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中真味
鬃毛流瀉,落日有搭上一列火車的沖動
暮色岑寂放緩心跳,你寫出的
每一行詩都是有酒香的
亦如私釀,舀出一錠墨來
傾入沱江。也在漫長困頓的沉默中
獨守日晷、蟲鳴及露珠
發酵持久的耐力。醉與醒
飲的真味——不在南山之悠
而在西山落日
在陪你入黃泉的那一壺里
漫長生活里的銷魂一盅
只需幾粒花生米或一小口菜蔬
檐角上是風是雨是霜是雪
都已無關緊要,麻雀嗖的一下飛出去
轉了個圈,又回到低矮的屋檐下
祖母邁著小腳,謹慎地
拿出花瓷壺,倒上自釀的濁酒
祖父敲打酸痛的骨節,一口悶下去
感覺身子和泥墻都暖和了許多
父親念過私塾,薪俸糧店會計,酷愛
谷物的清香,喜歡撥算一粒粒爆豌豆下酒
而母親偏愛佐味的蛋花,恬靜的米粥
妻子給溫酒器注入熱焰,又向灶膛里
添了最后一把柴禾
一個滿臉皺紋的咸豬頭在冬陽下獨自笑著
我愛上它,并在隆冬里窺見了人間的秘密
每一滴酒都帶著藥力通向宅心仁厚的黎明
母親幾乎不飲酒,只有風濕病犯了
才擰緊眉頭飲上一盅
酒里的雞血藤、老鸛草、尋骨風——
一場風一場雨地搜尋母親的辛勞與疼痛
白芷、蒼耳子、高良姜——
一方田一面坡一條埂地體驗母親的崎嶇與
坎坷
還有那些蜈蚣、蝎子、烏梢蛇
不分晝夜地游走在許樓村的經絡里
因酒的媒介,它們都成了祛風驅寒的
良藥,螞蟻爬過骨縫,也爬過母親變形的
手腳
掀翻濕漉漉的骨頭風暴,每一滴酒
都帶著藥力通向宅心仁厚的黎明
藥酒里的冬日暖陽——克得了風濕
卻醫不好母親恐懼城鎮的鄉土依賴癥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