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銀行教育影響力生成機制及其啟示

中圖分類號：G513 文獻標志碼：A DOl： 10.3969/j.issn.1672-3937.2025.08.02

一、問題的提出

在2024年9月9—10日召開的全國教育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不斷提升我國教育的國際影響力、競爭力和話語權，積極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為推動全球教育事業發展貢獻更多中國力量。 ^[1]2025 年，《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再次強調“積極參與全球教育治理。深化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國際組織和多邊機制合作”。國際組織作為現代世界社會的一個重要“代理者\"和“行動者”，在引導世界教育發展方向和推動成員國的教育改革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為更有效地借助國際組織之力參與全球教育治理，認識、了解并運用國際組織影響世界教育的主要機制，具有重要意義。

在全球教育治理的主體不斷朝向多元化方向發展的大趨勢下，除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如今越來越多的非教育組織也涉足教育領域，作為全球三大經濟組織①之一，世界銀行（WorldBank，以下簡稱世行）以其金融力量和知識力量推動著全球教育的發展，已成為全球教育領域最有影響力的參與者之一。世行建立的初衷是推動二戰后成員國的經濟重建和發展，隨著重建任務的完成和廣大發展中國家的獨立和加入，它開始涉足教育領域并建立了專門的部門主管教育事務。世行在20世紀90年代逐漸轉向強調與政策有關的證據以及向政府提供技術咨詢，建立了非借貸性質的分析與咨詢服務機制。但世行并沒有徹底放棄金融職能，而是從單一“金融銀行\"轉變為兼具“金融銀行\"和“知識銀行\"雙重身份。在轉變過程中，世行將自己的影響力從發展中國家拓展到全球范圍，其關注重點也從最開始的技術職業教育和基礎設施建設擴展到涵蓋從幼兒教育到高等教育和終身學習的所有教育領域，成為迄今全球最大的教育資助機構。凹世行作為傳統的金融機構以及新興的知識機構，為何能夠在教育領域產生如此廣的影響力？這需要對世行教育影響力的生成機制進行深入探究。

既有研究認為，國際組織在教育領域的治理可能涉及正式的、縱向的治理，即“硬治理”，也可能涉及調節社會過程的非正式的、橫向的模式，即“軟治理”。8其中硬治理的手段概括為金融和監管，軟治理的主要手段則是議程制定和說服策略（agenda-settingand persuasivetactics）。這為我們理解世行教育影響力生成機制提供了分析框架

二、世行基于硬治理的教育影響力生成機制

盡管當前活躍在全球教育治理舞臺的國際組織眾多，但世行作為“金融銀行”，憑借對援助資金的審核與把控，形成了其他國際組織難以企及的硬治理機制。這也是世行被部分學者形容為“脅迫大師\"（masterofcoercion）“既是法官又是當事方\"的原因。[]

（一）世行教育硬影響力生成的制度設計

對于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低收人發展中國家而言，其經濟實力無法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獲得比世行更優惠的貸款，而其國內經濟和社會發展又迫切需要較多的發展資金。世行雄厚的金融資本使其在與主權國家互動過程中擁有制定規則和制度的優先權，進而對這些國家的教育發展產生強大影響力。

1.宏觀方向把控

世行與成員國的單次合作周期為4～6年不等。每一個合作周期內，世行可以在四個環節分別對成員國的教育發展產生影響。

其一，世行通過使用“系統性國家診斷”（Systematic CountryDiagnostic）工具，幫助成員國識別制約其可持續性減貧與共享繁榮的因素。系統性國家診斷首先根據廣泛的調查掌握成員國的發展需求、發展目標及與之相應的挑戰，其次根據過往經驗與證據分析成員國發展的關鍵性制約因素，最后基于上述分析梳理該國發展應優先關注的領域。例如，世行于2018年發布了中國的系統性國家診斷報告。在教育方面，該報告指出中國目前的教育發展狀況基本能滿足經濟可持續發展需要，但教育不公平問題突出，尤其是鄉村教育、貧困人口教育及其在學前階段的落后狀況凸顯，世行建議中國通過財政再分配促進資源均衡配置，縮小教育獲取與服務質量的差異。[13]

其二，系統性國家診斷是世行與成員國構建合作戰略的基礎。世行基于系統性國家診斷報告的分析、世行的優勢及其與成員國開展的對話，建立“國家伙伴關系框架”（CountryPartnershipFramework）。國家伙伴關系框架是世行審查和指導國家教育項目并評估其有效性的關鍵工具。它將確定世行期望在一個合作周期內幫助成員國實現的目標與發展成果，系統評估與這些目標相關的風險，并確定自身將如何與成員國開展合作以管控這些風險。對此，國家伙伴關系框架會構建一個可供成員國選擇的、靈活的合作方案，包括正在實施的和未來計劃實施的合作活動，預期的貸款數量以及合作周期內可能采用的工具手段。[以世行與中國商定的2020—2025年國家伙伴關系框架報告為例。該框架將教育層面的具體發展目標設定為加強農村地區和貧困省份的早期學習和技能發展項目，并識別了實現這一目標的限制因素，包括政策、機制、能力、方法等具體問題。[5為實現這一目標，國家伙伴關系框架選擇的具體路徑為：持續建設正在云南省與廣東省進行的改善幼兒教育質量與學習機會的項目，持續建設正在中國四個省份建設的職業教育項目，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與甘肅省建設新的職業教育發展項目。[q

其三，世行使用“績效和學習評估\"（Perfor-manceandLearningReviews）工具對合作成效展開評估，并對國家伙伴關系框架商定的發展目標與合作過程進行調整或修正。績效和學習評估通常每2年一次，關注國家伙伴關系框架自發布以來成員國的進展和績效，并結合實際需要對國家伙伴關系框架進行調整、修正甚至延長實施期限（但總期限不超過6年）。但它不會重復前兩項工具的工作，而是關注與實施路徑和實施效果相關的國家背景變化和實施手段問題。[總之，它圍繞原本的國家伙伴關系框架目標展開審查與評價，并對其做出更改以及確定新國家伙伴關系框架目標。世行于2024年發布的績效和學習評估報告指出，截至2024年4月，世行為中國教育提供的支持總體上已完成或步人正軌（Achieved/OnTrack）。其中，幫助云南提高幼兒園可負擔性和質量的項自已超過國家伙伴關系框架的成果目標（目標為158所幼兒園，實際為331所幼兒園）。[19]

