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國家公園體系的歷程、發展及啟示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自然保護地及其毗鄰區景觀梯度結構效應與協同機制”（編號：52278078）

摘要" 瑞典國家公園歷史悠久，注重自然保護與可持續發展平衡，倡導生態旅游，重視社區參與，其經驗對存在發展與保護沖突的中國國家公園具有重要價值。以瑞典國家公園為對象，從發展歷程、分類體系、法律保障、設施管理等方面，系統梳理瑞典國家公園的建設、運營與管理模式。最后，基于瑞典國家公園在動態監測網絡、人類活動管控、社會參與機制3個方面的適應性管理的探索與實踐，提出法治體系動態協同、科學監測動態適應、協同治理持續發展，社區共治生態共贏4項中國國家公園體系建設建議，構建富有中國特色的國家公園管理方式。

關鍵詞"國家公園；自然保護地；社區參與;適應性管理；國際經驗；可持續發展

Abstract Sweden'snational parks havea long history.They have emphasized the balance between natureconservation and sustainabledevelopment，advocated ecotourism，and strongly emphasized community participation.Their experience isof greatvalue for China’s national parks，which have conflicts between development and conservation.This article takes the national parks of Sweden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conductsan in-depth and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ir construction，operation，and management models from aspects such as development history， classification system，legal guarantee and facility management. Finally，based on the exploration and practice of suitability control in three aspects of the dynamic monitoring network，human activity control，and social participationmechanism ofSwedish national parks，itoffers four recommendations for China'semergingnational park system： dynamic legal coordination，adaptative scientific monitoring，sustained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and co-management with local communities.These findings contribute to the development of a context-specific， resilient national park governance modelwith Chinesecharacteristics.

Keywords National parks; Protected areas;Communityparticipation;Adaptiveadministration;Internationalexperiences;Sustainable development

文章亮點

1）深入梳理瑞典國家公園百年發展歷程，批判性地指出瑞典治理中的矛盾，如權責失衡、制度權限等；2）從瑞典國家公園實踐中總結動態監測網絡、人類活動管控、社會參與機制的適宜性治理框架；3）基于瑞典經驗教訓，結合中國國情，提出多項針對性建議。

國家公園因兼具生態保護與服務人類的雙重職能[1，在治理過程中需要面對法律碎片化以及制度動態適應性缺失的雙重難題。瑞典作為全球自然保護先驅，其國家公園發展既展現了制度創新，也面臨著制度挑戰。自1909年瑞典設立首批9個國家公園以來，已逾百年。隨著全球對國家公園功能定位的改變，氣候變化和生物多樣性喪失問題的加劇，以及經濟下滑帶來的現實困境，瑞典不斷調整國家公園的管理方案并拓展其管轄范圍。至今，瑞典的國家公園數量已達30個，占國土面積的 2% 。然而，在發展過程中亦存在中央集權與社區參與之間的矛盾，以及氣候變化加劇下暴露的制度彈性短板。2010年，《國家公園擴建計劃》（Nationalparksplan for Sverige：Langsiktig plan）引起薩米原居民（Saamis）的抗議，揭示了在治理過程中需重視法律在協調傳統地權與生態保護方面所面臨的難題[2]。2021一2023年的環境監測報告揭示，氣候變化導致公園生態承載力下降，公園已無法支撐游客量的持續增長，而管理機構因預算減少而無法優化基礎設施[3]。

中國在立法層級與協同治理方面同樣存在不足[4：中央與地方在管轄方面的權責邊界模糊[5；《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在管轄權上的矛盾，進一步引起部門間管理權責的模糊[。因此，需在頂層設計與地方執行之間構建更穩固的平衡機制。在當前治理環境下，國家公園與地方政府難以確保公園的保護成效，也無法更好地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困境。此外，三江源國家公園等體制試點區域也存在生態移民安置過程中補償機制缺失的問題，原居民的基本權益保護與國家公園生態保護之間仍存在顯著矛盾。

