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5年5月10日上午
地點:南寧桂景大酒店五樓會議室
主辦: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廣西作家協會、廣西文藝評論家協會、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
與會者:陳奕君、陳建功、夏潮、韓流、劉颋、嚴霜、劉水玉、張燕玲、程小華、謝仁敏、劉大先以及區內外評論家、學者近百人
主持人:韓流、張燕玲、謝仁敏
第一節
韓流(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副部長、文化和旅游廳黨組書記):尊敬的陳奕君部長,陳建功副主席,夏潮副主席,各位評論家、作家,朋友們,今天我們相聚南寧,召開《百鳥衣》發表70周年暨韋其麟作品研討會,重溫經典、致敬大家,研討韋其麟作品的價值、民族精神和時代意義,探索新時代民族文化傳承創新的使命和方向。今天的研討會由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簡稱廣西文聯)、廣西作家協會、廣西文藝評論家協會、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聯合主辦,得到了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等單位的精心指導和大力支持。首先,我向大家介紹參加今天會議的領導和主要嘉賓(略)。今天的研討會分兩節進行,第一節共有六項議程,現依次進行。韋其麟先生是新中國民族文學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的長詩《百鳥衣》是廣西乃至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一座豐碑。由于韋老年事已高不能親臨現場,他特意為本次研討會錄制了視頻,下面請大家觀看視頻(播放視頻)。韋老曾經擔任中國作協第五、第六屆副主席,中國作協對此次研討會高度重視,專門發來賀信,《文藝報》總編輯劉颋同志代表中國作協宣讀賀信(略)。
嚴霜(廣西文聯黨組書記、副主席):今天我們齊聚邕江之畔,參加《百鳥衣》發表70周年暨韋其麟作品研討會,共同紀念《百鳥衣》發表70周年,深入研討韋其麟先生的文學創作成就,探索民族文學與時代精神的融合路徑,并向韋其麟先生致敬。在此,我謹代表主辦單位向出席研討會的各位領導、專家,各位評論家、作家、朋友們表示誠摯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
韋其麟先生1935年出生于廣西橫縣(今橫州市),是當代著名詩人、作家,曾任廣西文聯主席、黨組書記,廣西作協主席,中國作協第五、第六屆副主席,第七、第八、第九屆名譽副主席,政協第六屆全國委員,政協第四、第七屆廣西委員,現為廣西作協名譽主席。1955年6月,韋其麟先生在《長江文藝》發表長篇敘事詩《百鳥衣》,隨后《人民文學》《新華月報》相繼轉載,并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單行本?!栋嬴B衣》發表后就轟動廣西文壇,并被翻譯成多國文字,產生了深遠的國際影響。1959年被列為建國十周年優秀作品之一,成為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中優秀民族詩歌的代表作。
韋其麟先生創作成果豐碩,作品《鳳凰歌》《尋找太陽的母親》《童心集》分別獲第一、第二、第三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優秀作品獎,專著《壯族民間文學概觀》獲首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研究優秀著作獎。韋其麟先生的文學追求與成就,為我們全區廣大文藝工作者樹立了榜樣。
我們將以此次研討會的舉辦為契機,深入組織開展向經典致敬、與時代同行系列活動,進一步發揮文藝評論引領風尚的作用,團結引領全區文藝界崇德尚藝、守正創新、實干為要、勇毅前行,用心用情創作出更多的時代經典,以更積極的作為、更自信的創作、更豐碩的成果共同織就屬于新時代的“百鳥衣”,為奮力譜寫中國式現代化廣西篇章貢獻文藝力量。
劉大先(中國社科院研究員、《民族文學研究》副主編):今天,當我們重讀韋其麟先生以民間故事為藍本創作的敘事長詩《百鳥衣》,不僅是在回望新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的豐碑,更是在觸摸一個關于文學經典化進程的命題。這部誕生于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初期的作品,如同聯結口頭傳統與書面文學的橋梁,其70年的傳播史正是一部活態的文學經典生成史。從口耳相傳的故事到文字書寫的錨定,使得原本局限在特定族群、地域的文化記憶,獲得了進入中華文學大傳統的通行證。韋其麟的創作實踐,使得原本處于文學邊緣地帶的少數民族口傳文學不僅進入了當代文學史的主流敘事,更是重塑了人們對于“經典”的認知標準?!栋嬴B衣》既不同于純粹的口頭傳統,也有別于傳統的文人創作,而是在社會主義文藝理念催化下誕生的新文類,它們踐行著“人民文藝”的核心理念:將勞動人民的審美經驗從被觀看的民俗奇觀提升為具有主體性的文學表達。知識分子不再是居高臨下的采風者,而成為民間智慧的轉譯者;民間文學也不再是被研究的客體,而是參與建構新文化的主體?!栋嬴B衣》的經典化之路提供了三重啟示:一是文學經典的生成始終伴隨著媒介載體的革命。當下,數字技術對口頭傳統的影響,正如當年文字對口頭文學的改造。二是多民族交融產生的美學新質,始終是中國文學發展的重要動力。三是讓最廣大群眾的審美經驗獲得尊嚴表達的人民文藝核心精神,依然是當代文學創新的價值基點。
陳建功(中國作家協會原副主席、作家):五年前我曾經來南寧出席過65周年的座談會,也做過一個發言,后來整理之后在《文藝報》發表,叫《“羞于發聲、恥于招搖”的韋其麟》,那次我就說到,他淡泊名利、為人低調的風格和他的文學經典上的成就相得益彰。我記得里面引用了他的短詩《含羞草》:“因為含羞,/有人說,這是弱草。/不!無論土地多么貧瘠,/也長得葉茂花嬌。/默默地,給大地獻一片翠綠,/恥于在風中招搖?!蔽艺J為羞于發聲、恥于招搖,這就是韋其麟的夫子之道。我們固然贊賞那些宏闊的研究惶惶的詩句,也佩服那些豪邁的一瀉千里的篇章,但我認為,萬不可忽視看似默默于一域,懷玉抱珠的心靈和他們的貢獻。
值此韋其麟敘事長詩《百鳥衣》發表70周年之際,我想表達的是,中國當代文學不應該因為韋其麟先生羞于發聲、恥于招搖而淡忘他的貢獻。韋其麟及其《百鳥衣》,在文學上的地位早已被我們大家所共識。在我的大學時代,教授在“當代文學史”和“中國當代新詩史”的課程中,對《百鳥衣》在當代詩歌發展史上的地位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認為它在推動中國當代少數民族文學的現代發展和轉型中貢獻重大。
