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為探究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的關系及其機制,采用志愿服務問卷、簡版簡易精神狀態量表、老化態度問卷和流行病學抑郁調查量表,考察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在志愿服務和認知功能之間的中介作用。結果發現:(1)志愿服務、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2)老化態度在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間起中介作用;(3)抑郁癥狀在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間起中介作用。研究結果對于延緩和改善老年人的認知功能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 志愿服務;認知功能;老化態度;抑郁癥狀;老年人
分類號 B844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5.10.001
1 問題提出
《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提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中國”, 2021),從而將老年人身心健康議題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認知功能下降是老年人群典型的心理健康問題,而2020年我國60歲及以上的人群中有1507萬名癡呆患者(Jia et al., 2020)。認知功能的衰退不僅會降低老年人的日常生活自理能力和生活質量,也會導致老年癡呆等(袁冬玲等, 2023)。盡管認知功能下降是老齡化不可避免的一個方面,但認知功能的衰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延緩(Gates amp; Valenzuela, 2010)。既往關于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干預方式研究較為豐富,但這些干預方式存在資源需求量大、干預時間長、受益對象有限等局限性(喻婧等, 2024)。近年來的研究表明,志愿服務作為一種認知干預的手段,可以有效地提升老年人的認知功能(Sharifi et al., 2024)。然而,現有研究主要關注志愿服務或正式志愿服務的積極作用(Jongenelis et al., 2022; Proulx et al., 2018),少有研究考察非正式志愿服務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此外,研究群體多以西方老年人為主,而這一積極效應是否適用于中國老年人仍有待考察。因此,本研究探討不同類型的志愿服務對中國老年人認知功能的保護作用及其內在機制,這不僅是預防和干預老年人健康問題的重要前提,也是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的重要舉措。
老年志愿服務是落實國家政策和實現“老有所為”的重要途徑,它符合健康老齡化、積極老齡化的內在要求(謝立黎, 歐陽材泓, 2024)。聯合國將志愿服務定義為:不為經濟利益而從事的、出于個人自由意愿的、有益于他人的活動(United Nations, 2001)。志愿服務可以根據參與形式分為正式和非正式,正式志愿服務通常是由正式機構組織開展,具有合法性、組織化和制度化等特點,強調規范性與社會責任感,如義診、動物護理等;非正式志愿服務可以由個人直接發起,不需要通過組織,具有自發性、即時性和靈活性等特點,側重于親情、友情等情感紐帶的維系,如陪伴聊天、家務幫扶等(王夏雨, 李昂, 2022)。志愿服務作為一種干預手段,并非將老年人視為受助者,而是讓他們成為幫助他人的主體。這種干預方式既能激發老年人的積極性和自主性,又能拓寬受益群體的范圍(喻婧等, 2024)。根據志愿服務理論模型,志愿服務活動增加了老年人在認知、社會以及體力方面的日常參與度,這些活動的增加對他們的神經和心理健康產生積極影響,進而促進了認知功能的改善(Guiney amp; Machado, 2018; 喻婧等, 2024)。Gupta(2018)利用美國健康與退休研究中1998年~2010年的數據,發現志愿服務的參與能夠顯著預防60歲及以上老年人的認知功能下降。Wang等(2022)同樣分析了美國健康與退休研究中2010年~2016年的數據,發現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均有利于改善美國老年人的認知健康,正式志愿服務的積極效應優于非正式志愿服務。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1: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中國老年人的認知功能,且正式志愿服務的效應優于非正式志愿服務。
