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數字化轉型與關鍵核心技術突破

摘 要：在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背景下，開放式創新正逐漸成為驅動技術突破與產業升級的重要引擎。本文選取2013—2023年中國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為樣本，利用GPT大語言模型對上市公司專利文本信息進行處理，識別關鍵核心技術專利信息，實證檢驗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機制分析發現，數字化轉型通過加強企業研發合作、加快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有效推動開放式創新模式的發展，進而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進一步研究表明，在外部經濟不確定性較強的情況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正向影響更大。本研究為企業增強關鍵核心技術掌控力、提升產業鏈主導權提供了新的實證依據與理論視角。

關鍵詞：數字化轉型；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開放式創新；外部經濟不確定性；大語言模型

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148X（2025）05-0098-11

收稿日期：2025-04-03

作者簡介：習明明（1983—），男，江西新余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數字經濟與產業經濟；張盧千漪（2000—），本文通訊作者，女，江西吉安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數字經濟與產業經濟；夏若萱（2000—），女，江西南昌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數字經濟與產業經濟。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地區項目“基于兩區制空間Durbin固定效應模型的地區資本結構對經濟增長影響研究”，項目編號：72264011；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地區項目“基于同伴效應的網絡經濟中的從眾行為及其特征研究”，項目編號：71863011。

①2021年10月18日，習近平在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

②例如，華為通過構建多層次合作平臺有效賦能合作伙伴，共同打造多樣化的算力生態。到2021年，基于鯤鵬和昇騰平臺的開發者數量已超過50萬人，超過2000家企業完成平臺適配與認證，累計推出4500多個行業主流應用。https：//wwwhuaweicom/cn/news/2021/4/diversified-computing-innovation-cooperation。

一、引 言

掌握關鍵核心技術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必由之路。習近平指出：“提高數字技術基礎研發能力，打好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盡快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把發展數字經濟自主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①。盡管我國是全球唯一擁有最完整產業鏈體系的國家，但受技術路徑依賴、研發周期冗長以及創新協同不足等因素制約，部分關鍵核心技術仍面臨受制于人的困境。推動科技強國建設，迫切需要增強原創性和顛覆性技術的研發能力，提升國家自主創新水平。以人工智能、物聯網、區塊鏈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正在引發科研范式的深刻變革，傳統的封閉式、孤立式創新模式已難以適應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現實需求。在數字化浪潮推動下，企業數字化轉型不僅深刻變革了內部創新流程，更重塑了其與外部環境的交互方式，成為推動開放式創新、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重要力量［1-2］②。在此背景下，探究企業數字化轉型如何通過開放式創新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對完善國家創新體系、實現科技自立自強目標具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已有研究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激發持續創新、提升創新績效的重要路徑。張吉昌和龍靜（2022）［3］發現，高新技術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顯著增強了其動態能力，從而有效提升了創新績效。靳毓等（2022）［4］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具備資源整合的“乘數效應”，不僅激發企業增長潛能，也為綠色創新活動提供了內生動力。黃節根等（2021）［5］的研究進一步表明，信息資源的開放共享強化了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創新表現的正向驅動作用。楊仁發和楊梅君（2025）［6］則將數字化轉型細分為底層技術轉型與實踐應用轉型，發現實踐應用轉型通過增強企業的知識交流與知識創造能力，對持續性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更為突出。盡管現有研究廣泛探討了數字化轉型對企業整體創新成果或創新能力的影響，但關于其在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尤其是那些技術門檻較高的領域中所發揮的具體作用機制，仍缺乏系統深入的探討。與此同時，當前關于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研究，多集中于政策賦能等外部環境對企業實施技術攻堅的引導作用［7-8］，而在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企業如何通過數字化轉型構建合作網絡、嵌入全球創新體系，并借助開放式創新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則尚未得到充分關注。

