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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靚為范仲淹《桐廬郡嚴先生祠堂記改字本事考辨

2025-09-15 00:00:00劉合國劉尊明
荊楚學刊 2025年4期

中圖分類號:120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768(2025)04-0059-08

《桐廬郡嚴先生祠堂記》(以下簡稱《記》)是范仲淹謫守睦州時創作的名篇,筆力沉雄,結構謹嚴,直追秦漢。結尾的四句銘詩“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早已成為千古絕唱,世代傳誦。南宋洪邁在《容齋五筆》里記載:范《記》末尾的銘詩“先生之風”原本寫作“先生之德”,寫好后范仲淹\"以示\"李靚,李靚讀后當面建議“輒易一字,以成盛美”,即改“德\"為“風”,范仲淹“頷首\"接受(以下簡稱這個本事為李范故事)。李范故事為歷代取信,流行了八百余年,至今不絕。從音韻說,“風\"是平聲,音輕快而悠揚,“德”是仄聲,音低沉而短促。從訓詁說,“德\"指個體的內在品行,是自足的;“先生之風”的“風\"喻指嚴光的德行志節像風一樣傳播,能夠勸諷世人,是利他的,與《記》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的表述構成完美呼應。“風\"是一個畫龍點睛的字眼,既能夠反映范仲淹的文字素養,也與他的創作主旨密切相關。因此,李范故事真實與否,是不容回避的學術問題。在詳細研究圍繞這個故事的主要史料后,本文得出的結論是:李范故事完全是違背事實的傳聞與杜撰。

一、承前啟后的明道之文

范仲淹是中華文化史上為時代發聲、為山河生色、為民族增光的偉大先賢,是兼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于一身的一代元臣,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歷史人物實屬鳳毛麟角。《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五二《范文正集》提要云:“仲淹人品事業,卓絕一時,本不借文章以傳。而貫通經術,明達政體,凡所論著,一一皆有本之言。固非虛飾詞藻者所能,亦非高談心性者所及。”1]131正是對范仲淹人品事業與文章三者兼備的高度評價。

明道二年(1033),宰相呂夷簡為一己私怨,伙同宦官閆文應唆使宋仁宗廢黜郭皇后。其時范仲淹身任右司諫,因力諫而忤主,第二次遭貶,于同年十二月外放出守睦州。景祐元年(1034)四月到達睦州州所后,雖然職守睦州只有幾個月時間,但他仍然積極為民解憂。為厚化風俗,敦尚風義,他在嚴陵釣臺下修建嚴陵祠堂,其《留題方干處士舊居》簡述經過云:“某景祐初典桐廬,郡有七里瀨,子陵之釣臺在。而乃以從事章岷往,構堂而祠之,召會稽僧悅躬圖其像于堂。\"[2]84又以老健的筆力撰寫了字少詞嚴、文理兼具的《記》: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圣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在《蠱》之上九,眾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仲淹來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乃復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日:云山蒼蒼,江水浹浹。先生之風,山高水長。[2]161

《記》是一篇非同尋常的佳作,通篇無一字述及景物和建祠經過,甚至連祠堂坐落何處也不著一詞,在記體文章中獨樹一幟。范仲淹以嚴光和劉秀始相尚以道、終相互成全為題,以濃重的筆墨狀寫嚴光之高和劉秀之大,極力謳歌嚴光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高風亮節。范仲淹以遭貶之身,面對與道義相抵的陰暗現實,僅用兩百余字,就把一個重大的文化主題寫得熠熠生輝,其思想深度和文字功力都是驚人的,沒有深厚的學術素養是無法做到的。

范仲淹一生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其言其行深契儒家軌范。歐陽修《資政殿學士戶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銘》云:范仲淹“大通六經之旨,為文章論說,必本于仁義”[3],這個論斷得到廣泛認同。《記》直抒胸臆,明道見性,繼承并發揚孔孟對隱者價值的肯定。孔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4]197孟子曰:“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5]329嚴光《報侯霸書》云:“懷仁輔義天下悅,阿諛順旨要領絕\"[6],這是對歷史一針見血的概括,范仲淹應該是心有戚戚的。面對官場里四處彌漫的萎靡茍且之風,范仲淹借嚴光為題,發出振聾發喂的呼喊,這是時代的強音。

褒揚不慕權勢榮利的人物,是華夏文化的一個基本母題。《史記》就序《吳太伯世家》為世家第一,序《伯夷叔齊列傳》為列傳第一。《記》問世之前,吟詠嚴光者,代不乏人,《嚴陵集》記錄了這種盛況。范仲淹撰《記》,是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記》的議論遠邁前賢,為歷代士大夫寶重,尤其被儒林奉為圭桌。自宋以降,歷代不乏追隨范仲淹之人。南宋虞儔《釣臺》詩云“四海斯文一范公,云山江水兩爭雄。”[7]。宋胡安國和胡宏父子于湖湘學派有開創之功,在儒林功德巍巍,即對《記》大為膺服。《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二記云:“胡文定父子平生不服人,只服范文正公。《嚴子陵祠記》云:‘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直是說得好!其議論什么正大!\"卷一百二十九又記:“胡文定父子極喜此語。\"[8]朱熹也在《書釣臺壁間何人所題后》抒發感慨:“釣臺故有范公記文,詞義甚偉,后人不容復措手矣。\"9這是極致的定評!明代周孔教序《萬歷本范文正公集》云:“公之文流傳海內者,獨岳陽樓、嚴子陵祠堂二記,此功德掩之也。\"[2]836其實,與其說范仲淹的巨大功德也無法掩蓋《記》與《岳陽樓記》的光輝,還不如說,是他的嘉德懿行支撐著這些文字,這才是它們具有生命力的根本保證。