盡管志愿服務理論模型認為,志愿服務可能會通過改善心理健康從而提高老年人的認知功能,但這一結論主要基于文獻推斷,確切的發生機制仍未得到完全的解釋和證實(Guiney amp; Machado, 2018)。本研究將從情感健康和認知健康兩個方面,探討志愿服務對老年人認知功能影響的作用機制。從認知路徑來看,老化態度被視為有效衡量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一項指標,可能是一個潛在作用機制。作為一種認知評估,老化態度是指老年人對于自身及老年群體衰老過程和年老狀態的感受和評價(謝立黎, 歐陽材泓, 2024)。根據內容性質,老化態度可以分為積極老化態度和消極老化態度。積極老化態度是老年人對老年階段持有正面的看法和評價;相比之下,消極老化態度則是老年人對自身價值持有否定和悲觀的態度(史珈銘, 劉曉婷, 2024)。角色理論指出,老年人可能會經歷一些重要社會角色的喪失,如工作角色、家庭照顧者的角色等,而角色的喪失可能導致自我價值感的下降,產生消極老化態度,進而影響其心理健康(Mello et al., 2016)。實證研究也表明,消極老化態度會通過增強生理應激反應促進壓力(Levy et al., 2000),而累積的壓力和壓力激素會損害大腦的認知功能(McEwen amp; Gianaros, 2011)。相反,積極老化態度有助于形成更健康的生活方式,養成一些有益的生活習慣,從而可能延緩認知功能下降(Siebert et al., 2018)。同時,角色理論認為老年人通過參與志愿服務能彌補老化帶來的功能與角色缺失,建立新的社交角色,進而可能重獲個人價值和自尊,培養積極的老化態度(謝立黎, 歐陽材泓, 2024)。志愿服務對積極老化態度的正向預測作用得到Liu等(2020)的研究支持。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均屬于志愿服務,但兩者在結構化方面存在顯著差異。相較于非正式志愿服務,正式志愿服務通常由組織主導,具有明確的服務目標和規范的角色安排,更有助于老年人建立自我價值感,改善其對自身衰老過程的態度(王夏雨, 李昂, 2022; 謝立黎, 歐陽材泓, 2024)。由此推測,雖然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均可以幫助老年人適應老化過程,但由于非正式志愿服務提供的自主性和成就感較低,可能會弱化老年人構建積極老化態度的能力,從而阻礙對認知功能的保護作用。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2:老化態度在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間起中介作用,而在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間的中介效應優于非正式志愿服務。
從情感路徑來看,抑郁癥狀作為心理健康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消極情感體驗,可能是另一個潛在的作用機制。研究表明,抑郁癥狀和認知功能下降具有共同的慢性特征,如相似腦區活動的改變和去甲腎上腺素能神經元的喪失(Dafsari amp; Jessen, 2020)。抑郁癥狀是老年人認知功能下降的前兆,可被視為神經退行性過程的早期表現(Sun et al., 2024)。同時,全國性的縱向研究也揭示了抑郁癥狀是導致老年人認知功能下降的重要因素(Liu et al., 2023)。根據健康促進的社會模型,在志愿服務中結識新朋友,不僅可以增加老年人社交網絡的規模和多樣性,有助于得到更多社會支持;也可以幫助老年人培養他們的社會心理資源(如控制感、自我效能等),降低抑郁癥狀的風險(Webster et al., 2021)。縱向研究也發現,志愿服務可以給老年人帶來減少抑郁癥狀的好處(Jiang, 2022)。此外,相關研究表明,社會參與可以通過抑郁癥狀的中介作用影響老年人的認知功能(Lv et al., 2024)。盡管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均被視為有益的社會參與,但相較于正式志愿服務,非正式志愿服務通常發生在鄰里、家庭等熟人網絡中,具有人際關系緊密、交流頻繁等特點,可能更有助于提升個體的社會支持感和歸屬感,從而降低抑郁水平,延緩認知功能衰退的速度(Qvist, 2024; Russell et al., 2020)。由此推測,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均能夠豐富老年人的生活和社交網絡,增加其積極情緒體驗和緩解抑郁癥狀,從而可能保護其認知功能;但由于正式志愿服務的互動對象多為陌生人或組織成員,關系相對松散,可能無法完全滿足老年人的情感需求,進而難以實現情緒調節的功能。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3:抑郁癥狀在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間起中介作用,而在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間的中介效應優于正式志愿服務。