針對已有研究的不足，本文選取2013—2023年間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系統考察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高壁壘的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及其內在機制。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一是基于開放式創新理論框架，從構建合作網絡與嵌入全球創新體系兩個維度揭示企業數字化轉型助推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作用機制。現有研究主要是從降低交易成本［9］、緩解融資約束［6］及增強企業動態能力［4］等視角探究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持續性技術創新和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然而，現有文獻大多側重將企業作為創新的獨立個體，對企業如何通過數字化轉型構建合作網絡和全球資源連接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機制闡釋較為有限。這一研究視角對于在新一輪國際科技競爭中，匯聚各方優勢資源以攻克關鍵核心技術難題來說至關重要。二是本文進一步引入企業不確定性感知，考察在不同程度的不確定性感知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影響的異質性。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不僅與政府政策支持［7-8］和企業自身基礎創新與研究能力的提升［10］密切相關，還受到外部不確定性因素的顯著影響。當前，全球政治經濟環境錯綜復雜，不確定性因素顯著增加，尤其是美國政府挑起的貿易戰，給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帶來了巨大挑戰。在此背景下，研究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對加快實現“卡脖子”技術自主可控，確保產業安全和戰略主動具有重要意義。三是本文借助Python軟件，調用GPT API對專利文本信息進行識別和篩選最終得到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數據與企業合作創新類型數據。在當前經濟學實證研究中，以專利信息為代表的文本信息因具有豐富的信息含量而受到廣泛重視。已有文獻主要采用人工研判法［11］、詞袋分析法［12］以及機器學習法［13］來分析處理海量的文本數據。然而，這三種方法在實現結果可信度、成本控制以及結果可重復性方面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局限。鑒于此，本文運用大語言模型對專利文本信息進行分析，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上述局限，提升了指標衡量的精確度。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數字化轉型與關鍵核心技術突破

相較于一般技術，關鍵核心技術往往具有較低的可替代性和高度的應用針對性［14］。這一特性決定了無論是在同一領域內的不同技術方向，還是在跨領域的關鍵核心技術發展過程中，均需投入大量資源以實現技術研發和攻關。一旦技術鏈條中的某個關鍵環節遭遇外部封鎖，便會迅速引發“卡脖子”困境，進而嚴重制約產業整體的技術可控性與安全性。關鍵核心技術所具有的高投入和低替代性，使企業在技術研發和成果轉化過程中面臨巨大的財務壓力與失敗風險。在此情形下，傳統以封閉式、獨立開展為特征的創新模式已難以有效支撐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企業亟須在強化自主研發的同時，推動資源共享與協同合作，探索更加開放與協同的創新路徑［15］。

企業數字化轉型為破解關鍵核心技術的“卡脖子”困境提供了可行路徑。一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有助于降低技術突破過程中的不確定性與失敗風險。以人工智能、云計算、區塊鏈、大數據等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構建了數字化治理體系，改變了企業獲取、存儲與運用知識的方式，使得知識的獲取與重組更加高效［16］。在數據驅動下，企業的知識獲取效率大幅提升進一步推動研發效率的提高和創新周期的優化［17］，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技術攻關中的成本壓力與失敗風險。特別是數字仿真、人工智能與大數據等工具的廣泛應用，使得技術驗證與優化過程更加高效，顯著降低了傳統研發中因試錯帶來的高成本與長周期問題。另一方面，數字技術所具有的融合性與高度滲透性，使得開放式創新成為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實現技術突破的重要方式［18］。數據要素的流通不僅能夠打破企業、產業鏈乃至國家之間的信息壁壘，還能推動跨區域、跨學科的知識共享與協同創新機制的建立［15，19］，進而提升了關鍵資源的整合效率與配置效能。因此，數字化轉型不僅是企業轉型升級的戰略選擇，也是推動關鍵核心技術實現突破的重要手段。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提升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能力具有積極效應。

（二）企業數字化轉型、開放式創新與關鍵核心技術突破

伴隨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不斷深化，數字技術正加速向各行各業滲透融合，推動企業創新模式發生深刻變革。企業的創新范式不再局限于內部資源的整合，而是逐步轉向以外部創新網絡為基礎，依托不同創新主體之間的資源整合與互補機制，構建起知識高效共享與協同研發的開放式創新模式［20］。當前，在全球科技競爭加劇和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問題日益凸顯的背景下，開放式創新正成為推動技術自主可控與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重要路徑。相較于封閉式研發模式，開放式創新通過連接多元化創新主體，集聚全球前沿知識和異質性資源，為關鍵技術的跨領域融合與協同攻關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技術來源與合作空間。

