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居麗攝于埃森哲在美國紐約哈德遜園區的辦公室。
埃森哲的首席執行官悄然將這家咨詢公司打造成了駕馭人工智能的首選專家,但她能否阻止整個行業被機器人取代?
2022年2月24日,在俄羅斯的軍隊對烏克蘭發動全面入侵的數小時之后,世界各國的領導人紛紛發表聲明譴責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Putin)的侵略行徑,全球多地的歷史性地標亮起烏克蘭國旗的藍黃兩色。隨著傷亡人數的攀升,在俄羅斯開展有業務的跨國企業的高管們開始激烈爭論:繼續留在俄羅斯是否仍然合乎倫理?
彼時,咨詢公司及技術服務巨頭埃森哲(Accenture)在俄羅斯擁有1.2億美元的業務和2,300名員工。在該公司位于美國華盛頓特區的總部,首席執行官沈居麗(JulieSweet)與核心團隊緊急磋商。
“一通電話結束后,沈居麗說:‘我們要撤出俄羅斯。’”埃森哲的總法律顧問喬爾·昂魯赫(JoelUnruch)回憶道,“不到24小時就拍板了。第二天,我們就對外宣布了這個決定。”
埃森哲在3月3日宣布了這一決定一距離入侵爆發僅僅一周。4月1日,埃森哲已經完全撤離。沈居麗將公司的俄羅斯業務整體剝離,無償交予當地的員工,公司為此承擔了9,600萬美元的損失。
“有時候,對錯之分并不明顯。”沈居麗如今說道,“但在俄羅斯這件事情上非常清楚。”她解釋道:“這并不是那種我們需要‘再觀望一下,看看別人怎么做’的情況。”

自沈居麗出任首席執行官前一年至今,埃森哲的市值幾乎翻了一番:從2018年的900億美元(當年《財富》世界500強第316位)躍升至2025年7月的1,760億美元(第211位)這個成績一部分得益于她雄心勃勃的并購策略一—僅2024年就完成了46項收購。
沈居麗閃電般的決策既令人矚目,也是這位首席執行官的常態。她出身法律界,在加入埃森哲之前已經是業內翹楚。與她共事的人都說,她有一個固定“配方”:首先對議題(戰爭、云計算、代理式人工智能等)進行嚴謹研究,再廣泛征求多元意見,最后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大膽決定。正是這套方法,讓這家市值達到1,760億美元的公司成為出人意料的開拓者。
“沈居麗是企業界最頂尖的領導者之一,這一點毋庸置疑。”花旗集團(Citigroup)的首席執行官范潔恩(JaneFraser)對《財富》雜志表示,“真的沒有幾個人能夠和她比肩。”
自從沈居麗上任以來,埃森哲的市值幾乎翻番一2018年(她出任全球首席執行官的前一年)為900億美元,當年的營收為410億美元;2024年的營收已經升至近650億美元。
高增長部分歸功于她激進的并購策略,使公司在尖端數據、分析和人工智能技術上占據先機。沈居麗在就任總顧問之前,埃森哲每年僅有寥寥數起收購,如今每年達到約40起。2024年,埃森哲更是豪擲66億美元完成46項收購。
埃森哲的規模擴張同樣依靠內生增長,而這得益于沈居麗的洞察趨勢并搶先布局的能力。截至2024年年底,公司全球員工約77.4萬人,而六年前僅為46萬人。如今,她領導的團隊規模已經超越美國華盛頓特區的人口,逼近舊金山的人口總數。由于埃森哲的咨詢業務深度嵌入客戶運營,她的領導力還間接影響著客戶企業的數百萬名員工的日常工作。
與麥肯錫(McKinsey)、波士頓咨詢公司(BCG)等以戰略為主的咨詢公司不同,埃森哲不僅提供建議,還直接承擔客戶運營與外包服務一例如派駐團隊完成思愛普(SAP)的集成或網絡安全部署。(沈居麗曾經表示:“我們交付的不只是PPT。”)在IT咨詢賽道,埃森哲的競爭對手缺乏傳統C級咨詢能力,而在戰略咨詢圈,又無人能及埃森哲的技術執行規模。
這使得埃森哲成為咨詢業的巨頭:員工數量幾乎是麥肯錫(4萬人)的20倍,麥肯錫本身略微大于博思艾倫咨詢公司(BoozAllen,3.4萬人)和波士頓咨詢公司(3.3萬人)。埃森哲在會計和IT服務領域也遠超德勤(Deloitte,46萬人)、凱捷(Capgemini,34萬人)和高知特(Cognizant,36萬人)等競爭對手。埃森哲的客戶眾多,其中包括花旗、巴克萊(Barclays)、摩根大通(J.P.Morgan)和西班牙對外銀行(BBVA)等銀行,以及食品品牌瑪氏(Mars)和雀巢(Nestlé)、石油巨頭沙特阿美(SaudiAramco)和制藥巨頭輝瑞(Pfizer)。