于中國而言，瑞典的發展經驗價值不僅在于其成果，更在于其發展過程中所犯錯誤的警示意義?，F有研究著重分析瑞典法律條文與管理方式，卻較少討論該機制下存在的負面表現，且尚未歸納總結瑞典國家公園治理的成功方式對中國國家公園發展與管理的啟示。本文期望突破以上局限，通過文獻研究法，解析瑞典國家公園的發展歷程、體系構建以及風險應對措施，提出國家公園管理的本土化方式，并為全球國家公園建設與發展提供東方經驗。

1瑞典國家公園體系的發展歷程

1.1初期國家公園的建立

早在1880年，即美國首次探討國家公園議題的10年之后，Nordens-kjold提出為后代提供“一個真正反映祖國面貌的真實形象”，即“當湖泊范圍還很廣時，還有未被人類活動影響的原始海岸線和森林”。但該提議并未取得成果[。1904年，瑞典興起自然保護運動，德國教授HugoKonwentz在瑞典人類學與地理學會（SwedishSociety for Anthropology and Geography，SSAG）上發表題為“威脅自然景觀的危險和保護建議”的演講，直接推動了瑞典保護自然以及自然遺跡的進程。1909年，瑞典頒布了《國家公園法案》（LagomNationalparker），并在同年設立首批9個國家公園，成為歐洲最早開展國家公園保護的國家之一[7]。此時，國家公園的功能定位是保護具有代表性和美學價值的自然風景，同時為公眾提供接近自然的機會。

在建立首批國家公園的過程中，瑞典政府已考慮到融合高山景觀和森林景觀等多樣化的自然環境[8]，以不損害自然狀態的標準對國家公園范圍內的生態加以保護。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期，北歐國家常用本國的地理環境來隱喻民族的堅韌品質，以此強調“土地與民族”的共生關系，這種理念被稱為國家浪漫主義，其核心是民族認同感與自豪感。受此影響，國家公園的建立不僅成為保護瑞典自然遺產的重要手段[9，還為當時的科學家提供了如阿比斯庫 （Abisko）科研中心等旨在探究和保護北極高山生態系統的研究基地推動了科學研究與公眾教育的結合。在此階段內，國家公園的保護理念主要源于貴族精英對于“未被干擾的自然”的想象，實際上并無明確的執法條例與合理的資金投入，國家公園的保護成效甚微[10]。

1.2中期國家公園的拓展

隨著工業化進程加快，環境問題日益嚴峻，政府啟用法律手段，即設立新的國家公園，以長期保護具有生態文化及科研價值的區域[11]。1918—1962年瑞典政府著力推動國家公園的拓展，設立了7個新的國家公園，進一步完善了瑞典自然保護地體系。在此階段內設立的國家公園新增了湖泊和濕地等更多樣化的景觀，在初期公園體系的基礎上更體現了瑞典地理形態的多樣性。瑞典國家公園的保護目標正從單一景觀向多樣化的生態系統轉換。

1980年，帕耶蘭塔國家公園（BadjelanndaNationalPark）將世代以放牧為生的薩米人的傳統放牧區劃入核心區范圍，該舉動因侵犯當地居民權益而引發薩米人抗議[12]。雖然瑞典通過修訂《自然保護法》（Naturskyddslage）與《物種保護條例》（Artskyddsforordningen），加大了國家公園的保護力度，但中央集權的管理模式未能解決人類活動與自然保護之間的矛盾。該時期國家公園的建設反映了瑞典對環境保護的重視程度日益提升，也表明了政府對生態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的政策導向。

1.3現代國家公園體系的擴展

自20世紀下半葉以來，瑞典國家公園體系進入了現代擴展階段。1989年，瑞典制定了《瑞典國家公園規劃》（NationalparksplanforSverige），結合政府推出的國家公園動態規劃方法，定期更新國家公園的管理目標與保護策略[13]；通過科學評估區域生態價值，對已有國家公園進行范圍擴張和管理優化；并提出了新的國家公園選址標準[，以確保瑞典的自然資源得到有效保護。在此規劃與動態規劃方法的推動下，瑞典國家公園的管理策略與時俱進，公園數量穩步增加，保護目標也從自然景觀轉向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系統的整體完整性。

