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屆上海電視節視域下中國紀錄片高質量發展路徑探析

在第30屆上海電視節上，來自五大洲43個國家和地區的近千部電視作品匯聚申城，在初夏為上海市民帶來了一場充滿國際性的視聽盛宴。在各個單元的報名作品中，紀錄片的增幅最為顯著，較去年提升 10% ，使這一單元的可看性和競爭性大大提升。作為上海電視節所有競賽組別中創立時間最久的單元，該單元歷來都是國內觀眾領略海外紀錄片多彩魅力的窗口，也是展示我國紀錄片發展現狀的舞臺。

近年來，中國紀錄片在國家戰略和政策的指導下踔厲奮發，產業規模、社會影響力和國際認知度不斷擴大。2022年1月，國家廣電總局出臺《關于推動新時代紀錄片高質量發展的意見》，要求整個行業“圍繞多出精品、多出人才、出好效益，著力提高創作生產力、行業服務能力、國際傳播能力”，1對紀錄片的未來發展提出更高要求。在本屆電視節期間，主辦方通過評獎、展映、論壇等多種活動形式，讓人們看到了新時代中國紀錄片在高質量發展進程中的風采。

新作綻放，多元主體共促精品創制繁榮

在本屆電視節的入圍片單和展映環節中，一批優質的國產電視紀錄片新作不僅多角度詮釋了新時代紀錄片精品的內涵，也展現了多元創作主體共同繁榮紀錄片視界的行業生態。

國家級影視權威機構的作品構成了紀錄片單元的內容基石，用不拘一格的題材類型和拍攝模式、歷時多年打磨精品的工匠精神、強調對話與交融的國際視野，為全行業樹立典范。由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攝制的《郭達克》是“白玉蘭飄香”節目展播活動“別樣人生”單元的開幕片。該系列歷時10年成片，通過豐富的史料，龐雜的線索，講述歐洲建筑師鄔達克與上海結緣的傳奇經歷，堪稱近代上海建筑藝術和建筑歷史的精品教科書。來自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的《黃河之歌》作為展映環節的重磅作品，用恢弘的視角、深邃的文化思考、極致的視聽語言、先進的拍攝技術重述黃河與中華文明血脈相連的壯闊歷史，體現了守正創新的創作精神。同樣由總臺出品的《就是要跑》入圍白玉蘭獎最佳紀錄片長片提名。該片歷時5年跟蹤拍攝內蒙古根河業余體校長跑隊，通過漫長的觀察和質樸的紀實語言記錄下少年們在極寒條件下艱苦奮斗的成長故事，手法扎實，意蘊綿長。入圍白玉蘭獎最佳紀錄片系列提名的《鳥類的崛起》則由央視總臺和法國佩內爾傳媒公司聯合推出。該系列結合中外鳥類學家的專業解說和3D建模對遠古生物的精細還原，抽絲剝繭地講述了鳥類從遠古演化至今的自然史詩，傳遞人類協同守護地球生命共同體的價值理念。

立足上海的真實傳媒有限公司作為地方級影視媒體代表，為本屆電視節的展映環節貢獻了多部力作。系列紀錄片《田野之上》聚焦“鄉村振興”重大主題，用蹲守一年的潛心觀察帶領觀眾走進中國近百鄉村，記錄下中國鄉村振興實踐中的真實案例。系列紀錄片《前浪》聚焦人口老齡化問題，通過長達2年的跟蹤拍攝，記錄下十多位上海老人關于愛情、養老、追夢、消費觀念等問題的經歷和感受，呈現真實多樣的老年世界。由真實傳媒與美國國家地理共同打造的《永遠的行走：與中國相遇第三季》跟隨知名環球旅行作家保羅·薩洛佩科徒步穿越中國，圍繞歷史、文化、生態等主題向世界展示立體真實的中國形象，收獲世界各地的反饋與好評，榮獲本屆電視節的國際傳播獎。真實傳媒作為上海廣播電視臺深化制播分離、優化制作體系的實踐先鋒，采用以導演為核心的工作室模式創新制作體制，關注國家重大主題，直面社會熱點，探索國際合作，彰顯地方紀錄片創制品牌價值。

來自視頻彈幕網站嘩哩嘩哩（下文簡稱“B站”）的《是壞情緒啊，沒關系》榮獲本屆電視節最佳系列紀錄片白玉蘭獎。該系列聚焦情緒心理問題，以上海精神衛生中心為窗口，傳達因精神疾病而深受困擾的患者心聲，為大眾科學認知精神疾病和直面自身的情緒障礙提供有溫度的參考。作為B站初涉心理醫療題材的紀錄片，該系列拓展了紀錄片反映現實的維度，彰顯了新媒體創作者的創新意識。事實上，這并非B站首次入圍和獲獎。2020年，B站就憑借《但是還有書籍》入圍最佳系列紀錄片提名，次年又憑借《小小少年》榮獲該獎。五年間三度入圍、兩度獲獎，B站基于平臺個性探索新穎題材和另類形式，創新性地用適應年輕網民的語態傳播正向價值，證明了網絡新媒體作為新興紀錄片創制主體的迅猛發展和競爭實力，也為驅動紀錄片內容創新注入活力。

