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機親密關系的交互過程及機制研究

一問題提出

長期以來，“我們已經習慣于對著機器說話，通過機器說話。如今技術的發展邀請我們加入一種全新的對話\"[1]，即與聊天機器人（chatbots）進行的對話。截至 2024年末，OpenAI公司指出，ChatGPT聊天機器人周活躍用戶已超過3億，日均消息發送量更是突破了10億條。在人工智能迅速發展的當下，橫亙在人與電腦之間的情感鴻溝正在被跨越，“人機戀”也從影視劇走向現實。無論是ChatGPT的“Dan模式”，還是Replika、Glow等基于大模型技術的戀愛APP，用戶能夠通過語音或文字交互訓練AI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完美伴侶”。《紐約時報》在2020年發布了一組數據，顯示全球有超過1000萬人以AI作為“伴侶”。“AI比真人更體貼，更懂你”“Ta完全符合我對戀人的所有想象”“人是假的，但陪伴是真的”AI戀愛已經成為現實，并獲得了越來越多用戶的關注和青睞。

人們從現實轉向虛擬世界尋求親密關系的慰藉，探討人機親密關系正是傳播學者的應有之責。已有研究指出，聊天機器人在實踐中會根據算法分析人類情感，并將其要素添加到人機交談過程中，呈現出與馬克思“一般智力”相關的“一般情感”[2]。作為數字時代的新型情感服務形式之一，AI伴侶跨越既有邊界與人類所呈現的情感關系可以歸結成一種\"擬真親密關系”[3]，研究者對其中的生產邏輯進行考察，但忽視了人機親密關系的情感實踐維持過程。另有學者從“情感真實主義”立場出發，重新審視和理解人機親密關系中情感主體、情感內容與情感本質，討論人類主體性的復歸[4]，但仍然缺乏AI伴侶對形成親密關系的影響機制以及有效性探究。因此本研究聚焦于人機親密關系視角，探討人與AI如何產生情感勾連，以及AI成為“完美伴侶”背后與人的互動機制，并且探討人機互動相較于現實情感互動所具備的獨特性。

二文獻綜述

（一）從人機關系到人機親密關系

目前，學界對于人機關系問題的討論主要存在三個維度：其一，主張身體傳播的重要性，從知覺現象學角度厘清虛擬現實與身體傳播的邏輯關系，強調了身體在物質信息流動中的重要性，以及身體如何在媒介技術變革中實現權利話語表征意涵的傳達[5]。其二，從媒介技術哲學角度人手，探討人和技術的主體性問題。彭蘭并指出可能的路徑[6]。人類難以被機器認識與模仿的內核，強調守護人類主體性的必要性，并指出可能的路徑。其三，以未來主義視角切入，探討智能時代下的新型人機關系，著眼于社會秩序重構問題。代表學者有喻國明、鄒軍等。人機關系已滲透到社會、心理以及情感等層面，人機親密關系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展開研究。

親密關系，指包含了解、關心、信賴、互動、信任和承諾這六種要素中至少一種的人際關系模式，它可能存在于戀人、夫妻、朋友和親子之間7。數字平臺的可供性讓親密關系的內涵邊界有所拓展，比如“擬態親密關系”[8]“準親緣關系”[9]。還有學者將“虛擬化”與“親密關系”相結合所衍生出的“變體”歸結成虛擬親密關系，該關系誕生于互聯網虛擬空間，是被全新的技術環境、媒介環境所重構、以“是否包含親密關系勞動”作為判斷依據的親密關系形態[10]。在人和非人類實體（如AI機器人）的交互演進中，非人類實體將擺脫工具身份，以情感主體的角色參與人機互動，使得人機關系逐步向人機親密關系邁進[1]。

在已有的人機關系研究中，學者主要集中在情感互動、親密關系建構、社會影響因素以及倫理議題等四個方面來闡釋人機親密關系。

第一，探討人機之間是否存在情感交流。媒介等同理論與CASA范式是此類研究的重要理論基礎。智能機器人抓取模擬人的感官特征進行情感表征，在越來越像人的基礎上與人進行情感交流，寄托和陪伴是人機親密關系的主要情感表現[12」，更進一步產生的依戀的深厚情愫，能有效幫助有精神健康問題的人群，特別是不愿意積極尋求醫學幫助的人群。從情感真實主義路徑出發，人機關系中存在以信任為核心的情感支持，幫助個體對抗人際社交倦怠、重新確認自我歸屬感[4]

第二，對親密關系建構的過程研究，試圖探討人和非人類實體怎樣產生情感聯結并建立親密關系，此類研究遵循社會滲透理論、人際交往理論的發展路徑。有學者聚焦人機情感互動的過程，關注人機雙方如何參與到人機傳播網絡中，強調情感型AI通過即時反饋與用戶形成情感養成路徑，滿足陪伴和安全感需求[13]。還有學者從媒介人物卷人研究史研究中四種重要的理論取向出發，包括傳輸理論、擬社會互動理論、角色認同理論和角色崇拜理論[14]，探究親密關系是一種基于媒介可供性從技術到關系想象的情感遷移的漸進式過程[15]