隨著瑞典的保護目標日益全面，瑞典國家公園的管理體系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實現了職責分明。瑞典國家公園的主要管理體系是由國家環境保護局自然水土保持中心、林業局以及公園所在地、縣的相應部門共同管理的模式，政府還通過實施“地方自然保護項目”（LocalNatureConservationProgramme）積極鼓勵非政府組織進行協同管理與監督[14]。這種合作模式能夠提高公眾對自然保護的認知水平和支持度，有效地將國家公園與地方經濟結合起來，使得自然保護和社會經濟發展得以并行。截至2020年，瑞典國家公園數量已增至30個（圖1），涵蓋了森林、濕地、海岸線和山脈等多種自然地貌類型，未來還會針對性地增加新的國家公園。

瑞典國家公園的管理已趨于成熟，但氣候變化對制度規劃的影響仍給瑞典國家公園帶來難題。例如，受全球氣候變暖影響，薩勒克國家公園（SareksNationalPark）的凍土消融速度加快，而同期修訂案未能及時針對這一特殊情況調整公園游客承載量[15]。這種自然變化沖擊制度慣性的現象，給薩勒克國家公園造成了不可逆的生態破壞。

2瑞典國家公園體系解析

2.1類型體系

瑞典國家公園體系圍繞生態保護、文化遺產保護以及科教旅游3個核心功能，形成了自然保護型、文化景觀型和旅游觀光型的3種類型，旨在實現生態保護、文化傳承和社會服務三者的有機統一與和諧共進。

自然保護型國家公園致力于生物多樣性及生態系統服務的長期保護。此類國家公園具有重要的生態價值，在其邊界劃定后，幾乎不在內部建立基礎設施，并對游客行為進行嚴格限制，為動植物提供穩定的棲息地，有效維持了區域生態平衡，是維護生態系統穩定性與可持續性的關鍵區域[16]。

文化景觀型國家公園則突出自然景觀與人類歷史文化遺產的共同保護。此類型公園在規劃法案中被提及，是為了保護并展現傳統農業景觀與歷史遺址的獨特魅力[17]。文化景觀類型的國家公園保護以往人類與自然共同發展形成的和諧環境，既注重文化延續，也致力于保護自然。

旅游觀光型國家公園在自然保護與人類活動之間尋求平衡。該類國家公園在創建伊始或后期，受瑞典戶外生活政策和目標的影響，通過科學規劃、合理管理，以及設立健全的、低影響開發的游憩設施，為游客提供體驗自然與接受生態教育的機會，并促進地方經濟的可持續發展[18]。

2.2法律體系

瑞典國家公園法律體系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從碎片化到系統整合、國內獨立治理到國際協作治理的轉變。19世紀末，為應對工業化帶來的環境問題，瑞典政府具有前瞻性地出臺了《健康保護法》（Halsoskyddslag），但該法律尚未涉及國家公園的相關內容。1909年，瑞典議會頒布了第一部《自然保護法》（Naturskyddslage），該法案構建了完整的自然保護地體系，涵蓋國家公園、自然保護區和其他類型的保護區域[19]。此法律雖規定了國家公園將用于何種目的，但未說明具體理由。1987年，《國家公園條例》（Nationalparksforordning）出臺，該條例明確了各國家公園的建立目的，以及對國家公園進行監督、監測、罰款等相關事宜。隨著國家公園的不斷新建與擴展，該法律持續更新至今。1999年，瑞典對以往的環境法律框架進行了重大整合與改革，出臺了《環境法典》（Miljobalk），其中明確規定了國家公園的相關術語，將環境保護與城市規劃、水資源管理、采礦、工業和農業活動等進行整合，確保不同領域的政策協調一致。隨著Natura2000自然保護地網絡與歐盟多項自然保護指令的實施，瑞典國家公園的法律體系也走向國際化，部分國家公園受到《生物多樣性公約》以及《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世界遺產公約”）的共同約束。進入21世紀，瑞典國家公園法律體系加速走向國際化，通過將《棲息地指令》（TheHabitatsDirective）、《鳥類指令》（Conservationof wildbirds）納入《環境法典》[20]，依托《生物多樣性公約》《世界遺產公約》提升跨國治理效能。當前瑞典國家公園法律體系以《自然保護法》《國家公園條例》為核心，以《環境法典》為支撐，通過本土化執行國際法協調生態保護與可持續發展。