范仲淹學問淵深,閱讀廣泛,《記》的寫作或許受到中唐崔儒《嚴先生釣臺記》的啟發。崔《記》署時“興元元年夏四月”,茲引錄如下:

《易》象以天地交乃泰,夫交者,氣同道濟之謂也。同則無變,濟則兼利,雖君臣之殊位,品類之異數,其義一焉。嚴子陵與漢世祖,可為天地之交矣。嚴君處道玄寂,超往返獨,以輔弼為螺繼,以寵榮為穢污,絕世高蹈,歸乎舊山,斯達人之常域也。世祖不以祿位抑之,不以褒崇加之,其來也同寢共體,共去也鴻飛云逝,示君臣之遭際,存天地之易簡,道泰氣同,交之至也。后之人以常情所不及,異而疏之,飾而詞之,是雕之至樸,徑于夷途矣。況今之交者,權利傾弛,百無一全,知人知己,事皆昧絕,邈想遺塵,慨然興悲。觀其兩峰相嶔,群木茂植,上有平田,足以力耕,下臨清流,可以垂釣,乃嘉遁之勝境,舍此何居,則呂尚父不應餌魚,任公子未必釣,世人名之耳。釣臺之名,亦猶是乎?行舟輟帆,因有斯述,將以誡夫偽交與貪位者,豈直紀事而己哉。[10]207-209

比較來看,兩篇記文都以《易》為理論依據,都以嚴光和劉秀相互成全來展開,但與崔儒就事論事迥異,范仲淹的議論上升到“道\"的高度,遠遠地超越了崔儒的境界,開辟出一片嶄新的天地。閱讀《記》,后人無不被其結尾“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所感動。這四句銘詩音韻鏗鏘,褒譽激切,是渾然天成的藝術杰作,是語言表達的極致,甫一問世,就成為文字定式,風靡海內,流風余韻代代不絕。

范仲淹修祠撰《記》,提升了嚴陵釣臺的文化地位。南宋孫應時《客星橋記》說:“自文正范公建祠而記之,釣臺之名大顯。崖石草木得以衣被風采,發舒精神,傳繪于天下,其邦人尤以為榮。\"[]范仲淹離世后,當地百姓感其高風,供其像于嚴陵祠堂。歲月無情,祠堂時有毀敗。呂祖謙《重修嚴先生祠堂記》記錄一事:“淳熙五年,侍郎蕭公出鎮,道祠下,慨然曰:‘國家稽用唐武德舊典,姓是州為嚴,則先生之祠乃名教之首,頹圯若是可乎?‘\"[10]292-293 這傳神地道出了嚴陵祠堂的象征意義。自古勝境名跡,大都地以人傳。華夏大地多有以釣臺命名者,而其它釣臺都遠沒有桐廬釣臺著名,當與范仲淹其人其文的輝映有關。

也許,正因為《記》如此非同凡響,“風\"字如此卓異脫俗,才使得李范故事被歷代津津樂道,而少有人去考察和追究故事的真偽。

二、“風\"和\"先生之風\"的語典與運用

只有充分了解范仲淹的學問和創作所達到的高度,才能更準確地考辨李范故事的真假。作為政治家,范仲淹的令名無與倫比,在歷史上留下了龐大身影。蘇軾撰《范文正公集敘》,恭謙至極,感慨“公之功德,蓋不待文而顯,其文亦不待敘而傳。\"[2]833后世在論述范仲淹時,多關注他的功德,有意無意地忽略他的學問規模和文學成就,這是非常可惜的。淵博的學問、深邃的見識、驚人的記憶、嚴謹的態度、持之以恒的操守,這些品質綜合在范仲淹身上,足以成就他第一流的創作能力。范仲淹創作了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它們滋潤著、濡染著華夏兒女的心靈,引導著、規范著華夏文明的走向,善莫大焉。