一些分析師認為,埃森哲在利用其人工智能投資方面處于有利地位,事實上,在大型咨詢公司中,埃森哲最有能力兌現其人工智能投資。本財年,該公司已經錄得18億美元的人工智能收入,并完成逾2,000個生成式人工智能項目。其中,在一個利潤豐厚的項目中,澳大利亞的電信公司Telstra承諾在七年內花費7億美元與埃森哲簽訂一項以人工智能為重點的合資協議。
但沈居麗也面臨著挑戰:全球貿易政策的不確定性、地緣沖突,以及對衰退的擔憂已經讓部分客戶削減開支。埃森哲的美國聯邦業務(AccentureFederalServices)服務于美國聯邦政府部門,占到其去年全球營收的 8% ,而在過去幾個月,該業務遭受打擊,原因是部分合同的客戶因為美國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ofGovernmentEfficiency)實施的改革措施而被解散。
更大的生存性疑問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究竟是今日的增收利器,還是明日取代自身的顛覆者?正如《經濟學人》(TheEconomist)在近期的尖銳發問:“身處人工智能時代,誰會需要埃森哲?”

陳詞立論:沈居麗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法律期間參加模擬法庭辯論。
沈居麗表示,她并不擔心咨詢行業會被人工智能取代。“人工智能只是一種技術。”她說,“真正的價值在于重塑我們的工作方式、勞動力結構,以及所使用的工具我們需要確保自己在這場自我革新中始終走在最前面。”
同時,沈居麗也正在面臨著對她個人的考驗。今年2月,她公開了自己被診斷出乳腺癌的消息,并表示將在為期12周至16周的放療期間繼續執掌埃森哲。她在致員工的備忘錄里寫道:“好消息是,醫生給出的預后非常好,癌癥發現得早,病情可以治愈。”(這是沈居麗第二次與乳腺癌交手一她曾經在2014年接受過治療。)面對放療帶來的副作用,沈居麗唯一的調整是暫時減少出差。
沈居麗的朋友們在接受《財富》雜志的采訪時說,他們擔心這位首席執行官過于拼命,但對她的堅韌并不意外。正如范潔恩所言:“認識沈居麗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肩負使命的人。”
今年4月初,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DonaldTrump)站在白宮(WhiteHouse)的草坪上,高舉著海報大小的表格,宣布計劃對90個國家征收令人咂舌的高額進口關稅。他將這場發布會命名為“解放日”(LiberationDay),但此舉旋即引發的經濟震蕩卻與“解放”二字背道而馳:極端關稅令企業界措手不及,股市在短期內暴跌,市場對供應鏈戰略、通脹風險、乃至全球金融危機和美國以消費為基礎的經濟全面崩塌的擔憂接踵而至。
在動蕩的一周里,沈居麗迅速行動,通過舉辦線上研討會與900多位客戶連線溝通。她說:“除了新冠疫情,過去六年我們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局面。此刻全球的每個角落都在遭受沖擊,而企業界幾乎束手無策。”
今年4月底,在距離特朗普宣布關稅計劃僅五分鐘路程的埃森哲總部,沈居麗在她的轉角辦公室里復盤了對這場危機的應對策略。落地窗、白色巨桌和透光紗簾讓空間顯得格外靜謐。這位57歲的金發高管坐在淡藍色的L形沙發上,啜著黃瓜水,在上午會議的間隙談起“宏觀環境”一全程沒有提到美國總統的名字。
不難想象,在“解放日”后的那些研討會上,沈居麗同樣從容。隨著商界面臨持續的不確定性,她給出的反直覺建議—如今依然適用—不是龜縮觀望,而是主動出擊。她告訴客戶,在不確定性中大膽下注反而比平時更具優勢,因為大多數的領導者可能會選擇等待關稅風波落定;當他們按兵不動時,正是你實現跨越的時候。
