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時任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章惇上呈《新修敕令式》。據《宋史》記載:章惇在哲宗面前進讀,“其間有元豐所無而用元祐敕令修立者”,哲宗問:“元祐也有可取的嗎?”章惇答:“取其善者。”這一問一答相當精彩,如見其人,如聞其聲。
元豐是宋神宗的年號,元祐是宋哲宗第一個年號,宋哲宗即位時年僅十歲。元祐八年(1093)高太后逝世,哲宗親政,一切都“翻了燒餅”,連年號也先后改為紹圣與元符。元祐年間詔回的一些老臣,早就去世了的,不但追奪“贈謚”,且官職一貶再貶;活著的則以各種不同罪名或貶或罷;元祐年間剛剛編撰不久的《神宗實錄》也重新編撰……在這樣的背景下來讀宋哲宗與章惇的對話,或許會看得更加清晰。
章惇說的當然沒錯,“取其善者”可謂常識,而這般常識在宋哲宗趙煦眼里,卻成了一個問題,這不是很發人深思嗎?按照紹圣、元符這幾年中所做的,可以用“元祐也有可取的嗎”這句話來反問,但宋哲宗此問顯然不是反語,他問得十分懇切。宋哲宗親政之時約十八歲,這立馬就“翻燒餅”的事,他未必做得出來。章惇編撰了《新修敕令式》,而所謂《新修敕令式》,“修”的是元豐時的“敕令式”,當然以為元祐時的“敕令式”不“新”,才去“新修”元豐時的。那條“元豐所無而用元祐敕令”,或許是一不留神混進去的;“取其善者”云云,是否為章惇虛晃一槍也未可知。
關于元祐之政之優劣,或有爭議。元朝后期先后出任宰相的脫脫、阿魯圖主持編纂的《宋史》認為“元祐之政,庶幾仁宗”,而此后的紹圣、元符之政,“馴致黨籍禍興,君子盡斥,而宋政益敝矣”。對此評價,也或有爭議。但以實踐去檢驗,似乎也無大錯。元符三年(1100),方二十出頭的哲宗去世,宋徽宗即位,蔡京逐漸操控朝政,將司馬光、呂公著等一百二十人刻上“元祐黨人碑”,又以新法之名,搞得民不聊生,致使宋江、方臘先后起義,導致北宋最后亡國。即使“元祐之政”沒有《宋史》說的那么好,也應當承認其有可取之處。
阿魯圖將《宋史》進呈元朝皇帝時,元朝皇帝說了一番話:
史書所系甚重,非儒士泛作文字也。彼一國人君行善則國興,朕為君者宜取以為法;彼一朝行惡則國廢,朕當取以為戒。
(摘自《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