范仲淹對“德\"和“風”二字的語義和用法非常熟語。這是我們考察李范故事真偽的一個重要視角。自古以來,華夏文明就把“立德\"作為人生的至高目標。孔子極其看重德行的教化作用,孔門四科,以德行為第一。《論語·顏淵》云:“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4]129這是一個有關“德\"與“風”的經典論述,它廣為流傳,不時在典籍里出現,有時也成為文學創作的主題,如唐代蔣防就寫過一篇《草上之風賦》。孔子把“君子之德\"喻為“風”,充分肯定“風\"的勸世功能。《孔子家語》卷八記載,有一次子路鼓琴,孔子聽其音有違中和之節,就對再有說:“昔者舜彈五弦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日:‘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唯修此化,故其興也勃焉,德如泉流,至于今王公大人述而弗忘。”[12]《南風歌》本是憂民之詩,孔子賦予它以道德教化功能。作為有宋文化的一代開山,范仲淹絕對清楚孔子對“風\"和“德\"的區分。對“圣之清者”伯夷和“圣之和者\"柳下惠,《孟子·盡心章句下》加以闡釋和評贊云:“圣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圣人而能若是乎,而況于親炙之者乎?\"[5]329孟子用“風\"字來評贊伯夷和柳下惠澤被百世而不衰的“圣人\"“風操\"楊伯峻譯“風\"為“風操\")。《記》“先生之風\"的用法與《孟子》的淵源和繼承關系應該是一眼可見的。

在強調德化甚至主張道德至上的儒家文化體系里,“風\"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術語和概念。儒家詩教對作為\"詩之六義\"之一的\"風\"的解釋,除了指明“風者,民俗歌謠之詩也”[13],最注重和強調的便是它的諷諫和教化功能,即《詩·周南·關雎·序》所謂“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謫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14]。范仲淹大通六經之旨,自然非常清楚“風\"詩的內涵和功能。

對鑒別李范故事真假而言,范仲淹的創作是不容辯駁的第一手材料。翻檢《范仲淹全集》可見,他非常熟悉“風\"的用法,有數百處使用\"風\"字,駕輕就熟地運用著“先生之風”一類的表達。茲略為舉例如下:

吾以漢有圣人之風,故脫身以歸。今教汝詩書,趨圣人之道,使汝輩有立,吾將鼓歌以終天年,豈病其不達耶?—《太子右衛率府率田公墓志銘》[2]299

會太守不法,憤而辱之,失官。居長安中,與豪士游,縱飲浩歌,有嵇阮之風,人特駭之。一《鄠郊友人王君墓表》[2]324

謫去逾年,及還,又與孔中丞道輔等伏合論事,見端人之風焉。——《龍圖閣直學士工部郎中段君墓表》[2]327

講論六經,辯博明達,釋然見圣人之旨,著書 立言有孟軻、揚雄之風。一《薦李靚并錄進禮論 等狀》[2]395

這些文章中所用“圣人之風”“稀阮之風”“端人之風”、“孟軻、揚雄之風”,都是對圣人名士風操的稱頌,即是“先生之風\"的同類表述。《記》是范仲淹的得意之作,是要刻石立碑的。景祐元年(1034),范仲淹修祠撰《記》后,寫信給邵蝕請他篆書,并委派專人遞送。這封信是判斷故事真假的最好材料,茲全錄《與邵餗先生書》如下:

十月日,右司諫、秘閣校理、知蘇州范某,謹奉短書于先生邵公足下。某今春與張侍御過丹陽,約詣先生,見維舟水邊,聞先生歸山。所謂其室則邇,其人甚遠,惘然愧薄宦之不高矣。既抵桐廬郡,郡有嚴陵釣臺,思其人,詠其風,毅然知肥遁之可尚矣。能使貪夫廉,懦夫立,則是有大功于名教也。構堂而祠之,又為之記,聊以辨嚴子之心,決千古之疑。又念非托之以奇人,則不足傳之后世。今先生篆高四海,或能枉神筆于片石,則嚴子之風復千百年未泯,其高尚之為教也,亦大矣哉!謹遣郡校奉此,恭侯雅命。[2]603-604

信里兩次用到“風\"字,其一云“思其人,詠其風”,其二云“嚴子之風復千百年未泯”。這里“嚴子之風\"是《記》自問世以來就一直寫作“先生之風”的絕佳證據。因《記》里只以“先生\"尊稱嚴光,沒有出現其它稱謂,信里的“嚴子之風\"也就自然地要在《記》里寫成“先生之風”。更符合邏輯的說法應該是:在寫給邵餗的信里,范仲淹以“先生\"尊稱邵,以“嚴子\"尊稱嚴光,相應地他就把《記》里的用語“先生之風\"換成了“嚴子之風”,僅此而已。按照最基本的邏輯,即使《記》開始寫成“先生之德”,當他給邵餗寫信至“嚴子之風”一語時,他一定能夠反應過來,改《記》里的“德\"為“風”,哪里需要晚輩李靚再來點醒呢。毫無疑問,范仲淹信里“嚴子之風”一語是能夠證明李改字建議實為偽說的最直接、最過硬的證據!