沈居麗早已在自家公司實踐這一競爭性戰略。2017年,時任埃森哲北美(AccentureNorthAmerica)首席執行官的她認定云技術是數據存儲的未來,而當時的多數IT顧問一包括埃森哲自己——仍然忙于為客戶搭建本地數據中心。沈居麗開始把埃森哲的全部業務遷往云端,并順勢讓公司成為數百家全球最大企業的首選云顧問—這些企業很快意識到它們自己也必須如此,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期間。如今,云服務已經占到埃森哲收入的近 50% 。
2022年年初,在ChatGPT橫空出世、讓世界見識到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威力之前,沈居麗就已經向首席執行官們宣講人工智能的崛起。那時,埃森哲已經對數千名員工進行了人工智能培訓。一些客戶曾經對她說,她關于“人工智能將從根本上改變企業的運作方式”的觀點只是“咨詢公司的套話”。沈居麗回憶道:“2022年,人工智能對大多數的首席執行官來說并非首要任務。”但她卻對人工智能的重要性堅信不疑。2023年,埃森哲宣布將投資30億美元于人工智能,既用于提升自身的運營效率,也用于打造面向客戶的人工智能頂級專家形象。
此刻全球的每個角落都在遭受沖擊,而企業界幾乎束手無策。 ,,
一沈居麗, 埃森哲首席執行官
越多地聽她談及貿易、市場或其它任何話題,就越能夠體會到,她那波瀾不驚的氣質背后,是對世界和前行路徑的清晰洞察。在她那間灑滿陽光、極簡有序的辦公室里,我當時冒出一個念頭:這就是當你陷入混亂時會去求助的朋友。面對戰爭、持續的關稅不確定性、政府削減預算、移民政策收緊,以及人工智能的機遇與風險,首席執行官們需要的就是沈居麗這樣的人。
花旗的范潔恩評價道:“她的目光極其清晰,永遠充滿好奇。我想這正是她作為領導者可以長青的原因。”
在頂尖首席執行官的小宇宙里,沈居麗屬于鳳毛麟角。總部設于愛爾蘭的埃森哲在2025年的《財富》世界500強榜單中名列第211位,而在《財富》世界500強里,只有 5% 的公司由女性掌舵。
沈居麗很少在采訪中提及性別,但在她家的書房里,卻掛著一幅《紐約客》(NewYorker)的漫畫,暗暗致敬這份罕見成就。一個小女孩打斷爸爸讀睡前故事,說:“直接跳到公主爬上企業階梯的頂端那段吧。”沈居麗在上任首席執行官時收到這幅漫畫,如今她把復制品送給每一位新晉女首席執行官。“它總讓我會心一笑。”她說。
沈居麗原名朱莉·斯佩爾曼(JulieSpellman),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塔斯廷長大,當年的她從未設想自己會登上企業階梯。她的父親曾經是一名陸軍老兵,后來成為一名汽車噴漆師;她的母親直到沈居麗讀大學時才拿到學士學位。
沈居麗有兩個兄弟姐妹,她說她的童年很快樂,但家里的預算很緊,錢總是不夠花。14歲時,沈居麗在當地的一家餐廳劇場找到了一份預訂員的工作,幫助支付她想要的東西,比如第二雙鞋。
她手里拿著簡歷,獨自走進劇場。沈居麗說:“他們從來沒有雇傭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店主當場就給了她這個職位一接受預訂、接電話和迎接客人。“當時,我沒有意識到,我正在飛速學習如何適應、改變以及在技能和導航能力上成長。”沈居麗回憶道。
沈居麗是一名成績優異的學生,到八年級時,她就立志成為一名律師一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20世紀80年代的電視劇《洛城法網》(L.A.LaW)的影響。這部電視劇在很大程度上傾向于俗氣的浪漫故事情節,但也是最早的節目之一,講述了穿著筆挺西裝的精明職業女性經常勝過男同事的故事。沈居麗回憶道:“都是又酷又美的人。”
高中時期,她頻繁參加辯論賽和演講比賽,只為贏取現金獎勵。沈居麗回憶道,在一次獅子會(LionsClub)的比賽上,“你能夠賺500美元”。所以她的父親便開著那輛破舊的大眾(VW)甲殼蟲,穿著自己唯一的一件運動外套送她去賽場。
那天晚上,她止步于半決賽,冠軍得主是俱樂部主席的女兒。沈居麗回憶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向父親抱怨:‘哦,她那么做作,而且她是主席的女兒。’”