綜上所述,盡管已有研究初步證實了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之間的關聯,但其背后的心理機制仍有待深入探討。為此,本研究基于志愿服務理論模型,旨在揭示志愿服務(正式 vs. 非正式)如何通過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影響中國老年人的認知功能。具體來說,本研究認為積極老化態度有助于增強生活控制感、促進健康行為,從而對認知功能產生正向影響;而抑郁癥狀則是影響認知衰退的重要風險因素,情緒低落可能會削弱個體的認知儲備與認知靈活性。志愿服務作為一種積極的社會參與形式,一方面可能有助于提升老年人對自我價值與社會意義的感知,從而改善老化態度;另一方面也可能通過拓展社交網絡、提供情緒支持來緩沖抑郁風險,從而通過這兩條心理機制路徑共同作用于認知功能。此外,鑒于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在結構性和社會聯結方式上的差異,二者在影響心理狀態和認知功能的機制上可能并不完全一致。正式志愿服務更可能通過塑造積極老化態度影響認知功能;而非正式志愿服務則更可能通過降低抑郁癥狀影響認知功能。因此,本研究在分析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的關系時,分別考察了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的作用,并檢驗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在其中的中介作用。本研究深入揭示正式和非正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之間的心理機制差異,為促進認知健康老齡化的干預提供實證依據。
2 研究方法
2.1 被試
本研究的被試來源于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 CLASS),CLASS采用分層多階段的概率抽樣方法,覆蓋全國28個省市。目前,CLASS已經展開了四輪追蹤調查,本研究采用最新的2020年度數據,分析志愿服務、抑郁癥狀、老化態度和認知功能的關系。本研究采用Little’s MCAR對缺失機制進行分析,結果表明缺失模式為非完全隨機缺失(χ2(34355)=52769.99),但χ2/df=1.54lt;3,表明數據缺失模式與隨機模式沒有實質性差異(Bollen, 1989; Yang et al., 2022)。為了獲得較高質量的數據,本研究對11398份初始樣本進行整理,剔除了在核心變量中存在缺失值的樣本以及在上述變量中選擇“無法回答”或“不知道”等無效回答的樣本,最終得到有效數據5707份。其中,男性為2883人,女性為2824人;被試的年齡范圍為60~98歲,平均年齡為71.53±6.63歲。
2.2 工具
2.2.1 志愿服務
CLASS調查D15中的第1~6題測量志愿服務,參考謝立黎和歐陽材泓(2024)的分類方式,將志愿服務問卷的6項活動分為正式志愿服務(項目1、3、6)與非正式志愿服務(項目2、4、5)。采用5點計分,0代表“沒參加”,4代表“幾乎每天”,得分范圍為0~24,分數越高代表參加志愿服務的頻率越高。在本研究中,正式、非正式志愿服務及總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77、0.76和0.85。
2.2.2 認知功能
CLASS調查E1的12個項目為簡版的簡易精神狀態量表(Folstein et al., 1975),包括記憶力、回憶力、定向力、計算力和注意力五個方面。定向力由第1~5題測量,主要問題為“正確回答當天日期、小區/村子的名字、國慶節日期、國家主席、農歷年”(每題1分,共5分);記憶力由第6題測量,主要問題為“復述三個詞”(每個詞1分,共3分);注意力和計算力由第7題測量,主要問題為“連續計算5次100減7”(每題1分,共5分);回憶力由第8題測量,主要問題為“回憶之前提到的三個詞”(每個詞1分,共3分),得分范圍為0~16,得分越高表明認知功能越好。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79。
2.2.3 抑郁癥狀
