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國學者安東尼·金將對政治違法行為的科學研究稱為“丑聞學”。他認為這是關于金錢、性和權力之間關系的研究。丑聞學家認為有三類人在玩“丑聞游戲”:違法者(制造丑聞的人)、媒體(將其公開)和反對派政客(要求對違法者實施政治或法律懲罰)。
政治學家斯科特·貝辛格和布蘭登·羅廷豪斯將丑聞設想為一系列的選擇,不同行為體根據對他者可能采取的行動計算出自己的最佳選擇。他們嘗試推導出關于總統丑行的一般邏輯。首先,假設被指控違法的總統有50%的可能性確實做了違法的事。其次,假設媒體公開了對總統的指控。接下來,總統有兩個選擇:“全盤交代”,交出證明自己是無辜或有罪的證據,或者“負隅頑抗”——否認一切。媒體也有自己的選擇:接受總統所說的,或者去追究原委和著手調查。貝辛格和羅廷豪斯認為,每一種選擇都是基于總統或媒體對另一方行動的預期。以這種方式設想,丑聞的形成邏輯與其他任何戰略互動是一樣的:每一方都希望以最小的代價為自己爭取最好的結果。
布倫丹·尼漢也嘗試厘清丑聞的邏輯,他將其視為交互式游戲。尼漢感興趣的是,為什么有些總統的違法行為成為丑聞,而另一些人則能安然無恙。他發現,很多時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違法行為要么太小,不值得關注;要么太引人注目,最終不免成為丑聞。尼漢指出,有趣的案例是那些處于丑聞中間地帶的事件。是什么促使政治反對派從這些邊緣事件中挖出丑聞?
尼漢的回答是,反對派要在總統脆弱性這個問題上賭上一把。一個廣受歡迎的處于第一個任期的總統太強勢了,不太容易受到攻擊。丑聞要么不引人注意,要么反彈到試圖煽動丑聞的反對派身上。不受歡迎或連任的總統更有可能丑聞纏身。因為公眾要么不喜歡他們,要么對他們越來越厭煩,反對派因此能抓住所有錯誤行為煽風點火。尼漢的數據支持了這一觀點,他的解釋是,反對派的行為是理性的:丑聞是“政治的另一種手段”,當目標對象軟弱無力時,丑聞就成了特別有吸引力的武器。
政治反對派和媒體與丑聞有關的大部分行為都可以通過以下假設來理解:每個人都在做讓自己效用最大化的事。但他們對違法者本身卻沒有什么好說的。如果違法者假定自己不會被抓到和受到懲罰,某種形式的丑行就是理性的,如為自己或朋友斂財,或者增加自己獲得和保留權力的機會。舉個例子,人們可以構建一個關于理查德·尼克松“水門事件”的基于理性的敘事,核心是他希望保住權力。但是,不管怎樣尼克松都會以壓倒性優勢贏得1972年大選,如果他想玩陰謀詭計,他完全有辦法讓行動遠離白宮,或者干脆在事件爆發后以低成本認錯的方式平息事件。當然,無論哪種選擇都比不斷掩飾的方法更合理,而這導致了尼克松下臺和辭職。
當代最嚴重的三起總統丑聞都發生在身處第二任期的總統身上,因此不存在連任問題。尼克松贏得連任后,“水門事件”才引起公眾的注意,里根的“伊朗門”事件和克林頓與萊溫斯基的性丑聞也是一樣。
大部分分析都圍繞克林頓與萊溫斯基的丑聞展開,該事件發生在民意能夠充分表達的現代且延續一年之久,這給丑聞研究者提供了大量的數據。
然而,這些數據也讓人感到困惑。克林頓在任期內被指控行為不當,媒體、政治反對派和極為強硬的特別檢察官進行了全面調查,但克林頓的支持率仍然相當穩定。當眾議院投票彈劾他、參議院對他進行審判時,公眾對他工作表現的滿意率仍為60%左右。為什么呢?
一種假設是,公眾并不像克林頓的反對者所希望的那樣,愿意進行全面的道德評判。黨派之爭當然是個重要因素,丑聞曝光后,64%的共和黨人認為克林頓應該離職,而只有12%的民主黨人和33%的獨立人士持相同意見。
但是,起影響作用的不僅僅是應激的黨派偏見。民調數據顯示,公眾對什么是好總統有微妙的看法。萊溫斯基丑聞曝光后,克林頓作為道德領袖的支持率從此前的約50%跌至約30%。但是,另外兩個關鍵方面(認為克林頓是一個能力強和富有同情心的領導人的看法)卻沒有受到丑聞的影響。
在公眾是否支持總統的考量中,能力和同情心所占的評價權重比道德要高。另一發現也令人感到好笑:60%的民眾認為,避免類似丑聞重演的最好辦法是確保總統的私生活不被公開。
(摘自《想象中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