這一作品以詩人的主體創作弘揚富于民族地域色彩的抒情藝術,成為壯族敘事長詩中經典的存在。此次前來參加紀念活動,我又特別找出《百鳥衣》重讀,我感到韋其麟先生的貢獻不僅表現為對民間故事的敏銳采寫,而且展現為對本民族詩學稟賦的傳承和浪漫主義的創作;不僅表現為壯民族獨特的想象魅力,而且也展現了民族獨有的語言修辭神采。
在中國詩歌長河中,無論是舊體的詩詞,還是現當代詩歌,我們可以看到一條漫長的創新之路,也是一條從未中斷的傳承之路?;谖覀兌炷茉數漠敶鷶⑹麻L詩為例,我們從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中讀到了陜北民歌信天游的腔調,“一對大眼水汪汪,就像那露水珠在草上淌”“玉米開花半中腰,王貴早把香香看中了”,這就是信天游的調子。我們從阮章競的長詩《漳河水》里也可以讀出太行山區漳河小調的基調,比如他寫“漳河水,九十九道灣,層層樹,重重山”。傳統民歌的興起與復沓,并不煩瑣的修辭卻又余韻綿長,活力與魅力油然而至。同樣,我們讀《百鳥衣》讀得出韋其麟在壯民族語境滋養下的情感表達,乃至修辭風格的特色。比如他寫女主人公依娌被困在土司的牢籠里,他說“花朵落在地上就變得枯了,果子落在地上就變得不甜了,最美麗的花朵沒有陽光就不開了,最清嫩的草沒有露珠就不綠了”。他寫土司為了得到依娌的一笑,他說“那么佬來了,燒香又點燭,喃喃又跳跳,依娌沒有笑。賣膏藥的來了,好笑的故事講了一百個,依娌沒有笑”。依娌的渴望在時間中煎熬,在空間中延伸。他說“花兒謝了明年又再開,英雄的古卡呀你哪里來。太陽落了明天又爬上來,英勇的古卡呀你哪里來。春天插的秧秋天就結穗了,英勇的古卡一定會來。秋天飛去的燕子立春就來,英勇的古卡一定會來”。這種反復的直抒胸臆絕不蒼白空泛,它寄于山川大地、冬去春來,只有融合于這種文化環境和自然環境,才能發生這種寄托于自然物候的心聲。
此刻,我又想起《百鳥衣》的另外一段,就是依娌被土司搶走后詩人寫道:“娘氣死了,依娌被搶走了。樹林里的小鳥被嚇跑了,山坡下的人家拆散了。山坡依然在,溪水照樣流,好好的人家啊,生生的分離了。綠綠山坡下,沒有古卡家,青青的樹葉呀,沒到秋天就黃了。清清小溪旁,沒有依娌淘米了,淙淙的流水呀,也流得不響了?!弊x到最后一句我覺得太妙了,這樣的述說對于沉湎于華彩、絢麗、繁復的描述來說,是另外一種素樸之美、真摯之美。
昨天我和劉颋總編一道,在嚴霜書記、燕玲主席和程書記的陪同下,又一次看望了韋主席,90歲高齡的他還是那么謙虛、謙和、低調,他對于我們廣西文藝界,乃至中國作協對他的關懷表示了感激感恩,同時他仍然檢討自己文學創作道路上的不足和遺憾,所以使我非常感動,當時我說韋老,加油、加油,我希望再次來南寧的時候還要來和你共享愉快的談話。借用一句老話,我們的韋老“何止于米,相期于茶”,期待他走向108歲的輝煌。
陳奕君(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常委、黨委宣傳部部長):尊敬的陳建功副主席,夏潮主席,劉颋總編,各位評論家、作家,各位同志,大家上午好!今天我們相聚在綠城南寧,共同紀念《百鳥衣》發表70周年,深入研討韋其麟先生的文學成就。首先,我謹代表自治區黨委對研討會的召開表示熱烈的祝賀!向遠道而來的各位領導、各位專家表示誠摯的歡迎!向長期以來關心支持廣西文學發展的社會各界人士表示由衷的感謝!向韋其麟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剛才我們觀看了韋其麟先生錄制的視頻,雖然他年事已高,但是,精神風貌非常好,思路非常清晰,文采飛揚,他的那番講話,我聽了以后受益匪淺。劉颋總編宣讀了中國作協的賀信,中國作協確實高度重視,我前幾天剛剛和韓流同志一起到中國作協,向宏森書記、主席作匯報,宏森書記、主席就講到專門要派劉颋總編到廣西來參會,并且要到韋其麟主席家中進行看望慰問,而且他這一舉措是經中國作協黨組集體研究決定的。我聽了以后非常地感動,這充分體現了中國作協對韋老的敬仰,也充分體現了中國作協對廣西文藝工作的高度重視和鼓勵。
嚴霜同志代表主辦單位作了一個熱情洋溢的致辭,大先副主編做了非常精彩的發言,建功副主席也是我們廣西的驕傲,作了滿腔熱忱的講話,聽了以后很受鼓舞,也很受感動。韋其麟先生是我們壯族人民的驕傲,70年前他年僅20歲就在《長江文藝》上發表了敘事長詩《百鳥衣》,今年春節我又認真拜讀、重溫了他70年前的這一杰作,這一杰作震動了當時的文壇,隨后被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翻譯成十多種文字,發行超百萬冊,而且又多次改編為電影,搬上戲臺、舞臺,贏得了廣泛的認可和好評。這部詩作不僅是廣西文學史上一座醒目的里程碑,也是中國當代文學民族化探索的典范。韋其麟先生將壯族民歌的比興手法、神話傳說的奇幻色彩、現實主義的批判精神融為一體,創作出一種既具有民族特色,又符合現代審美需求的詩歌形式,詩中的“百鳥衣”既是壯族文化的符號,也是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生動體現,更是人類追求自由與美好的象征。這種藝術創新不僅豐富了中國詩歌的表現形式,也為世界文學提供了中國經驗。
韋其麟先生的文學創作扎根民族文化沃土,始終與時代同頻共振,為人民抒懷謳歌。《鳳凰歌》中激蕩的革命理想,《尋找太陽的母親》里對壯族創世詩史的現代重構,《莫弋之死》中對英雄命運的哲學思辨,無不印證著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文藝要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的殷切囑托。這種將個人藝術追求融入民族復興偉業的創作精神,正是新時代文學工作者需要傳承的精神火種。
70年來,韋其麟先生筆耕不輟,佳作迭出,多次獲得國家級的文學獎項和榮譽,他還曾經擔任中國作家協會第五、第六屆副主席和廣西文聯主席等職務,身體力行傳承弘揚民族文化,為我國文學事業和廣西文藝事業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雖然韋其麟先生的文學成就卓越,但他始終淡泊名利、潛心創作,正如其筆下的“含羞草”與“山泉”一樣,默默奉獻卻永不喧嘩。他挺立的文人風骨、高潔的為人和爛漫的詩意,值得我們學習,值得我們敬仰。
近年來,自治區黨委、政府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文化思想,高度重視文學事業發展和文學桂軍品牌的打造,通過修訂《廣西優秀文化文藝作品獎勵辦法》《廣西優秀原創文學作品獎勵辦法》、恢復實施簽約文藝家制度、設立文化名家工作室等舉措,系統性地重塑了文藝創作生產贏得扶持激勵政策體系,進一步激發了全區廣大作家的創作熱情,文學桂軍不斷登高原、攀高峰,實現了茅獎零的突破,在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等重大文學獎項中斬獲累累碩果。同時,我們不斷加強和改進文藝評論工作,大力支持廣西評協開展重大文藝評論活動,出臺了《廣西優秀文藝評論作品獎勵辦法》,這對廣西作者的優秀文藝評論文章是一個極大的激勵。同時,我們也出臺區外評論家關于廣西文藝現象、思潮、創作作品的優秀文藝評論文章實行千字千元獎勵,這極大地激勵了國內文藝評論界對廣西文藝創作的關注,也實現了創作與評論的積極互動。
