊啤酒瓶、螺絲帽，吊鉤上面焊接一個手指大小的鐵片，鐵片掛住啤酒瓶蓋的下沿就可以移動啤酒瓶。吊鉤上的鐵片從螺絲帽的孔中穿過去，就可以移動螺絲帽，司機坐在駕駛室里就可以完成全部操作。

維修車間主任介紹說，精細化管理在車間推廣后，消滅了臟亂差，提升了我們的現場管理水平。我們每天抽出半個小時開展工作，周一做整理，把不同的物品分門別類地放置好，把不用的東西清理掉。周二做清潔，對全車間進行大掃除，對機電設備、桌椅板凳進行深入的清潔。周三做準時教育，遲到的、沒有準時完成任務的，罰300 元，班長負連帶責任也罰300 元。周四做標準化，一切按標準、規章、制度辦事。周五講安全，開展安全警示教育，讓違章責任人現身說法，達到教育全員的目的。周六搞素養教育。結合本職工作，進行專業知識的學習，針對業務短板，缺啥補啥。周日休息。每周一個循環，如此反復，僅僅半年時間，車間面貌就煥然一新了。

劉海洋參觀完，深有感觸地說：“精細化管理的試點都已經搞起來了，各單位都各有特色，下一步就是總結經驗，相互學習借鑒，然后在全礦全部鋪開、深入推廣，那樣職工的素質和現場管理的水平就上去了，安全生產和經營工作自然而然就好了。”

三

精細化管理現場會后，劉海洋繼續加大企業的改革，接連出臺了三個文件，對楊村礦有不小的震動。

一是用車制度改革。辦公室主任李明匯報說：“小車班費用過高。小車班一共有20多臺車，每臺車每年的運行費高達20萬元，加上司機的工資、差旅費等，每年的車輛使用費高達600萬元。有些干部不自覺，公事用車、私事也用車。領導用車，領導家屬也用車，司機有點私事也用車。有些事情是公事夾帶私事，也分不清是公是私。關鍵是車不夠，每逢節假日，領導們都用車，僧多粥少，不好處理。群眾對此有看法，公車私用，職工家屬議論紛紛，對班子形象影響大。不如實行車改，鼓勵領導干部購買私家車，發車補，這樣既可以解決用車的問題，又能節省費用。”

劉海洋說：“你去拿方案，下決心改。”

幾天后，李明就拿出一個車改方案，具體內容就是給科級以上干部發車補，副科長每月1600元，正科長每月2000元，副礦長2400元，礦長3000元。給每名干部借款10萬元，用于購買私家車，分三年還清。小車班除留幾臺接待用車外，其余車輛全部拍賣。劉海洋算了一筆賬，實行車改后，全礦車輛使用費降到每年100萬元左右，比車改前的600萬元，可節約費用500萬元左右。車改辦法就這么確定了下來。

二是區隊自用資金管理辦法。一天，劉海洋接到一封舉報信，反映運輸隊長李剛長期克扣工人工資，就是在職工名下代資，發工資時由辦事員扣回，然后交給隊長李剛，由李剛支配。劉海洋批給王標查處，一個月后，王標在班子會上匯報。兩年來，李剛指使辦事員在職工名下代資，克扣工人工資近9 萬元，用于運輸隊工傷費用處理、聚餐吃飯和辦公費用。會上有人說區隊沒有辦公費用，在職工名下代資情有可原。也有人說，克扣工人工資違紀違法，應當予以嚴懲，殺一儆百。王標說，區隊長也有自己的苦衷，有碰腿傷胳膊的小工傷，區隊不愿往上報，上報之后安全部會有處罰措施。不上報，工傷職工的醫藥費、護理費沒法處理，只能從其他人名下代扣工資。有時候，區隊遇到急難險重的活兒，全員一塊兒聚個餐，但是吃飯的費用無法報銷。

劉海洋聽完后說：“區隊發生工傷，一定要上報，按工傷管理辦法處理。否則積少成多，會影響職工的利益。我看是不是這樣，出臺一個區隊自用資金管理辦法，每年按照區隊職工工資總額的1% 核定自用資金數量，由區隊支配，按照財務管理辦法在財務科報銷，自用資金不包括工傷費用。關于運輸隊克扣工人工資一事，影響非常不好，建議免去李剛的運輸隊長職務。”會議最后一致通過了劉海洋的提議。

三是制定出臺干部公開選拔任用管理辦法。劉海洋說，礦上用干部，找關系走門路的特別多，礦上任命一個干部，就有人托關系，有縣上的，有市上的，還有省煤炭局的，讓人很是為難。今后楊村用干部，實行公開競聘，先筆試，后面試演講，礦領導班子成員都是評委，按照分數擇優錄用。大家一致擁護劉海洋的提議，決定出臺楊村礦干部競聘管理辦法。

