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聯教導旅與東北光復

東北抗聯是東北人民不畏強暴、英勇斗爭的光榮代表。《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高度肯定了抗戰期間“東北抗日聯軍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堅持戰斗”的歷史功績。作為抗聯戰斗到最后的一支隊伍，成立于1942年8月的抗聯教導旅成為抗聯留下的最后一顆火種，為了保密，其對外番號為“蘇聯紅軍遠東紅旗軍第88獨立步兵旅”，但實際上，它一直接受中共黨組織的直接領導，始終保持了東北抗聯相對的獨立性和完整性，為收復東北，解放東北發揮了重要作用。

在中蘇兩國危難時刻光榮誕生

1931年，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九一八事變。東北人民奮起組織抗日武裝，進行反日游擊戰爭，1936年正式組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聯軍11個，總計約3萬人，沉重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加緊了對東北抗聯的“圍剿”。僅1938年一年之內，抗聯人數從3萬余人銳減至5000人；到1939年底，已經不足1000人。但近年發現的日軍《滿洲駐屯軍作戰日志》承認，即便在最困難的1941年，抗聯仍保持著月均15次的襲擾頻率。

1941年3月，根據共產國際的正式決定，抗聯主力陸續轉移到蘇聯遠東邊疆的南北兩個野營集中整訓，另外組織15支小部隊在東北繼續活動。這就是抗聯教導旅的雛形。6月22日蘇德戰爭爆發后，日本關東軍的兵力從40萬猛增到76萬，對抗聯進行更瘋狂的“討伐”，抗聯活動處境更加艱難。

1942年7月7日，周保中在A野營紀念大會上作了《偉大的中國抗戰五周年紀念》的報告。報告回顧了五年來抗戰的歷程以及蘇德戰爭對抗戰的影響，預見蘇日戰爭爆發，“那時東北人民的解放斗爭，必與蘇聯紅軍抗日作戰結合起來，東北人民在紅軍救助之下有可能從日寇鐵蹄踐踏下獲得解放勝利”。7月22日晚，蘇聯遠東紅軍總司令阿巴納申科大將接見周保中、李兆麟等人，指示：中國旅的成立在于養成中國東北各省之民族革命軍事干部。一旦滿洲大變轉處于新環境時，中國特別旅應起重大作用，成為遠東紅軍與中國紅軍之連鎖，使中國東北各省人民從日本帝國主義壓迫下解放出來。因此旅的建立，必須加速訓練，完成任何時期的戰斗準備，以便隨時參戰。旅的全員應是將來東北建大軍的基干。7月，南野營的全部抗聯人員轉移到北野營。

1942年8月，經共產國際同意，在蘇聯伯力的中國東北抗聯部隊整編為抗聯教導旅（又稱蘇聯紅軍遠東紅旗軍第88獨立步兵旅，對外番號為8461步兵特種旅），周保中任旅長，李兆麟任政治委員（后改稱政治副旅長），馮仲云任政治部情報科科長兼教育軍官的政治課教師，下轄四個營，第一營營長金日成，政治副營長安吉；第二營營長王效明、政治副營長姜信泰；第三營營長徐亨植（徐犧牲后由王明貴繼任）、政治副營長金策；第四營營長柴世榮，政治副營長季清。每個營有中國連、蘇聯連各一個，無線電營由中蘇雙方人員組成。全旅總兵員千余人，其中抗聯指戰員六七百人（除去派遣回國執行任務的，經常在營的有三四百人）。該旅由蘇聯紅軍遠東紅旗軍總部代管，內部仍保持抗聯獨立的組織系統。

教導旅成立后，進行的軍事訓練有隊列訓練、刺殺訓練、投彈訓練、跳傘訓練及實彈射擊、夏季武裝泅渡、冬季滑雪拉練。有的女兵還學了無線電通訊。周保中在集訓期間提出了“四快”“四不打”的游擊戰術。1942年從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畢業的劉亞樓與盧冬生、楊至誠等被分配到蘇聯遠東軍區。1943年夏，他們來到伯力，在見習遠東軍區機關工作的同時，對抗聯教導旅進行指導。盧冬生任旅黨委副書記，劉亞樓分管抗聯教導旅的軍政訓練。斯大林特別指示蘇聯遠東軍區“要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保護這支中國部隊”，因此88旅能在蘇聯獲得超出一般部隊的裝備和訓練資源。