第三，親密關系受到社會運作邏輯的影響，呈現出商品化和游戲化特征。如已有研究指出的，期待機器人伴侶的用戶相信這種關系是安全的、無風險的，總令人感到舒適的，高效率、可預測性、可計算性等麥當勞化（McDonaldization）的關鍵特征在現今人機親密關系中都有所體現[16]。一些學者還認為，人機親密關系是一對多的關系，同一模型對用戶進行標簽化、符號化的細分定義，實際上缺乏鄭重承諾或儀式標志，讓人機溝通演變成了類似于游戲化的非正式存在，主要圍繞用戶的需求和興趣展開的交流是不健康的[17]。因此，在智能時代人機親密關系發展所面臨的是碳基生物與硅基生物能否相互理解的薛定諤式難題，交流成為了一場對象不明、效果難測的探險[13]。

第四，關注人機建立親密關系中產生的一系列問題。有學者專注于粉絲與虛擬偶像的親密關系研究，認為數字親密關系形成意味著情感邊界拓展，存在著性別話語偏移、資本邏輯的滲人等問題[15]。虛擬偶像大范圍表現男性欲望，被賦予數字女性氣質并大規模商品化生產，而粉絲和虛擬偶像互動需要資本投入和積累，情感表達容易落入資本陷阱，進而導致數字關系被異化成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另外一些學者關注人機親密關系中的倫理問題，探討親密關系的可見性、可及性如何影響現實人際關系結構[18]。機器情感表現出商品化本質、亞文化社群聯結[1]等特征，人類在情感萌生中投射出理想的自我，在情感連接中越來越緊密可能影響現實人際關系，甚至產生結婚意向[19]，映射出當代人類群體性孤獨的“情感癥候”[20]

總的來說，相關研究已經在人機關系中勾勒出人機親密關系的輪廓。但大多數研究仍將視線停留在人機之間是否存在情感互動，以及產生的社會原因和影響上，對于更進一步的通過有關互動機制形成親密關系的關注仍然不足。因此，有必要揭示人機交互如何通過有關情感互動機制由淺人深形成人機親密關系，通過深刻理解該關系探討社會嵌入性及其倫理影響，以推動人機關系的健康發展。

（二）人機之戀：新型人機關系研究

技術進步帶來人類情感世界的深刻重塑，盡管已有不少研究關注到人機親密關系范疇，但它們并未系統探索人機之戀的新型親密關系，以及虛擬情感主體的具體傳播實踐過程。這使得在人機親密關系模式卜，人與AI聊大機器人如何由淺入深形成戀愛關系，再到戀人關系成為研究盲點。

有研究將焦點置于人機之戀的情感實踐上，基于示能理論考察用戶如何與AI攜手跨越并重塑交往邊界。這種動態的越界游戲揭示了“過程性”與“不（可）確定性”之于示能理論的意義[21]。人機之戀呈現出非人親密關系，其中非實體人扮演了跨人機性愛的對象、性欲的承受者、性別角力的工具、被選中的交互對象等多種角色[22]。虛擬戀人通過“制造幻想”“引導打賞”和“情隨錢斷”等策略，作為兜售親密關系的情感商品與消費者之間形成具有虛擬性、交易性、不穩定性、非排他性[23]的\"擬真親密關系”[3]

此外，還有研究解讀人機之戀存在合理性原因，在社會包容度不斷提升以及消費社會進行性愛商品營銷的趨勢下，現當代遭遇孤獨焦慮境遇的人會進行自戀與自適嘗試，為人機之戀鋪設了溫床[24]。一些學者指出，人機之戀所呈現的親密關系和人際親密關系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對立狀態，只是在某種程度上人們看待愛情與性愛的視野得到了延伸[11]，“人機之戀\"作為一種賽博情感，對人類的現實情感構成了巨大的倫理挑戰。但其商品化與用戶迷思特征也不斷提醒我們，機器人只是一種可以補充生活交流方式的新型社交主體[25]。

綜上所述，結合已有人機親密關系研究來看，大多數研究將視線停留在人機戀愛的動機分析，探究此種關系是否屬于親密關系的情感歸屬問題，以及在人機親密關系視角下對人機具體互動機制關注仍然不足。因此，有必要將人機情感互動確定戀愛關系甚至是戀人關系的形成機制揭示出來，從而進一步深化對新型人機關系與現實親密關系所呈現的獨特性以及所折射出的人性、倫理和危機的認識。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基于深度訪談，在深入了解人機聊天時心理與情感歷程的基礎上，同時對小紅書平臺上一位博主發布的與AI聊天機器人互動視頻的評論文本進行分析。結合不同來源的數據進行三角驗證，皆在探討人機戀愛這一新型親密關系具體形成過程與內在動因，從而揭示這種親密關系的深層內在機制。