圖1瑞典30個國家公園分布 （截至2020年）Fig.1 Distribution of Sweden's 30 national parks （as of 2020）

但是，缺少對傳統生計的補償，以及國際承諾與國內實踐之間的落差，是當前瑞典國家公園法律體系亟待處理的問題。瑞典通過嚴格的法律禁止伐木、采礦及狩獵等對國家公園境內生態造成負面影響的傳統生計，但其補償機制并不健全。保護區采用一次性支付市價 125% 的方式補償土地所有者，卻缺少對當地居民長期生計轉型的規劃[21]。這種法律機制不完善導致的利益不平衡，加劇了當地居民對國家公園建設的反對情緒。此外，盡管瑞典國家公園法律體系已與國際對接，如在《生物多樣性公約》中承諾推進協同治理，但因中央集權和地方影響力低下的管理缺陷，國內實踐存在滯后現象。同時，在新的國家公園規劃伊始，瑞典宣稱采用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UnionforConservationofNature，IUCN）的II類保護地標準（該標準強調保護文化資源，使其與環境保護目標相協調），卻將薩米傳統土地界定為“未受人類干擾”區域，這種界定既否定了薩米部落的生態文化價值，又禁止其傳統生計活動，導致國家公園內部生態系統失衡，反而未能實現有效保護。

2.3設施體系

瑞典國家公園普遍采用國際游憩機會譜（RecreationOpportunitySpectrum，ROs模型）進行分區規劃，按照與人類影響、物理環境、游客體驗和適當活動相關的標準，將公園劃分為未受破壞區、低活動區、高活動區以及發展區，不同的區域內設施的密度與類型也有所不同[21]。未受破壞區僅保留原始步道和應急標識；低活動區設置簡易避難所與生態廁所；高活動區配備標準化步道和觀景平臺；發展區則集中布置游客中心、停車場及自然教育設施，形成“核心區荒野化、緩沖區體驗化、外圍區服務化”的空間格局。

現階段IUCN認為國家公園能夠在受到少量人類干擾的情況下，繼續開展包括進化進程在內的自然生態進程[22]。瑞典環境保護署要求國家公園在保障生態完整性的前提下，兼容科研、戶外休閑和生態旅游。因此，隨著旅游需求的持續增長，國家公園在內部設施規劃上力求“最小化干預”原則。在確保游客充分感受自然之美的同時，將步道、觀景臺等設施等基礎設施對環境的影響降至最低[23]。

2.4管理體系

瑞典國家公園管理體系以國家公園的規劃與設立、監督與管理為核心框架，形成了多層級、多主體協作的系統。該體系依托中央與地方的分工、國際合作與地方實踐的融合，旨在實現生態保護與社會發展的平衡。