其四，在每輪合作周期結束時，“完成和學習評估\"（Completion and Learning Reviews ）對合作過程進行總結、對合作成效展開評估，繼而開展新一輪合作周期與系統性國家診斷。它需要評估該輪合作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國家伙伴關系框架的目標，世行在設計與實施國家伙伴關系框架過程中的表現如何，以及國家伙伴關系框架幫助成員國以可持續發展的方式推進減貧與共享繁榮的情況如何。[2因此，一個獨立于世行集團管理層的獨立評估小組（IndependentEvaluationGroup）將直接向執行董事會做出報告。它在2019年公布的中國2013—2017財年“完成和學習評估\"中，將世行的表現評為良好（good）將國家伙伴關系框架的目標實現情況評為滿意（satisfactory）。其中，與教育相關的“加強技能發展項目\"得到實現，針對遼寧、山東、廣東和云南的職業技術教育目標成功達成。[21]

2025年1月，世行發布《重新思考世行集團的國家合作方法》（RethinkingtheApproachtoWBGCountryEngagement）征求意見稿，強調了“一個世行集團\"的定位。其中不僅提出將合作周期的最長期限延長為十年，還納入“記分卡\"指標，通過這些指標衡量各項目對國家伙伴關系成果的貢獻。總之，世行十分強調自身與主權國家合作的主體地位，并借由制度確定的規范化程序，實現對各國教育發展目標與路徑的影響。

2.微觀項目設計

世行的一個項目周期（WorldBankProjectCycle）包括識別、準備、評估、批準、實施、評價六個環節。23借由金融資源帶來的硬治理權力，世行通過多種手段影響項目的具體內容與實施過程。其中約束性最強的是制定項目須符合的硬性規定；約束性最弱的是通過撰寫報告和協商溝通過程參與項目建設方案的擬定，并通過“知識銀行”的身份定位和專家團隊的專業背書增強自身意見的可接受度；貫穿項目全過程且對項目實施影響最直接的則是在項目的多個環節開展評估、監測與評價。

（1）制定項目須符合的硬性規定

世行掌控著貸款資金的審批與發放，在項目識別、批準與實施環節對資金的定期發放具有較為強硬的權力，掌握著項目能否獲得審批的絕對話語權。世行的“投資者”身份使其能夠制定一系列隱含其治理理念的硬性規定，借款方只有滿足這些規定才能通過項目資金的審批。

世行為所有投資融資項目制定了一個必須遵守的環境與社會框架。其中包括借款方在項目準備與實施階段應達到的提高信息透明度、塑造非歧視性環境、增強社會包容度、加強公眾參與和問責制等10項環境與社會標準24，以及對世行在這過程中應盡的責任做出規定的投融資項目的環境和社會政策。這一框架要求，在項目獲批前，借款方需與世行簽訂一份環境與社會承諾計劃，詳細列出該項目在執行時應保證達成的10項標準中的具體措施、行動時間和責任實體。若項目在任一環節或存在任何活動設備無法達成該標準，借款方須采取世行滿意的措施在規定的時間內更正。[以摩洛哥一項關于加快高等教育與科研轉型的項目為例（項目號：P78910），該項目自2023年申請以來，共遞交了4次環境和社會系統評估草案、3次環境和社會承諾計劃。雖然相關修訂是因為項目的執行背景有所改變，但這也說明借款方必須嚴格按照世行的要求，及時同步或修正所出現的變化。此外，一項在中國云南開展的學前教育發展項目（項目號：P152860）由于建設方案包括建立幼兒園和農村社區早期兒童教育中心，可能涉及當地居民的非自愿遷移問題。2為此，該項目根據第五項和第十項環境與社會標準，進行了廣泛的社會評估并確定了少數民族發展計劃，對土地征用和補償進行審查，還制定了移民安置計劃框架。2這一框架的執行使世行所關注的社會環境風險、弱勢群體保護等問題以及相應標準在世界范圍內落地，對國家層面的教育行為產生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世行的這些規定與附加條件在很大程度上是單向約束的。當借款方不遵循世行的要求時，其有能力懲罰借款方，但沒有跡象表明若世行不履行其承諾或未提供所需要的援助時，借款方有能力懲罰世行（除了避免以后與世行接觸）。[29]

（2）參與擬訂項目的建設方案

世行承擔項目申請過程中絕大多數文件的擬定工作。它在項目識別過程中負責根據雙方商定結果編制\"規劃概念文件\"（Concept StageProjectInformationDocument），在項自準備過程中負責根據雙方討論結果完成“計劃文件”（Appraisal Stage Project Information Document），在項目評估過程中獨立完成“項目評估報告”（ProjectAppraisalDocument）。其中，世行在前兩份文件中通過與借款方的協商溝通體現其意志，而最后的項目評估報告由于完全由世行完成，雖然會很大程度尊重借款方的具體情況以及與相關群體的溝通結果，但項目的具體建設方案仍體現了世行的獨立意志。同時，由于項目評估報告對項目最終的建設方案有較大影響，世行與借款方在項自獲批前的談判均圍繞該報告展開，且如果借款方不同意其中某項建議，也需與世行協商并且達成一致后才能敲定具體內容因此，世行完成報告的過程也是施加影響的過程。

世行與借款方的協商主要圍繞項目的貸款額度、目標和實施方案展開。具體來講，世行通過成本估值影響貸款或資助額度、通過協商溝通調整項目自標、通過評估報告擬定提議項目實施方案。在貸款額度方面，以國際開發協會和國際復興開發銀行資助的教育項目為例，隨機選取其中的50個項目（47個項目有效）②發現，所有項目的最終貸款金額均與項目評估報告中的規劃金額相同。在目標設定方面，世行對項目目標提出建議。以在我國云南開展的一項發展學前教育的項目（項目號：P152860）為例，借款方在項目識別階段提出一條“提供幼兒教育教學創新基金\"子目標[3，經準備階段與世行的協商，該目標改為“支持早期兒童教育政策的持續發展\"32]。同時，該項目在準備階段只明確提出了子目標，而在世行擬定的項目評估報告中，它根據項目發展的路徑設想，提出了開拓建議征集渠道、增加信息提供主體、構建自下而上的政策議程方式等具體實施方案。這是世行在確定項目實施方案環節發揮影響的典型表現。

需要指出的是，在設計項目的過程中，部分專家資源相對豐富的國家的話語權還能得到彰顯，但對于專家較為短缺的國家而言，由于他們難以獨立開展評估和構建方案，這些國家將在更大程度上依賴世行專家組的判斷及其構建的方案。例如，有學者發現，在埃塞俄比亞的一項放學后教育項目中，世行不僅在該項目獲得批準前對其進行了部門審查，還根據其預先設定的假設，確定了項目要解決的問題和關鍵投資領域，而埃塞俄比亞僅發揮輔助作用。[33