“父親看著我,他說:‘第一,你永遠成不了獅子會主席的女兒,你沒有出生在那個家庭;第二,我相信你什么都可以做到,但你必須比別人優秀很多很多,讓他們只能選擇你。”
父親又說:“今晚,你還沒有做到比對手高出一大截。”
沈居麗稱,這是她第一次接受建設性反饋,也教會她誠實面對自己的表現。她說:“父親給我的信息是:要無所畏懼,但必須準備充分。”
從此,她做任何事情都會全力投入。
后來,沈居麗憑借獎學金進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Claremont McKenna College),隨后前往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University)學習法律。1992年,她加入位于曼哈頓的、歷更最悠久、最頂尖的律師事務所之一—Cravath,Swaineamp;Moore。短短八年后,她就晉升為合伙人,成為該律師事務所170年歷史上的第九位女性合伙人。2007年,沈居麗因為主導私募股權巨頭KKR旗下的一只基金50億美元的公開募股,榮登《美國律師》(TheAmericanLawyer)雜志的封面,被評為“年度交易律師”(Dealmakerof theYear)。
在Cravath律師事務所,很少有人離職。但在2010年,埃森哲向沈居麗伸出了橄欖枝,邀請她擔任總法律顧問。當時她的父親剛以68歲之齡去世,沈居麗認為這一變故促使她踏上了一段新的旅程。“父親走得太早,讓我深刻反思。”她在一封電子郵件里寫道,“提醒我務必活得充實一正如父親曾經做到的那樣。”
埃森哲自2010年以來收購的公司數量(按照行業)

沈居麗經常笑言,在初到埃森哲時,她對技術幾乎一無所知,連“云”是什么都不清楚。于是她給自己找了一位導師—現任埃森哲首席戰略與創新官的巴斯卡爾·高希(BhaskarGhosh),當時負責公司位于印度的技術中心。在18個月里,沈居麗每兩周與高希在線上深聊一次。“她雖然出身法律,但我敢說,沈居麗對技術的理解勝過許多技術領袖。”高希告訴我,“她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直到徹底弄懂其中的道理。”
沈居麗將這種學習經歷視為其他領導者的借鑒,尤其是在人工智能時代。“他們必須明白,技術已經不只是類似于管道工做的支持工作。”她說,“他們必須知道產品將變成什么樣子,必須真正理解它。”
沈居麗是在悲劇突發的情況下一躍成為埃森哲全球首席執行官的。2019年1月,時任埃森哲首席執行官的南佩德(PierreNanterme)突然辭職,他是一位廣受尊敬的領導者和埃森哲的終身員工,曾經在公司內部大力推動技術采納。他一直在接受結腸癌的治療,并于當月的晚些時候去世,享年59歲。六個月后,沈居麗被任命為全球首席執行官,她于當年9月擔任該職位,當時公司正處于強勁增長時期。
沈居麗很快就展現出強大的決斷力。她認為公司的業務規模已經遠超其架構所能支持—原本按照行業劃分的服務體系亟需重塑。于是她在六個月內徹底重構了公司的事業部,全面改寫損益表。在這個過程的最后一天,她將300名高管中的200人調往新崗位。
說得客氣一些,那次調整可謂翻天覆地,但沈居麗認為在技術加速的時代,這個手術不做不可。她的一條核心理念是:埃森哲必須先向客戶證明,大規模的高速變革是能夠實現的。“當我和另一位首席執行官討論他們必須推動變革時,我是以親身經歷在說話。”她說,“而不只是告訴他們應該怎么做。”
2019年,沈居麗再次展現了她洞察先機的本領:埃森哲以約4.7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由廣告界的傳奇大衛·德羅加(DavidDroga)創立的Droga5—全球獲獎最多的創意代理商之一。在2022年的超級碗(SuperBowl)上,那只跳動的二維碼讓數百萬名體育迷瞬間涌入加密貨幣交易所Coinbase的網站,正是Droga5的杰作。