在唐代吟詠嚴陵釣臺的詩作里,“風”字已屢屢出現。如洪子輿《嚴陵祠》云:“高風激終古,語理忘榮賤。\"[15]253張繼《題嚴陵釣臺》云:“舊隱人如在,清風亦似秋。”[15]612歐陽詹《題嚴光釣臺》云:“欽哉此溪曲,永獨古風清。”[15]864劉駕《釣臺懷古》云:“我來吟高風,仿佛見斯人。”[15]1491陸蒙《嚴光釣臺》云:“片帆竿外揖清風,石立云孤萬古中。\"[15]1586皆以“高風\"\"清風\"\"古風\"來形容和象喻嚴光的風范。其中權德輿《嚴陵釣臺下作》一詩寫有“潛驅東漢風,日使薄者醇”和\"奈何清風后,擾擾論屈伸\"四句[10]31-32,清代潘德輿注意到權德輿詩里的\"風\"字,在《養一齋詩話》中評論說:“此詩議論風格俱到,當為釣臺詩壓卷,即范文正《嚴先生祠堂記》所本也。容齋謂文正本作‘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李泰伯改‘德'字作‘風'字,文正殆欲下拜。不知此字亦權文公詩句所及也。”[16]2145可見潘氏認為權氏釣臺詩中對“風\"字的精彩運用,范仲淹撰《記》時當有參考和借鑒,故對《容齋隨筆》所記李范故事是持懷疑態度的。對“先生之風\"的運用,在唐代文獻中也不乏其例,如權德與在為著名道士吳筠文集《中岳宗元先生吳尊師集》撰寫的序言中,即有“嘗悅先生之風”一語[17]。到了北宋初期,比范仲淹早四十余年的刁衎撰《嚴先生釣臺碑銘(并序)》,末尾銘詩的最后幾句為:“遺風不渝,華壤可徇。布之樂石,永騰令聞。”[10]227“遺風不渝\"也與“先生之風\"的用法較為接近。這些前代賦詠嚴陵釣臺的詩文中出現的“風\"和“先生之風”的語匯,對范仲淹撰《記》應該也具有重要的啟示和參考意義。

總之,無論從語典考察或創作實踐來看,“風”“德\"的文化經典、“風\"詩的文學傳統既給范仲淹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與借鑒,而范仲淹的創作實踐中也表現出運用“風\"與“先生之風\"的豐富范例與成功經驗,故范仲淹假手李改字的故事也就不足為信了。

三、《嚴陵集》和《淳熙嚴州圖經》的證據

除去范仲淹的文字,在現存關于范《記》的史料中,南宋董弇編撰的《嚴州圖經》和《嚴陵集》應該是最早、最詳實、最權威的記錄。

南宋紹興七年(1137)十一月,董弇以左朝奉大夫充徽猷閣待制知嚴州軍州事,紹興九年八月罷任。在任期間,他大興文化。《宋史·藝文志》記載,董弇曾經編撰《嚴州圖經》八卷,已散軼。南宋淳熙十三年(1186),迪功郎州學教授劉文富秉承太守陳公亮之命,根據殘存的《嚴州圖經》加以訂正,編撰完成《淳熙嚴州圖經》,是書現僅存三卷。《淳熙嚴州圖經》收錄了董弇寫于紹興九年正月的一篇序,略云:“國朝定令,閏年諸州上地圖。\"“紹興七年,貧來承乏,嘗訪求歷代沿革,國朝典章,前賢遺范,率汗漫莫可取正。\"“相與檢訂事實,呼以類從,因舊經而補緝,廣新聞而附見,凡是邦之遺事略具矣。”[18]2-4從序言可知,《嚴州圖經》經過一年多的緝舊廣新才得以完成,既是應朝廷之命的獻圖之作,也對鄉邦文獻的整理做出了貢獻。

隨后,董弇又“取嚴州題詠、序、記,別為一書”,于紹興九年四月編就《嚴陵集》九卷,“輔圖經而行”,堪稱國內現存志書的典范之一。其序云:“茲者弇與僚屬,修是州圖經,搜訪境內斷殘碑版,及脫遺簡編,稽考訂正。既成書矣,因得逸文甚多,復得郡人喻君彥先悉家所藏書,討閱相示。又屬州學教授沈君傃,與諸生廣求備錄,時以見遺,乃為整比而詳擇。凡自隋以上在新安郡者,自唐以后迄國朝宣和以前,在睦州者取之。\"[10]卷首可見董弇將《嚴州圖經》之外的材料編撰成《嚴陵集》,序言表明他對編撰《嚴州圖經》時的搜集、稽考等工作都是相當自負的。《嚴州圖經》和《嚴陵集》相輔相成,構成北宋宣和之前的嚴州志。

自東漢以降的歷代嚴州太守(知州),范仲淹聲望最隆,是令人神往的“偉賢巨公”,董貧肯定會慎重處置他的“遺事”,不會輕易盲從,不會輕易忽略。《嚴陵集》與本文有關的材料共4條[10]231-235:

(1)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全文,與前面引錄的文字完全一致,其結尾是“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2)《嚴先生祠堂記》篆者名:希深撰、子真書、中立題、伯起立。

(3)高平以諫官貶守睦。始訪七里瀨,立嚴子祠。召溪口僧悅,躬畫古衣冠,作嚴子像。既成,自作記。聞丹陽隱者邵餗篆有法,遂以刻石咨焉。諫未嘗篆于人,篆此獨不讓。雖然不肯見其名,會子真使來,又深于篆者,重之。且恐其不彰,使仆名之,更自篆石于其石之仄。圣宋景祐四年三月四日。

