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蘊山：四赴太原促聯共抗日

1936年2月至1937年6月，朱蘊山受中國共產黨的委托，4次到山西太原，與閻錫山、梁化之商談聯共抗日問題，對促進閻錫山接受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總政策起了重要作用。四赴太原促聯共抗日，是朱蘊山一生統戰工作的經典杰作。

朱蘊山，1887年11月出生，人，歷任第五屆主席、政協第五屆全國委員會副主席、第五屆副委員長。年少時，朱蘊山曾耳聞目睹安徽人民反對帝國主義反動教會的斗爭。1907年，朱蘊山參加徐錫麟領導的安慶起義，目睹清政府的瘋狂鎮壓、徐錫麟被殺的整個過程。起義失敗后他回到家鄉，被一些鄉紳譏諷。面對種種非議和責難，朱蘊山沒有灰心，反而更加義無反顧地走上革命道路。1915年底，袁世凱圖謀稱帝，朱蘊山在安徽秘密組織武裝起義，反對袁世凱復辟。為了籌集反袁經費，他毅然決定變賣自家的田地。在和弟弟朱珩山說清原委并征得同意后，他將家中40多畝（1畝 ≈666.67 平方米）山田留出四分之一供家人維持生計，其余的全部變賣，籌得銀元1200多元，全部投入反袁斗爭。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他參與籌建國民黨安徽省（左派）臨時省黨部，任常務委員，堅決擁護并執行孫中山提出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蔣介石背叛革命后，朱蘊山參加了八一南昌起義，公開反蔣。

1935年7月，在中國共產黨的積極推動和幫助下，朱蘊山和李濟深、蔡廷錯等在香港共同發起成立國民黨民主派的第一個組織一中華民族革命同盟（以下簡稱“大同盟”）。其成員涵蓋國民黨內左派、地方實力派以及其他主張抗日反蔣的愛國人士。同年12月，大同盟發表政治綱領，提出以“爭取民族獨立，樹立人民政權”為中心的抗日反蔣八項政治主張，響應中共“八一宣言”（即《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的號召，呼吁建立聯合戰線，實現第二次國共合作。

大同盟領導人及其成員積極參與國內的一些重大抗日反蔣活動。朱蘊山先在上海活動，不久，到天津擔任大同盟華北辦事處主任，與方振武、吉鴻昌、馬占山聯合，推動抗日工作，同時加強與中共中央北方局的聯系。

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在《目前反日討蔣的秘密指示信》中，首次提出要構建“上層統一戰線”的主張，強調只要愿意反日反蔣，不管什么階級、什么黨派，我黨都應“毫不猶豫”“誠意誠懇”地與之聯合；明確規定，“上層統一戰線”包括國民黨軍政要人、“高等華人”、名流學者、中上級軍官、中央委員、政客、銀行家等。12月，中共中央在瓦窯堡召開政治局會議，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方針，提出盡可能地向國民黨上層領導人和軍隊將領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抗日主張，并把爭取山西地方實力派閻錫山聯合抗日作為統戰工作的重點之一。

1936年2月21日，為了開辟根據地、打通抗日路線，東征紅軍強渡黃河，突破閻錫山河防部隊的防線進入山西。閻錫山一面指揮晉綏軍負隅頑抗，一面電請蔣介石派兵援助。蔣介石乘機調集20余萬重兵入晉，在太原成立晉陜綏寧四省“剿共指揮部”，妄圖在山西與紅軍決戰。駐華北的日本侵略軍詭稱紅軍東征威脅其利益，也派人與閻錫山聯系，要派兵進入山西攻打紅軍。閻錫山在蔣介石和日本侵略軍的支持下，頒布了《查禁共黨入境辦法》，在山西全省瘋狂捕殺共產黨員和革命進步群眾。如果任其發展，山西不僅會淪為蔣介石“圍剿”紅軍的大戰場，更將成為日本侵略軍借故侵犯的重災區。

當時，中國共產黨為團結國內一切力量抗日，正推動抗日主張從“抗日反蔣”向“逼蔣抗日”“聯蔣抗日”戰略轉變，從1935年底開始，國共兩黨就聯合抗日問題通過多種渠道進行秘密接觸。鑒于上述情況，中共中央北方局委托朱蘊山到太原會見閻錫山，轉達中國共產黨愿意同閻錫山聯合抗日的意愿。朱蘊山在隨后的一年多時間里四赴太原，與閻錫山反復磋商聯共抗日事宜，最終取得良好成效。

一赴太原，進行試探

朱蘊山深知閻錫山為人十分精明，雖然對能不能把他爭取過來心中沒底，但是此事關乎紅軍在陜北的生存與發展。為了做到心中有數、有的放矢，1936年2月，朱蘊山致信閻錫山舊部參謀長臺壽民，邀請他到天津具體介紹山西和閻錫山的情況。臺壽民是朱蘊山的同鄉，富有愛國思想。經過交談，二人決定一起到太原會唔閻錫山，試探他對聯共抗日的態度。