張懷古在楊村煤礦調研后，向劉海洋建議，建立楊村煤礦循環經濟產業園區。在年產1200萬噸原煤的基礎上，加大洗煤廠的改造力度，將原煤全部入洗，優質煤用來煉焦炭，焦爐煤氣制甲醇、合成氨。建一個年產520萬噸焦炭、40萬噸甲醇、20萬噸合成氨的焦化廠，再建一座60萬千瓦的煤矸石發電廠，年消化煤矸石280萬噸，可將洗煤廠生產的矸石全部消化完畢。再建一座年產100萬噸的水泥公司，將煤矸石電廠排出的固體廢棄物全部消化完。在楊村煤礦風井建一座瓦斯發電廠，可以將礦井抽出來的瓦斯用來發電。

方案報到省煤炭局，得到局長張海明的高度贊揚，張海明拉著劉海洋的手激動地說：“這個方案好啊，提高了煤炭的價值，實現了固體廢棄物和有害氣體的零排放，實在是綠色低碳循環發展啊！等新項目開工以后，立即成立楊村礦業集團，你就是礦業集團的黨委書記兼董事長了！”

方案報到市里，黃土市發改委主任郝思晨擔心焦化廠建好后會給當地造成污染，遲遲沒有審批。劉海洋親自陪同市、縣領導到外省的現代化煤化工園區考察，當看到現代化的焦化廠區天藍水綠、鳥語花香的情景時，郝思晨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郝思晨握著劉海洋的大手感慨地說：“海洋啊，你真是用心了，我們地方全力支持你的想法，全力支持楊村的發展。”

第十六章

一

劉海洋調走后，劉寧感覺自己終于能放開手腳干一些事情了。劉寧想把辦公室主任換成自己熟悉的人，苦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然而不經意間他就找到了機會。一天，辦公室負責組織一次工作會議，已經到了開會的時間，還有一大半人沒有來，劉寧當場就在主席臺上發飆了，質問辦公室主任怎么通知的會議，怎么組織的會議，辦公室主任不停地解釋，越解釋，劉寧越生氣，當即就宣布讓他回去停職反省。沒過多久，這個辦公室主任就去了楊村，劉寧知道，他肯定是投靠劉海洋去了。

劉寧深諳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他也在葫蘆灘推行了三項改革。一是大膽培養年輕干部，選用招聘來的大學生。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葫蘆灘煤礦也開始搞全體干部競聘上崗，并從年齡、學歷等方面提出具體要求，這樣一來，沒有了年齡和學歷優勢的老職工就沒有競爭上相應的管理崗位，讓一大批年輕人走上了管理崗位。可是這樣做有利也有害，被淘汰下來的干部們不愿意了，他們抱怨、抗議，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好不容易熬到現在這個位置上，一下子就被擼下來了，他們甚至憤憤不平，找到劉寧討要說法，劉寧便搪塞他們說，這是按照公司的相關制度執行的，他也沒有辦法。這群干部就去省城上訪，他們來到省煤炭局端直找到張海明，把葫蘆灘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這位曾經的掌門人，干部們比較激動，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開始了，他們想把滿肚子的不滿和委屈都表達出來，有些人說著說著就提高了嗓門，有些人則是說著說著哭出了聲，仿佛張海明就是他們的救世主，這里面有張海明的一些老部下、老同事，有些更是張海明一手提拔起來的。張海明對葫蘆灘發生的事情不甚了解，現在只是聽了這些干部的說法，也不敢輕易下結論，更不敢做出什么重大決定，他首先是安撫干部們的情緒，讓他們不要著急上火，這件事到了他這里就是最后一站，誰也不能再越級上訪。張海明這樣的做法是替他這個外甥女婿擋雷，這件事情無論是好是壞，到了他這兒就結束了，絕對不能讓事態發展下去。干部們把該說的話說了，該吐露的委屈也吐露了，張海明安慰他們說，他把情況了解后，一定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復。吃下這顆定心丸，上訪的干部們才離開了。

在省煤炭局的辦公室里，張海明把劉寧狠狠教訓了一頓，批評他干什么事都不能操之過急，要穩扎穩打，礦區團結穩定是第一位的，還讓他向劉海洋同志學習。劉寧雖然認錯態度很好，但壓根兒沒把張海明的話聽進耳朵里、記在腦子里。最后，張海明給劉寧想出了一個兩全之策，這些沒有競選上的干部級別保留、待遇不變，按照專業特長，分配到機關相應科室，條件允許的話，讓他們發揮一下干部的余熱，沒條件的權當養老了，等待下崗退休。這件事，在張海明的及時出面干預下，得到了比較穩妥的解決，算是給劉寧解決了一個比較棘手的麻煩事。