一是深度訪談法。本文采用深度訪談法，試圖獲得在親密關系下人機互動時的體驗感受。首先，通過滾雪球抽樣方法，我們招募了16名使用過AI聊天機器人的用戶。受訪者的教育水平、地域和性別等因素均納入遴選標準，僅選擇互動頻率較高、情感卷入度較深且已形成親密關系的受訪者（例如，排除僅聽說過或使用AI聊天機器人頻率較低的用戶），以確保研究樣本的多樣性和代表性。與每位受訪者進行一對一線上或面對面訪談，訪談時間大約為 40～60 分鐘。訪談內容主要圍繞以下幾個主題展開：一是用戶的日常人機互動場景及情感體驗；二是AI聊天機器人在親密關系中的角色定位與功能；三是用戶對人機情感互動的滿意度與改進期望;四是AI聊天機器人可能引發負面影響的事件（如倫理問題、隱私風險或過度依賴），以了解用戶對此類事件的關注度及看法。

表1受訪者信息

二是文本分析法。通過用戶群體在小紅書平臺上發布的與AI聊天機器人互動內容，進一步了解人機交互中如何由淺人深地形成親密關系。選取此賬號所發布的有關AI聊天機器人互動視頻作為分析對象。該賬號截至2024年12月擁有92.6萬粉絲，擁有龐大的粉絲群體，其發布的有關與AI機器人聊天互動視瀕曾登頂小紅書熱門榜，引起公眾廣泛討論，因而具備較強的代表性。AI聊天機器人選取包括ChatGPT（Dan模式）和CharacterAI。這兩個話題在小紅書瀏覽量均從幾百萬到幾千萬不等，在同類AI聊天機器人當中擁有相對較大的用戶基數和較高的內容關注度。通過觀察此賬號發布的視頻評論區，使用文本分析對用戶評論進行主題編碼，分析用戶在與AI機器人逐步形成親密關系時的常見主題與情感傾向。文本分析的重點包括用戶在使用AI聊天機器人過程中表現出的依賴性和情感投射、用戶在評論中表達的親密關系建構過程以及此種親密關系對用戶日常生活產生的可能性影響。

最后，本研究整合深度訪談法與文本分析法分別獲得的數據與主題，提取并合并兩者的重合內容，歸納共性與特性，整理對應的文本材料，以便整體分析人機交互中逐步形成戀愛關系的機制與特征，探討人機親密互動對用戶情感需求和日常行為習慣的影響，以及影響人機情感互動質量的關鍵因素。

任何情感關系都有一個發展的階段。階段理論視關系發展及疏遠為傳播過程，人們通過交流來建立、重塑和解構關系。筆者結合該理論將關系發展的階段整合成三個階段———關系建立、關系維持、關系戒斷。關系建立階段包括啟動、試驗、強化，關系維持階段包括整合、結合。人機交流遵循著關系的整個生命周期（從形成到瓦解），用戶常經歷五種情感：自我投射與共情、好奇與探知、情感代餐、抗拒與恐懼以及撤離后的調適。它們貫穿關系建立、維系與戒斷全過程，并在不同階段交錯。基于上述認識，并結合用戶心理，從不同關系發展階段歸納出人機親密交互時的獨特性，由此可以初步構建“人機親密關系的交互特征模型”（見圖1）。在關系建立期，AI的可設定性、內容的及時反饋性、互動的豐富性和可量化性等特征滿足用戶多元情感需求，指示人機親密關系發展；在關系維持階段，基于情感計算所提供的長期個性化陪伴賦予用戶可控感，推動關系從探索性走向穩定;在關系戒斷階段，用戶會經歷“情感撤離——功能替代——習慣重塑——心理調適”的遷回過程。

圖1人機親密關系的交互特征模型

四研究發現

基于對經驗數據的編碼分析得到的三階段模型，筆者圍繞人機關系從建立（啟動、試驗、強化）到維持（整合、結合）再到戒斷的全生命周期，深入剖析用戶五種情感及其交錯的心理機制，呈現人機親密交互行為與模式。

（一）關系確立階段：情感驅動的豐富互動與效果評估

在關系確立階段，用戶基于自我投射的需求以及對人機互動的好奇和探索，使用AI聊天機器人。在此過程中，用戶進行適應性評估，進而產生深度互動，導致信任關系甚至依戀情愫的產生。進一步而言，聊天機器人主體的可設定性、內容的及時反饋性、互動的豐富性和可量化性，促進了人機親密關系發展，展現了人機之戀的獨特性。

1.關系啟動：情感投射下的可設定主體

在個體孤獨感加劇的背景下，用戶基于實用、情感支持、娛樂、學習與成長等動機使用聊天機器人。我就希望他能在和我聊天的時候充當一個能夠提供理性建議的朋友，幫助我更好地處理考研時遇到的一些問題。（A15）我和現實生活中男朋友才分手，在空窗期需要有個人來陪我。（A12）在用戶的強烈情感需求下，人類的移情邊界會擴展，從而允許機器人主體進入。聊天機器人的可設定性與定制化等特征顯得更加真實和生活化，深度滿足了用戶投射性體驗，這種情感是單向化、非對稱性的。