(4)《與邵先生書》全文,與前節引錄范仲淹請邵節篆書的信完全一致。

《嚴州圖經》之前的“舊經\"應該沒有李范故事的記載,即使存在這樣的記載,也被董弇經過考證否定了。幾乎可以肯定,需要上呈朝廷的《嚴州圖經》沒有這樣的記載,否則在宋代為數眾多的筆記中,就會有所反映。《淳熙嚴州圖經》關于《記》的記載有1條,其卷一《碑碣》之《嚴先生祠堂記》云(第96頁):

(5)景祐元年,高平范仲淹述,邵蝕篆。經方臘之亂,不存。宣和七年,知州凌唐佐重刻于石(紹興八年,知州董弇又得吳興張有篆刻于邵篆之陰,在高風堂)。

根據上面五條材料,完全能夠進行如下的邏輯推理:

(a)范《記》第一次刻碑最遲在景祐四年(1037)三月四日,其碑文一定是范仲淹創作的原文,因為那時李靚與范仲淹還沒有任何聯系,沒有建議范仲淹改字的可能。樓鑰《范文正公年譜》記載,景祐四年十二月,范仲淹從饒州任上徙知潤州,明年正月赴潤州[2]782。《直講李先生年譜》記載,景祐四年,李靚鄉舉不利,前路黯然,遂前往鄱陽拜訪范仲淹,未果,遂寫《上范待制書》給范仲淹[19]497。這封信是澄清真相的重要證據,摘錄如下:

靚,建昌南城人也,生二十有九年矣。齠喜事,以進士自業,摘花蕊,寫云煙,為世俗辭語,頗甚可取。嘗游京邑,凡時之所謂文宗儒師者,多請謁焉。但伏執事之名,時最久矣!謀之于儒林,則又謂執事表知樂之士,有自褐衣而得召者,如靚等輩,庶可依歸。不幸未及弛擔,而執事以言左遷。時異事變,卒無所遇,彷徨而歸,又黜鄉舉。身病矣,力窮矣,仰喜朝車,適留茲土,故不遠五百里,犯風雨寒苦,來拜于底下。[19]292-294

據此可以推定:李靚寫信之前與范仲淹沒有任何交往。范仲淹收到李靚來信后,在寶元元年(1038)八月十九日回信云:“在鄱陽勞惠訪,尋以改郡,不敢奉邀。今潤州初建郡學,可能屈節教授。”[2]607李靚抵達鄱陽的時間一定是在范仲淹離開鄱陽之后,那時碑文早就刻成。兩封書信,兩份年譜提供了鐵一般的堅強證據:在嚴陵釣臺,《記》碑的碑文一定是范仲淹獨立的創作。

(b)無論李范故事存在與否,有一件事絕對是不變的:在范仲淹留下的文字里,《記》肯定用的是“先生之風”一語。曾鞏(1019—1083)撰《范仲淹傳》,明確著錄范仲淹“所著《丹陽集》二十卷,奏議十七卷”。蘇軾《范文正公文集敘》撰于元祐四年(1089),述及“今其集二十卷”。這表明范仲淹離世之后,其文集就在坊間流傳開來。如果此時《記》碑的用語是“先生之德”,就與范仲淹文集的用語“先生之風\"明顯不合。

(c)元祐元年(1086),葉棐恭撰《題嚴先生釣臺》,開篇寫道:“漢嚴子陵先生釣臺,距桐廬郡城五十里,異時人跡罕至。景祐中,文正范公謫守是郡,始即臺下構堂,以祠先生,親記其事,屬丹陽隱者邵鍊篆之,刻石今存于郡廨。”[10]253據此推定,這時邵蝕篆書的石碑還保存完好。與(a)對比可知,從立碑開始,已經過去49年,碑文沒有任何變化。既然郡廨里保存著刻石,見過碑文的知州及其僚屬就不可計數。與(b)做個時間對比,在元祐元年之前3年曾鞏就離世了,這就說明在葉棐恭撰《題嚴先生釣臺》之前,范仲淹《丹陽集》二十卷已經見諸坊間。范仲淹是士大夫們的精神偶像,見過《丹陽集》的知州及其僚屬不在少數。如果刻石上書作“先生之德”,而《丹陽集》寫作“先生之風”,那早在北宋就會留下記載,在《嚴陵集》里也會有所反映。

(d)方臘之亂起于宣和二年(1120),在宣和三年即被北宋朝廷鎮壓下去。《記》碑在這次民變中被毀,宣和七年“知州凌唐佐重刻于石”,即凌唐佐重刻了“邵節篆\"的石碑,這說明碑文沒有任何改動。