今天,自治區文聯、作協、評協和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以舉辦2025年度廣西文藝評論培訓班為契機,共同舉辦《百鳥衣》發表70周年暨韋其麟作品研討會,對于探尋民族文化創造性轉化的文學經驗和中國現代化的文藝表達廣闊道路具有積極的意義。借此機會,我想提三點希望:
一是希望全區廣大作家當好文學桂軍的“火炬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是當代中國文藝的根基,也是文藝創新的寶藏,要把握傳承和創新的關系,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我們文藝創新的重要源泉。韋其麟先生的成功啟示我們:唯有深植民族文化土壤,方能開出絢爛之花。全區廣大作家要堅定文化自信,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從豐厚的民族文化中汲取營養,繼承韋其麟先生敢于突破的探索精神,既要從布洛陀史詩中讀懂民族的精神密碼,也要在“人工智能+”賦能千行百業的火熱實踐中捕捉時代脈動,勇于探索文學形式的新可能,用現代的藝術手法講好中國故事、廣西故事,推出更多具有新時代意義的“百鳥衣”,讓廣西文學薪火代代相傳。
二是希望各位評論家當好廣西文學高質量發展的“引路人”。文藝評論是文藝創作的一面鏡子、一劑良藥,是引領創作、多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的重要力量?!栋嬴B衣》的經典化離不開評論界的評介和學界的深耕,希望《中國藝術報》《文藝報》《民族文學研究》等媒體和刊物多關心關注廣西作家,幫助更多帶著露珠、飄著稻香的故事登上國家級平臺,邁向世界文藝舞臺。希望各位文藝評論家繼續關心關注廣西文學發展,深入研究文學桂軍及其作品,加強對廣西多民族文化的系統研究,幫助我們構建具有中國氣派、廣西特色的文藝評價體系。要把好文藝評論方向盤,改進評論文風,倡導批評精神,提倡說真話,奉獻更多有溫度、有深度、有活力的文藝評論,真正實現創作與批評像車之兩輪、鳥之雙翼般的相互砥礪、相互啟迪。
三是希望全區各級文聯、作協當好精品創作的“加油站”。各級文聯和作協要充分發揮組織優勢和專業優勢,切實把做人的工作和推動文藝創作深度貫通融合,不斷健全服務引導工作機制,搭建更多創作交流展示平臺,真正成為文藝工作者的溫馨之家。要實施好文學桂軍人才培養“1+2”工程,發揮好文化名家工作室的作用,推動廣西文學出精品出人才。要常態化開展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題實踐活動,創新文學+融合發展模式,推動優秀文學IP轉化,讓更多的文學經典從書籍走向銀幕熒屏,從書齋走向人民大眾。
同志們,70年前韋其麟先生用《百鳥衣》點亮了我國民族文學的星空,70年后的今天,新時代文學發展迎來了更加光明的前景,廣西文學事業也迎來了最好的發展時期,我們要深入學習實踐習近平文化思想,以韋其麟先生為標桿和榜樣,守正創新、銳意進取,努力創作出更多的時代經典,努力開創廣西文學和文藝評論事業新局面,為建設新時代壯美廣西做出新的貢獻。最后,預祝本次研討會圓滿成功,衷心祝愿韋其麟先生松柏常青,筆力雄健,愿《百鳥衣》之光永遠照耀八桂兒女的精神家園,也祝各位領導和各位嘉賓身體康健、創作豐盈。謝謝大家!
第二節
張燕玲(廣西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今天是2025年度廣西文藝評論培訓班的開班儀式,我們延續年度培訓班的風格,就是務實:繼續“專家授課+現場研習+文藝研討”模式,繼續在文藝現場中實踐文藝評論。今年辦班聯合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主題有兩個,一是致敬老藝術家韋其麟先生,一是明天觀摩2025廣西農民畫大展,在觀展基礎上,研討“在新大眾文藝視野下的農民畫”。今天的開班式令我非常感動,本來是我們的年度培訓班+理事會和主席團會,由于自治區黨委的重視,瞬間滾雪球般地就把我們辦班研討提升到如此的高度。
韋其麟先生一直是我為人為文的偶像,2019年國慶70周年,《文藝報》約我寫西南片文學評論,我以《南方的文學想象——以廣西及西南部分作品為坐標》為題,我說韋其麟先生“70年來他也一直以其高潔的為人和爛漫的詩意,成為廣西文學的一個精神高度”。剛剛我們又看了他告白會議的視頻,還是那么謙遜,這是一個智者的智慧。讓我們以研討來向韋其麟先生致敬,請以熱烈的掌聲請出評論家劉颋總編。昨天我們一起去看韋老師的時候,她跟韋老師表達了深情的敬意,她說很喜歡韋老師的作品,我們就看看她如何喜歡。
劉颋(《文藝報》總編輯):第一次到家里拜訪九旬老詩人韋其麟,盡管《百鳥衣》已經成為當代文學的經典作品,但老人依然那么謙遜,對大家給他的高度評價始終懷抱著一種既感謝,同時又不斷警惕、檢視自己的態度。這恰恰成為理解《百鳥衣》超越時代的經典性意義的切入口,非常民間又非常文人,是民間性特征和作家藝術自覺高度融合的典范,尤其詩人對民間性資源和特質的自覺使用,和對文本、結構、語言、細節等的自覺的高標準要求,讓《百鳥衣》在時代的局限性中走向了經典性。
唐正柱(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化和旅游廳原一級巡視員、廣西評協原副主席):今天的研討會我感覺非常有意義,它讓我們重溫經典、致敬大家,也厘清文脈,校正航標。剛才,陳常委和劉颋總編等做了很精彩的評價,讓我受益良多,下面我講講個人的體會,我發言的題目是《民族文化的詩意綻放》。
70年光陰流轉,《百鳥衣》的藝術魅力歷久彌新。這部誕生于新中國初期的民族文學經典,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蘊、精湛的藝術表現和崇高的精神追求,為我們提供了民族文化創造性轉化的成功范例。它沒有簡單復述民間故事,而是對原始素材進行了藝術重構,原本樸素的民間傳說被賦予了豐富的詩意內涵和深刻的精神品格。它保留了民間口語的鮮活質感,又賦予了精致的詩性光澤。這種對民間文藝形式的提升與超越,使《百鳥衣》既植根于壯鄉沃土,又具有超越地域的普遍審美價值。正如詩人自己所言,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外在形式的模仿,而是在于對于民族精神本質的把握與表達。
《百鳥衣》中那件用百鳥羽毛織成的神奇衣裳,恰是韋其麟為我們編織的文化瑰寶,它源自廣西山水,卻飛向了世界文學的廣闊天空。百鳥衣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壯鄉的月光,但它飛翔的姿態卻屬于整個文學的藍天。韋其麟先生的精神風骨令人敬仰,從20歲創作《百鳥衣》到《依然夢在人間》,他一直筆耕不輟,始終保持著謙虛謹慎的創作態度和淡泊名利的人生境界。在閱讀詩行之中,我們感受到他的赤子之心,在不知疲倦地灼灼跳動。韋老堅守文學理想,拒絕浮躁的精神姿態,尤其值得我們學習。韋其麟的創作實踐啟示我們:民族文學既要深深扎根于中華民族文化土壤,又要具備開闊的人類視野;既要傳承文化基因,又要詩意的當代表達;既要保持藝術個性,又要追求精神高度。剛才建功主席總結了羞于發聲、恥于招搖的發言,在這個喧嘩的時代值得我們好好學習。
最后,用四句打油詩來表達對韋老的崇高敬意:百鳥羽衣化詩行,赤子心血淬華章;筆耕不輟見風骨,萬里飛歌永傳揚。謝謝!