雅爾塔會議后積極投入對日作戰準備

1945年2月，蘇聯、美國、英國的政府首腦在克里米亞半島的雅爾塔會議上共同商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協同作戰以及戰后世界安排問題。蘇聯承諾，在德國投降后兩或三個月參加同盟國方面對日作戰。

4月，在蘇聯伯力成立了遠東蘇軍總司令部，華西列夫斯基元帥為總司令，希金上將為政治委員，斯·帕·伊凡諾夫上將為參謀長，下轄三個方面軍，總兵力達150余萬人。華西列夫斯基奉命開始制訂對日作戰計劃，并確定了進攻關東軍的方案，其總的戰略企圖是：以三個方面軍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同時進攻，東西對進，以西為主，北面為輔助進攻方向；切斷東北日軍與華北、朝鮮的聯系，分割圍殲關東軍主力于中滿地區。

確定戰役部署如下：遠東第一方面軍，約58萬人。任務是在太平洋艦隊的配合下，分割圍殲關東軍第一方面軍于牡丹江、敦化地區，切斷關東軍同朝鮮和日本的聯系，爾后向哈爾濱、吉林、長春進攻。首要任務是突破日軍在中蘇邊境筑壘地帶，迅速前出至牡丹江、汪清一線，爾后向哈爾濱、吉林進攻。

遠東第二方面軍，約33萬人。任務是在黑龍江區艦隊的協同下，殲滅日軍第4軍。以主力沿松花江向佳木斯、哈爾濱方向實施主要突擊；以另一部分從右翼向齊齊哈爾實施輔助進攻；從左翼向寶清實施輔助進攻。

后貝加爾方面軍，約65萬人。任務是分割圍殲關東軍第三方面軍主力于長春、沈陽地區，切斷關東軍與華北的聯系，主突集團從外蒙古的塔木察格布拉克向長春、沈陽方向實施主要進攻，左翼集團軍向海拉爾、齊齊哈爾方向實施輔助進攻，右翼機械化集群向承德、張家口方向實施輔助進攻。當前任務是越過大興安嶺，前出至索倫、突泉、魯北一線，爾后向長春、沈陽進攻。

5月，蘇聯遠東軍情報部長索爾金向周保中旅長傳達了遠東第二方面軍司令普爾卡耶夫大將的指示：預定在最近幾個月內將有一場蘇聯對日本的戰爭，88旅將編入遠東第二方面軍的戰斗序列。進入東北境內后，88旅將沿松花江西進，參加解放佳木斯的戰役。

在普爾卡耶夫大將的幫助下，抗聯教導旅于6月間制定了反攻東北的五條方針：一、東北是中國的一部分，東北黨和抗聯在中共黨的政治路線指導下反攻東北；二、擴編抗聯6萬至10萬人，準備長期抗戰；三、發展全民族統一戰線，恢復東北抗日救國總會；四、恢復東北黨委會對各地黨組織的領導，開展地方抗日斗爭；五、東北黨要迅速與中共中央取得聯系。

蘇聯對日宣戰后光復東北的特遣武裝

1945年8月8日，蘇聯對日宣戰。8月9日至14日是蘇軍遠東戰役第一階段。蘇軍突破日軍中蘇邊境防御，前出到東北平原。蘇聯對日宣戰前，88旅已向東北境內派遣了26支偵察分隊。這些分隊準確標注了虎頭、東寧等要塞的布防情況，蘇軍遠東第一方面軍的作戰報告特別提到，中國偵察兵提供的情報使炮兵火力準備效率提升了40%。

8月9日、10日，教導旅部分官兵編入蘇聯遠東第一方面軍的空降敵后戰斗隊，空降至牡丹江西北的海林與林口地區，執行先遣任務。在解放牡丹江的戰斗中，88旅先遣隊引導蘇軍坦克部隊繞過了日軍預設的反坦克壕。據參戰蘇軍軍官回憶，抗聯戰士金壽山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仍堅持用信號彈為蘇軍戰機指示目標。