此前埃森哲已經收購過一些規模更小的創意公司,但花費4.75億美元把德羅加及其同名企業納入版圖,卻讓埃森哲在面向從創意到營銷科技的一切消費者業務時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能量。Droga5被并入新的業務線,并更名為Accenturesong ,成為全球最大的數字廣告代理商。位于英國的Rothschildamp;Co.Redburn 的分析師哈里·里德(HarryRead)告訴《財富》雜志:“她洞察到,媒介代理行業越來越像咨詢業,而這是一個她們大有可為的市場。”(埃森哲拒絕對“埃森哲正在與另一家廣告巨頭WPP進行并購事項的高層洽談”的行業傳聞置評。)
正是因為業務的多元化,埃森哲才可以饒有成效地與客戶一起開發非常豐富的各類產品。與瑪氏合作時,其機器人與人工智能團隊幫助糖果生產商確保每包彩虹糖(Skittles)的糖果數量一致。與歐萊雅( L′ Oréal)共創人工智能工具,讓消費者精準找到所需要的產品。2024年,AccentureSong為在ESPN體育頻道上播出的跨界拳擊及終極格斗冠軍賽(UFC)的賽事《BattleoftheBaddest》制作的宣傳片斬獲了一座體育艾美獎(SportsEmmyAward)。
員工人數

然而,埃森哲并非一直如此多面。20世紀50年代,它僅是目前已經倒閉的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ArthurAndersen)的咨詢部門。
安達信成立于1913年,在20世紀中葉推出了戰略咨詢服務,以擴大其核心業務。當時,戰后的經濟繁榮使美國公司渴望獲得勞動力管理、運營優化和創新方面的建議。
在20世紀中葉,包括安達信、麥肯錫和博思艾倫在內的管理咨詢公司都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WorldWarI)之前成立的,獲得了更大的知名度。隨后,波士頓咨詢公司在1963年,貝恩公司(Bain)于1973年相繼加入了它們。
但咨詢行業的真正增長爆發期是在20世紀80年代。隨著知識產業在復雜的世界經濟中占據主導地位,咨詢公司在全球范圍內擴張,最大的會計師事務所看到了機會,并加入了競爭。它們紛紛增加了咨詢業務,并憑借自己的管理理論和領導力方法論,通過競爭來贏得企業客戶的忠誠度。到2000年,全球咨詢業的規模估計為2,500億美元,此后更是一路狂飆。
隨著更多的大企業和政府開始使用咨詢顧問服務,咨詢行業也更經常地被卷入、甚至催生了諸多不道德的企業行為。即便那些沒有丑聞的咨詢公司,也常常因為讓客戶“裁人、離岸外包、自動化”等提高效率的方案而背負罵名,在留下大規模裁員和拿走巨額顧問費后揚長而去。
2001年,安達信咨詢(ArthurAndersenConsulting)在重組為一家獨立公司的兩年之后更名為埃森哲。此舉恰逢其時,以避免與臭名昭著的咨詢不當行為案件聯系在一起:安達信的審計業務因為銷毀與安然公司(Enron)調查有關的文件而被起訴。[美國最高法院(SupremeCourt)最后推翻了對該公司的定罪。]埃森哲于2001年上市,名字取自英文含義“強調未來”(Accentonthefuture)。
如今,在重寫埃森哲的盈虧平衡表六年之后,沈居麗再次大刀闊斧地改革。在最近一次的財報電話會議尾聲,她宣布自今年9月起,埃森哲將把五大業務—戰略、運營、技術、AccentureSong、咨詢—整合為統一的“重塑服務”(ReinventionServices)事業部,由現任美洲區首席執行官的馬尼什·夏爾馬(ManishSharma)掌舵。內部的重組細節依然在敲定之中,但方向明確:廣告與營銷、軟件開發、運營、戰略咨詢之間的壁壘將被徹底打破。
晨星公司(Morningstar)的分析師盧克·楊(LukeYang,音譯)表示:“我認為這對埃森哲而言是一個積極的變化。因為如今,當這些大型企業來埃森哲尋求數字化轉型方案時,它們需要的是一體化或端到端的解決方案,而這正是只有埃森哲才能夠提供的。”
在2025財年第三季度財報電話會上,埃森哲公布每股收益為3.49美元,高于華爾街預期的3.32美元;當季營收177億美元,亦超出市場預估的173億美元。盡管數字亮眼,但由于當天的新聞傳出埃森哲的新簽約訂單有所下降,因此當天的股價下跌了 6% 。
