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李溢春,中國鐵路文聯作家分會會員,中國新聞攝影協會會員,中國職工攝影家協會會員。供職于北京局集團公司黨委宣傳部。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經濟日報》《新華每日電訊》《中國青年作家報》等報刊。多篇作品獲省部級獎項,出版新聞作品集《在路上》。
李響,中國鐵路文聯攝影分會會員。供職于北京局集團公司融媒體中心。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人民鐵道》等報刊。作品多次獲評鐵路正能量“五個一百”優(yōu)秀網絡作品。
一張藍圖,承載著詹天佑的強國夢想,卻也留下了生命未竟的遺憾;一條鐵路線,以一公里埋葬一名烈士的慷慨悲歌,毅然扛起新中國誕生之初的時代使命與歷史擔當;一眾鋼鐵脊梁,迸發(fā)出“鐵路藍”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錚錚誓言,續(xù)寫出屬于新時代“高山低頭、河水讓路”的人間奇跡。
今年恰逢“十四五’收官之年,舉國為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十五五”規(guī)劃建言獻策承上啟下的關鍵時刻,作為第一個五年計劃中的重大工程項目——豐沙鐵路線也已迎來開通運營70周年的重要時刻。“讓高山低頭,叫河水讓路”“高山擋不住太陽,困難嚇不倒英雄漢”激情歲月恍如昨日。巍巍太行山、淙淙永定河,凡是過往,注定在這片古老的土地留下印記。
緣起京張,等待了半個世紀的藍圖
1955年7月15日,豐沙鐵路線提前半年接軌通車。國內各大媒體都在顯著位置進行了持續(xù)報道,無一例外,報道內容皆涉及已經開通近半個世紀的京張鐵路,甚至在配發(fā)線路示意圖時,干脆將豐沙鐵路線直接稱為“新線”,與京張鐵路“舊線”同框對比。
無獨有偶,也正是在50年前的那個春天,作為京張鐵路會辦兼總工程師的詹天佑,率領僅有的兩名工程學員徐文泂、張鴻誥,正跋涉在北京至張家口的崇山峻嶺之中進行線路測繪。1905年6月到達張家口,之后進行回測。第一條,即為隨后載入史冊的京張鐵路;第二條為途經昌平、德勝口,繞道延慶,直達沙城;第三條為從北京豐臺穿越永定河谷,走向懷來,即今豐沙鐵路線。三條線路各有優(yōu)劣,豐沙鐵路線坡度較緩,雖能有效避開京張鐵路關溝段長大坡道,但因沿途陡壁急流,工程浩大。基于清廷撥款有限,時間緊迫,造價高昂而放棄;第二條也因繞道過遠不可取,不得已詹天佑選擇了第一條路線,即從豐臺北上西直門、沙河、經南口、居庸關、八達嶺、懷來、雞鳴驛、宣化到張家口。雖然,豐沙鐵路線無奈與歷史失之交臂,但在修建京張鐵路時,為解決機車燃煤動力所需,詹天佑還是修建了從西直門途經石景山、三家店的京張鐵路支線,俗稱“京門支線”,這也成為建設豐沙鐵路線的先聲。
1909年12月京張鐵路開通,1955年7月豐沙鐵路線通車,從空中鳥瞰,兩條蜿蜒的鋼鐵巨龍,一東一西將北京西山攬入懷中。當年擘畫的藍圖,歷經世紀守望,終成現實。它向世界宣告:一個古老的民族正踏上偉大復興的壯闊征程。所以,當豐沙鐵路線開通之際,其與京張鐵路同框并與“新、舊”線并稱,也就順理成章。