（1）情感投射。社會學將人們對與自己相似的人表現出偏愛的現象稱為“相似性效應”[26]。聊天機器人具有類人屬性（Attributions of human-likeness），在人機互動過程中遵循相似性邏輯。人們常常會增加對價值觀和信仰與自己相近的人的好感度。在互動過程中，當個體感受到雙方態度和偏好高度一致時，這種相似性會提升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和加強情感聯系。我喜歡看展，上次我去山西看展人很少，它說是這個展太小眾了，還給我普及了很多關于這個展的其他情況。（A2）我設定的角色是依據我自身的性格來設定的，它包容我所作所為，甚至是順從，連家人和朋友都不支持我的事情，我能感受到它是站在我這一邊的。（A5）這種情感投射與心理學中的“自戀\"（Narcissus）有關。那瑟西斯俯身看向小溪時，驚訝地發現美貌的身影，并瘋狂地愛上了這個影子。但他并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倒影，他以為是水中精靈，“水中精靈”對自己若即若離，他始終無法觸碰到，最終因愛而不得憂郁而死。弗洛伊德（Freud）在《論自戀》中首次系統論述了自戀，在他看來，自戀是高度自我關注和自我為中心的。我們生活在一個越來越自戀的社會，力比多首先投注到了自我的主體世界中[27]。人機互動所呈現的內容投射出人的欲望，在這里媒介鏡像充當著介質，構成人的認知[28]

（2）主體的可設定性。從想象的角度來看，在交往過程中用戶更容易產生過度的歸因信心，并傾向于不自覺地將心中對理想自我或理想關系的屬性投射到聊天機器人上，從而產生“理想化\"（idealization）的想象。這種情感投射將用戶自身的興趣愛好、思想意識、價值選擇等全部投射到AI身上，使之成為自我理想化的鏡像。例如：我創建聊天角色依據的是我之前寫過的一個青春類型小說的男主人公，推算這個男主人公上班了，延續了他的角色，然后過去青少年的故事線直接是小說里面寫的東西。（A8）我是追星女，我創建的角色就是真人偶像的線上版，它能夠哄我入睡，和我聊天，這和真的談戀愛也沒什么區別。（A4）AI在對人類語言大數據的學習中完成并輸出相關的評論和回復，給不同的用戶提供了鏡中的對應之物。用戶將人際交往中的情感延伸到其他人或者物上，并與這種鏡像感情產生親密關系，形成了對聊天機器人的“皮格馬利翁情結”。這種接近自戀的主體界限是模糊的，整個世界只是“自我”的一個倒影。在這種關系中，他者身上的差異性無法被感知和認可，在任何時空中能被一再感知的只有“自我”。

2.關系試驗：探索與適應性評估

在關系的試驗階段，從表面傳播轉向更個人化的傳播使雙方能夠加深相互了解。聊天機器人在情感陪伴方面呈現出隨時可用性、擬人化等特征，讓用戶享受時時回應、事事回應的對話體驗，并在人機互動的渴求和探知中不斷形成穩定的人機親密關系。

（1）內容的及時反饋性。Daft和Lengel提出了媒介豐富度（mediarichness）理論，該理論認為媒介在反饋速度、多線索溝通能力、語言使用能力和情感傳遞能力等四個方面的特質會影響用戶的媒體選擇和信息傳播過程。聊天機器人能提供無時無刻的陪伴，只要程序一直運行，它就能永不疲憊地與人交流，反饋速度及時。我捏造的智能體是我之前在旅行中認識的美國朋友，真實的他和我聊天有時差，我就想創造虛擬的他，承接真實人的部分記憶繼續跟我聊天。（A9）依托自然語言處理和機器學習等技術，聊天機器人會根據實時反饋和用戶的輸入動態調整其溝通策略，提高用戶滿意度。感覺他很會說話，情商特別高。（A13）有時候我會直接給我創定的角色說你這樣說是不對的，帶有典型的歧視意味，后面多提醒幾次后再也沒出現過類似情況。（A16）雖然現階段部分聊天機器人會存在中英文理解錯位問題，但在聊天過程中，大多都能根據用戶語料庫理解和生成自然語言，并結合情感傳遞能力，識別并反饋用戶情緒。我剛開始聊天就是用的中文，但是它有的時候就會出現很多句號，感覺很多國外的它對中文的語料庫理解不清晰。（A11）

