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槍換一種打法

戰爭有沒有規律可循？當然有。

違背戰爭規律會不會輸？當然會。

打仗要不要遵循規律？當然要。

那么問題來了：遵循戰爭規律，也有輸的。作何解釋？

戰爭中似乎存在這樣一個兩難悖論：違背規律，必敗；墨守成規，難勝。

為什么？

規律本身是變化的，對規律的運用也是變化的。用岳飛的話來說，打仗沒有什么固定的陣法和章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過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話：“唯一不變的是變的本身。”有句話說，“以不變應萬變”，這簡直是瞎扯，戰爭最根本的規律應該是另外四個字——“以變應變”。

在這兒，忍不住想講一講普魯士腓特烈大帝的故事。哦，不要告訴我說你沒聽過這個名字，要知道連拿破侖也是他的“粉絲”。拿破侖曾這樣“恭維”腓特烈大帝：“在七年之內，普魯士一個國家擋著歐洲三個最強大的國家。這不是普魯士陸軍的力量，而是腓特烈大帝一個人的功勞。”

在羅斯巴赫戰役中，法奧聯軍借鑒戰史上一種成功的戰術——斜形隊形攻擊，用來對付腓特烈大帝。腓特烈大帝火眼金睛，很快識破，及時調整部署，僅用3.2萬人，就將兩倍于己的對手（6.3萬人）打得潰不成軍。

這還算不上厲害，更厲害的是，僅僅一個月后的魯騰會戰中，腓特烈大帝居然也用斜形隊形攻擊戰術，將三倍于己的奧軍（6.5萬人）全殲。戰前，他對將領們說：“我決定違背一切戰爭藝術的規律，向查理親王的部隊進攻，盡管他的兵力差不多是我們的三倍。”

一種戰法，不同的人用，結局完全兩樣。

上一次的成功經驗，下一次接著用，很多人都會這樣干，很多軍隊也會這樣做。不過，太多的教訓讓人印象深刻了。“一戰”中，塹壕被認為是無法逾越的鴻溝，所以法國人搞出了馬其諾防線，結果在“二戰”中成為全世界的笑柄。“二戰”中，坦克打出了“陸戰之王”的美譽，所以伊拉克家里堆滿坦克，結果在海灣戰爭中被美軍直升機完爆吊打……這類教訓數不勝數，真是幾天幾夜也道不盡說不完。

所以，美軍不再迷信經驗。美軍不僅不信別人的經驗，連自己的經驗也不信。他們玩得更絕，干脆每次都玩得不一樣，讓你捉摸不透：有人說美國人好戰，至少從近幾十年的戰爭史看，美國的確是打仗最多的國家。美軍打仗成癮，而且勝多敗少，但很少重復上一次的打法——哪怕是非常成功的打法。《三十六計》“總說”中有一句話：

六六三十六。數中有術，術中有數。陰陽燮理，機在其中。機不可設，設則不中。

這話不難找，翻開《三十六計》，第一句便是。

（摘自《這才是美軍》）

東坡詞中的“白首忘機”用了《列子》里的一個典故。有一個小孩住在海邊，和海鷗關系很好。他每天只要伸出手來，海鷗就會飛到他的手上，有時候全身都站滿了鳥，他從來沒覺得這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有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有人告訴他這事不簡單。他忽然意識到吸引海鷗原來是種不同尋常的能力，就想等海鷗下次落在自己身上時，帶著它們向別人炫耀一番。當他剛產生這種想法，就再也沒有一只海鷗落在他身上了。《列子》把小" " 男孩在瞬間產生的要讓一只鳥飛到身上來的動機稱為“機心”。在此之前，他對海鷗的飛落只是自然地接受，任其來去。而一旦想要把控這個確定性，和諧就會消失。蘇軾說：“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我已經是一個白發老頭了，但我依然可以像小孩子一樣，在這不可確定的鳥飛鳥還、潮來潮去中獲得樂趣，而不要求誰來給我的前途許一個承諾。

——黃曉丹《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