首先，數字化轉型顯著提升了企業與其他創新主體之間的連接能力，為構建區域性、行業性的合作網絡奠定了堅實基礎。隨著企業信息化進程的加快，數字化平臺和技術系統的建設使得信息資源的快速整合與匹配成為可能［21］。企業借助基于大數據與智能算法的資源配置平臺，獲得了強大的信息挖掘與分析能力，進一步提升了對外部知識、技術及創新能力的識別效率與獲取精度，從而為開放式創新活動提供了有力的數據與信息支撐［22］。基于此，企業可以更準確地評估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通過擴大對外研發投入，以整合已有資源或補足關鍵知識缺口。這種以內向型開放為路徑的創新模式，使企業能夠引入外部知識資源，填補自身尚未掌握的技術領域［23］。在增強知識系統多樣性與適應性的同時，開放式創新可以有效擺脫路徑依賴的約束，促進企業內部知識體系與外部創新資源的深度融合與協同發展。

其次，數字化轉型為企業更深度地嵌入全球創新體系提供了現實可能。當前，數字技術貫穿企業生產、分配、流通與消費全鏈條，積累了海量數據要素（尤其是來自海外市場的需求偏好、行為等數據），已成為企業進行產品迭代與技術開發的重要異質性資源，顯著提升了企業創新響應能力［24］。此外，信息技術的發展突破了傳統時空限制，顯著降低了跨國研發協作的成本，使企業能夠更加便捷地參與全球范圍內的技術聯盟、專利共享與聯合研發項目［25］。在當前全球技術競爭加劇、外部環境高度不確定的背景下，主動嵌入全球技術鏈、創新鏈和產業鏈，已成為企業提升技術可達性和創新資源獲取能力的關鍵路徑［14］。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數字化轉型能夠通過推動企業合作研發、加快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開放式創新模式，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

（三）不確定條件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

數字化轉型為企業構建多元合作網絡、深度嵌入全球創新體系奠定了堅實基礎，顯著推動了開放式創新機制的發展，進而為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注入了新動能。然而，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不僅依賴于企業自身創新能力的提升和創新模式的調整，還需高度重視外部不確定性所帶來的潛在沖擊。近年來，地緣政治緊張、全球貿易壁壘上升以及技術脫鉤風險日益加劇，導致國際政治經濟環境持續動蕩。在外部環境不確定背景下，關鍵核心技術的研發面臨日趨嚴峻的挑戰，既可能因國際合作受阻而中斷技術鏈條，也可能因核心要素受限而影響技術路徑的可行性。因此，如何在高度不確定的環境中維持研發體系的連續性、穩定性與彈性，已成為影響企業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關鍵因素。

企業數字化轉型在此過程中通過推動開放式創新機制的建立，提高了企業的協同效率，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供應鏈集中帶來的系統性沖擊［26］。此外，數字平臺與技術工具的應用顯著增強了企業對外部信息的處理能力，從而提升對環境變化的響應速度［27］，提高了跨境協同研發的效率。由此，企業在應對不確定性時能夠更有效地調動全球創新資源，保持技術研發的連續性與戰略主動性，進而增強在關鍵核心技術領域的創新韌性與競爭優勢。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在不確定條件較高的情況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促進作用更大。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3—2023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主要使用了兩類數據：一是企業的專利數據，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二是企業的年度基本信息和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和萬德數據庫（WIND）。本文對兩類數據進行公司-年份層面的精確匹配，同時按照以下標準對樣本進行篩選：（1）剔除所有ST、*ST類企業；（2）剔除房地產業和金融業企業；（3）剔除基準回歸所涉及變量中數據缺失的企業；（4）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和99%的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關鍵核心技術突破（Std_Ktech）

本文使用Python軟件，從國家知識產權局網站抓取2013—2023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的專利基本信息，包括專利的名稱、摘要、主權項、專利申請主體、專利類型、專利申請年份等信息。為了識別關鍵核心技術專利，本文借鑒吳超鵬和嚴澤浩（2023）［7］、鄭世林等（2024）［10］的做法，通過甄別和篩選專利文本信息，得到企業關鍵核心技術領域的發明專利申請數目（Ktech）。首先，依據國家制造強國建設委員會發布的《產業基礎創新發展目錄（2021年版）》，獲得與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相關的1047項技術關鍵詞；其次，通過Python軟件調用美國OpenAI公司提供的GPT API對專利數據進行數據標注分析。在標注分析中，通過提問“該論述是否涉及了關鍵核心技術關鍵詞？是則返回數值1，否則返回數字0”來獲取GPT的判斷結果。對于人工智能模型給出“不確定”判斷的專利信息，我們進行了人工復核，以提高最終標注判斷結果的準確性。最后，將GPT對關鍵核心技術專利的返回值在公司-年度層面進行匯總，用以表征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指標（Ktech）。在實證回歸分析中，本文使用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標準化值（Std_Ktech）作為因變量。