劉寧推行的第二項改革就是嚴抓井下的違章。他積極推行全員抓違章，重獎重罰，管理干部每人每月兩個指標，抓住獎勵，抓住一般性違章獎勵1000元，抓住重大違章的獎勵2000元，抓不住就罰款通報。到了每年的年底評出“十大金牌安全衛士”，再獎勵3萬元。這個制度下發以后，干部們為了完成每月的指標，也是為了得到豐厚的獎勵，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下井抓違章。礦領導也要抓，每人頭上都有指標，李強安和高懷禮一下子也犯了愁，每個月兩個指標，對他們來講任務雖然不是很重，但完不成，自己的老臉肯定掛不住。全員開始抓違章后，有些干部一個也抓不住，交了罰款不說，還被在調度會上通報，有些干部一個月能抓十來個違章，他們就是沖著那豐厚的獎金去的，獎金累積下來比當月的工資都要高。其中一位生產科的干部，為了抓違章拿到獎勵，大半夜不睡覺跑到井下，在一處皮帶機頭，看到皮帶機司機正坐在一旁打瞌睡，這位干部為了不打草驚蛇，故意把礦燈按滅，躡手躡腳繞到司機的背后。突然，黑夜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幽靈般出現在了這位司機的跟前，碗口大的燈光從黑暗中射進來，那位司機刷地跳起來，以為在深不見底的巷道里遇到了鬼，嚇得“媽媽老子”直叫，那位干部一把抓住他，說他睡崗，是嚴重違章。那個司機反應過來以后，辯解自己沒有睡崗，只是坐下來休息。干部說，你不要狡辯，我觀察你很長一段時間了，你瞌睡打得頭都快碰到地上了。司機說，他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坐下想問題的時候，頭就會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干部不想聽他解釋，拿出來違章確認單，讓司機簽名確認，司機說他沒有睡崗，拒絕簽字。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你來我往，說不下個結果。因為干部必須拿到違章人員的簽字，指標才有效，司機想自己絕對不能簽字，簽字就意味著自己違章了，不僅要罰款，還要停工學習，那樣損失就大了。最后，干部惱火了，抓住司機的領口強逼他簽字。司機也不是個好惹的主，無論是好言相撫還是強硬威逼，他都不簽字，嘴里還罵罵咧咧，干部氣得沒有了辦法，掄起鐵一般的拳頭就朝司機的臉上來了幾拳，司機也不甘示弱，馬上還以顏色，兩人就這樣，你一拳我一腳，在皮帶巷道打了起來，幸好巡檢的安檢員看到后將他們兩個拉開才避免了事態進一步擴大。劉寧知道后說，井下打架影響惡劣，甚至會給安全生產帶來隱患，要求嚴肅處理這件事情。李強安和高懷禮向劉寧建議，全員抓違章固然能減少違章的次數，給安全生產帶來一定的保障，但是很多人是奔著獎勵去的，出發點就不正確，還有一些人，為了完成任務指標，想方設法，絞盡腦汁，以至于發生了很多的冤假錯案，工人被抓了違章以后，害怕報復不敢申訴，只能自認倒霉，長此以往，會給工人增加很多的工作壓力和心理負擔，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礦井的安全生產工作。劉寧并沒有聽從李強安和高懷禮的建議，表示這個制度要繼續推行下去，以后抓違章遇到爭議的事情，由安監科聯合相關科室進行仲裁。

劉寧放的第三把火就是推行全員創新。這應該是葫蘆灘最成功、最有效果的一次改革。全員創新鼓勵職工立足崗位，圍繞自己所熟悉擅長的領域進行小改革，礦上每月組織相關部室人員對創新項目進行現場評定驗收，驗收通過以后進行獎勵。對重大的創新項目還進行掛牌命名，全礦推廣，年末評選出年度創新狀元，獎勵在省城價值50萬元的住房一套。這項制度推行后，給葫蘆灘煤礦帶來了很大的變化，極大地調動了全員參與創新的積極性，每年有一千多項創新項目問世，直接或間接地為葫蘆灘產生效益5000多萬元。張海明知道后，對葫蘆灘這項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張海明提議，在葫蘆灘召開一次全省煤炭企業創新工作現場推進會，號召所屬各單位學習葫蘆灘煤礦創新工作的好經驗、好做法。