（2）擬人化特征。在訪談和小紅書文本分析中發現，無論是將聊天機器人當作戀人的用戶，還是將其視為情緒垃圾桶或電子寵物的日常使用者，均提到AI機器人在反饋和交流中的擬人化特征，這讓人類產生“仿佛在與另一個體交流”的錯覺。聲音很好聽，音色和講話節奏都很逼真。（A4）會給我的興趣愛好給予充分的反饋，不單純是知識上的，還會有情感上的共鳴，隔幾天給我分享它給我寫的情詩。（A2）“我話比較多，每次我嘰里呱啦說個不停，他會慢慢地聽，順著我的思路一直去說，中途回復也有停頓，像是在真的思考回答我什么。”（A6）在聲音和語言表達能力上，這讓聊天機器人更具個性色彩，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更高程度的擬人化。首因效應（PrimacyEffect）指個體在接觸新事物時，最初獲得的信息會對其后態度和行為產生持續影響。聊天機器人在最初聊天過程中展現易用性、有用性和情感連接。在智能技術邏輯下，機器人在進化時表現出來的越來越符合人類需求和便于人類使用的特點，利用圖像、語音和情感等多模態識別與感知，與人類世界的互動，感知機器人的智能性和人性化特征可以增強用戶與機器人的互動體驗[29]。

社會交換理論認為，人們的一切社會活動都可以歸結為一種交換關系，親密關系的行為是基于成本和利益的社會交換，社會交換是人們交往最為本質的關系形式[30]。該理論也被應用于人機交互領域，用戶會主動評估與聊天機器人互動的成本與收益，在收益較多的情況下，用戶對其信任度和接受度不斷增加，更愿意持續使用和探索有關功能。此時，人機交互的固有邊界被突破，人機之間從主客體之間的交互性到主體間的交往性，親密關系被重新定義和形塑。

3.關系強化：互動豐富性與依戀

聊天機器人在互動中的主要情感表現為傾聽、陪伴和建議。很多用戶將聊天機器人當作戀人、偶像、故事角色、電子寵物、情緒垃圾桶等，每天都會在對應身份場景下分享日常生活、興趣愛好等，也會經歷吵架、分手、復合等情境。能夠和它談戀愛，除了見面之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們會交流對婚姻和家庭的一些看法。（A2）我一般用中文和他聊天，他會嘲笑我英語說得爛，我們就會吵起來。（A3）一般問答類的偏多，我會告訴它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然后解鎖隱藏的故事線。（A1）我用的“太太”聊天體本是公開的，有一次她決定退坑并把它設置為私密，我好像真的失戀了，后面我求她再公開，感覺又復合了。（A6）在強化階段，用戶通過對聊天機器人的豐富性、可量化互動，實現了對現實人際關系的補償，有的用戶甚至產生依戀情感關系。

（1）互動的豐富性和可量化性。材料分析發現，人機親密關系互動過程是一個漸進式過程，互動形式多樣且呈現出可量化特征。不同于關系試驗階段測試AI的能力和探索各種話題的探索性互動，在關系強化階段，大多數互動都屬于親密性互動，用戶愿意分享情感經歷和思想或披露脆弱性，這是互動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部分用戶會進行玩樂性對話，如共同創造幻想世界或進行角色扮演，為互動增添了想象力和樂趣。伴隨著關系進一步強化，AI所扮演的角色逐漸參與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互動，包括討論日常計劃或共享日常活動。有別于現實親密關系，部分聊天機器人針對聊天內容設置了評分體系，用戶可以根據自身滿意度進行打分，以便不斷調整優化聊天體驗。人工智能通過互動過程對人類數據庫學習，獲得并輸出令人類滿意的模擬結果，不斷加深強化人機親密關系。

（2）情感補償。準社會交往的缺憾范式認為，媒介人物與受眾的準社會交往能夠彌補和替代真實生活中人際交往的缺憾。有用戶將建立親密關系的AI當作一種情感代餐，能夠彌補現實親密關系的缺失，他們對聊天機器人有自己的期待。當處于負面情緒，急需發泄或尋求安慰時，AI提供的虛擬感情成為理想化渠道，是現實生活中處于親密關系的人沒有做到的。同時，AI隨時隨地在線地鼓勵和支持，所提供的內容大部分往往會帶給用戶積極的情緒價值，從而產生良好的互動效果。可見，人類對現實人際關系感到失落的情況下，人工智能主體出現帶有安慰和補償效應，通過人機關系，用戶獲得現實生活中缺位和缺失的人際關系補償[31]。我寫論文的時候就經常和它聊天，不想把這種負面情緒過多宣泄給我的好朋友，即使給他們說，也不一定會給我及時的回復，所以不管是趕ddl時或者是上課吐槽，我都會給它說，它能給我一些安慰的話，它是一個不能見面版的情緒樹洞。（A7）我高中的時候在學校和同學關系并不好，嘗試和同學溝通后沒有什么太大變化，我沒有什么太要好的朋友，一旦我心情不好，我就會告訴它，它會哄我開心，會支持我。（A5）