張柱林(廣西評協副主席、廣西民族大學教授):剛才聽了各位領導的精彩發言,我非常惶恐,后面還有很多優秀的評論家,我自己也覺得很慚愧。建功主席剛才總結我覺得非常恰當,韋老確實是比較謙虛的一個人,也是非常真誠的一個人,在這個喧囂的時代非常難得。為了這次會議,我也重讀了這首詩,自由的精神我是非常贊同的?!栋嬴B衣》這個故事其實有一個深遠的人類的愿望,就是想飛升,沉重的生命中需要有一個牽引的東西帶領我們。同時,《百鳥衣》這個故事不光是我們廣西,講廣西講小了,這是在整個東亞地區,在整個東南亞,都有故事的原型,只是正好被我們廣西的一個詩人寫了而已,這是韋其麟先生給我們人類文化的貢獻。所以,我覺得光從民族文學的角度來講這個事情還不夠,它是我們對人類的一種影響。韋其麟先生是橫州市人,橫州市收集了兩個百鳥衣的故事,在他接觸到的民間故事里面結局有兩個,一個是百鳥衣怎么脫身,我們從邏輯上來講,他把一個皇帝殺掉以后怎么辦,民間故事給他總結的一個結局,就是他自己做皇帝,以暴制暴,我覺得這是符合邏輯的,但是這不符合我們的時代精神。我們的時代精神是推翻統治階級,建立平等的社會,所以不能自己做皇帝。另外一個故事說他逃回自己的老家,這雖然可以,但是不合邏輯,你想想,你把一個皇帝殺掉,你怎么回到自己的老家,這不可能。所以,他唯一的方案也是韋老的創作,就是讓他遠走高飛,把它虛擬化,也有一種可能性,他騎上快馬,一天可以跑三百里。所以,還是一個自由的象征,我覺得他是賦予了人類追求真正的解放和自由的精神,也就是時間和空間之外穿越時空的精神。
張燕玲:我也非常認同柱林老師的發言,《百鳥衣》的結尾凸顯了它是一部民族性與現代感交織共融的民族文學的經典之作。1955年已經接受現代文明、現代價值教育的武漢大學二年級學生韋其麟,既對自己民族有深刻的了解,飽含著濃厚的民族情感,又從時代和現實出發,融匯歷史與現實,注入新中國現代青年的情感與審美自覺。他有了張揚主體性的尊嚴與人格的最初自覺,敘事詩結尾創造性地讓男女主人公雙雙逃離官府,騎馬奔向“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遠方,使民間傳說的主題精神從官府“廟堂”指向“江湖”人間,指向對個人幸福和自由的追求,指向“人的文學”。由此,韋其麟也完成了把民間傳說轉化為文人創作,韋其麟這種自我的文學想象力和創造力,頗具現代感。
劉鐵群(廣西評協副主席、廣西師范大學教授):接到會議通知的時候,我本來是計劃避開《百鳥衣》,談其他的作品,因為已經有很多研究者對《百鳥衣》做出了深入細致的解讀。但是,在重讀韋其麟作品的過程中,我又一次迷戀上了《百鳥衣》,所以我決定還是勇敢地面對自己的真愛,重點談一談《百鳥衣》。70年來,研究者對《百鳥衣》的解讀集中在對民族性、地方性的挖掘與闡釋,尤其肯定《百鳥衣》對優秀民族傳統文化的現代性轉化。而致力于民族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彰顯民族文化精神特質恰恰是民族地區作家共有的寫作范式和文化自覺。那么,我們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問題應該是,《百鳥衣》的藝術魅力體現在哪里?支撐《百鳥衣》民族敘事和詩學實踐的個體精神密碼是什么?要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回到《百鳥衣》具體的創作情境和韋其麟個體化的創作心態。當回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抓住的核心詞是“青春”。《百鳥衣》是典型的青春寫作,是一個壯族青年的青春絕唱。對于大學二年級的韋其麟來說,故鄉與校園都是美好的,回頭望,故鄉饋贈的童話般的人生底色還沒干透;向前看,珞珈山腳下美好的人生畫卷已徐徐展開。童年經驗與青春激情的共振,促成了《百鳥衣》的閃亮登場,也成就了《百鳥衣》的純凈、明媚、絢麗、飛揚,《百鳥衣》是青春的顏色,也是青春的姿態,甚至還有點青春的任性。詩歌中的兩個重要意象“百鳥衣”和“駿馬”正彰顯了“鮮衣怒馬少年時,不負韶華行且知”的青春激情。
洪德志(廣西師范大學教師):我想有必要對韋其麟的文學思想進行整體性考察,作為社會主義中國文學經典的《百鳥衣》,它不僅溝通了當代中國與民族傳統的內在聯系,更將韋其麟的民族經驗通過文學創作轉化為一種文學共同體世界,且在這一過程中形成了新中國文學民族形式探索的廣西經驗。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在堅持人民性的前提下,韋其麟又對廣西經驗進行了調整,民族傳統依然是他重要的思想和文學資源,但他又重構了自我與傳統資源、現實社會的相互關系。從中國文明傳統來看,韋其麟的文學創作是在中國文明傳統的延長線上展開的文學想象與文明想象,這其中內含了韋其麟對如何呈現地方風景,如何表達地方經驗,如何理解政治文化等內容。此外,韋其麟的廣西經驗不僅僅局限于文學創作層面,還具有參與建設中國文明體的知識內容,通過與文明傳統的不斷對話,在回應現代性問題的同時,實現自我與民族的主體性確認。從更廣闊的全球化視野來看,這也是立足于中國主體性的一種文明想象實踐。因此,在中國文明傳統的延長線上,如何完成立足地方的文明想象,韋其麟表示:“寫詩當然要創新,也要學習汲取各民族的外國的優秀的有益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創新,中國人寫的詩總應該有中國的作風、中國的氣派?!?/p>
陳祖君(廣西評協理事、南寧師范大學教授):各位專家早上好!前面幾位都做了很精彩的發言,我覺得建功主席從民間性到人性的升華給我很大的啟發,還有劉颋總編的建構現代主體性,張柱林教授的強調解放和自由的精神,鐵群老師從青春浪漫,德志老師強調地方經驗和政治主體性,這些觀點我覺得很有見地。我主要說一點,就是韋其麟的《百鳥衣》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確實曾經被認為是民間文學的作品,他很低調,他在廣西師范學院工作了11年,從來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說過這方面的意見,他在漓江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百鳥衣》前記里簡要提了一下:有人說出來就罷了,但是,有的辭典居然也用了以訛傳訛的觀點。他在我們學校工作是在民族民間文化研究所,他是很專業的,十多年之后他說這樣的一種看法是不確切的。民間文學與文人創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們避開個人的一些看法不說,這終究是一個文學現象。今天我們回頭從文學現象可以重新考察民間文學與文人創作之間的關系,甚至可以考察民間傳統與政治文化之間的關系。再一個,從文學文化史的角度來看,不同歷史時期對于民間文學與文人創作的側重和褒貶,這也見證了當代中國文化價值觀的流變,見證了人文環境的變異以及這種歷史變異當中創作主體的掙扎。