(e)第(2)條是非常關鍵的證據,最早見于《嚴陵集》,肯定來自于董弇對石碑的考察。葉棐恭說“刻石今存于郡廨”,《嚴陵集》沒有載明,該刻石在董弇知嚴州期間是否存在于郡廨。若在,董弇作為知州就有近水樓臺之便。即使不在,第(2)條也能證明董弇對《記》碑做過細致的考察,熟悉碑的全部內容。在《嚴陵集》里,《記》使用“先生之風”一語,如果碑文里寫作“先生之德”,以董弇的嚴謹,他一定會在《嚴陵集》里交代清楚。《嚴陵集》沒有任何改字記載,這就反證了《記》碑和《嚴陵集》的用語都是“先生之風”。

(f)張有也曾篆書《記》,并被刻石,沒有人提到兩份篆書在文字上有何不同。

(g)《淳熙嚴州圖經》成書于南宋淳熙十三年(1186)。從景祐四年至淳熙十三年,長達159年,《記》碑消失的時間總共不超過5年。因為范仲淹神圣般的存在,見過此碑的士大夫不計其數,沒有出現碑文發生改字的記錄。

四、從《容齋隨筆》編撰本身以證其偽

最后,我們再來考察這個“一字師\"故事的流傳和編撰情況,通過故事編撰本身以證其偽。

筆者披檢宋代文獻所及,李靚為范仲淹《記》改字的故事雖出自洪邁《容齋五筆》,但在其前已有一則類似的故事出現,它出自于南宋初期李如篪編撰的《東園叢說》。此書《自序》作于紹興壬子年(1132),周庭筠《跋》作于紹興甲寅年(1134)。該書分《春秋說》、《語孟說》《雜說》三卷,卷下《雜說》之“釣臺記\"記載了這樣一則故事:

聞之前輩云:范文正公作《嚴子陵釣臺記》,其文已就,召人能為改一字者,當有厚贈。有一士人乞改一字。《記》云:“云山蒼蒼,江水浹浹。先生之德,山高水長。\"乞改“德\"字作“風”字。公大喜,遂改“風\"字,因厚贈之。改“德\"字作“風\"字,雖只一字,其意深長,文益大增勝矣。[2]1250

故事既人《雜說》卷,又托言“聞之前輩”,改字者也不過為無名無姓的“一士人”,已帶有模糊不清的傳聞色彩,難以令人征信;而且故事主人公本身的作為也有違常理:范仲淹為人謹嚴持重,待人接物皆有法度,其撰《記》之時正處于外放貶謫之地,當不會有召人改字、懸賞厚贈一類的張揚孟浪之舉。更為重要的是,據四庫館臣考證,此書紀事有遲至紹興三十一年兩淮失守事者,則書或成于孝宗之時,與序跋署時殊不相合,而《語孟說》一卷之用語更有非南宋所有者,故疑為“或近時好事者因如箎書名裙摭舊文,益以所見,偽為此帙軟\"[1]1043 。

現在我們再來看洪邁所撰李靚“一字師\"的故事,茲引錄《容齋五筆》卷五之“嚴先生祠堂記\"如下:

范文正公守桐廬,始于釣臺建嚴先生祠堂,自為記,用《屯》之初九,《蠱》之上九,極論漢光武之大,先生之高,財二百字。其歌詞云:“云山蒼蒼,江水浹浹。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既成,以示南豐李泰伯。泰伯讀之,三嘆味不已,起而言日:“公之文一出,必將名世,某妄意輒易一字,以成盛美。”公瞿然握手扣之,答日:“‘云山’、‘江水’之語,于義甚大,于詞甚溥,而‘德'字承之,乃似拯趚,擬換作‘風'字,如何?\"公凝坐頷首,殆欲下拜。張伯玉守河陽,作《六經閣記》,先托游士及在職者各為之,凡七八本,既畢,并會于府,伯玉一一閱之,取紙書十四字,遍示客日:“六經閣,諸子、史、集在焉。不書,尊經也。”時曾子固亦預坐,驚起摘伏。邁頃聞此二事于張子韶,不能追憶經閣所在及其文竟就于誰手,后之君子,當有知之者矣。[20]859

根據前面兩節考辨,即知李范故事之虛妄。其實,從《隨筆》本身也可證其偽。《隨筆》之《一筆》、《二筆》、《三筆》、《四筆》各十六卷,而《五筆》僅撰寫了十卷,是洪邁生前未完成之作。先梳理各筆的撰寫時間,《一筆》序說:“予老去習懶,讀書不多,意之所之,隨即紀錄,因其后先,無復詮次,故目之曰隨筆。\"署時\"淳熙庚子\"[20]1。這表明《隨筆》的編次大抵以寫作時間為順序。《二筆》序署時“紹熙三年三月十日\"[20]215。《三筆》序說:“予亦從會稽解組還里,于今六年,仰瞻昔賢,猶弩蹇之視天驥,本非倫儗,而年齡之運,逾七望八,法當掛神虎之衣冠,無假于誓墓也。\"署時“慶元二年六月晦日”[20]417《四筆》序是非常關鍵的證據,茲引錄如下:

