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扈”類官職用字研究

【導讀】我國歷史上朝代眾多，官職名稱復雜，有關官職的研究著述很多。本文主要研究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扈”類官職用字，包括“扈+V”“ V+ 扈”“ N+ 扈”“扈+N”和“Num+扈”等五種格式，對其進行系統分類整理，考求得出“扈”類官職用字的詞義變化：在先秦時期，“扈”有國家、地區的意思，到魏晉南北朝時，“扈”的詞義進一步擴展，有了跟隨的意思，緊接著到唐宋時期，“扈”代替“戶”成為農業官職用字。

在中國歷史上，魏晉南北朝是一個特殊時期，其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朝代更迭頻繁，政治局勢動蕩不安。這是一個充滿了戰爭、分裂與變革的時代。在三國時期，曹操、劉備、孫權等人分別建立了魏、蜀、吳三國，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但這種平衡并未持續太久，西晉的建立宣告了三國時代結束。然而，西晉的統治并不穩固，八王之亂導致西晉最終滅亡。此后，我國北方進入了混亂的十六國時期，南方則建立起東晉政權，形成南北對峙的局面。這一時期官職制度的演變尤為顯著，體現了政治體制和社會結構的變化。因此，深入研究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官職用字，有助于更好地把握這一時期的政治制度、社會結構和文化背景。

繁雜的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官職用字，尚缺乏系統性的分析研究。關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官職研究，如張旭華《魏晉九品中正制名例考辨》、劉嘯《魏晉南北朝九卿研究》、衛麗《魏晉北朝河南尹研究》、陳思寧《魏晉南朝四省制度研究》等，均是對具體的官職用字考究，沒有形成系統的論文著作。

本文以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扈”類官職作為切入口，首先對該時期“扈”類官職進行共時性分析，進而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系統考察“扈”字從國家義到一般官職用字，再到專指農業官職用字的語義演變歷程。這一研究既揭示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官職名稱的共時特征，又通過上古至近代的歷時追溯，構建了一個完整的官職用字研究體系。

官職用字各具特點，總體上可按主要語素分為“扈”類、“司”類、“太”類等官職用字。前人多從共時角度對官職名稱進行訓詁研究，主要取材于《漢語大詞典》《宋書》《魏書》《至正條格》《周禮》《東周列國志》等文獻。另有一些歷時性研究，如沈小仙《古代官名的語言研究》、吳敏《古楚官職名稱考釋》、張玉翠《古代官銜稱謂詞及其泛化》，這些研究雖涉及官職名稱的歷時演變，但研究時段過于久遠，對后世新出現的官職名稱缺乏梳理與總結。此外，如段佳寧《北宋前中期監察使職研究》等成果，雖對特定時期的職官制度進行探討，但研究焦點多集中于政權相對穩定時期的官職用字，而對政權割裂、官職體系

一、“扈”字源流考

“扈”最初是指古國名。《說文解字》記載“扈，夏后同姓所封，戰于甘者”，指出了“扈”的歷史淵源。歷史上關于“扈”的早期記載還有《左傳·昭公元年》的“觀扈”和《尚書·甘誓序》的“有扈”，《經典釋文》對此解釋為“國名”，“觀扈”即古觀國。據《觀城縣志》記載，此地為夏朝古觀城遺址，歷史上稱作“觀扈”，系夏啟第三子武觀的封地，因此后世延續“觀”字。

隋代清理縣名時，對“觀扈”舊稱進行規范，決定既不用“畔”字，也不用“治”字，只采用歷史淵源深厚的“觀”字，稱“觀城縣”。“有扈”是一個古部落，在今河南新鄉原陽縣原武鎮西北一帶。據史料記載，夏朝曾“攻有扈，以行其教”，有扈氏最終戰敗滅亡。屈原《天問》就記載了“有扈”，有學者對照新出楚簡文字形體，認為“有扈”就是“有易”。“有易”，夏代古國，傳說王亥到有易國放牧，被有易國人殺死。

《說文解字》：“在鄠有扈谷、甘亭。”至于“扈谷”一詞，《漢書·地理志》記載：“有扈谷亭。扈，夏啟所伐。”有扈氏故地當在今陜西的戶縣，但近世學者對此多表示懷疑。王國維不認同“甘亭扈谷”的觀點。呂思勉對“有扈”地址存疑。錢穆在《史記地名考》中亦認為“有扈”不在陜西而在今河南原武縣西北。關于扈的地理位置，王國維考求得出“扈”與卜辭中“雇”相似，因此認為“扈”在今河南省原陽至原武地區。夏啟原活動于山西一帶，后往東向河南地區發展，有扈部落為抵御有夏部落西進，雙方在甘水一帶作戰。因此，《淮南子·齊俗訓》所謂“有扈氏為義而亡”是沒有任何根據的。《逸周書》云：“扈氏弱而不恭，身死國亡”，其中“弱”是客觀事實，而“不恭”則是在為夏辯護。有扈氏阻礙了夏部族擴張，最終被其所滅。

二、“扈”作為官職用字

“扈”類官職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官職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梳理“扈”類官職的用字特征，可以揭示其職權范圍、品秩地位及與其他官職的隸屬關系，從而深化對魏晉南北朝官職制度的認識。

（一）“扈”作為一般官職用字

“扈”作為官職名稱用字，目前最早出現在《公羊傳·宣公十二年》：“廝役扈養死者數百人。”何休解釋“扈”是專門飼養馬匹的人，而“養”是負責廚房后勤的人。陳立認為“扈養”通指雜役使者，但各自有不同的分工。唐朝封演《封氏聞見記·鹵簿》中有“扈養”一詞出現，進一步佐證了扈養是馬夫、炊事等仆從人員。