CLASS調查E2采用流行病學抑郁調查量表,共有9個項目(如“過去一周您覺得自己心情很好嗎?”),采用3點計分,1代表“沒有”,2代表“有時”,3代表“經常”,對部分題目(項目1、4、9)進行反向計分,得分范圍為9~27,得分越高表明抑郁癥狀越嚴重。該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69。
2.2.4 老化態度
CLASS調查E5中的第1~7題測量老化態度。采用Laidlaw等(2007)編制的老化態度問卷,包括消極老化態度(項目1~4)和積極老化態度(項目5~7)兩個方面,采用5點計分,1代表“完全不同意”,5代表“完全同意”,將消極老化態度進行反向計分后,得分范圍為7~35,得分越高表明老化態度越積極。在本研究中,消極、積極老化態度和整個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62、0.48和0.38,驗證性因素分析顯示,該量表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χ2/df=5.86,RMSEA=0.03,CFA=0.98,TLI=0.96,SRMR=0.02)。
2.3 數據分析與處理
所有數據均采用SPSS 22.0和PROCESS處理。首先,SPSS進行描述統計和相關分析;其次,采用分層回歸分析檢驗志愿服務及其類型與認知功能的關系;最后,PROCESS中的Model 4分析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在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之間的作用。
3 結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
本研究采用Harman單因子檢驗法分析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對志愿服務、老化態度、抑郁癥狀和認知功能的題目進行因子分析。結果發現7個特征根大于1,第一個因子解釋了13.14%的變異,遠小于40%的臨界值。因此,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描述性統計及相關分析
相關分析結果顯示(見表1),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顯著正相關,與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不相關;正式志愿服務與老化態度和認知功能顯著正相關,與抑郁癥狀不相關;非正式志愿服務與抑郁癥狀和認知功能顯著正相關,與老化態度不相關;老化態度與抑郁癥狀顯著負相關,與認知功能顯著正相關;抑郁癥狀與認知功能顯著負相關。鑒于性別和年齡與主要變量存在顯著相關,在后續分析中將其作為控制變量。
3.3 志愿服務及其類型與認知功能的關系
采用回歸分析檢驗志愿服務及其類型對認知功能的預測作用,結果見表2。首先,方程1中納入性別、年齡和志愿服務,結果顯示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其次,在方程2中納入性別、年齡和正式志愿服務,結果顯示正式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最后,在方程3中納入性別、年齡、正式志愿服務和非正式志愿服務,正式志愿服務對認知功能的預測作用不顯著,而非正式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此外,通過z檢驗比較正式志愿服務(B=0.05, SE=0.02)與非正式志愿服務(B=0.08, SE=0.03)對認知功能的回歸系數,結果顯示兩者的差異不顯著(z=0.83lt;1.96, pgt;0.05),這表明非正式志愿服務在統計學上未顯著強于正式志愿服務。可見,上述結果部分驗證了假設1。
3.4 中介效應分析
對研究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后,采用Model4分別檢驗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在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之間的中介作用。在控制性別和年齡后,結果顯示(見圖1和圖2),正式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β=0.03, p=0.02)和老化態度(β=0.03, p=0.047),而對抑郁癥狀的預測作用不顯著(β=0.003, p=0.81);老化態度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β=0.18, plt;0.001);抑郁癥狀顯著負向預測認知功能(β=-0.03, p=0.04)。非正式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β=0.05, plt;0.001)和抑郁癥狀(β=0.06, plt;0.001),而對老化態度的預測作用不顯著(β=-0.01, p=0.26);老化態度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β=0.18, plt;0.001);抑郁癥狀顯著負向預測認知功能(β= -0.03, p=0.02)。