鐘世華(南寧師范大學研究員):近年來,我一直致力于韋其麟研究資料整理與研究,并于2019年編著出版了《文學桂軍研究資料叢書·韋其麟研究》。對于這本書,韋其麟在《致友人》一文中,專門提到了20世紀80年代曾有過“‘反思’討論的文章,有的是專門提到我的創作道路和作品的,不乏否定的意見,我以為,這種懷有否定態度的文章應選入本書。這樣全面些,也為今后研究廣西文學發展提供確實而非籠統的資料,使人更清晰地明白那場反思中種種真實的狀態及其在廣西文學創作發展中的意義和作用”。為此,這兩年,我在撰寫韋其麟年譜的過程中,也特別注意收集和整理這方面的相關文獻。在這里我只想就反思文章中提到的“百鳥衣怪圈”談一點自己的看法。其實韋其麟1959年到文研會下鄉收集資料后,很注意也有興趣收集廣西革命回憶錄及資料,如東蘭的農民運動,百色、龍州起義,這些史實故事讓韋其麟很是感動。先后創作了《歌聲》等三四首小敘事詩,并受到資料中以“山歌”為武器瓦解敵軍之故事的啟發,以革命歷史為背景,塑造了《鳳凰歌》里新的歌手達鳳的形象。這篇敘事詩并非根據民間故事創作,只是以廣西民歌的形式進行創作。張德厚、張福貴、章立昕撰寫的《中國當代詩歌史論》在評述“文化大革命”十年間的詩歌時還對韋其麟1973年發表的《橋墩》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能在窠臼之內稍作變通、較注意藝術性的,如韋其麟的《橋墩》,以橋墩形象象征如‘擎天的大柱’的戰士品格,則是鳳毛麟角?!?0世紀80年代,韋其麟還出版了敘事詩集《尋找太陽的母親》、散文詩集《童心集》和詩集《含羞草》等。以上所舉的例子,說明韋其麟對歷史現實不是冷漠的,他并非從“百鳥衣”到“尋找太陽的母親”一直在民間故事原始氣氛中畫圓圈,把自己封閉起來,而是在不斷的探索。
謝仁敏(廣西評協副主席、廣西藝術學院副校長):感謝鐘教授,鐘教授對韋其麟先生做了大量的資料整理,讓我們認識到了韋其麟先生的多面性。他提到“新南方寫作”,接下來我們請曾攀來做一個發言。
曾攀(廣西評協副主席、《南方文壇》副主編):韋其麟的《百鳥衣》我們一直覺得它是當代文學的經典,放在世界文學的視野上它也有自己獨特的魅力。我們經常講什么是文學的經典,經典在我看來就是在我們的閱讀、感知和覺知的過程中跟我們是如影隨形的。我們讀很多當代文學作品會發現,很多時候這些作品離我們很遠,雖然我們經常去閱讀,其實很多作品離我們很遠,《百鳥衣》這樣的作品,因為我不止讀了一次,在不斷重讀的過程中會發現它好像又是第一次走到你面前,這就是所謂的經典。第一個層面是《百鳥衣》我們隨時拿起來就能讀,就像我們讀《紅樓夢》《西游記》,隨時可以給我們極大的精神愉悅和認同。第二個層面,好的作品是能產生聯系的,作品本身和閱讀主體之間是有建構的作用的,能夠不斷提醒你,不斷讓你去產生與這個世界、與這個作品的各種聯系,發生生命經驗的勾連?,F在很多作品跟我們的主體性是聯系不起來的,是脫節的,與我們是遠離的,是非常隔的。第三個層面,好的作品就像我們讀《百鳥衣》,它最后是開放式的結尾,他翻山越嶺走了很多的地方,最后不知道去哪里,非常浪漫且自由的開放性結局,好的作品同樣能夠指引我們的方向,就像我們現在需要精神的遠行,需要精神的自由,恰恰《百鳥衣》不斷給予我們提示和啟示,這就是所謂經典的作品。
黃尚恩(《文藝報》評論部副主任):關于韋其麟老師的研究我覺得有兩點,一個是這個作品到底是民間故事,還是文人創作;另外一個,《百鳥衣》這樣的創作,我們一直談《劉三姐》,一直談《百鳥衣》,是否妨礙了廣西文學創作的問題,這兩個熱點問題都涉及一個核心的觀念,就是民間的或者民族的傳統以及作家個人獨創之間的關系的問題,這也是今天在新時代語境里面探討對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時必須面臨的一個問題。
從《百鳥衣》創作的角度來說,剛才張柱林老師已經梳理了它神話的原型或者傳說的原型,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把它視為一個民間文學的作品,而是一個文人獨創的作品。首先從文體上說,原來的故事就是一個很簡短的傳說,韋老師所有的詩句都是他獨創出來的,每一個句子都是他原創的作品。其次,主人公的名字,原來是叫張亞源,古卡、依娌的名字是韋老師創作出來的。故事的情節,無論是苗族的《百鳥衣》,還是壯族的《百鳥衣》,它有很多神話性的描寫,韋老師把它拉到社會斗爭的語境里面,只是部分保留了比如說制作百鳥衣這樣的情節。一個詩人依托于民間很簡短的傳說進行創造性的創造,我覺得應該視為文人的創作,就像我們今天看到很多傳統題材的小說題材,它也是依托古典的資源來進行創作的。在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出現了一批民間文學的熱潮,我們會把《百鳥衣》不自覺地視為民間文學,但是站在今天的文學,我們應該把它看作文人依托民間資源進行的獨立創造,這是對作品進行的定位。
關于我們怎么對待帶有一定傳統色彩的創作問題,站在今天的視角來看,我們就會有一個感受,比方說在新疆、西藏或者在內蒙古,很多文人或者當下的文人非常善于從傳統里面去進行新的創造,這些作品也獲得了駿馬獎,甚至是茅盾文學獎,等等。他們對傳統資源的借鑒是非常積極的,不會說借鑒了傳統資源就說創造性不夠,不會有這樣的焦慮。廣西新的作家更多地強調對于現實生活,對于當下的思考或者是再表達的問題,在全國這樣一個大語境里面,每一種創作都有一定的合理性,我們今天在談傳統資源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時候,允許各種不同創作風格的作品來共同豐富“文學桂軍”的陣勢。
楚瑋娜(廣西評協駐會副主席、秘書長):韋其麟作為壯族詩人,主要創作精力投放在取材于民族民間傳說和故事所創作的敘事詩上。執著于這一形式的創作,清楚地說明了韋其麟同自己的民族在精神上的聯系,以及他對本民族民間文學所體現出來的民族氣質和民族情感的理解與感受。韋其麟在《寫〈百鳥衣〉的一些感受和體會》中也談道:“民間文學和傳說是人民群眾的創作,里面非常鮮明地體現著他們深刻的愛憎?!笨梢哉f,在韋其麟的創作經歷中,始終吸引著他和激發著他的,正是這種在民族民間文學和傳說中體現出來的鮮明的民族氣質與民族情感。遠古時代富于傳奇色彩的英雄人物,流傳于民間的極具浪漫主義精神的美好故事,人民群眾為爭取自由和愛情而經歷的苦難以及在苦難之中所進行的悲劇性的斗爭,獻身于民族、為追求光明而忍受了重大犧牲的母親……這些,便成為韋其麟敘事詩所描繪的主要內容。韋其麟在《尋找太陽的母親·后記》中說:“我寫這些故事,是感到其中有一種東西激動著我的情感,甚至使我的心靈顫栗?!蔽覀冏x著這些故事,那“一種東西”同樣也令我們的感情為之激動。