2解釋變量：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

首先，依據吳非等（2021）［28］構建的企業數字化轉型關鍵詞詞典，結合Python編程工具及機器學習方法，對A股上市公司年報文本中涉及數字化轉型內容的關鍵詞進行識別與匯總；其次，提取出與數字化轉型相關的詞頻變量（Digital），該指標數值越高，代表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越強；在此基礎上，對詞頻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生成數字化轉型指標（Std_Digital），用于后續實證分析。

3控制變量

為控制其他影響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特征，本文控制了以下特征變量：（1）企業規模（Size）：企業年末資產的自然對數；（2）企業年齡（Age）：用當前年份減去企業上市年份后取自然對數的方式計算；（3）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用企業當年第一大股東持股占公司總股份的比重衡量；（4）凈資產收益率（Roe）：用企業當期凈利潤除以凈資產來衡量；（5）兩權分離度（Seperation）：用企業當年控制權比例占所有權比例的比重衡量；（6）審計意見（Big4）：用公司是否經由四大（普華永道、德勤、畢馬威、安永）審計啞變量表示，是為1，否為0；（7）產權性質（Soe）：依據企業實際控制人將產權性質劃分為國企、民營、外資等八類，并從1—8依次賦值。

表1顯示了核心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特征。從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指標來看，其取值范圍在0—119之間，樣本均值為4811，反映出上市公司在該類技術創新能力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的取值從0—183不等，平均值為1393，表明樣本企業在數字化推進過程中呈現較強的異質性。此外，控制變量的統計分布基本符合以往相關研究的結論，數據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解釋力。

（三）模型構建

為了驗證假設H1，本文構建以下基準回歸模型：

Std_Ktechi，t=α0+α1Std_Digitali，t+∑jαjControlsi，t，j+ηi+λt+εi，t（1）

式（1）中，下標i、t分別表示企業和年份；Std_Ktechi，t為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程度，用企業當年關鍵核心技術發明專利的標準化值表示；Std_Digitali，t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用企業當年數字化轉型水平的標準化值表示；Controlsi，t，j為控制變量合集；λt年份固定效應；ηi為企業固定效應；εi，t為誤差項。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

表2呈現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影響的實證分析結果。列（1）報告的是僅控制年份固定效應、未引入其他控制變量的結果；列（2）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加入了企業固定效應，以控制個體異質性對結果的干擾。表2列（1）和列（2）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轉型變量（Std_Digital）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為驗證估計結果的穩健性，列（3）進一步引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回歸系數為00390，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突破，驗證了假設H1的成立。

（二）內生性處理

1遺漏變量的代理變量檢驗

考慮到被解釋變量可能存在滯后效應，且其歷史表現可能蘊含關鍵的遺漏信息，本文將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滯后一期值（LStd_Ktech）引入回歸模型，作為可能遺漏變量的代理，以進一步提高估計結果的穩健性。表3列（1）展示了在納入滯后項后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數字化轉型變量（Std_Digital）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仍保持正向且顯著的影響，說明即使控制了歷史路徑依賴因素，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積極作用依然存在，基準回歸模型的核心結論獲得進一步驗證。