《環境法典》中指出，瑞典國家公園屬于國家的大型連續區域，其主體需呈現特定景觀類型自然狀態下的土地或水域，或因人類活動發生顯著變化但仍保留核心生態價值的土地或水域。劃定國家公園區域時，瑞典環境保護署需結合IUCNⅡ類保護地的標準，對選址進行科學評估，經議會同意及地方協商后，由政府將其指定為國家公園。不同的國家公園在建設過程中因地制宜地進行分區規劃與功能設計，根據功能分區合理規劃基礎設施類型與搭建交通網絡，并引入社區合作項目，推動可持續旅游業的發展。在公園后期維護管理的過程中，瑞典環境保護署負責對接國際合作，制定并發布全國性的保護政策和指導性的方針條例。之后，郡縣行政委員會負責對其行政范圍內指定的自然保護區和國家公園進行監督管理，并處理跨市域情況下的環境問題。林業局及環境公共衛生委員會等相關職權機構負責處理違規行為，執行日常監督活動并參與地方管理[24]。此外，非政府組織如瑞典自然保護協會、學術機構等通過對國家公園管理成效的科學評估和生態物種監測，推動相關政策的優化[25]。

瑞典國家公園通過分類靈活治理、整合法律條例、動態調整規劃，以及多方協調治理的方式，有效減少了國家公園管理沖突，為瑞典生物多樣性保護成效做出巨大貢獻。但在處理特殊情況案例時，這套法律框架與制度存在明顯缺陷，如薩米土著與國家公園管理的沖突事件。薩米人也稱拉普人，屬蒙古人種與歐羅巴人種混合的北歐民族，主要分布于挪威、瑞典、芬蘭及俄羅斯地區，以游牧、飼養馴鹿和捕魚為生。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ntergovernmentalPanelonClimateChange，IPCC）第六次評估報告中指出，瑞典薩米人的游牧范圍約占瑞典北部領土的 35% ，其中涉及《自然保護法》規定的國家公園范圍內嚴格限制人類活動的核心區域。新的國家公園范圍的劃定致使薩米人的游牧質量降低，馴鹿的死亡量上升。盡管薩米人可通過地方自然保護項目，即LONA組織提交建議以維護自身權益，但瑞典環保署具有最終決策權，鮮少采納放牧區域調整的建議。這更突顯了瑞典在環境治理和管理方面，長期以來存在權力集中、地方影響力和控制水平較低的問題[26]。對比之下，挪威與芬蘭地區更注重保護薩米人的權利，允許當地薩米人直接參與國家公園規劃[27]。瑞典通過科學評估認定薩米人過度放牧給國家公園帶來的負面影響，并據此壓縮其生存空間，這表明瑞典在自然保護、歷史遺留問題以及民族文化之間并未做好權衡。這也為中國國家公園在管理過程中處理類似事件提供了警示。

3瑞典國家公園的多維度適應性治理

4對中國國家公園體系建設的啟示

3.1動態監測網絡

瑞典國家公園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構建了動態監測網絡與科學預警體系，為我國國家公園適應性管理提供了可借鑒的路徑。近20年來，瑞典主要面臨的自然災害如山火、洪水、風暴等，在摧毀城市基礎設施的同時，對國家公園等保護區造成永久性損毀的負面影響[28]。為應對這些自然災害，瑞典多個國家公園在核心保護區建立科學監測站點，這些站點通過集成環境監測、生態預警和科研功能，構建了動態保護網絡。在瑞典北部以高山景觀為主的國家公園受全球氣候變化影響，部分物種棲息地縮小、雪線升高、凍土退化等。其中，阿比斯庫國家公園（AbiskoNationalPark）依托其長期運行的北極生態研究站，整合了氣候、水文、土壤及生物多樣性監測數據，實時追蹤雪線變化、凍土融化速率及關鍵物種的棲息地遷移軌跡，為保護策略的制定提供科學依據[29]。

3.2可持續發展

瑞典國家公園通過空間分層管控、行為動態調控與法律約束的策略，系統性平衡生態保護與公眾需求。以菲呂山國家公園（FulufjalletNationalPark）為例，該園在空間維度上采用垂直與水平雙重分區，設立從地下至樹冠層的禁止人為干預的絕對保護區，并基于ROS模型將地表劃分為四級管控區（荒野區至發展區），通過分級開放實現生態敏感性與公眾訪問權的平衡[30-31]。在行為管理中，運用無人機巡航、熱成像等科技手段精準監測違規活動，如在荒野區露營、越界徒步等，并根據實時數據動態調整路線規劃。在法律層面實施分類管控與連帶責任制度，要求旅游企業需獲得“泛公園合作伙伴”認證，若旅行社未履行游客行為監管義務，需承擔生態修復費用，從而形成政府、企業與公眾的協同治理體系。該方式使得菲呂山國家公園保護成效顯著，并為我國國家公園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參考。