中介效應的檢驗結果見表3,老化態度在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間發揮獨立中介作用;抑郁癥狀在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間發揮獨立中介作用。這些結果說明假設2和假設3得到部分驗證。
4 討論
在中國人口老齡化和國家戰略雙重背景下,本研究使用2020年CLASS調查數據探討了志愿服務及其類型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并檢驗了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的中介作用。本研究強調了將志愿服務作為老年人認知功能保護因素的有效性,并表明了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在老年人認知功能衰退過程中扮演重要作用。
本研究結果顯示,志愿服務可以積極預測老年人的認知功能,這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Sharifi et al., 2024; Wang et al., 2022)。志愿服務需要個體在認知、社會交往和智力層面的參與,能在一定程度上減緩因年齡增長而自然出現的認知功能下降的趨勢。志愿服務理論模型(Guiney amp; Machado, 2018)和健康促進的社會模型(Fried et al., 2004)均指出,志愿服務通過促進學習、社會參與和身體鍛煉,成為一種干預措施,并推動了補充性支架構建的過程,這是一種隨著年齡增長而發生的積極可塑性的形式(Proulx et al., 2018)。此外,本研究也發現,正式和非正式志愿服務均正向預測中國老年人的認知功能,且兩者在效應強度上不存在顯著差異,與美國老年人的結果不同(Wang et al., 2022)。這種差異可能與文化背景和服務類型的不同有關。Wang等(2022)使用的是美國健康與退休研究數據,其樣本所處的社會環境更強調制度化、組織化的服務體系,因此正式志愿服務可能更有機會提供認知刺激與社會參與。而本研究基于的是CLASS,在中國情境下,非正式志愿服務是許多老年人更為熟悉和頻繁參與的服務形式,其基于人情關系和家庭紐帶的互動可能同樣具有認知保護效應。此外,正式志愿服務多與任務執行、社會角色強化相關,有助于促進計劃能力與執行控制;非正式志愿服務則強調情感交流與日常互動,更可能通過社會聯結、情緒支持等機制對認知功能產生正向影響(史珈銘, 劉曉婷, 2022)。因此,兩種類型的志愿服務在作用路徑上具有互補性,也解釋了本研究中兩者效應相近的結果。
本研究發現,正式志愿服務既可以直接預測老年人的認知功能,也可以通過老化態度的獨立中介作用預測老年人認知功能,支持了志愿服務理論模型。一方面,正式志愿服務需要較強的專業知識和技能,往往讓老年人在組織支持下承擔明確的社會角色,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獲得外部認可與正向反饋,進而增強其自我價值感與存在感。這種“被需要”與“有能力”的體驗有助于塑造積極老化態度(Liu et al., 2020)。另一方面,積極老化態度則鼓勵老年人不斷學習新技能、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如規律的運動、良好的飲食習慣(Klusmann et al., 2019)。這些行為可以增強神經可塑性,促進大腦中新的神經連接形成,從而保持或改善老年人認知功能。簡言之,正式志愿服務能夠激發老年人的社會角色認同和自我價值感,促進其形成積極的老化態度,進而通過一系列健康行為延緩認知功能衰退的速度。在本研究中,正式志愿服務未能通過抑郁癥狀的中介作用預測老年人認知功能,與研究假設不符。這可能由于正式志愿服務通常是任務導向、面對非特定對象,缺乏深層次的情感交流,難以形成持續的社會支持網絡,進而導致其在緩解孤獨感、抑郁等問題上不如非正式志愿服務有效。因此,盡管正式志愿服務能夠提供認知刺激,但其對情緒調節的作用相對較弱,抑郁癥狀可能未成為其影響認知功能的關鍵中介變量。