2工具變量檢驗

企業在引入工業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新興數字技術的過程中，能夠有效突破傳統研發過程中的協同障礙，提升資源整合的效率，從而加速從“封閉式技術孤島”向“協同共享的創新網絡”轉型，為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提供強有力支撐。與此同時，關鍵核心技術的取得往往也伴隨著對更高層次數字能力的需求，這種反向驅動機制會促使企業進一步加快數字化轉型進程。考慮到數字化轉型與關鍵核心技術創新之間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引入了合適的工具變量以緩解潛在偏誤。首先，借鑒方明月等（2022）［27］的做法，使用企業所在行業除自身外其他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均值（IV1）作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工具變量。一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往往會受到行業內其他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的影響；另一方面，行業內其他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水平與企業自身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之間不存在直接因果關系，企業自身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水平主要受自身技術水平、政策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因此，除企業自身以外同行業內其他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的均值作為工具變量，滿足了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和排他性假設。其次，借鑒已有關于數字化轉型研究的典型做法［29-30］，本文選取的第二個工具變量（IV2）由1984年各城市的郵電基礎設施數據與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的滯后一期值構成的交互項構造而成，用以捕捉區域歷史通信資源與企業當前數字化能力之間的潛在關聯。如表3列（3）和列（5）所示，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回歸后，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依然為正且在統計上顯著，說明數字化轉型在推動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方面的積極作用依舊穩健。進一步的統計檢驗顯示，兩個工具變量的LM檢驗結果的P值均為0000，表明模型不存在識別不足的問題；同時，Kleibergen-Paap rk Wald F統計量顯著高于Stock-Yogo設定的10%顯著性水平上的臨界值1638，從而有效排除了弱工具變量的干擾可能。這些結果共同驗證了本文核心假設在緩解內生性后依然具有顯著解釋力和穩健性。

（三）穩健性檢驗

1延長觀測窗口

在表4的實證分析中，本文擴展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時間維度，以檢驗其時效性與穩健性。具體而言，在表4列（1）和列（2）中，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分別向后滯后兩期和三期進行處理；在列（3）和列（4）中，因變量關鍵核心技術突破（Std_Ktech）則分別前移兩期和三期以作為替代指標。回歸結果一致顯示，無論采用滯后處理解釋變量，還是對被解釋變量進行前置調整，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均表現出顯著的正向推動效果。這進一步驗證了本文基準回歸模型結論的穩健性與可靠性。

2改變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衡量

參考趙宸宇等（2021）［2］的研究，本文從數字技術部署、互聯網模式創新、智能化生產能力以及現代信息系統建設四個維度，重新構建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衡量指標。基于該替代指標（Std_Digital2）進行回歸分析，表5列（1）結果顯示，該變量的回歸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表明即使更換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測量方法，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正向作用依然顯著存在，再次支持了本文的核心假設。

3傾向得分匹配

本文進一步根據傾向得分匹配的框架，選取產權性質、審計意見、凈資產收益率、企業規模、兩權分離度、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和企業年齡作為匹配的控制變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由于企業在進行日常業務描述時存在涉及少量數字化轉型相關關鍵詞，因此在構建企業是否進行數字化轉型的虛擬變量（Digital_dummy）時，選擇10作為臨界值進行劃分［17］。圖1中，在傾向得分匹配后，兩組樣本的處理組和控制組差異均有縮小，且在10%的水平上無顯著性差異，說明傾向得分匹配結果良好。表5列（2）結果顯示，在采用傾向得分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分析后，企業數字化轉型仍能夠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說明實證結果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

4交互固定效應

為了緩解行業層面隨時間變化且未能觀測到的因素可能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產生的影響，本文進一步通過加入行業-年份交互固定效應來控制上述因素的影響，表5列（3）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的系數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基準回歸結果仍然成立。

5排除策略性行為

考慮到高新技術企業與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等前沿數字技術領域存在諸多聯系，以及市場對其技術創新能力的高度預期，這類企業一旦發布任何與前沿數字技術相關的積極信息，便能夠迅速引發市場關注、推高企業估值、提升融資便利性或增強品牌聲譽。因此，高新技術企業相較于其他企業更可能對數字化轉型信息進行選擇性披露或夸大，以放大市場效應并實現特定利益目標。因此，本文剔除處于高科技行業的企業以證監會2012年對我國上市公司的分類指引，將公司分類代碼屬于C25～C29、C31～C32、C34～C41、I63～I65和M73的企業定義為高科技行業公司。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分析。表5列（4）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的系數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基準回歸結果仍然成立。

（四）機制檢驗

1模型設定

企業數字化轉型通過推動開放式創新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主要體現在：（1）顯著提升了企業與其他創新主體之間的合作研發能力；（2）推動企業更深度地嵌入全球創新體系。因此，本文將從企業合作研發和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兩個維度進行作用機制的檢驗。為檢驗假設H2，本文構建了如下模型：

Meci，t=β0+β1Std_Digitali，t+∑jβjControlsi，t，j+ηi+λt+εi，t（2）

式（2）中，Meci，t為機制變量，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的定義和測度方式與基準回歸模型保持一致。