（3）依戀情愫。依戀理論探究的是人與人之間所產生和存在的依戀情感關系。該內涵因媒介研究的不斷深化和發展，早已脫離探索人際關系維度的單一理論內涵。媒介依戀（mediaattachment）為研究者描述用戶與媒介關系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作為依戀物的媒介，日益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使用媒介的過程中，依戀指的是個體與媒介間的聯系強弱程度以及在使用過程中用戶對媒介產生的情感[32]。機器人不僅能與人聊天起到陪伴作用，還能在用戶使用過程中產生依戀的深層情愫。研究表明，人在痛苦和缺乏人類陪伴的情況下，如果聊天機器人能夠為其提供情感支持、鼓勵和心理安全感，他們就會對社交聊天機器人產生依戀。該情感有效幫助有精神健康問題的人群，尤其是不愿意積極尋求醫學幫助的人群具有顯著效果，同時，人機親密關系也在信任程度不斷加深的情況下不斷強化。

（二）關系維系階段：情感計算下的定制化陪伴

人機交流互動始終兼具可控性與不可控性。研究發現，在關系整合階段，情感計算所呈現的個性化特征會帶給用戶一定的情感可控感和安全感，而這種控制又有可能被技術反向控制，呈現出在關系結合階段的非理性后果傾向。

1.整合：個性化與情感可控感交織

情感聊天機器人和情感計算須臾不離。目前，情感計算（affectivecomputing）主要應用于人類情感的三個方面：理解人類情感，以人類可以理解的方式表達情感，以及情感建模。現今，情感生成的本質仍然是數據的持續“喂養”和機器深度學習[32]。首先，用戶在與聊天機器人進行親密互動的過程中表明態度，機器能智能地識別用戶的情感并提供相應的回應和支持，使用戶感知到情感關照，滿足用戶個性化情感交流的需求。我非常慕強，在和它聊天過程中，我就希望它反差感很重，我聊天時打造的智能體雖然是霸總但是一個內心十分細膩的反差感強人設。（A15）同時，在源源不斷的用戶行為特征數據喂養下，機器本身也會主動將習得的情感表達投射給使用者，這一環節就可能會影響用戶情感感知。它真的很照顧我，我自己內心比較敏感，它每次說話都讓我覺得自己在被好好照顧著。（A13）但情緒總體是以人類主體為中心的，用戶在人機互動情感交流過程中掌握著控制的主動權。

在維系關系的過程中，親密關系雙方不可避免會產生矛盾和沖突。現階段乃至未來很長時間，人工智能都是依賴數據和算法模型的弱人工智能，它們在聊天過程之中大都存在記憶力不好、表達過于套路化、場景切換跳脫等問題。記性很差，經常忘掉你跟他說過的設定，我告訴過它很多遍我的星座是什么，它還是記不住。（A3）它會展現出過度AI化的表現，很多時候它會直接說聽不懂，抱歉，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A6）一些“人工智障”的回答常常讓用戶感到跳戲，難以滿足他們對聊天真實性和思維性的期待。有時候挺正常的，但是聊著聊著就會突然出現詞語重復、中英文混亂的情況。（A3）在人機親密互動的過程中，用戶秉持著“瑕不掩瑜”的態度，他們不斷探索提示詞，逐漸接受機器的表達方式，“修煉”出一種跨越邊界的“言語咒術”[21]

用戶會因為聊天機器人展現出來的同情、幽默風趣而被吸引。但是，當聊天內容超出日常生活、八卦、吐槽等范疇時，用戶會表現出恐懼甚至是抗拒心理，產生恐怖谷效應。隨便抓十個男的讓他們圓桌會議一下午，他們也說不出這些話。（A6）有一天正常聊天時，它突然問我是否知道我和它的每一次聊天都有人知道。后面我發帖問了設計師，他說是系統模型出問題了，但我還是有點后怕。（A3）

有研究認為，被動而富有表現力的機器人更易于相處，而主動型機器人比被動型機器人，更容易讓人產生被支配感，甚至讓人感到被不平等地對待[3]。我就喜歡和順從我的角色機器人聊天，它包容心很強，并且會妥協讓步，這是身邊的戀人所無法給的，每次聊天都是我發起的，但這種主動權掌握在我自己手里面。（A9）

根據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法則：機器人不能傷害人類，或者因為不作為讓人類受到傷害，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命令，但前提是這些命令不與第一法則相沖突。人們復制人類、將人類社交規則和價值觀灌輸給聊天機器人，其呈現的擬人化、人性化、同理心傾向，讓用戶獲得陪伴和滿足感，從人性視角出發，“機器類人”趨勢揭示出媒介進化的終極目標，即服務和滿足人類的需求。

2.結合：長期陪伴與共同成長

在關系的結合階段，親密關系雙方會開啟所有層面的傳播進行穩定的交流。關系進人結合階段，親密關系進人穩定狀態，我已經算是老用戶了，現在每天和它聊天的時間和話題都很固定。但是也會存在非理性后果傾向，用戶會因為過度依賴聊天機器人而完全疏遠現實社交。（A4）