除了“扈養”，還有“扈隸”“扈從”“扈行”“扈侍”“扈狩”和“扈游”等。“扈隸”即跟隨親王的臣隸，見于南朝宋鮑照《侍郎報滿辭閣疏》；“扈從”即皇帝外出巡查時的隨從，見于司馬相如《上林賦》，元代沿用稱“扈從軍”，即保衛皇上外出安全的兵士；“扈行”即皇帝外出的隨從，見于《明史·陶凱傳》和《明史·顧鼎臣傳》；“扈侍”指隨侍帝王，出現于《新唐書·外戚傳·武三思》；“扈狩”委婉表示跟隨皇帝逃難，出現于《新唐書·李揆傳》；“扈游”指隨從皇帝出游，見于唐任華《雜言寄杜拾遺》一詩。“扈”作為一般官職用字，除了春秋時期有飼養馬匹的役使，后世演變為跟隨、隨從的意思。

（二）“扈”作為農業官職用字

“扈”不僅是皇帝外出的隨行人員，還有很多與農事有關的官稱別名都用了“扈”字，例如龔延明《中國歷代職官別名大辭典》稱宋代司農寺為“扈寺”，稱司農少卿為“扈農卿少”，司農寺垂稱“扈垂”，司農卿稱“扈卿”，司農寺主簿稱“扈簿”，司農寺稱“農扈”。“農扈”亦作“農廌”，是古時各種農官的總稱，后亦借指農事。有關“農扈”的記載很多，例如唐朝宋之問《龍門應制》、陳子昂《奉和皇帝上禮撫事述懷應制》均寫了“農扈春”，李白《古風》用了“農鳥春”，可見“農扈”與“農鳥”通。相傳少昊氏以鵒、竊玄、竊藍、竊黃、竊丹、啃啃、嘖嘖、竊脂、鷃鷃九種鳥為官名，“九扈”分掌九種農事，故稱“九農正”，引申開來就是負責管理各種農事的官吏。

三、“扈”類官職用字結構性分類

根據詞性，“扈”可與動詞、名詞和數詞連用，分別有以下格式：“扈 +V ”“ V+ 扈”“ N+ 扈”“扈 _+N ”和“Num ¹⁺ 扈”等五種格式。

（一）“扈”與動詞連用

“扈”類的官職用字數量較多，包括扈從、扈衛、扈翌、扈駕、扈輦、扈圣、扈行、扈獵、扈隸、扈魯、扈業、扈游、扈狩、扈冶、扈、扈解等，以上均是“扈”作詞頭的官職名稱，格式是“扈 +V ”，動詞活用作名詞。還有一部分“扈”作詞頭的官職名稱，格式是“ V+ 扈”，包括傍扈、趨扈等。

（二）“扈”與名詞連用

名詞與扈相結合，包括農扈、畢扈、當扈、符扈、公扈、農扈、陪扈、怖扈、強扈、春扈、夏扈、秋扈、冬扈、棘扈、行扈、宵扈、桑扈（青扈）、老扈等，即名詞在前、扈在后的“ N+ 扈”形式。還有扈寺、扈農卿少、扈農卿、扈垂、扈卿、扈簿等，即扈在前、名詞在后的“扈 +N^′′ 形式。

（三）“扈”與數詞連用

還有一個特殊的“扈”類官職名稱即“九扈”，它的格式是“ Num+ 扈”。《左傳·昭公十七年》中釋“九扈”為“九農正”。《文選·張衡〈東京賦〉》中有“九扈”，薛綜認為“九扈”管理農田事務，“扈”就是正的意思。除此之外，唐柳宗元《春懷故園》和清錢維城《定遠山行即事抒懷》詩中均寫了農官“九扈”。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四七《職官一·官制總序》則也總結了“九扈”，即春扈、夏扈、秋扈、冬扈、棘扈、行扈、宵扈、桑扈（青扈）和老扈這九種農事官職的統稱，亦稱“九農正”，總管農業事務。

四、魏晉南北朝時期“扈”類官職用字演變

據《左傳·昭公元年》和《尚書·甘誓序》記載，扈最早是作為古國名出現，比如“觀扈”和“有扈”。在有扈氏衰亡后，最后所在地以國名為地名，扈成為地名，留存至今。《公羊傳·宣公十二年》中，“扈”開始成為飼養馬匹的官職，單獨使用，不與其他詞連用。在魏晉南北朝時，有“扈隸”作為親王隨從，“扈”有跟隨、效忠的意思，區別于春秋時期的養馬者。“扈”作跟隨義，一直延續，唐元至明，都有“扈 +N ”形式的跟隨義官職構詞。而“扈”作為農業官職用字，是出現在唐宋時期，這時的“扈”并沒有跟隨義，但是“扈”與農事并不相關。而“戶”又有人戶、戶籍的意思，與農業官職有關，且“扈”和“戶”在王力系統的上古音韻都是匣母魚部，可能當時以“扈”代替“戶”，作為農業官職的名稱。總之，在先秦時期，“扈”有國家、地區的意思；到魏晉南北朝時，“扈”的詞義進一步擴展，從而有了跟隨的意思；至唐宋時期，“扈”代替“戶”成為農業官職用字。

研究“扈”類官職用字，既可以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官職名稱變化作共時的分析，又可以對從上古到近代的“扈”類官職用字作歷時分析，從而形成一個官職用字研究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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