始予作《容齋隨筆》,首尾十八年,《二筆》十三年,《三筆》五年,而《四筆》之成,不費一歲。身益老而著書益速,蓋有其說。曩自越府歸,謝絕外事,獨弄筆紀述之習,不可掃除。故搜采異聞,但緒《夷堅志》,于議論雌黃,不復關抱。而稚子檫,每見《夷堅》滿紙,輒日:“《隨筆》《夷堅》,皆大人素所游戲。今《隨筆》不加益,不應厚于彼而薄于此也。”日日立案旁,必俟草一則乃退。重逆其意,則哀所憶而書之。…慶元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序。[20]613據此可以得出下列事實:

(1)《一筆》始于隆興元年(1163),淳熙七年(1180)完成,首尾18年。(2)《二筆》始于淳熙七年(1180),紹熙三年(1192)完成,首尾13年。紹熙三年,洪邁已經“逾七望八”,此時他著手撰寫《三筆》。(3)《三筆》始于紹熙三年(1192),慶元二年(1196)完成,首尾5年。(4)《四筆》完成于慶元三年(1197)九月,洪邁說“《四筆》之成,不費一歲”,他開始的時間不會早于慶元二年十月。洪邁的寫作狀態是需要關注的:日草一則,“裒所憶而書之”,他已經不是從容寫作隨筆了。(5)《五筆》撰寫應該在慶元三年(1197)九月二十四日之后。《五筆》之卷二“唐曹因墓銘\"條,明記時間為慶元三年;卷七“風災霜旱\"條,亦明記為慶元四年發生之事。“嚴先生祠堂記\"載在卷五,可以肯定當撰于慶元四年(1198)。

按照(4)和(5),下面的推理應該是成立的:

晚年洪邁的寫作重心放在《夷堅志》,它是一部卷帙浩瀚的稗官小說,所記皆神怪之事,可據風聞而作,無需任何考證。《夷堅志》共計四百二十卷,宋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記載了洪邁晚年寫作《夷堅志》的嗜怪心理和粗疏態度:“世傳徐鉉喜言怪,賓客之不能自通與失意而見斥絕者,皆詭言以求合。今邁亦然。晚歲急于成書,妄人多取《廣記》中舊事,改竄首尾,別為名字以投之,至有數卷者,亦不復刪潤,徑以入錄。雖敘事猥釀,屬辭鄙俚,不恤也。\"[21]336在重點撰寫《夷堅志》時,因被其稚子所“逼”,洪邁“裒所憶而書之”,日草一則隨筆,這樣在《四筆》和《五筆》里出現虛妄和杜撰就不可避免了。

與改字故事并載的張伯玉折服曾鞏的故事,同樣不足采信。張伯玉和曾鞏都不是泛泛之輩,范仲淹生前相當看重他們,至少兩次舉薦張伯玉。曾鞏文名赫赫,在文學上成就非凡,以洪邁閱讀之廣,不可能沒有體會。按照常理,張伯玉怎么可能如此負氣行事、曾鞏又哪至于聽到一句話就“驚起摘伏\"呢?洪邁在古稀之年,寫出如此違反常理之事,說明他已經對真假喪失了基本判斷力。

根據現存史料,可以直接證實張伯玉折服曾鞏的故事純屬虛妄,這也從一個側面反證了李范故事之不可信。大約比洪邁早41年,邵博就記錄了類似故事,其《邵氏聞見后錄》成書于紹興二十七年(1157)左右,卷十五載云:

曾子固初為太平州司戶。守張伯玉,前輩人也。歐陽公、王荊公諸名士共稱子固文章。伯玉殊不顧,問語子固:“吾方作六經閣,其為之記。”子固凡譽稿六七,終不當伯玉之意,則為子固日:“吾自為之。”其書于紙日“六經閣者,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云云。子固始大畏服,益自勵于學矣。[22]116

龔明之直接根據張伯玉《六經閣記》,在《中吳紀聞》卷一“六經閣記\"條,明確指出邵博之非:

姑蘇自景祐中范文正公典藩,方請建學。其后富郎中嚴繼之,又建六經閣。張伯玉公達嘗為郡從事,遂命為之記。今但傳其篇首數句,《聞見錄》又誤載其始末。予家偶藏公達所著《蓬萊集》,恐后人不復見全文也,因具載之:“六經閣,子、史在焉。不書,尊經也。吳郡州學,始由高平范公經緝之。其后天章蔣公待制,中書柳舍人,史館、昭文張陸二學士,行郡事、殿中丞李公仲涂先生之猶子,中臺柳兵曹,今尚書富郎中,十年更八政,仁賢繼志,學始大成。丙戍年,六經閣又建。諸儒謂伯玉嘗從事此州,游學滋久,宜刊樂石,庶幾永永無忽。\"[23]2830

《六經閣記》是判斷張伯玉折服曾鞏真假的最權威材料。范仲淹在景祐二年(1035)興建蘇州州學,張伯玉寫明六經閣建于丙戌年(1046),兩者相距11年。曾鞏在嘉祐二年(1057)中進士第后,才任太平州司戶。又,張伯玉寫得非常清楚,不是他修建六經閣,他只是應邀撰寫《六經閣記》而已。據《六經閣記》即見邵博之謬。