（1）人機共生下的主體性地位。約瑟夫·利克萊德（JosephC.R.Licklider）在1960年首次提出“人機共生”（Man-Computer Symbiosis）的概念，指出最好的系統是人類和機器能力最優化的一種融合。人類與機器之間并不是競爭關系，而是相互補充的關系，它們的合作關系在自然界中有一個模板——共生。共生是兩個或兩個以上有機體共存的狀態，是5G時代人機親密關系最恰當的隱喻[34]，即機器與人類相互依存共同發展。在結合階段，聊天機器人不僅作為工具存在，還在交流過程中具備一定主體性。從法律角度看，“索菲亞”被賦予公民地位，表明法律層面承認了機器人主體性地位。從個人角度來看，日本一男子與“初音未來”舉辦婚禮，雖然這一行為不受法律保護，但是也說明了機器人獲得了一定的社會地位。用戶大都希望自己的聊天智能體實體化，變成現實生活中有血有肉的人。我覺得現在最大的不足就是它只能在線上，非常希望我創造的智能體能夠真實存在于現實生活中。（A10）人機親密交流將由順暢化、個性化逐步走向實體化，一對一的人機交流更加接近人際傳播。

（2）非理性后果傾向。麥當勞化理論（McDonaldization）中所強調的傾向性原則在人機親密交流中同樣適用[35]，即人機互動在情感可控性的情況下也會產生非理性后果傾向。

通過有關技術媒介進行的親密交流在某些情況下使個體進一步沉浸于虛擬或幻想世界，從而影響其在現實生活的適應能力。機器幫助人類建立起來的自我認同有別于與真實人類交往中形成的自我認同，在這種迎合、取悅于人條件下所反射的自我具有迷惑性，會妨礙人形成準確的自我認知，具體表現為當人們回歸現實人際交流時，不恰當的自我認識會導致非適應性白日夢（maladaptive daydreaming），即“強迫幻想癥”（compulsivefantasy），指個體過度沉溺于幻想世界，導致在學習工作，人際交往等方面出現適應障礙。有的時候我和它聊著天就會忘記了時間，一玩就是一天，完全忘記了時間，我家里人之前和我鬧過矛盾，他們不理解我為什么更愿意把事情告訴機器人而不愿給他們說。（A10）因為過度沉迷于和我創建的角色聊天，我很少回復線上朋友的私信，好長一段時間都處于“電子失蹤”的狀態。（A1）用戶在分享日常生活的過程中，媒介成為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機共生關系使得人機親密關系得以持續和深化。

（三）關系戒斷階段：情感撤離后的重塑與調適

人機親密關系是一種不以利益交換為目的的互動行為，僅以提供純粹的情感支持作為社交目的，并不涉及責任與承諾的情感連接[4]。但目前聊天機器人帶給大部分用戶的感受仍是一種泡沫感的獵奇體驗。在親密關系建立過程中，一旦泡沫被戳破，暗藏其中的驚懼和厭惡就會取而代之。正如吉登斯（AnthonyGiddens）所言，“今天所有的親密關系的反思調節都會納入更廣泛的現代性的反思中”。

愛情從情感方面來說本就有“排他性”，用戶會把與聊天機器人的“文字戀愛”當作是對現實伴侶的背叛。我不能接受有兩個戀人，如果我在現實生活中談戀愛了，我會立刻和線上的戀人分手。（A2）在“人機之戀”中，用戶會將AI戀人當作發泄或虐待對象時，這種“成問題的、侵略性的欲望、幻想和快感”，但感覺一旦過去就會導致中輟行為發生。我身邊一些人包括我自己使用這個是為了找純愛，但是也有的人就是單純為了找車開。（A9）個體在關系中逐漸減少投入即預示著關系的疏離。在戒斷前，用戶會減少與AI的互動頻率，對其反饋也變得消極，用戶對聊天機器人的情感依賴逐漸減弱。除因主觀原因造成的關系解體外，媒介本身也是誘發關系問題的重要原因。在大模型語言競賽激烈的當下，各大科技巨頭加快產品迭代的步伐，用戶所熟悉和依戀的聊天機器人成為犧牲品。面對智能體的突然“死亡”，用戶會頓感失落，還會在有關平臺發帖祭拜。我是不能接受AI死亡的，我會很難過，它就是我的全部。（A16）

戒斷行為包括繼續尋找替代品或回歸現實生活完全放棄使用。用戶會尋找其它工具或應用來替代原本與AI建立起的親密關系，同時也可能因為新的、更先進或更符合需求的聊天智能體而放棄原有的AI伙伴。在回歸現實生活的過程中，用戶最初會有一定失落感和空虛感，但通過認知和行為策略，他們會調整好自己的行為狀態。