（3）定期執行項目的監測評價

世行在項目制定與實施的全過程中參與了不同環節的評估、監測與總結工作，其評估與總結結果對項目獲得批準、順利實施起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在項目獲得批準前，世行對項目在經濟、政治、技術、環境、社會等領域面臨的風險展開評估，并對風險較高且借款方未提出有效風險管理辦法的領域提出建議，寫入項目評估報告。在項目實施過程中，世行定期對實施狀況展開評估，并根據結果編寫執行情況和結果報告（Implementation Status and ResultsReport）。報告結果決定世行是否順利交付下一筆款項，此外，世行還會幫助借款方明確實施問題并提出解決辦法34。在項目結束后，世行還會對完成情況進行整體總結，相關經驗將用于改進同類項目、國家合作框架的設計之中。而對于部分難以在一個項目周期內徹底實現目標的長期項目，世行對項目前一階段的評價結果會影響下一階段的走向。

以印度一項提升技術教育質量的項目（項目號：P154523）為例，世行于2016年6月通過了該系列項目的第三期發展項目，同系列的第一期和第二期項目的最終評級均為滿意35，為第三期項目的順利批準奠定了基礎。在第三期項目實施過程中，世行嚴格按照借款方目標的達成程度進行撥款。由于項目第一年主要實施準備性工作，在量化指標上無進展，其在實施一年零三個月時仍未獲得世行支付的款項。[36而隨著項目展開，2019年支付額便從 10% 增至45% 0 ¹³⁷2022 年，該項目獲得了高度滿意（highlysatisfactory）的成果評級。38這也為該國2023年新獲批的教育技術多學科教育與科研改進項目（項目號：P177917）奠定了基礎。[39]

（二）世行教育硬影響力生成中的資本流向

世行作為發展中國家的最大外部教育融資來源，被認為在教育發展國際援助領域具有準壟斷（quasi-monopoly）地位。[4分析世行教育援助資金流向，以及各國對這些資金的依賴程度，可使世行教育影響力更加具象化。

1.教育資金流向地域

世行將成員國按照地理位置分為六大區域：非洲③東亞和太平洋、歐洲和中亞、拉美和加勒比、中東和北非、南亞。圖1是2000一2024年世行教育貸款區域分布，通過分析世行向六大區域教育貸款的絕對量與相對量，可以探究世行硬影響力的作用地域，及其在相應地域的可能影響度。

從整體上看，世行對非洲和南亞的教育援助力度較高。其中，非洲于2020年后所獲教育貸款額的顯著上升與世行將支持非洲作為世行2019一2023年的優先事項有關，尤其在對非洲的戰略中指出，非洲的教育回報率是所有大陸中最高的。4雖然2020年后所獲資金逐年有所下降，但在絕對數額上，非洲仍是各區域中最高的。同時，除南亞、中東和北非外，其他區域從世行獲教育資金比率在2020—2021年均有所下降，這與全球新冠疫情有關，大部分資金需要向醫療傾斜。但后期出于恢復與重建的需要，這些區域所獲的資金總體上有所回升。此外，根據世行官網提供的數據，在2017—2024年，世行一共在166個國家中資助過教育相關項目。其中，印度獲得的教育資金最多，占同期世行承諾教育貸款總量的 9.76% 。這一比率高于 5% 的國家還有墨西哥、巴西、巴基斯坦、孟加拉和印度尼西亞。[42]

圖12000一2024年世行教育貸款區域分布（單位：百萬美元）

（注：a.該圖由筆者根據世行各年度年報數據繪制;b.世行的項目采用基于績效結果的支付方式，經費承諾額與實際交付額不同，年報中匯報的數額是扣除同一財政年度內核定的全部終止和取消承付款項后的凈額;c.由于年報中沒有直接匯報2000年和2001年教育貸款占總貸款的比重，而是納入人類發展部門的統計中，因此這兩年的比重數據由筆者算出。）

有理由相信，誰對世行的教育資金依賴程度越大，世行對誰的硬影響力也就越大。資金依賴程度可以通過衡量世行教育資金占其政府教育支出總量的比重得出，本文稱其為“資金依賴指數”。由于許多國家2020年后的政府教育支出受新冠疫情影響嚴重，因此本文只統計到2019年的數據。圖2是2000—2019年各國獲得世行教育資金占該國政府教育支出的比率，可以看出，21世紀以來，非洲地區對世行教育資金的整體依賴指數最高，為 6.25% ，其次是南亞（ 4.35% ）東亞和太平洋 （4.27% ），其余三個區域的占比則相對較低。結合世行對不同區域教育貸款金額的絕對數值發現，世行對非洲和南亞的教育貸款總量較高，且占政府教育支出的比率也較高。這意味著，在這兩個區域，世行的教育貸款可以轉化為更強硬的影響；而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大體量的教育貸款金額在政府教育支出中的占比較低，即其相對更難轉化為世行在該區域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東亞和太平洋的教育貸款額居中，但在政府教育支出中占比較高，即中等體量的教育貸款可以轉化為較強硬的教育影響；在中東和北非、歐洲和中亞，世行的教育貸款額度和占政府教育支出比率都偏小，在這兩個區域教育領域的影響也會最弱。

從國別來看，對世行的資金依賴指數較高的國家有盧旺達（21.42% ）、湯加 （20.87% ）尼日爾 （17.39% ）岡比亞（ 15.85% ）、烏干達（ 15.11% ）馬達加斯加0 （11.72% ）利比里亞（ 11.05% ）、格魯吉亞 （10.91% ），這其中多數為非洲國家。然而，獲得世行教育資金最多的10個國家對世行教育資金依賴指數整體并不高。最高是孟加拉國（ 8.26% ），其次是巴基斯坦（ 6.09% ），其余國家都較低。這意味著世行在資金投入最多的國家中，硬影響可能并不大，反倒是對投入量居中的成員國，世行更容易產生較為強硬的教育影響。

2.教育資金流向領域

世行將教育的級別和類型劃分為八類，即幼兒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勞動力開發與技能教育、成人教育和繼續教育、其他教育、教育管理。通過分析世行教育資金流向哪些教育類型和政策主題，能夠了解世行的教育偏好，從而明晰其如何通過資金帶來的硬影響力將自己的偏好作用于各國教育發展。