3.3社區參與

在瑞典長久的生態文明建設過程中，國家公園的社區參與機制構成了多元協作的網絡。在參與形式上，政府設立地方管理委員會，整合原居民代表、旅游從業者和環保組織的力量，形成多主體協商平臺；實施經濟激勵政策，雇傭當地居民擔任自然導游，使居民從“資源使用者”轉變為“保護參與者”，鼓勵其積極參與自然保護工作，將旅游旺季的導游服務轉化為社區就業機會，并在此過程中提升居民對于保護自然資源的參與度與責任感，形成經濟與生態的良性循環[32]。在文化整合方面，瑞典與其他大多數歐洲國家公園的處理方式相似，即通過立法承認傳統土地利用方式，并開展“自然解釋”活動傳播本土生態知識，強化原居民的文化認同[33]。此外，瑞典政府通過推動地方自然保護項目為社區創造就業機會，不斷增強人們的環保意識，鼓勵公眾以更加可持續的方式利用自然資源，使自發保護自然資源的意識深入人心[34～35]

4.1法治體系動態協同

瑞典國家公園的法律治理體系通過系統整合、動態適應與國際協同等多維機制，為完善我國國家公園法律框架，實現生態保護與社會發展的制度化平衡提供了重要啟示。首先，我國可將《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地法》《國家公園管理暫行辦法》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植物保護條例》等相關法律法規嵌入同一框架內，明確管理權限與違規處罰標準，避免不同法規在管轄權上的矛盾。其次，中國需建立科學驅動的法律修訂機制，將氣候變化應對條款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公園法》草案，并設立跨部門法律評估委員會，根據生態保護成效與社會需求動態修訂法規。此外，瑞典將國際公約轉化為國內法，通過《環境法典》明確國際義務與本土實踐的銜接路徑，例如薩勒克國家公園的凍土保護措施既符合國際公約要求，又與本土法律互補。中國可借鑒此模式，將《生物多樣性公約》等國際公約嵌入國家公園法律，強化跨境生態協作。同時，瑞典通過分類管控與連帶責任制度，形成政府、企業與公眾的協同治理體系。這一“硬約束”與“軟激勵”結合的模式，為中國破解“多頭管理”與“責任模糊”問題提供了參考路徑。

4.2科學監測動態適應

我國國家公園體系建設可借鑒瑞典國家公園的科學監測網絡與動態管理機制，以提升生態治理的適應性與韌性?！氨O測-評估-響應”的方式使瑞典國家公園能夠靈活應對突發性生態危機或人類活動壓力，確保保護策略與生態變化同步。

我國公布的首批國家公園如三江源國家公園、大熊貓國家公園、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和武夷山國家公園等，均面臨著地域廣闊、生態系統多樣、管理復雜等多重挑戰。借鑒瑞典經驗，我國需建立監測體系，集成衛星遙感、地面傳感器及無人機技術，覆蓋國家公園內重點區域的氣候變化敏感指標。同時，應增大規劃與法規的動態彈性。例如，針對四川臥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曾出現的竹亞科Bambusoideae植物大面積開花導致大熊貓棲息地變化等突發問題，需借助科學預警及時啟動應急方案，動態調整保護區邊界或限制人類活動范圍。還應建立跨部門評估機制，定期根據生態監測數據修訂保護策略。此外，可引入瑞典“閾值預警”機制，當關鍵的生態指標突破臨界值時，立即啟動保護措施。由科學驅動的動態管理，既能保障生態系統的完整性，又能增強我國國家公園對氣候變化與人類活動的適應能力，為大尺度、多樣的自然保護提供制度化解決方案。