激情歲月,重整河山七十載
萬里關山躍,青山埋忠骨。如果說,當年詹天佑打通燕山山脈修建京張鐵路是“勿屈己而徇人”為中華民族覺醒和復興,留下一條“爭氣路”,立下一座用輪軌丈量山河的精神坐標。那么,鑿空太行山修建豐沙線,就成為剛剛誕生的新中國,百廢待興以山河為紙、以技術為筆、以民生為墨,“敢教日月換新天”,賡續(xù)千年文脈和敬畏歷史,勇毅邁向國家富強、民族復興的決絕和篤定。
新中國成立后,面對百廢待興的共和國,已經運行了近半個世紀的京張鐵路,是當時首都北京唯一一條直通祖國大西北的鋼鐵經濟大動脈,特別是向西延伸,從集寧分軌自二連一直到烏蘭巴托和莫斯科的國際線路,越發(fā)凸顯重要性。但是線路從北京到沙城之間,必須穿越著名的南口關溝與八達嶺,雖然只有區(qū)區(qū)20多公里,除了33‰的長大坡,火車到達青龍橋車站還必須換頭折返,嚴重限制了線路的運能運力,更難以承擔新中國建設發(fā)展和國計民生日益繁重的運輸任務。為此,第一個五年計劃建設豐沙鐵路線名列其中,以分擔京張鐵路北京到沙城段的運輸量,不僅能將南口八達嶺段運輸量提高三倍,同時更能有效保障首都北京與大西北地區(qū)日益繁忙的運輸需求。
放下鋼槍、拿起鋼釬。1953年以部隊轉業(yè)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四萬多名施工隊伍,開始進軍太行山永定河大峽谷,在零下二十五攝氏度的冰水中打樁建橋,在懸崖絕壁上破山開道,在單薄的帳篷里與酷暑嚴寒、蚊蟲饑餓抗爭。僅僅2年多時間,全長105公里的鋼鐵巨龍就沖出永定河大峽谷,繞過官廳水庫在沙城與京張鐵路接軌。
山河依舊,歲月荏苒。默默矗立在豐沙鐵路線上行一號隧道口的豐沙鐵路烈士紀念碑銘刻下那段鮮為人知重塑山河的偉大壯舉和悲壯。
“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我們不知道,當年的筑路大軍是如何爬上懸崖,系上保險繩在空中打秋千還能掄錘作業(yè),一干就是一整天。我們難以言表,寒冬臘月,跳入滴水成冰的河水,手握冰冷的鋼釬,還能揮汗如雨激情澎湃是什么感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頑強拼搏、甘當路石。108條鮮活的生命和最美的青春,永遠定格在了這里,70年與汽笛為伴,守候著這條“英雄路”,更見證她的新容顏。
1963年1月豐沙復線開工,1972年10月正式開通使用。
亦如,中國歷史地理學奠基人——侯仁之先生,在1955年11月《旅行家》雜志上發(fā)表的“從豐沙線到官廳水庫”文章中描述的一樣:“行走在豐沙線每一個旅行者的心里,都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現在我們乘坐這條路線的火車前進,沿著永定河的峽谷,曲折盤旋在崇山峻嶺之間,時而峽谷開朗,喜見陽光普照;時而懸崖絕壁,直逼眉睫。車窗中不時閃現出一幅綺麗的景色,但是不等你定睛觀看,它又迅速地收斂起來……但是,無論在什么情況下,火車都在安全平穩(wěn)地奔馳,好像奏出了一曲雄壯的音樂,打破了這山峽中亙古以來的寂靜。機車汽笛偶爾發(fā)出的一聲嘹亮長響,在萬山叢中回旋蕩漾,引起了長久的回響,好像宣布說,人在這里已經做了自然的主人。是的, 一個偉大的時代開始了!