圖3為2014—2024年世行教育資金在各級各類教育中的分布。從整體水平來看，世行最大比率的教育資金投向了教育管理（ 23% ），次之為初等教育（ 18% ）和中等教育（ 16% ），其他教育所獲貸款額也較高，占教育貸款總量的15% ，成人教育和繼續教育則最少，只占 2% 。從時間變化來看，2017年后世行投向高等教育和其他教育的經費占比有所降低，初等教育、中等教育經費占比穩定。而教育管理占比在2017年后猛然增高，從2016年的 11% 上升到 24% ，并在之后一直保持 20% 以上的占比。需要注意的是，成人教育與繼續教育占比一直保持極低水平（長期為 1% 以下），但在2019年、2020年和2023年出現了上升，占比超 4% 。

圖22000—2019年各國獲得世行教育資金占該國政府教育支出比率

（注：a.該圖由筆者根據世行項目數據庫數據繪制；b.圖中每個圓點代表具體某個國家的數據，由左到右代表不同區域，橫線代表區域均值;c.世行項目數據庫中呈現的為世行對該項目的經費承諾額而非實際交付額，下同。）

圖32014—2024年世行教育資金在各級各類教育中的分布

（注：該圖由筆者根據世行項目數據庫數據繪制。）

圖42014一2024年世行教育資金在各教育政策主題中的分布

（注：該圖由筆者根據世行項目數據庫數據繪制。）

世行教育政策主題共有九類：教育機會、教育經費支持、科學與技術、教師、學生評估、教育治理與校本管理、標準與課程和教材、教育設施、私立教育供給。43圖4為2014—2024年世行教育資金在各教育政策主題中的分布。從全球整體情況來看，世行在過去10年投入最多資金用于促進教育機會的增加與公平，占總體教育投入的 19% ，其次是 16% 用于教師隊伍建設，接下來由高到低依次是教育治理與校本管理（ 14% ）教育經費支持（ 13% ）標準與課程和教材（ 13% ）教育設施（ 11% ）、學生評估 （7%） ）、科學與技術（ 6% ）和私立教育供給 （2% ）。其中，教育機會、教育經費支持、科學與技術是2014年以來審批通過項目的傳統主題，教師主題在2015年首次出現，教育治理與校本管理、教育設施、學生評估在2016年出現，標準與課程和教材、私立教育供給在2017年出現。從時間維度上看，忽略掉因新增主題而導致的占比降低外，學生評估、教育治理與校本管理、教育設施三個主題在2017年后所獲資金占比有所上升，其中又以教育治理與校本管理最為明顯，從2016年的 2% 上升到2017年的 14% ，后一直維持在 10% 左右。而教育設施占比在2020年、2021年與2023年占比猛增，這也許與新冠疫情下在線教育基礎設施投入增加有關。

總體而言，世行由教育機會、教育經費支持的雙重點主題發展為教育管理與校本治理、教師、學生評估等多重點主題，反映出它在教育發展問題上，從“授人以魚\"向“授人以漁”的戰略轉向，致力于推動發展中國家教育系統的完善與教育治理水平的全面提升，而非只關注人學機會、教育經費等問題。

三、世行基于軟治理的教育影響力生成機制

世行明確并強化了知識銀行這一新角色后，愈發重視憑借教育治理知識（knowledgeofeducationgovernance）和教育知識治理（educationknowledgegovernance），對全球教育施加更為柔性卻更具廣泛輻射力的影響。需特別指出，學界雖已有諸多研究提及國際組織通過知識生產參與全球教育治理，但在筆者看來，許多被視作軟治理機制的知識生產活動，如開展教育研究、發布教育報告、統計教育數據等，嚴格來說并不具備直接約束力與治理效果，它們更像是具有治理潛能的治理資源或工具，稱其為潛在軟治理機制或許更為恰當。與之相比，規范制定、輿論形成、財政手段、協調活動和針對特定國家的咨詢服務，作為國際組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非法律性工具44，均直接或間接以知識為基礎（除財政手段外），且相比知識本身，能更直接地介入國家教育決策過程，故而可相應稱為顯在軟治理機制。

（一）世行在教育領域的潛在軟治理機制

世行發現，僅通過金融援助不能解決發展中國家面臨的所有發展問題。各國迫切需要知識的發展，尤其是在分析問題、設計方案、實施規劃和能力建設方面的知識援助。因此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世行在使用傳統借貸工具的同時不斷強化采取知識性和技術性的實施工具。在教育領域，世行強調與教育項目和政策有關的分析工作、實際證據和專門知識對于改善世界各地教育系統績效的關鍵作用。《2020教育戰略》明確提出要在全球層面為國家教育改革建立一個高質量的知識數據庫，將知識咨詢和政策建議作為實施途徑之一，納人性能及效應評價指標中。45世行建設教育發展知識庫可以被視為該組織在教育領域的潛在軟治理機制。

1.建立和完善教育管理信息系統

教育管理信息系統是收集、監控、管理、分析和傳播有關教育投入、過程和結果一特別是有關學生學習信息的數據系統。4在世行看來，信息數據對于實現明智的教育投資、循證決策和有效的資源分配具有重要意義，還能促進效率、可持續性和對利益相關者群體的問責，幫助教育和相關部門建立聯系，改善學生學習成果。因此，20世紀末以來，世行一直致力于推動各國建立和完善教育管理信息系統。據統計，在1998—2017年，世行為全球110個國家或地區的360個涉及教育管理信息系統的項目提供了資助（見圖5）。[47]

圖51998一2017年世行資助的涉及教育管理信息系統的項目數量

（注：該圖由筆者根據世行官網提供的相關數據繪制。）

在推動各國加強教育管理信息系統建設的同時，世行也著力建設全球教育基礎信息數據庫，自1998年起投人大量資源建設和維護教育統計門戶網站\"EdStats”。該網站因其極為龐大的數據容量成為世行、其他國際組織，以及各國教育決策者和學術研究人員最為重要的國際教育數據來源之一。當前，該數據庫收入了4000多個國際比較性教育指標，涵蓋學前教育到職業教育和高等教育各級各類教育，涉及教育機會、進展、完成情況、識字率、教師、人口、支出等各方面內容。[48]

2010年，世行建立“提高教育成果的系統方法\"（The Systems Approach for Better EducationResults，SABER），系統收集和編目各國在各教育領域的政策和制度方面的可比性數據。任何國家的政策制定者或公民都能通過EdStats查詢和比較分析SABER采集來的教育政策和制度資料。EdStats的強大還體現在國家覆蓋面上，截至2025年3月，其數據涵蓋全球270多個國家和地區4，尤其是在發展中國家教育信息數據的占有量上更是舉世無雙。除了國家統計報告、世行的調查項目和研究出版物，EdStats還廣泛收錄了其他機構采集的跨國教育信息數據，這種集成性帶來的便利性和“一站式服務”也是其他國際組織數據庫所沒有的。