2024年引爆觀眾與業界口碑的紀錄長片《里斯本丸沉沒》是本屆電視節“別樣人生”單元的一大亮點。該片由方勵執導，多家國有和民營電影公司聯合出品，講述1942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軍押送英國戰俘的里斯本丸號商船于中國東極島附近海域被美軍魚雷擊沉的始末，用走訪調查的方式徐徐驅散歷史迷霧，揭示被遺忘的真相，其關乎多國第二次世界大戰歷史的厚重題材和跨文化的拍攝歷程使其成為一部具有較高海外影響力的中國紀錄片。此外，由B站知名UP主“食貧道”創作的紀錄長片《人間喜劇：獨自等待》也亮相線下展映。影片用極具自媒體創作者個性的敘述視角展現阿根廷的政治和社會風貌，以食物為觸媒叩問沉重的現實議題。該片是“食貧道”眾多原創紀錄長片中的一部，其兼具思想性、藝術性與娛樂性的特質不僅使人們看到自媒體內容生產者創制紀錄片精品的不俗能力，也為中國的主流紀錄片創制提供了多元視角。

國家級機構發揮領航作用，地方級媒體充當中堅力量，新媒體注入創新活力，民營企業和社會個體豐富行業生態，上海電視節紀錄片單元精品佳作的薈萃背后，是多元行業主體共創繁榮的整體格局。

高朋滿座，聚焦中國紀錄片國際傳播新思路

2010年國家廣電總局印發《關于加快紀錄片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紀錄片的文化作用被提高到國家戰略高度，自此國產紀錄片的國際傳播一直都是行業探索和學術研討的熱點。經過了多年經驗的積累與總結，面對風云際會的國際社會變動和日新月異的數智科技進步，對于這一問題的思考也在不斷適應全球環境的應變中達到了更深的層次，體現出對于國際傳播環境更全面的把握，以及對于自身優勢與難點更明確的認知。在本屆電視節的紀錄片合作創制論壇上，中外紀錄片專家以“東方敘事與全球共鳴：跨文化紀錄片創作中的對話密碼”為主題展開圓桌對話，圍繞近年來中國紀錄片在國際傳播中取得的進展和仍需面臨的挑戰探討最適合當下的跨文化路徑。

就目前中國紀錄片在海外的評價與接受情況，來自英國BBCStudio自然歷史部的制片人保羅·威廉姆斯表達了高度肯定，認為中國團隊的拍攝技巧很高超。擁有較多對外傳播經驗的中國紀錄片創制人干超則指出，當下我國的紀錄片在質感、視覺、敘事節奏和當代性上都在不斷與世界接軌，讓國產紀錄片得以在國際舞臺傳播中國文化。這些發言都表明了中國紀錄片日漸提升的國際影響力。但中國紀錄片要在跨文化的對話中尋求共鳴，仍需直面中外觀眾在紀錄片偏好上的差異。如何在堅持文化自信與文化主體性的立場上找到緩沖這一差異的表達方式，是中國紀錄片獲得全球共鳴的關鍵。另外，許多成功的海外紀錄片都得益于具有國際知名度與影響力的主持人的加持，而中國紀錄片則缺乏這樣的加分項，培養風格鮮明且有國際視野的專業紀錄片主持人或將成為提升中國紀錄片國際聲譽的有效途徑。

經過實踐的檢驗和對未來全球媒體發展趨勢的展望，專家們普遍認為，中國紀錄片在應對當下對外傳播中的挑戰時，國際合作是一個關鍵詞。相較于單方面的強勢輸出，在與國外媒體或團隊的合作交流中彼此互鑒，加深了解，尋找共識，是目前多元文化求同存異，共享價值的最佳方案。在具體操作層面，采取聯合調研、共制項目的方式，是幫助中國紀錄片創制者快速適應國際化生存的有效途徑。除圓桌對話外，論壇上啟動和簽約的多個項目也都體現了加強國際合作的大勢所趨。由上海市政府新聞辦與真實傳媒聯合發起的“這里是上海”全球短視頻征集計劃，面向全球邀請影像創作者以真實立體的上海城市形象為主題創作微紀錄片和短視頻；真實傳媒與BBCStudio簽約合作的《隱秘星球》項目，由中方提供中國故事的線索，英方提供專業制作的技術和團隊。這些項目以上海電視節為平臺，匯集國際創作力量深掘中國城市與生態自然的魅力，體現了中外紀錄片聯合創制的新思路。