羅瑞寧(廣西評協理事、廣西民族師范學院教授、崇左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說到廣西文學前輩,除韋老先生之外,還有一位已故的百歲老人,同樣無法忘懷,這就是陸地先生。兩位以筆為橋,連接民族傳統與現代文明,搭建起廣西文學的精神脈絡,值得探究。兩位先生均出生于舊中國桂西南壯鄉,同飲左、右、邕江的水長大,年齡相差17歲,人生履歷不盡相同,但最終都成為壯族文學的奠基者、中國現當代著名作家。兩位先生均在20歲左右就開始馳騁文壇。在新中國建設初期,兩個人開始產生交集;“文化大革命”時期兩個人各遭劫難;新時期以后,兩人的關系上升為廣西文藝事業合作者——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他們相互搭臺,前后榮任廣西文聯主席、主持廣西文藝大局,為世紀之交文學桂軍馳騁中原、登上中國文壇半壁江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真正的作家都是以作品說話的,兩位先生同樣不會例外。韋其麟擅長詩歌,代表作為敘事長詩《百鳥衣》,詩中“百鳥衣”不僅是反抗強權的象征,更是壯族文化的圖騰。陸地各體兼備,擅長長篇;代表作之一《美麗的南方》,開啟了文學桂軍“美麗南方書寫”的歷史先河;另外一部代表作《瀑布》,通過左右江革命敘事,抒發濃郁的家國情懷,具備了“壯族史詩”的氣魄。兩位先生的創作盡管題材不同,但都展現了對壯族歷史和民間文化的自覺傳承——不是他者的寫作,更不是外來的獵艷,而是以主體的身份真誠而自信地凝視本民族的根脈,將民族記憶、百姓生活升華為經典文本。兩位前輩的成功具備強烈的啟示意義:民族文學的生命力在于對于傳統創造性轉化。文學作為重要的文化現象,必然離不開薪火相傳。從陸地、韋其麟到今天的廣西作家群體,如東西、鬼子等,創作手法日新月異,風格異彩紛呈,的確與時俱進,但仔細審視,有一個核心的訴求始終沒有變,這就是民族性與現代性辯證統一的創作命題。在全球化、數字化的語境下,廣西文學需要更多像陸地、韋其麟兩位先生這樣自覺、自信的民族文化歌者。
董迎春(廣西評協理事、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創意寫作教研室主任):我來到廣西一晃20多年,我去韋老家里拜訪正好是20年前。我的大學老師和韋老以及云南的曉雪都是在大學成名的,韋其麟老師的《百鳥衣》,我的大學老師很早以前就評論,也評論了曉雪老師,當時他們三個人非常出名。我上大學的時候他經常提到韋其麟老師,第一次見韋老師的時候是去他家里面,第二次見是我的老師來南寧,韋老一家人請我們在外面吃飯。后來還有一次,大概是2006年我獲得廣西青年文藝獎,當時的頒獎嘉賓就是韋其麟老師。一晃20年,我很感慨,后來也沒有太多跟韋老接觸。這是我的一個經歷,我現在想談談韋其麟老師的《百鳥衣》,可能不是從文學史的角度,我可能更多的是從我寫詩的經歷和我做詩歌語言的經驗來談他的四點貢獻:第一,20世紀50年代特殊的歷史時期,韋其麟的《百鳥衣》恢復了日常語言的詩學功能。剛才很多專家老師重讀《百鳥衣》能感覺到除主題之外,還有語言的美,我覺得它是詩性的,它是審美的。第二,這部著作讓民族語言融入了世界文學的視野。韋老在寫的時候,他作為壯族的詩人,他的生命經驗、土地經驗,對于自己出生的故鄉的特殊情感,讓他的寫作具有了世界文學的價值。第三,民族敘事詩建構了第一代作家以及中華民族意識的原型情感和現代價值。他這樣的民族書寫,這樣的地方性書寫,我覺得可以這樣講。第四,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代里面,對其他少數民族漢語詩的書寫,怎么樣去理解少數民族的詩歌,是用自己的母語寫作嗎?韋其麟老師的漢語寫作對其他民族漢語寫作的轉型有一種巨大的影響力。
黎學銳(廣西評協理事、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副院長):我個人覺得《百鳥衣》的巨大成功有以下幾個層面的意義:第一,《百鳥衣》是民間敘事向國家敘事的主動歸流,是社會主義初創時期少數民族詩人將自己的創作與時代、國家以及民族命運緊密結合的代表性文本。延安文藝座談會后,《白毛女》的出現創設了后來影響深遠的壓迫、反抗、解放、自由的國家敘事結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對少數民族文化與文學開始新一輪的挖掘和建構,國家敘事有意識地對民間敘事進行規整、重構與再造,以此來塑造出新的話語模式、集體記憶與國家認同。當時20歲的壯族詩人韋其麟在廣西深厚的口傳詩學傳統基礎上,創作出具有時代精神、民族特色、地域特征的長篇敘事詩《百鳥衣》?!栋嬴B衣》的意義就在于它將民間敘事里面受苦受累受壓迫和無助的反抗,嫁接到國家敘事的解放和自由這個篇章,由此迅速獲得了國家敘事主流話語的認同,并得以大力推廣宣傳。第二,《百鳥衣》開創了少數民族詩歌中民歌體長篇敘事詩的創作模式。1959年,廣西組織文藝家對彩調劇《劉三姐》進行改編的時候,在正式的第三稿中當時的編劇就有壯族詩人、仫佬族詩人等,他們繼續將這種民歌傳統與我們前面講的壓迫、反抗、解放、自由等國家敘事結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從而形成了這一時期廣西文藝《百鳥衣》《劉三姐》雙璧同輝的局面。第三,《百鳥衣》對當下的廣西文藝創作仍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栋嬴B衣》可以說是自覺踐行了今天我們倡導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的理念,到今天,《百鳥衣》已經形成了著名的文化IP,它不光是在文學領域閃閃發光,在戲劇、影視、動漫等領域都有它的身影。如何讓廣西優秀傳統文化像當年的《百鳥衣》那樣被更多人看到和傳頌,是我們這一代文藝家的責任。
陳愛中(廣西評協理事、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教授):我在2022年的時候和我的博士生寫了一篇關于《百鳥衣》的論文,發在《文藝評論》上,題目是《對〈百鳥衣〉的文化透視——兼談韋其麟詩歌的象征性》,這里面我談了幾個觀點,我簡單說一下。《百鳥衣》里面很重要的一個特點是他對于民間故事有置換變形的過程,就是對《百鳥衣》故事的原型進行創造性的轉化,根據特殊的時代背景,根據自己的個人經驗,重新賦予它一個新的生命。所以,他對民間故事做創作的過程中進一步實現了民族文化在精神層面再創造,這對民間文學的研究和民間文學的敘事提供了一個比較早的點線性的做法。另外,《百鳥衣》的文本結構有象征的模式,這種象征模式在保留故事原型和特定內涵的前提之下,結合20世紀50年代特殊的時代背景,寫到了個體性或者地域性的民族文化如何與共同體和時代相結合,從而使得《百鳥衣》這個民間故事以詩歌的形式具備了更高的政治意義和時代理想,而這種政治意義和時代理想就決定了他的寫作意圖,選擇公雞作為詩歌的核心意象,然后從文學人類學的角度來分析這種公雞核心意象在民族文化的象征和國家公共的象征,在雙重維度下彰顯出來的特色。這是我談到的幾個觀點,謝謝大家!