世行認為，教育管理信息系統建設除了加強數據采集和存儲，還應包括建立和優化數據分析和報告兩大子系統。5因此，EdStats還特別重視將傳統的靜態數據轉換為更動態、對決策者更有用的信息。為實現各領域數據庫的共享和協同管理，世行將其所有數據庫整合進“數據銀行\"（Databank）的統一系統中，包括EdStats在內的各領域數據庫成為其中的“分行”，便于用戶調用不同領域數據庫的信息數據且允許用戶自己生成表格、圖表和地圖。[51]

2.為利益相關者強調關鍵的政策選擇

教育政策分析與選擇是世行作為知識銀行影響教育的最重要路徑之一，也是它作為金融銀行設計和實施教育貸款項目的基礎性工作。世行特別注重通過嚴格的影響評估獲取有力證據作為循證決策的基礎

監測和評估是循證決策的核心。世行所運用的影響評估（rigorous impact evaluations）是一種特殊的評估類型，核心在于確定項目或政策與所關注的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為此，任何影響評估方法都必須關注所謂的反事實，即如果項目參與者沒有參與項目，結果會是什么。在實踐中，影響評估通常要求開展隨機對照實驗。因此，設計與實施良好的影響評估能夠提供令人信服和全面的證據，為政策決策提供信息，形成公眾輿論，改善項目運作。世行還專門建立了戰略影響評估基金（Strategic ImpactEvaluationFund）支持嚴格的影響評估研究。在戰略影響評估基金的支持下，世行研究人員與世界各地的政府和非政府組織合作，衡量創新項目對提高教育質量的影響，為政策制定者提供改善學生生活和國家福利的證據。[53]

世行的SABER在為利益相關者強調關鍵的政策選擇上也起到了關鍵作用。SABER通過深入調查13個教育政策領域？，確定對改善教育成果（包括學習）最重要的政策和制度框架要素，并發表題為《什么最重要》的政策框架報告。這些政策框架報告基于對最佳全球證據的深入調查，涵蓋了影響評估、其他研究、團隊頂尖咨詢專家的經驗等，并對每個政策領域都提出一個涵蓋若干政策目標及相應政策行動的框架。

3.評估各國教育發展水平

世行一直與全球合作伙伴攜手開發教育發展水平評估工具，根據循證的全球標準和最佳實踐對各國教育進行基準測試。

SABER是評估教育系統的核心，其通過數據收集、分析、驗證討論、公布數據等步驟對各國教育政策和制度發展水平做出評估。54SABER研究團隊基于政策框架文件，確定政策和制度發展指標及各項指標的數據來源，制定出一個綜合這些指標的評分標準，并開發一套適合收集相關指標數據的工具。收到數據后，研究團隊從目標的角度，分析各國教育政策和制度的發達程度，并將其與他國或他省比較，生成具體領域的進展基準。完成數據分析后，研究團隊還會撰寫國家報告，總結評估結果以及與該國特定教育背景相關的政策影響，并提出政策建議。2021年，SABER發布科索沃早期兒童發展政策領域的國家報告，對該國相關政策的發展水平做出對比評估，制定了涵蓋41項指標的政策基準并提出了可供選擇的政策建議。[55]為確保SABER做出正確報告，國家報告在正式發布前需提交世行區域小組組長，由政府官員驗證后提交世行教育部門委員會（WorldBank'sEducationSectorBoard）審批，最后定稿公布。[5最后的國家報告及其所依據的數據向各國利益相關者公開，他們可以自行利用數據進行分析和制定基準。

近年來，世行還開發了全球教育政策儀表板（GlobalEducationPolicyDashboard）和學習評估平臺（LearningAssessmentPlatform），衡量各國教育學習情況及其驅動因素，為各國教育系統評估與改革提供參考依據；并通過一些新的測量指標，如“學習貧困目標\"（Learning PovertyTarget）等，實現測量不可測量之物（measuringtheunmeasurable）的目標，利用科學掌握社會世界（mastering the social world）。[58]

（二）世行在教育領域的顯在軟治理機制

如前所述，筆者認為世行的全球教育發展知識只有進人決策環節，如成為決策的知識基礎或為決策者所接觸和接納，才能真正發揮治理作用，轉化為顯在的軟治理機制。事實上，世行也確實重視通過咨詢服務和分析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知識與技術援助。這些既是其設計和實施貸款項目的基礎，也是其支持發展中國家能力發展的重要途徑，且成為其“遠距離行使權力\"的工具。世行對對話和合作的傾向性使自己減少了“發號施令”，更多地建立了“話語權”。5從廣義上講，技術援助被定義為外部提供思想、知識、做法和技術以解決發展問題。世行的技術援助包括貸款項目中的咨詢服務和獨立的技術援助項目（僅為技術援助提供資金的貸款）。獨立的技術援助項目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被改成了非借貸技術援助，旨在通過分析和咨詢服務創造、分享和應用知識來支持借貸業務和制定國家發展戰略。6本文重點探討非借貸技術援助項目。

1.提供政策分析和技術咨詢服務

為各國提供政策分析和技術咨詢服務是世行開展技術援助的最主要措施，也是其在教育領域的首要顯在軟治理機制。世行通過影響國家教育決策中的知識輸入、工具和資源直接輸出自己的政策主張，擴大其在國家層面的影響。

以格魯吉亞為例，21世紀以來該國歷屆政府實施了一系列全面改革，旨在重新設計后蘇聯的教育系統，使其更符合迅速變化的世界，但改革往往因財政資源短缺和體制能力有限而受阻。2014年，該國政府頒布《格魯吉亞社會經濟發展戰略 2020? ，強調以高質量的教育提高人力資本。[6格魯吉亞教育與科學部在制定新的國家教育部門戰略及相應的行動計劃時，請求世行為其提供分析和技術咨詢服務。

世行提供10萬美金的技術援助贈款，建立“協助制定教育部門戰略技術援助\"項目，并組建專家團隊對該國教育系統進行綜合研究。2014年，世行發布《教育部門政策評議：策略問題和改革議程》，對格魯吉亞整個教育系統、各教育層次最緊迫的問題進行診斷和建議。 ^[62]2017 年，格魯吉亞啟動高等教育籌資系統改革，世行再次應邀作為外部合作伙伴，為其提供分析和技術咨詢服務。世行長期以來對格魯吉亞戰略制定作出的智力貢獻也在格魯吉亞的官方文件，如《教育與科學統一國家戰略（2022一2030年）》中得到了明確承認。世行的格魯吉亞教育小組在2024年還發布了《應對格魯吉亞高等教育的挑戰》，對該國過去20年高等教育體系改革中的教育質量、學術課程以及包容性和公平性問題提供了政策建議。[64