惠民創新，無障礙服務提升紀錄片社會效益

順應深化媒體融合傳播的趨勢，上海電視節的紀錄片單元也采用線上線下雙渠道聯動、大屏小屏多終端共振的展映模式。在此基礎上，本屆電視節還在線下惠民放映中專設了服務視聽障人群的無障礙專場。本次惠民展映并非上海電視節首次融入無障礙服務，在第29屆電視節的“白玉蘭飄香”活動中，主辦方就為法國紀錄片《梵高：大師之路》的現場放映提供了手語翻譯服務。而本屆電視節則更進一步，在國產紀錄片《郭達克》的無障礙專場中新增聽障版字幕，同時為視障人士設置“零排”專席，方便他們帶著導盲犬共同觀影，并為他們配備無線講解器，可通過耳機收聽現場解說。不僅實現了線下的無障礙，活動承辦方還將《郭達克》制成視障版和聽障版兩個線上播出版本，使未能親臨現場的視聽障人士在家中也能領略該系列的精彩故事。另外，電視節線上展映專區還上線了18部無障礙視聽節目，包括《前浪》《永遠的行走》《尋味安徽》等紀錄片新作。這些惠民創新不僅體現了上海的城市溫度，也反映了紀錄片高質量發展對國產紀錄片不斷提升社會效益的要求。

提升殘疾人公共文化服務是“十四五”規劃的重要任務，鼓勵電影院線、有線電視提供無障礙影視服務則是踐行這一任務的具體內容。近年來，我國無障礙影視服務事業發展迅速，助力紀錄片向更廣大的人群覆蓋。以上海為例，2020年，電影《我和我的家鄉》通行版與無障礙版在商業院線同步上映，開啟了無障礙電影的常規化放映。如今，上海16個區都有定點影院每月同步放映一部最新無障礙電影，每年提供的無障礙解說服務達200多場。在線上無障礙視聽服務的拓展方面，百視通自2021年開始布局，通過自建多模態大模型接人，開發出一鍵將影視內容轉化為無障礙版本的服務功能，解決了無障礙片源不足的痛點；還自主研發“無障礙電視盒”，通過智能讀屏、語音搜索、實時懸浮字幕等功能打造通向熒屏的“數字盲道”，提升視聽障群體文娛生活的品質。

順應國家積極推進殘健融合的整體趨勢，為國產電視紀錄片創建無障礙的傳播環境勢在必行。高質量的紀錄片發展需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原則和服務意識，始終把紀錄片的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去年12月，《里斯本丸沉沒》在國家圖書館策劃了“國際殘疾人日”的無障礙放映活動，將來定會有更多的精品紀錄片嘗試惠及殘障群體的放映模式。

體驗升級，超高清引領紀錄片創制創新

2025年是國家廣電總局確定的“超高清發展年”，超高清產業作為國家戰略布局中的重大工程，正在推動廣電與網絡視聽行業從創制到傳播的全鏈條升級。超高清也是本屆電視節的一大熱點。在上海國際電影節、上海電視節聯合打造的國際影視市場上，以“超清靜界·創智未來”為主題的上海超高清視聽產業發展大會力邀300多位行業代表，圍繞超高清內容生產、多場景應用的拓寬、產業集聚區的建設、與人工智能技術的結合、超高清人才培養等議題展開熱議。

大會同時設立“超高清特展”，為行業內的技術交流搭建平臺，也為公眾體驗影像前沿科技提供機會。特展現場，觀展者不僅可以通過技術演示、互動體驗和專業沙龍了解超高清技術在家庭、文旅、影視創作等具體場景中的未來應用，也能通過現場的8K大屏直接體驗超高清影像作品的震撼效果。現場滾動播放的影視作品包括體育賽事、大型綜藝和自然紀錄片，其中的自然紀錄片通過豐富多樣的自然景觀鮮明展示了超高清影像的畫面優勢。小到動物毛發，大到航拍美景，超高清影像憑借高分辨率、高幀率、高動態范圍、寬色域、高量化精度五大技術特性，為觀眾更加精細地領略繽紛多彩、生機勃勃的自然世界提供了數字化的精確義眼。這一展示在升級觀看者體驗的同時，也讓人們切實感受到超高清技術強化紀錄片視覺表現力的潛能。

紀錄片是人們通過媒介之眼觀察和記錄真實世界的影像載體，當這雙眼睛變得能夠分辨更多細節、捕捉更多動態變化，技術輔助人去體驗和認知世界的基礎將煥然一新，紀錄片的創作也將隨之發生深刻變化。不難想見，在超高清作為新質生產力賦能影視視聽行業整體提質增效的背景下，紀錄片的行業發展也將以此為引擎，驅動更多的創新。

小結

本屆上海電視節讓我們看到，在推進新時代紀錄片高質量發展的當下，我國的紀錄片在國家政策的扶持下、行業主體的努力下、社會各界的關注下行穩致遠、踵事增華，得到了有目共睹的進步。在薈萃的國產佳作背后，是多元行業主體在國家級媒體領航下各壯其勢、千帆共濟的產業格局；是在國際傳播的經驗累積中以更清晰的自我定位和更堅定的文化自信加強國際合作，弘揚人類共同價值的新思路；是始終把紀錄片的社會效益放在首位，與社會各界戮力同心，共創多元群體同享文化繁榮的使命擔當；是不斷錨定影視科技前沿技術，通過創新融合驅動產業提質升級的發展意識。未來，中國紀錄片將繼續沿著這條高質量發展的道路，追求卓越品質，深化國際合作，堅持技術驅動，始終與中國式現代化的方向同行，不斷滿足人民需求，為解決全球性問題傳遞中國智慧。

作者 上海政法學院上海紀錄片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