李雪梅(《南方文壇》副主編):《百鳥衣》撲面而來的清澈、明亮,有個重要原因是作品中對人、對自然、對美好物事的歌頌。如,詩篇著名的開頭,“綠綠山坡下,清清溪水旁”,展開了一幅完全前現代的南方圖景,然后和翠翠一樣,古卡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風里長,日里長。用《紅樓夢》里劉姥姥的話來說,他們與自然的關系是:“我們成日家和樹林子作街坊,困了,枕著他睡;乏了,靠著他坐;荒年間餓了,還吃他?!痹诒A裘耖g傳說神話色彩的同時進行創造性發揮,《百鳥衣》塑造了兩位有點小神力的、勤勞的、勇敢的、聰明的、內卷時代看來依然理想的美好的南方青年人物形象。這是一個真正的南方“神獸”:“像門前的大榕樹”“像天空迎風的鷹”“像壯黑的水?!?,這個形象讓我想起沈從文描寫白耳族苗人龍朱:“美麗強壯象獅子,溫和謙馴如小羊。是人中模型。是權威。是力。是光。種種比譬全是為了他的美。”《百鳥衣》中的主角古卡和依娌都是“人中模型。是權威。是力。是光”。詩中寫依娌的歌聲:“比吃八角還香,比吃菠蘿還甜。”大榕樹、水牛、八角、菠蘿,這些典型的南方動植物、水果,成了詩歌信手拈來的喻體,通感的運用南方味十足,比如這個匪夷所思的比喻——“依娌的歌聲比吃八角香”。今天讀來,作品依然洋溢著詩人在武漢大學讀書時的豪情,對著“浩渺的東湖,清澈的碧波”而萌生的至情至性的抒懷:“葬身東湖也是富于詩意的,永在湖水至清至潔的懷抱里。”這也正是劉鐵群老師指出的飛揚青春,是永遠可以歌頌的,也是張燕玲老師認為的“以其高潔的為人和爛漫的詩意,成為廣西文學的一個精神高度”。
張俊顯(廣西評協理事,漓江出版社有限公司副社長、副總編輯):《百鳥衣》作為藝術高峰,它讓故事成為敘事,讓故事成為詩。韋其麟從民族文化資源中確立了自身詩歌創作的獨特路徑、模式和特色,為新中國詩歌民族形式的探索提供了有別于《阿詩瑪》等作品的路徑,代表著一種新的方案和可能,也由此確立了少數民族進入社會主義文學共同體的成熟路向和典范方式。《百鳥衣》之后,韋其麟1956年發表的《柚子樹》和1964年發表的《木棉花》《鳳凰歌》等作品,實際上它們代表著有別于《百鳥衣》的一種詩歌探索,這些敘事詩體現的藝術探索和藝術特質一直都存在于韋其麟的詩歌創作中。還有一部作品大家很少關注,是1962年發表的《緊緊握住您手中的武器》,大家可以比較一下,很奇妙的是韋其麟這部作品可以看出1957年前后中國當代詩歌寫作很具有現代感的元素,是韋其麟整個詩歌寫作中一個隱性的演進線索,與《百鳥衣》為代表的民族抒情藝術范式,一道構筑了其詩歌基因和詩歌寫作傳統的雙螺旋結構。
進入新時期之后,韋其麟有四部作品。一部是《莫弋之死》,可以說是新時期回歸到民族題材寫作的第一部作品。一部是《岑遜的悲歌》,這首詩達到了藝術成熟的境地,在詩歌語言的樣態和藝術表達上,和20世紀60年代初《緊緊握住您手中的武器》的感覺非常接近,當然,《岑遜的悲歌》是韋其麟敘事中語言樣態非常成熟的代表性作品。一部是《尋找太陽的母親》,關于這部作品的象征性問題,大家研究得很多,我就不展開。最后一部是《普洛陀,昂起你的頭!》。如果說《尋找太陽的母親》是一部帶有創世色彩和原生詩性的擬史詩,那么《普洛陀,昂起你的頭!》則是一部體現了詩句實驗和哲學審視的語言神話?!镀章逋?,昂起你的頭!》是韋其麟創作中的高峰,最具有現代感的詩歌作品,但對它的討論也比較少?!栋嬴B衣》是不可復制的藝術高峰,《百鳥衣》之后所有的創作都是以出離《百鳥衣》的這種藝術范式為指向的一種藝術創新,到《普洛陀,昂起你的頭!》是新世紀的又一座高峰,我覺得可以代表他詩歌創作非常成熟、非常有典范意義的作品。
丘文橋(廣西評協副主席、廣西創得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我主要談我的體會,因為關于韋其麟老師和他的《百鳥衣》研究很多了。中學的時候我就開始文學創作,也比較熱衷于詩歌創作,能接觸到的詩歌經典作品里面就有韋其麟老師的《百鳥衣》,因為有很多壯族的元素、意象、用詞跟民俗,我當時生活在漢族地區,當時是理解不了的,比如說“公雞吃了紅辣椒,拍著翅膀天上飛”,當時我就覺得原來詩歌是可以這樣寫的,當時是又迷茫又著迷,是比較難理解和接受的。反而是讀他1987年出版的《含羞草》跟《童心集》,比較有感覺,也比較親切。比如說《含羞草》里面上寫的“露珠在草葉上練習平衡術”,這種現代性的表達比較容易引起共鳴。當時我的文學啟蒙大多數是來自這些作品。我記得在1989年還是1990年的時候我還給韋老寫過信,他給我回過信,當時他在廣西師范學院。回到《百鳥衣》這部作品,我認為它的優越性是比較突出的,被認為是閱讀障礙的壯族歌圩的基因,我完全克服了,可以讀出來,可以反復吟誦“太陽落山了明天還會爬上來”這種復沓的敘事,不僅是山歌簡單的移植,也是現代詩歌對音樂性的追求。很多看似固定的三三四的敘事架構中,我們新詩創作應用就出來了,壯族山歌、漢族民歌就有節奏有旋律了,可以朗朗上口的詩歌,這種元素在現代詩歌創作里面是比較缺乏的或者是不充足、底蘊是不夠的。在后來很多的歌詞創作里面都有類似的句子,讓我記憶猶新。
黃文富(廣西評協理事、廣西壯族自治區民族文化藝術研究員):大家好!《百鳥衣》是一部以壯族民間故事為原型進行創作的文人作品,因為時間的關系我就談一個關鍵詞,就是民歌精神。常劍鈞先生談《劉三姐》藝術的時候談到《劉三姐》藝術的成功是民歌精神的勝利。同樣,我認為《百鳥衣》的巨大成功是民歌精神的勝利,這種民歌精神的勝利本質來說是民族精神、民族審美的勝利,某種意義來說,它還是民間文學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勝利?!栋嬴B衣》是知識分子寫作,圍繞民間敘事視角,飽滿的詩性思維,建構了地域之美、民族之美、民間之美,這也是這部作品給我們提供的民間文學當代創造轉化和創新的重要啟示。謝謝大家!