4.3協同治理持續發展

瑞典國家公園通過科學規劃與嚴格的人類活動管控體系，在生態保護與可持續利用之間實現了有效平衡，其經驗為我國國家公園的管理提供了重要參考：第一，針對不同生態系統的彈性，因地制宜制定分區管控方案，如大熊貓國家公園橫跨四川、陜西、甘肅三省，需根據棲息地敏感度劃分核心區與適度利用區。第二，依托“天空地一體化”監測技術，動態評估國家公園的游客承載量與生態閾值，對不同游客類型（科研、教育、旅游）實施差異化行為限制。第三，通過立法明確活動分類與責任機制，強化企業生態修復義務。第四，在入園前設置強制性生態教育環節，通過意識引導正確行為，激發公眾自主約束行為，增強其可持續利用意識。這種協同治理路徑既能保障國家公園生態系統的原真性與完整性，又能通過低影響活動實現經濟與社會效益的可持續發展。

4.4社區共治生態共贏

瑞典國家公園通過社區深度參與機制實現了生態保護與地方發展的雙贏。我國可在大熊貓國家公園等跨區域保護地推廣“生態管理員”制度，將巡護、科研輔助等崗位向當地居民開放，并結合生態修復項目提供就業機會，既增加居民收入，又增強其對生態保護的責任感。同時，建立特許經營企業收益共享機制，要求旅游、科研等企業按比例將收益注入社區基金，用于生態補償或教育支持，確保生態保護與經濟收益的公平分配。此外，通過自然教育活動，如公園解說、文化傳承項自等，提升居民對國家公園價值的認知，將生態保護理念轉化為社區共識，促進傳統生態知識與現代保護實踐的融合。社區共治可有效緩解生態保護與地方發展的矛盾，通過社區深度參與提升國家公園管理的可持續性，最終實現生態保護、經濟發展與文化傳承的多重目標。

5結論

本研究深入解析瑞典國家公園的發展歷程、分類體系、法律框架、設施及管理體系，揭示了其在百年發展歷程中的深層矛盾，發現其存在中央與地方權責失衡導致的社區形式化參與的問題，并面臨著由法律在傳統生計補償方面的制度缺失引發的原居民權益受損的困境。最后結合瑞典國家公園的法律框架與多方協作機制，從法治體系、科學監測和社區共治等方面為我國建設可持續發展的國家公園提供建議。

本文豐富了對瑞典國家公園發展歷程的批判性研究，創新地將瑞典多維度適應性治理經驗與中國國情相結合，為中國國家公園治理引入國際視角。然而，受限于地方案例數據深度不足，研究對瑞典國家公園治理經驗的系統性總結存在一定局限。未來將通過對比兩國國家公園在社會參與、生計補償制度及管理機制等方面的案例，結合利益相關者滿意度調查，評估國家公園的管理效能；同時，聚焦生物多樣性保護、數字化監測技術應用以及人類活動影響調控等新興領域，以此提升國家公園治理理論與實踐的前瞻性。

注：圖1底圖審圖號為GS（2025）150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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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嘉琦/2000年生/女/甘肅嘉峪關人/西南大學園藝園林學院（重慶 404100）/在讀碩士研究生/專業方向為自然保護地與國家公園

王凱麗/2000年生/女/重慶人/西南大學園藝園林學院（重慶 404100）/在讀碩士研究生/專業方向為自然保護地與國家公園

眭淼/1999年生/女/重慶人/碩士/西南大學園藝園林學院（重慶 404100）/專業方向為自然保護地及其毗鄰區協同治理

杜文武（*通信作者）/1982年生/男/四川瀘州人/博士/西南大學園藝園林學院（重慶 404100）/教授/研究方向為國土景觀保護與生態修復，風景園林規劃設計與空間治理/E-mail：duwenwu@sw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