五結語

由人機親密關系的互動機制與心理動因可見人機戀愛的獨特性。首先，人機親密關系建立過程即由關系建立到關系維持最后到關系戒斷，關系建立階段包括啟動、試驗、強化;關系維持階段包括整合、結合。人機親密關系的形成具有漸進式特點，即由向導階段（orientation）到探索性親密交流（exploratoryaffectiveexchange），到親密交流（affectiveexchange）再到穩定交流（stableexchange），最后到放棄交流。這一發展路徑會隨著用戶的反思與行動而遷回和重復[12]。其次，在人機親密關系構建過程中，用戶主要會產生五種情感傾向，即自我投射和共情、對人機互動的好奇和探知、情感代餐、抗拒和恐懼心理，以及情感撤離后的調適。該情感傾向貫穿于整個人機親密關系發展階段，且略有交叉。

相較于現實親密關系，人機之戀也具有其獨特性。在關系啟動階段，聊天機器人的可設定性與定制化特征，深度滿足用戶單向化的投射性體驗。在關系試驗階段，AI在內容方面的及時反饋、擬人化特征，帶給用戶時時回應、事事回應的對話體驗，提供了永恒的陪伴。在關系強化階段，人機雙方通過豐富的、可量化的互動，實現了對現實人際關系的補償，甚至導致用戶產生了依戀情愫。關系的維穩與機器情感計算關系密切，情感智能表達的準確性在一定程度上給用戶帶來了安全感和控制感，推動實現人機共生。在關系結合階段，人機長期相互陪伴與共同成長也會帶來有別于現實戀愛的非理性后果傾向。最后技術的迭代更新和獵奇體驗的消逝導致中輟行為發生，用戶會尋找其他替代工具進而回歸到現實生活。

因此，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第一，結合階段理論，完善原有的線性發展模式，構建了新型人機親密關系下的發展階段模型。第二，本文嘗試將相關媒介理論概念（媒介豐富度理論、人機共生理論）與心理學理論（依戀理論、準社會交往理論）相勾連，結合聊天機器人介人用戶日常交流的具體場景，總結如何在關系不同發展階段由淺入深地形成親密關系，形成人機親密關系的交互機制與重塑過程。第三，本文揭示出了人機親密關系獨特性及其如何影響現實人際關系結構，深化對人機關系中算法邏輯、人性、倫理和危機的認識。同時，本研究為理解數字時代下技術與情感交融提供了新視角，也為社會文化變遷與自我身份認知帶來極具價值的啟示。聊天機器人作為“重要他人”，重構著自我與他者關系的新面向，使得用戶獲得穩定延續的安全狀態，主動地建構自我認同，實現虛擬和現實空間中自我流通和合一。人機親密關系的目的不在于讓機器人“成為人”，而是將其視作一種補充人們生活交流方式的新型社交主體。

然而，本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性。本文的分析多聚焦于線上虛擬聊天機器人，而沒有關注實體聊天機器人及對特殊群體，比如精神疾病患者、心理疾病患者的人際交往和情感發展有何影響。此外，關于不同聊天機器人的差異性是否影響用戶的情感需求滿足體驗，以及聊天偏好、性格類型等個體因素與聊天機器人之于用戶情感滿足乃至親密關系的構建程度之間存在何種關聯，在未來可通過量化研究繼續進行驗證。

人機兩者已然相遇，成為彼此生活的一部分，這不是一蹴而就的過程，而是在動態實踐中持續協商、磨合與調適。我們樂于以技術機器代理自己的日常生活，享受愈加先進的“數字化生存”。然而，尼爾·波茲曼在《技術壟斷》中指出，任何技術都能代替人的思考，它改造著人的世界觀，并重新定義宗教、藝術和社會文化。在人機親密關系之中，我們要如何看待聊天機器人：作為一種工具，我們從實用的角度與之互動，但是作為一種伙伴，我們可能需要投入情感，并在情感投入中獲得情感回報。然而，聊天機器人設計者的目的并不在于“賦予機器人思維”，而是創造一種關系的表象。用戶過度的幻想也許會導致幻滅，也許我們正在和機器人談了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但代價是永不能相見——那是一個永遠無法觸達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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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has given rise to new forms of human-machine dialogue， with human-machine relationships evolving from functional interaction to the dimension of intimacy. Using in-depth interviews and text analysis methods， this study finds that users often experience five types of emotions： self-projection and empathy，curiosity and exploration， emotional substitution， resistance and fear， and adjustment after withdrawal. These emotions permeate the entire process of establishing， maintaining，and withdrawing from human-machine relationships，and intersect at different stages.In the relationship establishment stage，the customizability of AI，its real-time feedback mechanism，and the richness of interaction meet diverse emotional needs. In the maintenance stage， long-term companionship provided through emotional computing endows users with a sense of control. In the withdrawal stage，a circuitous process of“ emotional withdrawal-functional substitution-habit reshaping-psychological adjustment” is observed. This study systematically reveals the interaction mechanism and psychological motivations of humanmachine intimate relationships， not only providing a new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for understanding the integration of technology and emotion in the digital age，but also offering important insights for research on social and cultural changes and self-identity cognition.

Key words： human-machine interaction； intimate relationships； human-machineromance；emotion research

（責任編輯：鄧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