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泡桐樹在河谷緩緩伸出
那寬闊的手掌
一輪明月,獨自升起于
德黨湖的上空
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晚了一些
但山中的棠梨花
那些細小的白色家族
在時間中打開自己的身體
它們,有意無意地
把手伸向小跌水那高高的懸崖
它們企圖用這些細小的蓓蕾
壹讀詩歌方陣
把一個高高的懸崖填平
在幾公里之外
桃花綻紅了臉
可我的春天還在幾十公里之外
鄉村小道上,踢踢踏踏的馬車聲漸漸消
匍匐于地面的狗尾草
在牛的腳印里
在布谷鳥古老的節拍聲中
同樣把一張故鄉的地圖鋪展開來
鋪展向另外一個天涯
就是這樣一個春天
大地返青
綠色歸來
母親卻老得只剩下一副快要崩塌的骨架
而父親,已經告別了我們
去了另外一個村莊
那是我們的春天還無法抵達的幽暗之地
大海把它的水流
一一歸還給了它的每一個源頭
就如我們把彼此的愛意還給了時間
也還給了彼此
我想,過了這個春天
有些事情也許就會結束
我想,過了這個春天
山那邊的男孩子就會漸漸長大
過去的日子,我們期盼著這個春天到來
而這個春天,我們每個人
又在苦苦地盼望著,另外一個日子來臨
而未來之事,我和地下的螞蟻部落一樣
都知之甚少。我的內心
仍然被一些混亂的馬群控制
那些沒有硝煙的戰亂
吞噬著我們兩個人的美好
也吞噬著我們頭頂上的明月
春天永遠那么盛大,但同時
又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男孩
也許,有一個春天我們始終無法抵達
我這樣想著想著,黑色的小燕子
穿著花衣,又一一返回
那故鄉的屋檐
鐵匠鋪
他一個人獨自操持著
這樣一份古老的手藝
他被火星熏烤過的日子
漸漸呈現出一種
被反復打磨過的
金屬的光澤
他用漫長無邊的日子
打造了一枚銀制的月亮
然后和他的鐵匠鋪一起
送給了他的愛情
送給了那些日子的饋贈
大樹之上
大樹之上
擁有一個旅館
一個被綠蔭深藏著的小小的家園
我沒有發現它
卻被一只小麻雀發現了
它用它細小的翅膀
那一對連接著它肉身的翅膀
重新建構了
屬于自己的另外一片綠蔭
那一片綠葉中的煙火之地
也把我帶回了遙遠的
夢幻中去了
整整一個下午
我仍然沒有走出
那一只小鳥的夢幻
蝴蝶們在大樹周圍
載歌載舞
乘涼的人在大樹底下的長凳上
來了又返回去了
青草長出它們一寸一寸的肌膚
風繼續吹拂著歲月
蝴蝶們的花園
小蜜蜂在繡球花蕊中
在一步一步的深淵附近
尋找著大海的渡口
我在這葳蕤的大樹旁邊步
在蝴蝶的舞蹈中,沒有一個腳印
其實,我也多想長成那樹的樣子
讓我慢慢撤退到
那片古老的森林里
但是,我知道的兩只鳥兒
它們在大樹之上叫喚著
它們仍然有著另外一些訴求
也許它們的星辰
在樹的外面,在葉片組合而成的
星空之外
大樹旁邊,是醫院的住院部
天亮醒來,樹回歸于樹的本體
有一位老人被時間收留
大樹之下,長凳空了
秋天的太陽拍打著我的臉頰
春
我相信
在農歷1974年11月20日之前
我的身體里面
儲藏著一個遼闊無邊的夢境
那長夢擁有著宇宙一樣的長度和寬度
那夢境漫長得沒有了時間的計量單位
當那一瞬,我突然從黑夜中醒來
我的眼睛用力地慢慢睜開
就看見了這個光明的世界
看見了太陽,以及
它所豢養著的一切生靈
為了這些,我的眼睛又慢慢
失去了視力
壹讀詩歌方陣
那一扇大門又重新關上了
當我再一次醒來
我可能是路邊的小草
或者,清晨含在草葉上的
一滴露珠
或許那個時候,我擁有了
另外一種遼闊無邊的視力
我的眼睛里面的偏見
早已經像清晨的露珠一樣化開了
這一切,都是多么的偶然
又或者是事物之間早就預約好了的必然
我的眼睛卻尚無法測度
烏鴉
冬天的大地上
一簇簇黑炭一樣的花朵
在古老的枯藤老樹之間
彈奏著一串串恐怖的曲子
歲月在燃燒,在無盡的灰燼中
那黑袍巫師又重新撲騰起來
它企圖占卜一下七月的洪水
和山谷中的泥石流,到底懸于何處。
它把翅膀的力量無限制的拉伸
它沖破白云的一層層謎團
為了親吻到遠處
一縷淡淡的陽光
它最后泯滅為遠方一個看不見的黑點
又以太陽的模樣從高天上輻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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