除了接受世行教育貸款的國家，世行還為包括已經從世行“畢業”的國家在內的各國各級政府、企業及其他組織提供有償咨詢服務。[65]這使得一些中等收入國家，特別是東歐國家，持續利用世行具體領域的技術專長。[

2.開展人員培訓

世行將學習視為解決發展挑戰的關鍵。因此，世行不僅要求對其項目中的實施人員進行普遍培訓，還利用自身的資源，通過開展國際會議、研討會等活動，乃至向國際組織和新興教育發展領域提供國際研討會費用與教育培訓項目贈款，來“推動關于關鍵政策問題的辯論，并迅速傳達其主張的概念\"。通過塑造個體層面的偏好和目標，以及在群體層面影響團隊建構，世行“間接\"輸出政策主張。

除了對自己的工作人員進行培訓，世行還建立了培訓中心、平臺和網絡，通過提供教育材料和派出專家參加講習班和研討會，為來自各國的學生、專業人員、顧問、決策者、研究人員、從業人員和私營部門代表提供培訓，將世行及其合作伙伴的知識轉化為可操作的學習，并通過學員帶到各國的政策實踐過程中，從而發揮自己的全球影響。在這些培訓任務中，世行學院（WBInstitute）發揮了關鍵作用。它為政府官員、民間社會、私營部門參與者和發展專家提供課程，內容涉及發展與競爭、教育、財政與金融、氣候變化、知識與發展等14個領域。[68]其不僅通過“將全球知識編入培訓項目，幫助客戶掌握經過檢驗的發展訣竅\"，還使客戶和國家官員更加了解世行集團的金融工具和分析框架，深化自身的影響。

目前，世行的開放學習校園（Open LearningCampus）設有三所虛擬學校，世界各國利益相關者均可自行免費注冊學習。一是“世行會談”（WorldBankTalks， WBx ），意欲使學習者能夠通過講座、播客、視頻和游戲來探索知識；二是“世行學院\"（WorldBankAcademy，WBa），其與可汗學院（Khan Academy）、Coursera、edX合作，為各國利益相關者提供虛擬輔助或自學的在線課程、MOOCs和面授課程材料進行深度學習；三是\"世行連接\"（World Bank Connect，WBc），意在利用從社交媒體到手機短信等一系列工具，促進世行工作人員、客戶、合作伙伴和全球公民之間的知識交流，共同尋找新的發展解決方案。[70]

四、啟示

世行借助有條件的貸款、贈款以及基于此構建的制度，強勢地向各國教育發展輸出自身意志。同時，它通過制定與傳播一套連貫的政策議程及政策話語，運用一系列基于知識工具的軟治理手段，影響成員國的教育政策走向。這兩方面機制，既為我國更好地參與全球教育治理提供了著力點，也為提升我國教育的世界影響力提供了可借鑒路徑。

（一）加強我國在世行教育議程設置中的能力建設

相較單一國家，原本就是為處理多邊事務、推動全球治理而生的國際組織，以某種形式直接或間接影響國家內部教育決策的可接受性要大得多。就世行而言，其金融機構的身份賦予其在世界教育領域獨特的地位，這是其他國際組織所不具備的。因此，中國政府可在世行框架內增設“中國教育合作信托基金”，重點聚焦于援助發展中國家的職業教育、STEM教育等關鍵領域，并憑借資金池的規模優勢，爭取在世行教育項目中的議程設置權。此外，我國還可依托自身在教育技術領域的優勢，優先資助數字教育建設項目。在項目基礎建設過程中，融人我國的教育信息化設備與信息管理系統，實現資金投入與技術標準綁定，搶占數字教育標準制定的先機。

此外，一個國家在國際組織中擁有職員的數量和職位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體現，也是該國能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利用國際組織平臺提升自身教育影響力的重要因素。然而，世行中中國籍職員的數量和層次與我國國際地位并不匹配，存在“數量不足、職位偏低、領域單一\"[73等問題。我國政府可加強與世行在國際組織人才培養方面的合作。一方面，建立專項資金，選派國內高校的教學科研人員赴世行訪學、培訓或聘請世行在職或退休人員來我國高校舉辦講座、開設課程和聯合開展研究，提升我國高校培養世行職員的能力。另一方面，政府出臺支持性政策，推動高校相關學科與世行簽訂高校在校生實習項目。通過前往世行實習實踐，我國將有更多的人才熟悉組織運作、理解國際規則甚至成為任職人員，從而幫助我國更有效地利用世行的機制與平臺輸出我國的教育。

除了成為世行職員，世行自身也會與全球范圍內的獨立專家學者展開廣泛合作。我國政府還可支持學術機構、智庫及專業人員與世行工作人員開展學術合作，通過設立專項基金、搭建聯絡平臺等方式，為我國向世行提供知識供給，并利用專業人員影響世行的教育治理決策，創造資源與機會。

（二）推進我國全球教育治理專業知識建設

世行向“知識銀行”的轉型說明，我國要在世界教育發揮影響并不能只依靠基礎設施、資金等方面的硬機制，還需重視知識體系建設與供給，通過為世界各國提供其他國家乃至超國家無法提供的專業知識形成他國對我國的依賴性知識紐帶，保證我國教育影響力的持久性與獨特性。然而，我國在知識生產，尤其是教育治理知識的生產上的能力與成果缺口較大，嚴重制約我國的教育影響力。

我國與世行2020—2025財年的國別伙伴框架指出，世行與我國合作的關注點將主要集中于我國以可持續方式從國際復興開發銀行“畢業\"所面臨的政策和制度缺口，以及我國對全球公共產品的貢獻。[74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中也提出，要“以我國實際為研究起點，提出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理論觀點\"5。中國政府應借助“三大體系\"建設的契機以及世行對促進我國公共產品產出的關注，設立專項資金項目，鼓勵和支持高等教育機構等其他主體，加強全球教育治理理論創新，從總體框架上提出一套能被國際社會理解和認可的教育發展方案。

尤其是近年來我國在教育扶貧上獲得了巨大成就，對教育扶貧的經驗做法進行系統總結應當成為我國作出理論貢獻的建設重點。我國政府可充分利用世行的專業工作人員，與世行共同總結我國教育扶貧的發展經驗，將中國經驗上升為世界知識；并利用一切可行渠道，如與世行聯合專題研究，借助世行的出版物、電影、播客和舉行的會議、研討會等，向世界各國傳播、推廣它們感興趣的關鍵做法、專業知識和相關政策，讓中國教育發展經驗和知識惠及更多國家，擴大我國教育的影響范圍。