本研究還發現,非正式志愿服務積極預測老年人的抑郁癥狀,而且抑郁癥狀在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間起到中介作用。部分研究表明,非正式志愿服務并不會改善老年人的抑郁癥狀(Landreville et al., 2023; Li amp; Ferraro, 2005),而本研究進一步發現非正式志愿服務會顯著提升老年人的抑郁癥狀。一方面,非正式志愿服務往往不具備正式志愿服務的結構性和組織支持,志愿服務過程中可能涉及較強的責任壓力,特別是在面對照顧他人或人情互惠等情境下,老年人可能面臨較高的情感壓力,從而加劇情緒困擾。另一方面,部分參與非正式志愿服務的老年人可能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基于社會期待、家庭義務等外部壓力,這種服務體驗可能無法帶來心理滿足和成就感,甚至引發倦怠感或負面情緒反應(Nappo amp; Fiorillo, 2020)。而且,非正式志愿服務內容廣泛,多為瑣碎的小事和復雜的人際關系,而過度投入其中會導致疲勞和壓力,影響自己的身心健康(Windsor et al., 2008)。同時,抑郁癥狀對認知功能的影響也得到廣泛驗證。已有研究表明,長期的抑郁癥狀會導致腦部結構變化,如海馬體萎縮、前額葉皮層受損,從而影響老年人的記憶功能、執行功能等(Sampath et al., 2017)。因此,盡管非正式志愿服務初衷是積極的,但其缺乏外部支持和制度保障,可能會使老年人感受到較大的心理壓力和情感負擔,從而加劇抑郁癥狀,并最終影響認知功能。
然而,非正式志愿服務正向預測抑郁癥狀的結果與健康促進的社會模型所提出的“志愿服務能有效降低抑郁癥狀”的觀點不一致,這可能是由于該模型在理想狀態下強調了志愿服務的積極心理效應,但在實際中志愿服務的效應往往受到個體參與動機和志愿服務類型的影響。在中國文化背景下,老年人參與非正式志愿服務更多與家庭責任和義務感相關,而非完全基于自愿和情感滿足(楊菊華, 何炤華, 2014)。在這種情況下,老年人更容易感受到壓力和束縛,從而產生抑郁癥狀。這也提示我們,健康促進的社會模型可能需要更細致的文化和情境適配。此外,老化態度在非正式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之間的獨立中介作用不成立,集中表現為非正式志愿服務對老化態度的預測作用不顯著。相較于正式志愿服務,非正式志愿服務無法預測老化態度的原因可能是其缺乏組織性和系統性,資源和設施相對匱乏,難以充分滿足老年人的心理需求(Cramm amp; Nieboer, 2015),從而導致在提升積極老化態度方面的效果不如正式志愿服務。謝立黎和歐陽材泓(2024)的研究也證實,參與非正式志愿服務會降低老年人的個人價值感,從而降低其心理獲得感(老化態度的維度之一)。
本研究根據志愿服務理論模型,探討了志愿服務與中國老年人認知功能之間的關系及其內部機制。從理論上來說,本研究不僅揭示不同類型的志愿服務與老年人認知功能之間的關系,為干預和治療老年人認知功能衰退提供了指導;還支持和完善了志愿服務理論模型,即志愿服務可以通過改善心理健康(形成積極老化態度和降低抑郁癥狀),從而提高老年人的認知功能。從實踐上來說,為了延緩老年人認知功能的衰退。首先,社區應加大對志愿活動的宣傳力度,吸引老年人積極參與,并向老年人介紹志愿服務的類型和內容;其次,社會、家人等應肯定老年人的價值,讓老年人積極參與志愿活動,促進其產生積極的老化態度;最后,鑒于抑郁癥狀對認知功能的破壞性,應將其作為重要靶點進行干預。
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有待完善:首先,本研究為橫斷面數據,無法揭示因果關系,且部分測量工具簡化,可能影響信度和效度。未來研究可采用更完善的量表和縱向設計,以增強結果穩定性和外部效度。其次,為避免過度控制的遮掩效應,本研究僅選擇性別和年齡作為協變量,未來可考慮加入更多協變量(如教育水平、健康狀況、婚姻狀況)驗證結果的穩健性。再次,本研究僅探討了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在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之間的中介作用,結果表明兩者均發揮部分中介作用且效應值較小,這表明志愿服務與認知功能之間存在更重要的中介因素尚待挖掘。最后,本研究發現非正式志愿服務與抑郁癥狀正相關,結果與以往研究不符。盡管提供了合理解釋,但仍需進一步實證檢驗,或考慮邊界條件(如文化背景、服務時長)導致結果反轉。后續研究應深入探討二者關系。
5 結論
本研究探討了志愿服務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發現志愿服務顯著正向預測認知功能,正式志愿服務可以通過老化態度的獨立中介作用間接預測老年人認知功能,非正式志愿服務可以通過抑郁癥狀的獨立中介作用間接預測老年人認知功能。研究結果體現了志愿服務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保護作用,也強調了老化態度和抑郁癥狀是預防和干預認知功能衰退的關鍵因素,從而為改善老年人認知功能提供了深入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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