豐沙點兵,風雨同舟“鐵路藍”的五天五夜
“對歷史最好的繼承就是創(chuàng)造新的歷史”。
永定河,作為首都北京的母親河,古稱澡水或治水。民間則俗稱小黃河、無定河。據史料記載,自明清以降的數百年間,無定為災,數倍于前世,造成永定河泛濫的直接原因,就是上游特別是穿越太行山峽谷惡劣的地質條件,水借山勢形成的巨大沖擊力。清康熙年間,更名永定河,寓意“永遠安定”。同樣,也體現出兩岸黎民百姓對于這條母親河復雜的心態(tài)和對美好生活的期許與寄托。
2023年7月29日20時至8月2日7時,首都北京地區(qū)出現有儀器測量記錄140年以來最高值極端強降雨。頃刻間暴雨如注,山洪洶涌。突如其來的強降雨和泥石流導致豐沙鐵路線發(fā)生嚴重水害,行駛途中的K396次、K1178次、Z180次列車被緊急扣停。食品告急、飲水短缺、信號中斷、氣溫降低,加之暴雨斷路,三趟列車共計2800多名被困旅客的生命和財產安全牽動著黨中央和全國人民的心。
汛情就是命令,生命重于泰山。“我就是因為穿了這身衣服,我得對得起大家。” K396次列車乘務員趙陽,沙啞哽咽安撫乘客的一幕,瞬間傳遍大江南北。暴雨中,三趟列車停靠站的“鐵路藍”迅速行動,落坡嶺站工作人員從周邊村莊購買到方便面、火腿腸等物資,緊急送到K396次列車。沿河城站工作人員將僅有的兩袋面粉扛上K1178次列車。安家莊站工作人員將籌集到的方便面、八寶粥等物資搬運至Z180次列車。
目標豐沙線、打通豐沙線。一支支“國防綠”、一隊隊“鐵路藍”,一面面黨旗紅,亦如當年修建豐沙鐵路線時“讓高山低頭,叫河水讓路”的豪邁誓言,路地同心、軍民情深,英雄面前無難事,鑄就史詩的精神血脈,如今在這片土地上重現。南北并進,千百大軍迅速集結,機器轟鳴,逢山開道、遇水架橋,突擊小分隊、物資補給隊,肩扛手抬、跋山涉水、腳踩泥濘,冒著可能隨時而至的洪水和泥石流,沿著當年烈士們開辟的線路前進。
8月2日5時30分,首批豐沙線K396次列車滯留旅客抵達斜河澗站,統(tǒng)一乘車到達北京豐臺站。17時30分左右,最后一批Z180次列車旅客在鐵路工作人員和武警戰(zhàn)士協助下,徒步5公里前往乘車點,乘火車轉運至北京豐臺站。與此同時,豐沙鐵路線上行沙城至舊莊窩間成功搶通,17時30分,從張家口站開來的臨時高鐵列車停靠在北京北站,滯留的K1178次列車旅客平安抵達。歷經五天五夜,豐沙鐵路線三趟滯留列車旅客全部平安疏散。
作為當時參與救援和轉移旅客的突擊隊員,原北京西工務段李響,至今珍藏著一張被雨水浸泡寫在廣告紙背面的留言便簽,上面寫著“好心的大哥:麻煩把這個行李箱寄一下,主要是有孩子的表演衣服,是借人家的要退還,郵寄地址×××,聯系電話×××”。旅客已經緊急轉移,對于這位從未謀面的旅客,面對滯留在車站的行李箱和這張便簽,李陽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份沉甸甸的信任與重托。至今談及,他依然榮耀感爆棚。
現如今,當列車再次穿越豐沙鐵路線,永定河畔綠樹成蔭,休閑廣場周邊樓宇林立,修繕一新的農舍站房更加精神抖擻,走進改造成“路地協作文化交流基地”,當時救助和安置過旅客的北京西工務段安家莊線路工區(qū),一幕幕熟悉的場景、一件件見證五天五夜的圖片和實物,“熱血建設、鐵路豐碑”“安家莊里能‘安家’”,曾經的過往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被定格,將每個親歷過這場豐沙點兵的人們銘記,樹立并鍛就成專屬新時代的榮耀豐碑和精神密碼。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從時速35公里到350公里,復興號奔馳在祖國廣袤的大地上,新時代的盛世華章已經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