但瑞穗證券(MizuhoSecurities)的分析師肖恩·肯尼迪(SeanKennedy)卻對埃森哲的未來前景保持樂觀。他指出,隨著公共部門與私營部門都在全面擁抱人工智能,沈居麗正在為下一波的增長排兵布陣:“她正在把埃森哲定位到她所預見的新增長浪潮上。”就在近期,沈居麗在確保兩個數百萬美元的合作伙伴關系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一是與英偉達(Nvidia)合作,對埃森哲的數萬名員工進行英偉達技術培訓;二是與彼得·蒂爾(PeterThiel)和他人聯合創辦的軟件公司Palantir攜手,在美國的聯邦機構里部署由人工智能驅動的軟件。
“沈居麗是企業界最頂尖的領導者之一,這一點毋庸置疑。真的沒有幾個人能夠和她比肩。
一范潔恩,花旗集團首席執行官
當然,埃森哲和沈居麗也經歷過一些誤判與爭議。四年前,公司曾經像今天談論人工智能的方式一樣力推元宇宙(metaverse)—作為一個改變游戲規則的革命性平臺,將徹底改變工作方式和重塑企業。埃森哲從Meta公司一次性采購了6萬臺Oculus頭顯設備,打造虛擬世界“NthFloor”,員工可以在這里報名參加培訓研討會,或者員工資源組能夠在這里舉辦展覽或活動。然而元宇宙并未普及,“NthFloor”最終被束之高閣,公司也悄然撤退。
埃森哲面對的政治壓力同樣接踵而至。有一些激進人士批評這家咨詢巨頭為雷神(Raytheon)、洛克希德-馬丁(LockheedMartin)等防務承包商提供服務,這些企業的武器被用于包括加沙在內的全球沖突;亦有聲音擔憂埃森哲與Palantir的合作,后者的分析軟件正在被用于加速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政府的移民驅逐議程。埃森哲對此未予置評。
今年,為了回應特朗普政府對聯邦承包商DEI(多元、公平與包容)政策的行政令,埃森哲取消了針對特定群體的性別多樣性招聘與晉升目標,并終止了面向特定族群的職業培訓項目。沈居麗在一份備忘錄里表示,這些調整是在“審視內部政策與實踐,并評估美國不斷演變的政策環境”后做出的。不過她強調,多元化仍然是商業戰略的一部分,公司依然將持續關注包容性。
沈居麗告訴我,埃森哲吸引弱勢群體人才的方式之一是學徒計劃,目標群體是那些不具有四年本科學歷的求職者。這位首席執行官于2016年啟動了該計劃,以解決一些難題:埃森哲需要在網絡安全或制造業等領域擁有特定技能的忠誠的入門級員工,而美國的很多社區需要為無本科學歷的人提供薪資優厚的崗位。學徒在接受培訓期間帶薪學習,其中的大多數畢業生在項目結束后可以留在埃森哲工作,據報道,平均年薪近6萬美元。據沈居麗介紹,埃森哲已經通過學徒制雇傭了約2,500名員工,該制度為其 20% 的初級員工提供了培訓。
喬舒亞·霍金斯(JoshuaHawkins)是在埃森哲位于華盛頓特區的一個低收入區Ward8的新科技中心里學習的一名學徒。今年春天,當沈居麗參觀哥倫比亞特區大學(Universityof theDistrictofColumbia)的大樓,并主持該項目時,她遇到了沈居麗。這位前按摩治療師霍金斯告訴我:“不管什么人,我只要看他五秒鐘就能夠判斷他是否真誠,而沈居麗的故事和她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當沈居麗給她的數十萬名員工寫信分享她的癌癥診斷結果時,她人性化、親和力的一面也顯現出來。她的坦誠受到了媒體的報道和贊揚,但沈居麗說,她從未考慮過隱瞞自己的病情。她告訴《財富》雜志:“如果我試圖隱藏它,那實際上就違背了我的本性。”她解釋道,她還將這種經歷視為宣傳定期癌癥篩查重要性的機會。
然而,沈居麗的癌癥雖然可以治療,卻也像一記警鐘,讓她意識到,即便預判未來是她最擅長的本領,她還是可能對馬上就要發生的事情看走眼。在今年6月的一通電話里,在為女兒高中畢業慶祝的間隙,沈居麗回顧了這一年最重要的一些瞬間。
“我想起跨年夜,呃,我對2025年的判斷全錯了。”她輕聲說,“它讓你腳踏實地。生活就是這樣,你無法永遠掌控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