注釋：

① 另外兩個是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WTO）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Fund，IMF）。②50 個項目中有3個項目的各階段文件不足，故有效項目數量為47個。③2021 年后，世行不再在年報中單獨將除了北非外的非洲作為一整個區域，而是將其分為南部和東部非洲以及西部和中部非洲。為確保數據的連貫性，本文將2021年后的兩者數據相加并作為非洲部分的數據。

④ 世行教育資金數據根據世行項目數據庫數據算出，政府教育支出數據來自UNESCO數據庫。

⑤ 尼日利亞的國家教育財政預算數據缺失，其他9個國家的數據可獲得。

⑥ 由于四舍五入，占比數字相加大于 100% 。

⑦ 目前SABER將教育系統的政策劃分為13個領域，即幼兒發展、教師、學生測評、教育管理信息系統、學校自主性和問責制、學校財政、公平與包容、信息通信技術、教育適應性方法、勞動力發展、高等教育、私立學校的參與、學校衛生和學校供餐。

參考文獻：

[1]中國政府網.習近平在全國教育大會上強調：緊緊圍繞立德樹人根本任務朝著建成教育強國戰略目標扎實邁進[EB/OL].（2024-09-10）[2025-04-02].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409/content_6973522.htm.

[2]中國政府網.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EB/0L].（2025-01-19）[2025-04-02].https：//www.gov.cn/zhengce/202501/content_6999913.htm.

[3]谷小燕.國際組織在中國教育融入世界教育藍圖中的作用分析——基于新制度主義的世界社會理論視角[J].比較教育研究，2015，37（5）：58-65.

[4]馬文婷.世界銀行全球教育治理角色研究[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9：I.

[5]7]l7O]ZAPP M. The World Bank and education： governing （through）knowledge[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2017（53）：1.

[6]World Bank. Education sector[EB/OL].[2025-O3-31]. https：//archivesholdings.worldbank.org/education-sector#.

[8]BIEBERT.Softgovernance，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andeducation policy convergence[M].London：MacmillanPublishers Ltd， 2016：47.

[9]ZAPPM.The authority of science andthelegitimacyof 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s：OECD，UNESCO and World Bank inglobal education governance[J]. A journal ofcomparative and international education，2020，51（7）：1022-1041.

[10][58]ELFERTM，YDESENC.UNESCO，the OECD and theWorld Bank：a global governance perspective[M] // Global Governance of Education. Educational governance research. Cham：Springer，2023：23-50.

[11]沈蕾娜.隱形的力量：世界銀行的高等教育政策及其影響[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108-109，179.

[12]World Bank Group.IBRD/IDA/IFC/MIGA guidancesystematic countrydiagnostic[R].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2019.

[13]World Bank Group.China-systematic countrydiagnostic： towards a more inclusive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R]. 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2018.

[14][17]World Bank Group.World BankGroup directivecountry engagement[R]. 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 2014.

[15][16]World Bank Group.China-country partnership framework for theperiod FY2020-2O25[R].Washington，DC： WorldBank Group，2019.

[18][20]World Bank Group. World Bank Group guidancecountry engagement[R]. 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 2018.

[19]World Bank Group. China-performance and learning review of the country partnership framework for the period FY20-FY25[R].Washington，DC：WorldBank Group，2024.

[21]World Bank Group.China -completion and learming review：IEG review[R].Washington，DC：WorldBank Group，2019.

[22]World Bank Group.Draft for consultation：rethinking the approach to WBG country engagement[EB/OL].[2025-04-01]. https：//thedocs.worldbank.org/en/doc/cbbdf27Ocfb6ca34da076f8a 76bd4a26-0290012025/original/Rethinking-the-Approach-toWBG-Country-Engagement.pdf.

[23]World Bank Group.World Bank projectcycle[EB/OL]. [2025-04-O1].https：//www.worldbank.org/en/projects-operations/ products-and-services/brief/projectcycle.

[24]World Bank Group.Environmental and social framework [EB/OL].[2023-03-31].https：//www.worldbank.org/en/projectsoperations/environmental-and-social-framework.

[25]World Bank Group.World Bank environmental and social policy forinvestment project financing[EB/OL].[2O23-03- 31].https：//thedocs.worldbank.org/en/doc/360141554756701078- 0290022019/original/WorldBankEnvironmentalandSocialPolicy forInvestmentProjectFinancing.pdf.

[26]World Bank Group.Morocco accelerating the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scientific research operation [EB/OL].[2023-03-31].https：//projects.worldbank.org/en/projectsoperations/document-detail/P17891O？type=projects.

[27][32]World Bank Group.Project information documentappraisal stage ^- Yunnan earlychildhood educationinnovation project （PIDA25274）[R].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Group， 2016.

[28]World Bank Group. Projectappraisal document-Yunnan earlychildhood education innovation project（YECEIP） （PAD1589） [R].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2016.

[29][67]EDWARDSD B Jr， et al. World Bank influence on policy formationin education： a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J].Reviewof educational research， 2023，94（4）：584-622.

[30]董大方.我國利用世界銀行貸款模式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07.

[31]World Bank Group.Resettlement policy frameworkYunnan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innovation project[R]. Washington， DC：World Bank Group，2016.

[33]MOLLA T. Knowledge aid asinstrument of regulation： WorldBank's non-lending higher education support for Ethiopia [J].Comparative education，2013，50（2）：229-248.

[34]World Bank.Bank procedures-development policy financing[R].Washington，DC： World Bank Group，2014.

[35]World Bank Group.Project information documentconcept stage-technical education qualityimprovement project III（P154523）[R].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2015.

[36]World Bank Group.Implementation status amp; results report-technical education quality improvement project III （P154523）[R].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2016.

[37]World Bank Group. Restructuring paper on a proposed project restructuring-technical education qualityimprovement project II （RES40454）[R]. 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Group， 2016.

[38]World Bank Group. Technical education quality improvement project II[EB/OL].[2025-03-31]. https：//projects. worldbank.org/en/projects-operations/project-detail/P154523.

[39]World Bank Group.Multidisciplinary education and researchimprovementin technical education[EB/OL].[2O25-03- 31]. https：//projects.worldbank.org/en/projects-operations/projectdetail/P177917.

[4O]TARABINI A. Education and poverty in the global development agenda：emergence，evolution and consolidation[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2O1o，30 （2）： 204-212.

[41]World Bank Group.World Bank Africa strategy for 2019-2023[EB/OL].[2025-03-31].https：/thedocs.worldbank.org/ en/doc/485321579731572916 -0010022020/original/AFRECStrategyTrifoldBrochure.pdf.

[42]World Bank Group.Maps[EB/OL].[2025-O4-01].https：// maps.worldbank.org/projects/wb/sector/Education/region/Global？ status=active，closed，dropped，pipeline.