2估計結果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在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數字技術的廣泛運用使得企業創新模式由傳統的封閉式創新轉變為開放式創新。為了考察企業數字化轉型是否通過開放式創新促進關鍵核心技術突破，本文從企業合作研發和融入全球創新網絡這兩種開放式創新模式出發進行檢驗。

首先，本文借鑒龍小寧等（2023）［31］、習明明和張盧千漪（2025）［15］的研究，采用當年企業與其他主體合作申請發明專利的標準化值（Coop）來表示企業合作研發強度。具體而言，本文利用Python軟件抓取2013—2023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的專利基本信息，根據專利申請人全稱匹配上市公司申請的發明專利，并根據專利申請主體信息篩選出合作申請專利。表6列（1）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對合作研發活動具有正向影響，其回歸系數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表明企業推進數字技術升級有助于提升合作研發的開展程度。為了進一步細化合作研發的具體類型，本文借助OpenAI提供的GPT API服務對專利文本信息進行識別。通過提出問題“請判斷該項專利的申請人類型。若為企業與企業合作申請的專利則返回數值1；若為企業與高校及科研機構合作申請的專利則返回數值2”，將合作研發進一步劃分為企業間協作（Coop_company）和產學研聯合（Coop_school）兩類。回歸結果如表6列（2）和列（3）所示，企業數字化轉型變量在兩類合作形式下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進一步說明企業在推進數字化過程中，不僅強化了與其他企業之間的技術聯合，也有效推動了與高校及科研單位的協同創新能力。其次，本文借鑒李雪松等（2022）［24］的研究，以是否開展廣義海外投資（Oversea）作為衡量企業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判定標準。具體而言，在排除注冊地為中國香港、開曼群島、維京群島等典型離岸金融中心的情形下，若企業當年設立了境外關聯機構，則認為其已參與全球創新網絡，該變量賦值為1；反之，賦值為0。如表6列（4）所示，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顯著增強了企業嵌入全球創新體系的能力，從而構建了跨國協同創新的新路徑。上述結論驗證了本研究假設H2的成立。

（五）異質性分析

1知識產權保護異質性

企業所處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可能會影響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推動效應。特別是在知識產權保護較弱的地區，企業在進行合作研發等開放式創新活動時，更容易面臨技術成果被侵權或知識泄露的風險。在這樣的制度環境下，數字化轉型所帶來的開放式創新優勢可能會被顯著削弱。因此，相較于處于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低地區的企業，位于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更有可能從數字化轉型中獲得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積極效應。

依據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的《國家知識產權試點、示范城市（城區）評定和管理辦法》，本文將樣本劃分為兩類企業：一類位于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較高的地區，另一類則處于保護水平相對較低的區域。為進一步探討制度環境差異對企業數字化轉型效果的影響，分別對兩類企業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7列（1）和列（2）所示，在兩個子樣本中，數字化轉型變量（Std_Digital）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但是，在知識產權保護較為健全的地區，數字化轉型的促進效應更明顯，相應回歸系數顯著高于保護水平較低地區的組別。這一結果說明，良好的知識產權制度環境有助于增強企業通過數字化手段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動能，進一步驗證了知識產權保護在技術創新過程中的重要支撐作用。

2知識吸收能力異質性

吸收能力體現了企業將外部知識轉化為內部可利用資源的能力，反映出企業對外部知識的理解、整合與應用程度［32］。在數字化轉型的推動下，企業在擴大合作范圍、增強合作頻率的同時，也不斷拓展其知識基礎，使知識結構呈現更高的多樣性與復雜性。在這一背景下，具備較強吸收能力的企業更易于對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獲取的外部新知識進行有效重組與再利用，進一步推動技術創新路徑的演化。因此，與吸收能力較弱的企業相比，吸收能力更強的企業更能夠借助數字化轉型有效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

借鑒楊林等（2020）［33］的研究，采用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比例衡量企業吸收能力，并根據企業吸收能力的行業-年度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吸收能力強和吸收能力弱兩組。回歸結果如表7列（3）和列（4）所示，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但是，相較于吸收能力較弱組的企業，位于吸收能力較強組的企業中企業數字化轉型（Std_Digital）的估計系數更大。這表明在企業吸收能力較強的條件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促進作用更大。