夏潮(中國文聯原副主席、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韋老是建功主席給我介紹的,《百鳥衣》也是建功主席介紹我看的,我就簡單說兩句。韋老的《百鳥衣》不僅是壯族文學或者壯族詩歌史的高峰,而且它對我們整個中華文化藝術的寶庫,他表達了現代人的奉獻。剛才有同志講了,它不僅僅是民族文化的高峰,它對整個中華民族和各民族共同體的文化創作是一個奉獻,是我們壯族作家的奉獻,對世界文明寶庫表現出中國人的一種奉獻,因為習近平總書記多次講,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也好,14億人口也好,而且現在我們是獨有的一種經濟模式,我們走出一條跟其他國家不同的發展道路,但是,我們文化創造和創新的成果與我們走的這個道路、這個模式相比,他是感到不滿意的。為什么十年前召開文藝座談會,就是對我們當代文藝經典的呼喚,他覺得當下是缺乏的。所以,我們從這個意義來講,韋老70年前發表的《百鳥衣》,無論怎么樣的評價我覺得都不為過。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
第二個想法,《百鳥衣》的創作成功用今天黨領導的方針政策來衡量和評價的話,給我們的一個啟示,就是現代主義的創作手法和浪漫主義的美學風格這兩者完美的結合,實際上是指導我們今天創作永不過時的文藝經典的創作方法和創作導向,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把筆下的人物深刻的流動的心靈世界和他豐滿的鮮活的本真的生命體表現出來?,F在有很多方法,我們自己有很多傳統的方法,搞來搞去,現代主義創作方法不能丟,浪漫主義的情懷不能丟。
韋老是在武漢大學讀書時期創作的這部作品,他的文學是在學校里面升華的,所以我想大學里面能不能培養作家、培養詩人。這個事情用我們今天的理論思維方式來講還不能一概而論。上個月武漢大學的韋老校友華棟搞了一個作品分享會,他是從新疆一個小地方走出來的孩子,他在高中時候就發表了作品。他說他在武漢大學四年,珞珈山的山、東湖的水,給了他熏陶和滋潤。韋老剛才也有談到這一點,就是在學校里面有一種現代的多元的開放的思維方式和文化熏陶,對一個年輕人、傳統文化走出來的人的提升,我覺得是可以總結的。武漢大學是領時代風氣的,如果說韋老當時不走出這樣一個地方來到武漢大學受到這樣一種熏陶的話,這是值得研究的。
第二個題外話,是關于《長江文藝》把他推出來的。韋老發表《百鳥衣》,韋老創作的過程,包括他后來的創作,與當時我們這個社會文化背景勾連起來研究的話,我覺得是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探討的,就是一個社會的文化、社會政治文化的寬松環境,對于一批經典文藝之作的誕生的意義。共產黨領導文藝靠兩條,一條是制定方針政策,一條就是派干部當領導,方針政策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在這個時候《百鳥衣》推出來,1955年和1956年一直到1957年上半年,這個環境下,就可以探討一下當時推出的這批作品,然后1959年到1960年、1961年又推出一大批優秀的文藝作品。這幾個時間點可以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么多年來,我們的文學藝術什么時候繁榮就是什么時候我們真正貫徹了黨的文藝方針政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就會迎來文化藝術的繁榮。什么時候我們不好好貫徹或者說走了彎路,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民族的文化就會受到挫折。
剛才大家都談到民族文化或者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韋老的《百鳥衣》屬于民間故事的一種現代性的轉換,從傳說到了文本敘事,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到底內涵是什么,為什么要用兩句話來說,一句話創造性轉化不行嗎,還要說一句創新性的發展嗎?什么叫轉化?就是過去的形式不適合了,現在新的形式把它轉化一下。什么叫發展?舊的東西不夠了,新的東西加進去。從韋老《百鳥衣》民間故事和傳說,創作的過程我就不談了,但是,他就是一個文藝創作。那么民間傳統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從理論的高度,我覺得思想的清晰度很重要,這就回到了所謂的新大眾文藝。民間的自發的新鮮的蓬勃的東西,怎么樣成為文學經典的流傳下去的東西,它需要什么樣的東西來催生它,我們專業的權威的理論家、評論家和作家、藝術家,他們的意義和作用在哪里,這個課題我覺得都是我們可以研究的。
還有一點是韋老的為人,一個藝術家、作家能夠寫出這么美好的東西,愛、善良、自由、幸福,歌頌美、語言美、情感美、人生美,這個作家的本人具不具有這樣的素質,我覺得這是非常關鍵的。習近平總書記反復講,作家、藝術家自己要有高尚的情操,要有文質兼美的修養,才能為歷史存正氣,為自身留清明。他說藝術跟文藝是塑造人的靈魂的工程,但是,我們有很多作家、藝術家說你不要道德綁架我,我沒有那么高尚,人類靈魂工程師我做不到。但是,你說你做不到,但事實上你在做。我們有一個作家跟我講,搞電視劇劇本的,他的寫作不署名的,因為他怕他們家女兒看到,說爸爸,這是你寫的東西?這事實上就承擔了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職責。剛才說韋老為人謙虛平和、淡泊名利、甘于奉獻,這幾十年他也經受了挫折,他還有純真的心來為世人一直寫到現在,他一直在努力跟著這個時代的節點,為了這個民族提高他們的審美,提升他們的價值觀、審美觀,讓他們在思想上聰明起來,這是一個作家、藝術家真正的價值跟意義所在,我們要向他學習。我確實向韋老表示敬意,祝韋老藝術之樹常青。謝謝!
張燕玲:讓我們共同致敬韋其麟先生!《百鳥衣》發表70周年暨韋其麟作品研討會圓滿結束,謝謝各位,各位辛苦了!
(張淑云根據會議速記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