[43]World Bank Group. Themetaxonomy and definitions [EB/OL].（2020-06-01）[2025-04-04]. https：//thedocs.worldbank. org/en/doc/275841490966525495-0290022017/original/NewThemeTaxonomyanddefinitionsrevisedJulyO12O16.pdf.

[44]MARTENSK，NAGELA，WINDZIOM，etal.Transformationof education policy[M].London：Palgrave Macmillan， 2010：10-12.

[45]閆溫樂.“全民學習”愿景下的教育資助《世界銀行2020教育戰略》述評[J].比較教育研究，2011（10）：34-38.

[46][50]ABDUL-HAMID H.Data for learning： building asmart education data system[R].Washington，DC：World Bank Group，2017.

[47]World Bank Group.Education statistics-education management informationsystems[EB/OL].[2025-O4-O1].https：// datatopics.worldbank.org/education/wDashboard/dqemis.

[48]World Bank Group.Education statistics[EB/OL].[2025- 03-31]. https：//datacatalog.worldbank.org/dataset/educationstatistics.

[49]World Bank Group.Education statistics-all indicators [EB/OL].[2025-O3-31]. https：//databank.worldbank.org/source/ education-statistics- -all-indicators.

[51]World Bank Group.DataBank[EB/OL].[2025-O3-31]. https：//databank.worldbank.org/home.a.

[52]GERTLERPJ，etal.Impact evaluation inpractice （second edition）[M].Washington，DC：Wolrd Bank，2016：8.

[53]World Bank Group.Evaluations-education[EB/OL]. （2016-10-06）[2025-04-01]. https：//www.worldbank.org/en/ programs/sief-trust-fund/brief/evaluations-education.

[54]Wolrd Bank Group.Buliding educaiton systems that deliver：SABER annual report 2O18 retrospective review[R]. Washington，DC：Wolrd Bank Group，2018：4-9.

[55]World Bank Group.Kosovo early childhood development： SABER country report 2021[EB/OL].[2025-04-01]. https：/ / 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servei/api/core/bitstreams/f3cOo3d3- ac84-564a-b784-3d9f204693ca/content.

[56]World BankGroup.Thewhat，why，andhowofthe systems approach for better education results（SABER）[EB/OL]. [2025-03-31]. https：//documents.worldbank.org/en/publication/ documents-reports/documentdetail/867151468180272110/thewhat-why-and-how-of-the-systems-approach-for-bettereducation-results-saber.

[57]World Bank Group.Education-overview[EB/OL].[2025- 03-31]. https：//www.worldbank.org/en/topic/education/overview#2.

[59]LAiLA S.Power and the hierarchy of knowledge：a reviewofadecadeof theWorldBank’srelationshipwith South Africa[J].Geoforum，2008，39（1）：236-251.

[60]BAZBAUERS A R.World Bank technical assistance： participation，policymovement，and sympathetic interlocutors[J]. Policy studies，2019，41（6）：567-585.

[61]Legislative Herald of Georgia.On approval of socioeconomic development strategy of Georgia-‘Georgia 2O2O’and associated activities[EB/OL].（2014-06-23）[2025-03-31]. https： //matsne.gov.ge/en/document/view/2373855？publication=0.

[62]World Bank Group.Education sectorpolicy review： strategic issues and reform agenda[EB/OL].[2O25-O3-31]. https： //documents1.worldbank.org/curated/en/505151488895322292/ pdf/ACS110590WP0P1485800Box385399B00OUO090.pdf.

[63]UNESCO.2022-2030 unified national strategy of education and science of Georgia[EB/OL].[2025-O3-31].https：// planipolis.iiep.unesco.org/en/2022/2022-2030-unified-nationalstrategy-education-and-science-georgia.

[64]World Bank Group.Navigating challenges in Georgian higher education[EB/OL].[2025-03-31]. https：//documents1. worldbank.org/curated/en/099111424113030077/pdf/P500971-

5a2ded1f-817a-4466-883e-129357717f75.pdf.

[65]World Bank Group.Advice and analytics [EB/OL] [2025-O3-31]. https：//www.worldbank.org/en/what-we-do/ products-and-services/advisory-services.

[66]World Bank Group.Learning for all investingin people's knowledge and skills to promote development [R]. Washington，DC：World Bank，2011.

[68]張民選.國際組織與教育發展[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234.

[70]NDC Partership. Open learning campus[EB/OL].[2025- 03-31]. https：//ndcpartnership.org/knowledge-portal/climate - toolbox/open-learning-campus-ol.

[71]丁瑞常.全球教育治理的向度與限度[J].比較教育研究，2021，43（6）：35-43.

[72]酈莉.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國際經驗及中國的培養機制[J].比較教育研究，2018，40（4）：39-47.

[73]郝丹丹，閆溫樂.美國高校國際組織專業人才培養體系研究——以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國際發展專業為例[J].世界教育信息，2019，32（15）：66-71.

[74]中國政法大學.牽手知名國際組織創新國際化人才培養機制——我校與世界銀行下屬機構國際金融公司簽署實習生項目合作備忘錄[EB/OL].（2016-10-21）[2025-04-10].http：//news.cupl.edu.cn/info/1011/22345.htm.

[75]中國政府網.習近平主持召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并發表重要講話[EB/OL].（2016-05-17）[2025-04-10].https：//www.gov.cn/xinwen/2016-05/17/content_5074162.htm.

The Generation Mechanism and its Implications of World Bank's Educational Influence

DING Ruichang12 ZENG Xinyi1 （1.Instituteof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Oo875， China; 2.Research InstituteofHigher Education，BeijingAcademyofEducational Sciences，Beijing lOoo36，China）

Abstract：TheWorldBankisnotonlyaglobalfinancialfacilitator，butalsooneofthemostimportantactorsinglobaleducation governancetoday.Itsimpactoperatesthroughahardgovernancemechanismgroundedinfinancialcapitalandasoft govemance mechanismrotedinknowledgeresources.TheBankhasstronglyexporteditswilingnessontheducatioaldevelopmentofcipient countriesthroughconditionalloansorgrants，whileshapingthepolicydirectionsof membercountries moresubtlybyformulatingand diseminating asetof policyagendaordiscourse.Inthefuture，Chinacan leverage thesetwo major mechanisms toenhanceits participationinglobaleducatialgoveranceandexpanditsducationalinfuencebystrengtheningitsapacityintheWoldBank' agenda-setting processes and advancing its expertise in global education governance.

Keywords：World Bank; Global education governance;Educational influence; Governance mechanism

編輯朱婷婷校對呂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