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護萬花筒

小區外的人行道旁，立著一排高大的樹。我在道上匆匆走過多年，未曾細心仰望頭頂那片綠色。女兒上幼兒園后，大手牽著小手，我的腳步隨之變慢了。又一次經過小區外人行道，女兒突然拽著我的手不肯挪步，只見她仰著頭，大眼睛直直盯著。秒針轉了兩圈，女兒清脆的童聲在空氣里炸開：“媽媽，快看，開了一樹綠色的花！”我抬起頭，一片綠色的花海映入眼簾。那碧綠的葉子寬大厚實，宛如縮小版的琵琶。大樹枝干粗壯、枝丫發達，蛛網一樣四面八方縱橫著。站在樹下抬頭向上看，每一根枝丫末端都開著一朵碩大的花兒。一朵挨著一朵，一片連著一片，葉成了花，樹成了海，那是綠得清涼、開得旺盛的花海。在這些樹下走過的這些年，從不停步抬頭的我，原來錯過了那么多。我拿出手機拍照、搜索，是大葉欖仁樹。我知曉了這棵會開花的樹的名字。這是女兒贈予我的，尋常日子里不一樣的美麗。

家里有個大陽臺，這是當初我們買下這房子的一個重要原因。我在陽臺上種了各種各樣的花，還有長得很歡快的綠蘿。女兒給綠蘿起了個名字叫“長發公主”，并把它們當公主一樣照顧著。女兒用手指量藤蔓生長的速度。看著參差不齊的藤蔓，她常常和它們聊天：“你跑得太快，營養跟不上了吧，看你葉子都黃了。”“你爬這么慢，是不是因為你太肥了爬不動啊？”

某一天，女兒發現有好幾根藤蔓觸到了地板，她拍著小手掌歡呼雀躍著，并急忙把我拉過來看。女兒說“長發公主”的頭發終于夠長了，可以扎辮子了。她向我求助，我表示很榮幸可以參與到這一場公主的裝扮盛宴里來。我手把手帶著女兒，讓她眼中的披發公主，在她稚嫩小手的努力下，慢慢成了辮子姑娘。女兒一臉興奮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忽然扭頭跑了，再回來時手里捧著一把她戴過的發夾。女兒把發夾一個一個夾在藤蔓的葉子和莖上。我看著那綁了辮子、戴了發夾的綠蘿，倒真像童話里陽光明媚、美麗動人的公主。

從夜市買了一個庫洛米圖案的氫氣球，放了幾天后，氣球有點泄氣，變得癟癟皺皺的，身體也飛不起來了，軟綿綿地癱在地板上。我以為女兒會傷心，已經做好和她講氫氣球變癟原理的準備。她卻不哭不鬧，反而讓我幫她把繩子綁在玩具小車上。她說：“氣球老了，走不動路了，讓小車拉著它去散步吧。”我被溫柔地撞了一下心臟。我偷偷慶幸，我沒有主動干預孩子的反應，沒有在孩子哭之前就給她解釋氫氣球漏氣的原因，否則，我將錯過“氣球也會變老”的暖心想法。

某個雷雨夜，女兒光著腳，撅著屁股，趴在飄窗上盯著玻璃窗看。我想進入她的世界，便和她一樣，趴在飄窗上看。女兒問我：“媽媽，你看見了嗎？”我想說，我看見了，我看見窗外下雨了。可經驗告訴我，若是這般先說了，或許會破壞女兒的美好想象。我假裝看不見，謙虛地問女兒。女兒指著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激動地說：“蝸牛！好多蝸牛在爬！”我沒有糾正她，反而順著她去問為什么。女兒指著窗外雨水滑過玻璃窗的痕跡告訴我，那就是蝸牛爬過的路。窗外閃電掠過，那些被閃電照亮的雨跡確實像極了蝸牛爬行的水痕。

女兒跳下飄窗，向廚房跑去，帶回來幾片生菜葉。她把菜葉小心翼翼地鋪在窗欞下方，這是她獻給那些看不見真身的蝸牛的盛宴，是蝸牛的食堂。我沒有阻止女兒的行為，我相信，當星月掛在天邊，那些隱身的蝸牛會一一進入她的夢里，點綴她天真可愛的世界。

這些閃著微光的時刻，我想起她曾把掉落的睫毛放在我的手心，說這是月亮掉下來的羽毛。或許孩童的眼睛本就是萬花筒，輕輕一轉就能讓平凡的世界綻放出奇幻的光暈。而身為媽媽的我該做的，就是小心呵護這個神奇的萬花筒。

編輯|張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