劉寧提出要把這次現場會辦成葫蘆灘歷史上最有影響力、最為成功的一次盛會，并且從接待、吃飯、住宿、講解、展演等方面做了非常詳細的安排。葫蘆灘專門成立了籌備工作領導小組和負責具體工作的業務專班，每周逢單數召開工作協調會，劉寧親自主持召開，聽取籌備工作進展，安排部署下一步工作，并且要求一定要把現場會的經驗介紹材料寫出彩、寫出特色，最好是把葫蘆灘的創新工作經驗總結為一個模式。現場會召開那天，劉海洋帶著閔紅光、宋如亮、呂向陽、易正秋等也來葫蘆灘煤礦學習，劉海洋覺得劉寧把這個創新工作搞得確實很出色，很有成效，創新是企業發展的不竭動力，這話一點也不假，就應該這樣搞。他讓閔紅光、宋如亮、呂向陽、易正秋幾個人好好總結一下葫蘆灘的好經驗，把好經驗帶到楊村去，把楊村的創新工作也搞得風風火火、熱熱鬧鬧。

一個現場會，讓劉寧一下子成了行業內的名人，相繼有報紙和電視臺來采訪劉寧，還有一些省外的企業陸陸續續前來葫蘆灘參觀學習。劉寧深知，自己這回終于可以勝劉海洋一把，高過他一頭了。

二

當得知自己成功競選上了工會副主席后，黃麗君難以掩飾心中的興奮和激動，她把自己關在宿舍里，美美地哭了一場，按理說她應該高興才對，但是一高興就把淚點拉低了，眼淚不由自主地出來了。黃麗君覺得自己一路走來很不容易，尤其是從老家到了這個陌生的葫蘆灘，不得不讓她重新審視生活，思考自己的未來。黃麗君現已經在葫蘆灘站穩了腳跟，而且事業上也是突飛猛進。一年前，她成了葫蘆灘的正式工，并且留在了工會辦公室。現在她經過公開競聘成為工會副主席，真是祖宗墳頭上冒青煙，還能成為公家的干部，現在看來，來到葫蘆灘煤礦或許是正確的。黃麗君明白自己能取得這些成績，能有這么一個好的發展平臺，歸根結底是劉寧的幫助，沒有他，自己可能連葫蘆灘煤礦的門都踏不進來。當初在審定競聘資格的時候，會上就有領導提出不同的意見，直接指出黃麗君剛參加工作，不具備競選工會副主席的資格條件，關鍵時候，還是劉寧力排眾議，以平時表現優異可以破格參加，將黃麗君推上了工會副主席的位置。

剛開始，黃麗君的內心是誠惶誠恐的，她擔心自己干不好，無法勝任這一職位，當黃麗君把自己的擔心和憂慮告訴了劉寧后，劉寧笑著對他親愛的麗君說，工會是聯系職工群眾的橋梁和紐帶，不是安全工作，也不是生產經營工作，沒有什么大的風險，讓她放開手腳在崗位上干。沒想到黃麗君很快適應了新崗位，她是教師出身，有著良好的職業習慣和工作素養，加上不錯的口頭表達能力，也正是干好工會工作的需要。

葫蘆灘的大小干部都對黃麗君另眼相看，黃麗君每天上班把自己打扮得很精致，她皮膚白，因此穿什么樣的衣服都好看。在礦上，女人是稀罕物，尤其是對那些常年在井下工作的礦工們來說，女人和陽光一樣稀罕和親切。每次黃麗君從辦公樓上走出來的時候，都會引起一陣騷動，大家爭先觀賞著這位女干部，直到她逐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黃麗君把母親也接到了礦上，原打算把父親也接過來，可是跑運輸的父親不肯來，說自己身子骨還硬朗，不想現在就養老，拗不過父親，黃麗君只能讓父親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現在收入多了，遠遠超過了她當年在鎮上教書的收入，黃麗君給母親買穿的用的、吃的喝的來彌補作為一個女兒對父母的虧欠。母親時不時問她談對象了嗎？每當回答這個問題時，黃麗君總是以工作忙，沒時間來搪塞母親。這個時候，黃麗君便想起了劉寧，在這方面，劉寧是沒辦法給她一個滿意的結果的。想到這里，黃麗君緊咬著嘴唇，悵然若失地看著遠方……眼下，還有一件事情讓黃麗君心神不寧：她發現劉寧背著她還跟別的女人在鬼混。

梅方義：供職于陜煤集團。中國煤礦作家協會副主席，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陽光》雜志簽約作家。在省級以上文學報刊上發表作品多篇，著有散文集《梅苑寄情》，長篇小說《地火》獲第六屆中國煤礦藝術節最佳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