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明晃晃地照在課桌上。教室里安靜極了,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我坐在講臺前批改模擬卷,翻到下一份時,目光停住了一工整的字跡間寫著:“螞蟻們排著長隊搬運米粒,像我們運動會時喊著口號入場…”心頭一熱,目光急切地移向姓名欄—果然是小杰。抬眼望去,那個曾經在課本上畫滿甲蟲的男孩,正埋頭寫著,額角沁著汗珠,筆尖走得飛快。窗外鳥鳴聲不斷,我的思緒卻飄回了兩年多前,那個同樣燥熱的秋天。
2023年秋:初遇迷途,心燈何處尋?
那年秋天,我從鄉村調到城里,接手了二小四年級10班的語文教學。四十八張陌生的小臉,讓我這個教了十年書的老教師,心里也直打鼓。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角落里那個叫小杰的男孩。他的語文書嶄新,筆記歪歪扭扭,空白處卻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甲蟲、蝴蝶、蜻蜓,畫得精細極了。一到朗讀課文,他的眼神就暗下去,聲音小得像蚊子哼,語文,對他就像一扇緊緊關著的門。環顧教室,像小杰這樣在語文門外徘徊的孩子,還有不少。
有個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順手拿起朱永新老師的《新教育》。臺燈下,“沒有閱讀,就沒有真正的教育”這句話,像顆小石子投進我心里。第二天課間,我看見小杰蹲在花壇邊,臉都快貼到草葉上了?!袄蠋熆炜?!”他突然抬頭,眼睛亮得驚人,手里捏著只金龜子,“它的殼會反光,是綠的?!蹦侵恍∠x在他掌心閃著光,也把他眼底的光映得清清楚楚。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打開那扇門的鑰匙,也許就藏在他對蟲子的癡迷里。
2023年冬:微光初燃,破繭之聲
“小杰,”我蹲在花壇邊,和他平視,“以后每天語文課前三分鐘,你給大家講講你的蟲子,好不好?”他手一抖,金龜子“噗”地飛走了,他張著嘴,愣住了。
第一次走上講臺,他擦著繪本的手指都發白了?!斑@、這是七星瓢蟲”聲音抖得厲害,臺下有孩子偷偷笑。我第一個鼓起掌:“講得真仔細!明天再給我們介紹個會唱歌的蟲子?”他猛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講臺上的小杰慢慢放松了。一個月后,他講到法布爾寫的螳螂捕食,手臂突然一揮:“唰!大刀砍下來了!”全班孩子跟著“哇”地叫起來,縮著脖子笑。期末那天最讓我難忘一一他抱著個舊鞋盒做的“昆蟲博物館”,指著里面排隊搬餅干屑的螞蟻,大聲說:“瞧它們,跟咱班運動會入場式似的,一個挨一個!”教室里笑開了鍋。
更讓我驚喜的是,他那些精細的昆蟲畫旁邊,開始“長”出工整的漢字。寒假回來,他紅著臉塞給我個本子,里面工工整整抄了二十多首古詩,還有三十多段他自己寫的小句子。
2024年:螢火匯聚,星河初現
小杰這點光,慢慢照亮了更多孩子。
最怕寫作文的宇辰,在我的鼓勵下開始每天寫“閱讀日記”?!对谙M奶镆吧稀纷x后感登上了《保山日報》,他舉著報紙,笑得見牙不見眼。喜歡科幻的亦陽,抱著寫滿筆記的《三體》闖進科學課,眼晴發亮地問老師:“宇宙到底有沒有邊界?”后來他還自己寫了篇科幻小故事。
我們班的“師生共寫隨筆”小本子,成了孩子們說心里話的地方。有個孩子寫:“看《草房子》里桑桑發燒,我摸著自己額頭哭了。”還有孩子寫:“爸爸打工回來那晚,我給他念《背影》,他揉了我腦袋三次。”這些真心話變成了一張張獎狀。最讓我高興的是,交上來的作文本不再空著大半頁。
兩年時間不長,但教室里的變化實實在在:三個家庭在市圖書館拿了“書香之家”的獎;四篇學生隨筆登上了《學生新報》;五篇師生文章發表在《保山日報》上。
2025年7月:星河長明,心燈不熄
小杰放下筆,揉了揉手腕。他像是感覺到我在看他,抬起頭,隔著幾張課桌對我笑了笑。那笑容很安靜,是被書本滋養出來的踏實。我想起朱永新老師的話:“教育的本質是培養學生積極的人生態度?!睂Α袄ハx迷”遞上《昆蟲記》,對“好奇寶寶”打開《萬物簡史》,對“科幻迷”鋪開《小王子》…遞過去的哪里只是書,那是點亮他們心火的火柴。這火光或許不會立刻帶來分數的飛躍,卻能喚醒每個孩子探索世界的勇氣。
合上小杰的試卷,小鳥還在窗外叫著。兩年時光像捧在手心的螢火蟲,最初只是小杰指尖那一點微弱的光,如今,整個教室都暖暖地亮著。聽著筆尖沙沙劃過紙面的聲音,看著那些曾被孩子們害怕的文字,如今成了他們自由表達的工具一我忽然懂了:當老師最根本的,不過是彎下腰,幫每個孩子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束光。
放學鈴聲響了,我合上教室門時,夕陽正把走廊染成蜜色。我知道,這些被書籍吻過的童年,往后縱有風雨,他們心里永遠亮著一盞燈一那是2023年秋天,我們共同點燃的,永不熄滅的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