在與閻錫山的會唔中，朱蘊山希望他與李濟深及國民黨第十九路軍合作，組織中華民族革命同盟，并向他說明，只有恢復孫中山的三大政策，共同團結抗日，中國才能得救。閻錫山表示愿意考慮。離開太原前，朱蘊山又拜訪山西省政府主席趙戴文。趙戴文坦言，山西此時對團結抗日尚可接受，對聯共頗有懷疑，希望朱蘊山能多來幾次。此行途中，朱蘊山寫下一首題為《1936年春赴太原車中憶趙武靈王》的七律詩：“雄關四面拱平陽，此地當年習射強。天險于今胡可恃，瓣香低首武靈王。”以歷史故事隱喻當時形勢之艱危。

3月底，中共中央派劉少奇到天津任中共中央北方局書記。到任后，劉少奇迅速闡明建立廣泛的抗日統一戰線思想，強調切實糾正關門主義和冒險主義傾向，并建立了專門領導開展上層統戰工作和情報工作的中共中央軍委華北聯絡局（由王世英負責），努力通過各種渠道做上層人物的統戰和情報工作。

為了避免內戰、保存抗日力量，4月中旬，中共中央在永和縣趙家溝召開會議，決定“回師西渡，逼蔣抗日”。然而，紅軍回師以后，蔣介石仍堅持“剿共”政策，不僅開進山西的中央軍拒不撤離，還命令閻錫山的晉綏軍每個師派一個旅以上的兵力參加進攻陜北根據地。這對閻錫山是一個很大的刺激。他曾經說：我不亡于共，也要亡于蔣。當時，日本侵略軍步步進逼，對山西構成嚴重威脅，日閻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面對這種錯綜復雜的矛盾，閻錫山試圖在日本人、蔣介石和共產黨三方之間維持一種力量的平衡，陷入了“在三顆雞蛋上跳舞”的困境。經過反復思索，閻錫山感到降日、迎蔣都不是出路，于是就想向中國共產黨求助。

有鑒于此，閻錫山主動派他的秘書、政訓主任梁化之到天津，邀請朱蘊山來太原和他會談。

二赴太原，促其轉變

梁化之是閻錫山的外甥。梁化之回太原不到一周，朱蘊山就收到山西駐津辦事處轉遞的邀請函。朱蘊山將閻錫山主動發出邀請的情況以及他這次赴普的態度，向中共中央軍委華北聯絡局負責人王世英、張友漁、南漢宸等通報并交換意見，得到他們的鼓勵與支持。

5月20日，朱蘊山到達太原，住在閻錫山家中，同閻錫山秘密會談三次。朱蘊山為閻錫山分析了全國和華北的形勢，明確提出閻錫山應走聯共抗日之路。閻錫山也談了三點顧慮：一是紅軍東征時，晉軍在作戰中擊斃了紅軍二十八軍軍長，擔心紅軍報復；二是國民黨中央軍有10個師駐在山西，擔心蔣介石將他吞并；三是日本方面一直向他施加壓力，要他同日方合作。針對當時的情況，朱蘊山向閻錫山建議：在紅軍已經撤回陜北的情況下，山西應取消以反共為目的的組織，解除對陜北紅軍的封鎖，并組織一個抗日的群眾團體，參加民族革命大同盟。閻錫山認為朱蘊山講得有理，可以考慮。

閻錫山與朱蘊山會唔后不久，便收到毛澤東5月25日給閻錫山的親筆信。信中提出紅軍西撤，并闡明：“停止內戰，促致貴部及蔣氏的覺悟，達到共同抗日之目的”，“先生如能與蔽方聯合一致，抗日反蔣，則蔽方同志甚愿與晉軍立于共同戰線”。如何回應共產黨提出的聯合抗日的倡議，成為閻錫山當時的首要考量。從6月開始，他采取一種與過去不同的“新”政策：由親日反共、壓制人民群眾抗日救亡運動，變而為扶植抗日力量、抓取人民群眾抗日救亡運動的領導權，如他把自己資助的“青年救國團”和“建設救國社”等七八個各自為政的社會團體合并，成立統一的“自強救國同志會”，由他親自領導，并提出“組織民眾，訓練民眾，武裝民眾，準備抗戰”等新的主張和口號，試圖通過凝聚社會力量來化解他的未來危局。

三赴太原，取消“公道團”

8月下旬，閻錫山又派梁化之到天津邀請朱蘊山赴太原商談聯共抗日問題。臨行前，朱蘊山和王世英等交換了意見。和閻錫山會晤時，朱蘊山先轉達中共中央北方局對時局的判斷，以及期望閻錫山同共產黨合作抗日的立場，再次提出“山西方面應首先取消‘公道團’，為聯共抗日政策鋪平道路”。閻錫山在幾經猶豫之后，表示愿意同共產黨合作抗日，并明確表示：第一，同意解除以反共為目的的“公道團”。第二，解除對陜北紅軍的封鎖，今后也不再提“剿共”等字眼。第三，成立以抗日為宗旨、獨立自主的山西群眾團體。朱蘊山對這些意見予以肯定。