10日，中共東北委員會在野營召開戰斗動員大會，周保中作動員報告，動員全旅配合蘇軍作戰，消滅日本關東軍，爭取抗日戰爭最后勝利。11日，周保中決定率部從富錦登陸，進占佳木斯。正在整裝待發之際，周保中接到斯大林的電報：“東北是你們中國人民的東北，蘇聯紅軍的任務是解放東北，建設東北的任務是你們的。待命。”斯大林早就認為，“東北抗日聯軍的每個戰士都是將在解放自己祖國、建設新國家的戰斗中沖鋒陷陣、獨當一面的寶貴的人才，決不能讓他們遭受任何損失。”斯大林看重的是抗聯獨立旅中國官兵們了解自己家鄉的山水地形，與當地人民有廣泛的聯系，又有堅持抗日的良好聲譽，由抗聯教導旅協助蘇軍主力拿下東北，站住腳跟。這并不違反蘇聯與國民黨政府簽訂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中承諾的尊重中國對東北的主權、不干涉中國內政的內容。此前斯大林一直沒使用該旅的意圖也在于此。周保中與李兆麟等接到斯大林電報后，一起重新擬定了抗聯隨蘇軍進駐東北57座戰略重鎮的新作戰方案。當時，88旅官兵總計有1354人，其中中國籍373人。

8月15日至9月2日是遠東戰役第二階段。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投降，但關東軍并未停止抵抗，蘇軍繼續進攻。遠東第二方面軍的第15集團軍于17日攻占佳木斯后，沿松花江追擊退卻之敵。第2集團軍在航空兵和炮兵支援下，對孫吳筑壘地域展開猛烈攻擊。

遠東第一方面軍的第1和第5集團軍于17日攻占牡丹江市。當日，一方面軍右翼第35集團軍進占勃利，左翼25集團軍進占圖們，并向朝鮮北部推進。部分兵力仍在虎頭和東寧筑壘地域同守軍進行激烈爭奪。

后貝加爾方面軍于16、17日相繼攻占扎蘭屯、洮南、通遼、赤峰、張北等地，部分兵力繼續圍攻海拉爾筑壘地域。

8月17日，關東軍下令停止抵抗，開始投降。18日，華西列夫斯基命令各方面軍派出快速支隊，迅速進占重要城市和交通樞紐。從18日起，蘇軍以臨時編組的小分隊先后在中國9個重要城市實施空降，控制機場和市區重要目標，接受日軍投降。當天，88旅派出12個小組去接管長春、沈陽等地的火車站和電報局，控制交通樞紐。20、21日，東西對進的蘇軍快速支隊分別在哈爾濱、長春、沈陽會合。

8月22日，劉亞樓隨蘇軍遠東第一方面軍進駐大連，充當了駐大連蘇軍衛戍司令部與中共大連市委的聯系人。

8月25日，遠東蘇軍司令部情報處處長丘維林少將報告蘇聯遠東蘇軍總司令華西列夫斯基元帥，請從88旅中派279名中國游擊隊員士兵前往滿洲工作。“其中115人擔任衛戍司令部副司令和助手，153人作為地方保安團和其他機關的成員，40人作為一般當地居民。”

計劃到衛戍司令部任副職的有：旅長、前東北抗日聯軍第二路軍總指揮周保中中校派往長春市；政治副旅長、前抗日聯軍第三路軍總指揮張壽筏（即李兆麟）少校派往哈爾濱市；第四營營長、前抗日聯軍第二支隊支隊長姜信泰大尉派往延吉市；旅政治部主任、前中共北滿省委委員馮仲云上尉派往沈陽市；前抗日聯軍第二支隊支隊長王效明被派往吉林市。

8月26日，蘇聯遠東軍總司令部軍事委員希金中將召見周保中，下達了遠東軍總司令華西列夫斯基元帥的指示：88旅現有的中國官兵，要隨蘇軍各方面軍分別占領東北戰略要點，并準備接受駐各城市蘇軍衛戍司令部的任命。

8月27日，蘇聯遠東第二方面軍司令部“鑒于游擊隊在對滿洲里日軍進行積極、長期的斗爭，在人員培養上認真而英勇的工作及在軍事訓練、政治素質上的突出表現”，決定對抗聯教導旅的官兵給予表彰：授予旅長周保中等18人“紅旗”勛章、另有6人獲“一級衛國戰爭勛章”，22人獲“二級衛國戰爭勛章”，48人獲“紅星”勛章。