《蓬萊集》已軼,但《六經閣記》一直存在于《中吳紀聞》里。淳熙年間,呂祖謙奉詔編撰流傳至今的《皇朝文鑒》(《宋文鑒》)。據周必大序,淳熙六年,呂祖謙已經編就《皇朝文鑒》,此時洪邁撰寫《二筆》也進入了收尾階段。《宋史》記載,洪邁“幼讀書,日數千言,一過目輒不忘。博極載籍,雖稗官虞初,釋老傍行,靡不涉獵。”[24]在當時崛起的新興士族里,洪邁家族處于“一門三丞相四學士\"的顯赫地位,魏了翁《三洪制稿序》云:宋代的其它望族\"俱未有一翁三季如番陽洪氏之盛者也”[25]。洪家沒有收藏《蓬萊集》,沒有收藏《中吳紀聞》,是有可能的。要是洪家不收藏《皇朝文鑒》,那實在是無法想象的。《皇朝文鑒》收錄了《六經閣記》,不過做了輕微的修改,題目也變為《吳郡州學六經閣記》,開篇寫道:“六經閣,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吳郡州學,始由高平范公經緝之,至今尚書富郎中,十年更八政,學始大成;而成年六經閣又建。\"[26]與《中吳紀聞》所載相校,刪節了“其后\"以下數句,“子、史在焉\"作“諸子百家皆在焉”,“丙戌年\"作“而成年\"或有訛誤。

洪邁只要打開《皇朝文鑒》,找到《吳郡州學六經閣記》,立即可知六經閣建在吳郡州學內,《六經閣記》是張伯玉應邀而作,他就不會寫下“不能追憶經閣所在及其文竟就于誰手”。洪邁連這種最基本的工作都不做,其寫作《四筆》《五筆》的輕率態度就可以想見了。

范仲淹一生名節無疵,其功業風范受到士大夫的高度尊崇,宋代有關他的逸聞極多,這在《隨筆》也有所反映。洪邁在《五筆》里把李范故事寫得活靈活現,卻違反最起碼的邏輯。《隨筆》共有16條提到范仲淹,其中13條出現在前三《筆》里,特別值得關注的是《三筆》之“作文字要點檢”一條。這13條的價值大多無法與李范故事相提并論,洪邁在這三筆里一再涉及范仲淹,為什么沒有一次順勢寫下李范故事呢?如果洪邁真把李范故事記得像《五筆》寫的那么清晰,至少在寫作“作文字要點檢\"時,他一定會順勢寫出來。他沒有這么做,只有一個合理解釋:直到撰寫“作文字要點檢\"時,洪邁的腦子里還根本沒有李范故事。

李范故事出自于洪邁慶元四年撰寫的《容齋五筆》中,上距范《記》問世已經164年,洪邁說它得之于張九成,實際上也是經不起推敲的。對此,我們的推測和結論大致如下:

張九成沒有見過范仲淹和李靚,從何得知季范故事呢?如果故事是真實的,它絕對是教育門人弟子的極佳范例。張九成聞名于學界,開創“橫浦學派”,如果他通過口耳相傳得知李范故事,還認為它是真實無疑的,他肯定不會只講給洪邁聽,也會對其門人弟子提及,但這則“一字師\"故事為何不見《五筆》之外的記錄呢?一個合理的推測是:張九成根本就沒對洪邁講過李范故事。

張九成與洪邁的父親洪皓有不淺的交往,這從《一筆》卷十五之\"張子韶祭文\"可見。在《一筆》之后,《隨筆》提及張九成的記錄還有3條,除了“嚴先生祠堂記”,另外2條均見于《四筆》。洪邁撰寫這3條的時間不早于慶元三年(1197),此時他已經是75歲以上高齡,張九成也離世了至少48年。就算洪邁記憶超群,精力過人,也很難把至少48年前聽來的多個故事(包括諸多對話)都寫得如此生動逼真。再聯系前面陳振孫對洪邁寫作《夷堅志》的評價,能夠合理地推測洪邁撰寫《四筆》和《五筆》的態度:急于成書,對妄聞不辨真假,徑以人錄。又,李靚是范仲淹門下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其《與胡先生書》云:“故聞先生之風,歡虞詠舞,唯恐其舉之不高,馳之不疾也。”[19]317也許洪邁從李靚的“先生之風”一語得到啟發,把《東園叢說》之“釣臺記\"所記改字故事加以改造,編撰了李范故事,并假托得之于張九成。實則李靚《與胡先生書》當作于慶歷六年,已比范《記》晚了約十年,而《東園叢說》亦有偽書之嫌,洪邁是否見到此書亦未可知。因此李范故事出自洪邁杜撰的可能性更大。

洪邁創作了又一個“一字師\"的傳奇。李范故事在《容齋五筆》橫空出世后,就在歷代廣泛流行,傳為佳話,個中原因,還有待于我們做進一步深入的思考與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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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馬好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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