五、不確定性條件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

不確定性是影響企業行為決策的重要因素，企業會根據外部環境的變化調整其經營活動和資源配置［34］。面對各類不確定性因素沖擊，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是：企業數字化轉型是否有助于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為驗證這一問題，本文借鑒聶輝華等（2020）［35］，從上市公司年報中提取反映企業感知不確定性的指標。根據不同行業和年度的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感知不確定性組與低感知組。其次，分別對兩組樣本進行分析，以檢驗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實際影響。回歸結果如表8列（1）—列（4）所示，在兩組企業中，數字化轉型變量（Std_Digital）的系數均為顯著為正。但是，高不確定性感知組的回歸系數顯著高于低不確定性感知組的回歸系數，說明在外部不確定性較強的背景下，企業更有動力通過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推動關鍵核心技術創新，進而提升其市場競爭能力與生存韌性。其作用機制可能是：一方面，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通過強化信息處理能力和資源配置效率，拓展了開放式創新的空間，提升了協同研發的可行性與效率；另一方面，企業通過數字化轉型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在不確定性環境下更容易整合外部創新資源，從而增強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可能性。上述結論驗證了本研究假設H3的成立。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既是實現科技自立自強、保障國家安全的重要基石，也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支撐。在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背景下，本文系統考察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作用機制，重點探究了合作研發與融入全球創新網絡這兩種開放式創新路徑所發揮的中介作用，并進一步驗證了外部不確定性環境下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影響效應。主要結論如下：（1）企業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具有顯著促進作用；（2）合作研發和融入全球創新網絡的開放式創新路徑在數字化轉型推動技術突破的過程中發揮了正向中介作用；（3）在外部經濟不確定性較高的情境下，數字化轉型對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促進效應更強，表現出更強的韌性和戰略適應能力。

基于以上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強化數字化戰略導向，加快企業數字化轉型進程，為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夯實基礎。政府應完善數字經濟發展配套政策，推動數字基礎設施與制造體系深度融合，并通過財政補貼、稅收優惠、金融創新等方式引導企業聚焦關鍵環節的數字化升級。企業應將數字化能力建設納入中長期戰略，通過系統引入大數據、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等新技術，優化研發與生產流程，提升研發效率和資源配置能力，從而增強面向關鍵核心技術攻關的支撐能力。

第二，完善開放式創新機制，推動構建多元協同的關鍵核心技術攻關體系。在技術突破高度依賴跨主體合作的背景下，企業應主動拓展多元創新網絡，深化與科研機構、高校及供應鏈相關方的聯合研發。政府可通過建設產業技術創新聯盟、科技成果轉化平臺等方式，提升資源聚合效能，并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數據安全制度保障，降低企業合作創新風險。企業應借助數字平臺提升外部知識整合與應用能力，推動關鍵核心技術的系統化、集成化突破。

第三，增強企業在高不確定性環境下的研發韌性，提升技術突破過程中的風險防控能力。 在當前地緣政治緊張、全球供應鏈重構及技術封鎖頻發的背景下，企業面臨研發中斷、合作受限等多重挑戰。政府應建立長期穩定的創新投入機制，推動關鍵領域科技攻關的戰略性與連續性，同時健全相關風險預警與應急協調體系。企業則應依托數字化工具構建智能風控體系，通過大數據與算法技術強化環境監測、調整研發節奏與路徑，構建更具彈性與適應性的研發組織與技術網絡，為關鍵核心技術的持續突破提供有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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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and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pen Innovation

XI Mingming， ZHANG Luqianyi， XIA Ruoxuan

（School of Digital Economics，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Nanchang 330013，China）

Abstract：Against the backdrop of deepening integration between the digital economy and the real economy， open innovation has gradually emerged as a critical engine driving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and industrial upgrading. This study selects Chinese A-share non-financial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3 to 2023 as a sample， uses GPT large language models to process patent text information of listed companies， identifies key core technology patent data， and empirically examines the impact of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n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and its underlying mechanisms.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significantly promotes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Mechanism analysis reveals that digital transformation accelerates the development of open innovation models by strengthening corporate Ramp;D cooperation and facilitating integration into global innovation networks， thereby driving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Further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positive impact of enterpris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n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is more pronounced under strong external economic uncertainties. This study provides new empirical evidence and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for enterprises to enhance their control over key core technologies and improve their dominance in industrial chains.

Key words：digital transformation;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open innovation; external economic uncertainties; large language models

（責任編輯：趙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