編入東北民主聯軍，為解放東北創造了條件

8月28日凌晨零點，周保中前往遠東第二方面軍司令普魯卡耶夫大將寓所，與之商定派遣人員的分配問題。當天下午，教導旅召開軍官會議，部署出發準備工作，周保中宣布了人事調動的命令。

9月6日，配屬遠東第二方面軍的第一批抗聯部隊由李兆麟、王效明、姜信泰等帶隊，從伯力乘飛機前往哈爾濱、吉林、延吉；9月7日，彭施魯率第二批飛抵佳木斯地區；9月8日，周保中、馮仲云率第三批飛赴長春、沈陽；9月9日，王明貴等人率第四批飛抵長春，后奉周保中之命分別前往齊齊哈爾、大連。四批共計330人，同原地堅持斗爭的抗聯部隊互相配合，先機控制了東北長春、松江、嫩江、海倫、綏化、佳木斯、牡丹江、吉林、沈陽、大連、延邊等11個大中城市。其中馮仲云、王效明、王明貴、彭施魯、金光俠等人分任沈陽、吉林、齊齊哈爾、佳木斯、牡丹江等城市的衛戍副司令。抗聯干部王鈞奉命帶12人去北安，任北安衛戍司令部副司令，接著再分成4組，每組2人，去克山、拜泉、通北、德都4個縣，4個組長分別是4個縣的衛戍副司令。9月初，抗聯已實際控制了東北57個重要城鎮的行政權。這些行動，為中共收復東北、解放東北創造了有利條件。

9月20日晚至23日清晨，時任蘇軍駐長春衛戍司令部副司令周保中、蘇軍駐沈陽衛戍司令部副司令馮仲云在沈陽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彭真、陳云匯報了東北抗聯十四年的斗爭以及隨蘇軍進駐和接管東北57個城市的情況，并向中共中央轉交了詳細的東北兵要地志。周保中等提供的這些資料包含日軍遺留的120座軍火庫位置和滿洲工業分布圖，為后續10萬大軍挺進東北提供了關鍵情報支持，這批物資裝備了后來東北民主聯軍60%的部隊。

彭真、陳云高度評價抗聯的功績，指示他們要利用蘇軍身份的便利條件，控制鐵路沿線，迎接黨中央派往東北的大批干部的到來。10月20日，中共中央東北局成立，周保中隨即將中共東北委員會的檔案材料移交中共中央東北局。

抗聯教導旅積極配合蘇軍作戰，截至10月15日，共收繳日偽武器步槍近6萬支、機槍1000余挺、擲彈筒500余個、迫擊炮20余門、山炮野炮5門、子彈1200余萬發，并在10月20日之前，擴軍11個團、1個大隊、2個騎兵連，人數達4萬以上。

10月，東北抗聯教導旅改稱東北人民自衛軍，周保中任總司令。11月3日，中共中央決定將東北人民自衛軍和進入東北的八路軍、新四軍編為東北人民自治軍，林彪為總司令，呂正操、李運昌、周保中為第一、第二、第三副司令。1946年1月改稱東北民主聯軍，周保中任副司令員。

12月，蘇聯后貝加爾方面軍總司令馬林諾夫斯基元帥向周保中告知蘇軍的撤軍時間表。周保中據此通報抗聯教導旅全體成員，要求他們利用自己的有利條件，使東北人民自治軍在蘇軍撤退時立即接管其駐地，同時宣布與蘇軍脫離關系。12月11日，根據蘇聯遠東第二方面軍1945年10月15日第042、046號令該旅徹底解散，在中國東北的“軍官、中士和列兵（中國同志）復員”。抗聯教導旅的歷史使命就此光榮結束。

抗聯教導旅的中國官兵在收復東北、解放東北方面功不可沒。1948年1月1日，中共中央東北局指出“：前東北地下黨組織之黨員與抗聯干部同志們，在黨中央領導與抗日救國的總的政策之下，曾在極艱難復雜環境中對日本帝國主義和偽滿洲國進行了長期的殘酷的英勇斗爭，曾得到東北人民的愛戴。‘八一五’東北光復初期，又協同蘇聯紅軍及八路軍、新四軍，最后擊敗日寇，解放了東北，是中國共產黨光榮歷史不可分的一部分。”“此種光榮斗爭歷史應當受到黨的承認和尊重。”這就是歷史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