離晉前適逢中元節，朱蘊山于中山公園文瀛湖散步時，發現太原市竟在召開“追悼晉綏剿匪陣亡將士大會”，深感憤慨，特作《中元節夜游太原中山公園》五言長歌五十句，勸誡閻錫山停止內戰、聯共抗日。全詩如下：

丙子中元節，客臥曲阿轍。

形單而影只，況乃秋早冽。

中夜胡笳動，觸我心煩熱。

苦睡不成眠，起視月如雪。

出城復入城，人聲漸消歇。

獨步文瀛湖，河燈半明滅。

胡為聲凄凄，疑有鬼切切。

晉西與綏東，今年戰事烈。

其豆竟相煎，問誰遺之孽。

白骨聚一堆，冤親更無別。

黃沙纏白草，贏得沒字碑。

死者徒昧盲，生者空泣啜。

為誰而戰爭，此理很難說。

歷史幾千年，鑄成一部血。

稱王又稱霸，鼠偷與狗竊。

一筆糊涂賬，至今尚未結。

我來叩天閽，只手憑寸舌。

欲洗地下冤，先鋤人間賊。

起來快起來，真理終不滅。

漢賊不兩立，壁壘森如鐵。

太行山巍峨，黃河水嗚咽。

腥風卷地來，百草皆凄折。

惟有歲寒松，高標獨清潔。

踏碎富士山，高歌目眥裂。

舉起抗日旗，誓掃倭虜穴。

次日，朱蘊山托梁化之將詩作轉呈閻錫山，并明確指出，閻錫山既然決定聯共抗日，仍開“剿匪”追悼大會，恐對執行政策不利。梁化之連忙解釋：這是過去決定的，今后“剿匪”標語可以改正。午后，梁化之來送行，再次向朱蘊山表示，以后山西方面絕無“剿匪”標語再現。

四赴太原，牽線談判

西安事變后，國共合作的趨勢日益明朗。1937年5月中旬，梁化之專程來天津，第三次邀請朱蘊山赴太原，并說閻錫山參加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回到山西后決心抗日，擬與李濟深及國民黨第十九路軍建立民族革命同盟關系，愿與廣西李（宗仁）白（崇禧）合作。山西方面對民族革命同盟擬加上“犧牲”二字，成立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想聽聽朱蘊山的意見。朱蘊山說，山西愿與民族革命同盟建立關系，我們十分歡迎；對加上“犧牲”二字、另行成立組織表示抗日決心，更為欽佩。不過，山西與陜北紅軍靠近，尤須真誠合作，一致團結對外，方可抵擋日軍侵犯，希望回去后請示閻錫山如何打算，倘蒙采納，自己可設法約中共代表前來協商，方可落實。梁化之表示同意。

梁化之回去不久，來電邀朱赴晉，并希望帶共產黨正式代表和閻錫山直接會談。朱蘊山向中共中央北方局轉達閻錫山的意見。北方局負責人向朱蘊山回傳了中共中央的意見，同時委托朱蘊山與閻錫山的企圖，只要能一致抗日，他一定盡力協助合作。朱蘊山將毛澤東致華北民族革命同盟轉閻錫山的密函當面呈交，并說明同來的南漢宸、彭雪楓二位是中共中央正式代表，請與他倆交流如何配合抗日及聯合組織民族革命團體問題。密函以極小字體寫在小紙盒內，字跡卻清晰可見，閻錫山見了甚為驚嘆，連贊“共產黨真有辦法”，當即表示愿意與中共代表進行具體洽商，并指定梁化之為他的全權代表。

朱蘊山帶去毛澤東同志5月27日給閻錫山的親筆信，并指定南漢宸、彭雪楓（時已在太原）為中共中央正式代表與閻錫山談判。

6月上旬，朱蘊山與南漢宸同赴太原，梁化之親自到車站迎接。當晚，朱蘊山應閻錫山之約到五臺縣河邊村其住宅密談。一見面，閻錫山就說曾在南京向蔣介石進言聯共抗日；晉綏軍百靈廟抗戰消費很大，希望中央補助若干經費。敦料蔣介石說共產黨不是抗日，是“抗戰”，稱晉綏抗戰并未奉中央命令，應由地方負責，中央無法幫助。閻錫山談到這些十分氣憤。朱蘊山趁機提出，當前抗日救國只有實行孫中山的“三大政策”，晉綏面臨強敵，除了聯共抗日，別無出路。共產黨的目的在于抗日，并沒有進占山西交談間，胃出血舊疾突發，咯血不止。閻錫山欲留其在太原養病，朱蘊山表示，既然閻錫山同意與中共合作抗日，又有中共中央正式代表前來商談，他的使命已完成，擬到北平（今北京）治病，閻錫山表示同意。朱蘊山離晉時，梁化之代表閻錫山前來送行，說閻錫山已經同意中共在晉設立電臺和辦事處，并且表示：山西聯共抗日一定可以保證實現、不會改變。

不久，南漢宸、彭雪楓與梁化之展開直接會談，國共合作局面在山西正式形成，山西的抗日救亡運動迅速蓬勃開展，壯大了中共和革命群眾的聲威，打亂了蔣介石“安內攘外”的反動策略，推動了全國抗戰局勢的快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