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浙江積極推動全域數字法院改革,推出共享法庭作為一站式訴訟服務、多元解紛、基層治理的最小支點,以數字技術賦能助推基層治理提質增效。目前共享法庭在實現鎮街全覆蓋的同時,也暴露出人民法庭數字化轉型中存在的一些難題和困境。本文從“四治融合”角度出發,結合共享法庭在浙江省的實踐經驗,探討其制度化完善的優化路徑。通過四治層面的探索分析,以破解現有模式發展困境,助推共享法庭制度化完善,深化數字法院建設,以期繪就“四治融合”基層社會治理“新楓景”。
關鍵詞:共享法庭;數字治理;四治融合
中圖分類號:D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5.22.062
0 引言
進入新時代,數字經濟與社會結構變革加劇了基層矛盾的復雜性與頻發性,鄰里間民商糾紛問題突出。現有法律服務體系存在供給主體不足、方式單一、可持續性弱等短板,難以兼顧實體公正與數字效率以應對“訴訟爆炸”,群眾多元解紛需求亟待滿足。
結合黨的二十大報告“完善社會治理體系,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的部署,最高人民法院推出“楓橋式人民法庭”典型案例,公布5批建設樣本,強調以信息化推動互聯網司法改革,構建數字法治體系。浙江高院響應“因地制宜、分類施策”的治理要求,創新推出共享法庭機制,依托部門協同與數字技術,推進基層治理現代化,實現矛盾源頭化解,構建高效便捷的多元解紛新模式。
1 問題的提出
浙江以法治化與數字化改革為牽引,錨定法治中國示范區建設目標,推進社會治理數字化轉型。在“全域數字法院”改革中,浙江高院聚焦多元解紛與基層治理,傳承“楓橋經驗”精髓,創新推出共享法庭模式。該模式依托數字平臺,實現法律服務云端化,有效破解基層法律服務“最后一公里”難題。遵循“不增編、不建房、快落實、廣覆蓋”原則,共享法庭以“一網一線一平臺”為載體,深度融入基層治理體系,推動糾紛法治化解決。
當前共享法庭憑借“一屏一線一終端”的便捷性,已實現浙江全省鎮街基本覆蓋,全省建成2.7萬家共享法庭,并在江蘇、河南、山東等地開展試點。然而對其的理論研究尚顯滯后,截至2024年2月,相關期刊論文僅14篇,學術探討亟待深化。如何保障其有效運行、融入基層治理,成為實踐中的關鍵挑戰。為此本文聚焦共享法庭制度化完善,分析建設動力、問題瓶頸并提出優化路徑,以期推動其扎根基層,繪就基層社會治理現代化新畫卷。
2 共享法庭司法為民的浙江實踐
作為浙江全域數字法院改革成果,共享法庭承接“微法庭”建設基礎,深度嵌入鎮街、村社等組織,形成一站式集成服務的最小法治單元。通過復盤其網格化覆蓋的實踐路徑,可提煉出制度化完善的內驅動力。
2021年11月,浙江省委印發《關于加強“共享法庭”建設健全“四治”融合城鄉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明確以一體化、普惠化訴訟服務推動基層治理體系升級,為共同富裕示范區建設筑牢法治根基。2023年6月,浙江發布省級地方標準《共享法庭建設與運行規范》,系統說明功能定位、建設標準與運行機制,形成可復制的制度范式。該模式以數字化平臺為紐帶,整合線上線下資源,凝聚多元法治力量,致力構建覆蓋城鄉的現代公共法律服務體系。
共享法庭依托“一網一線一平臺”架構,實現司法服務全域覆蓋,相較傳統治理模式,顯著降低人力、物力、財力成本。其通過選任本土庭務主任與聯系法官,構建“法理+情理”協同機制,推動自治與法治深度融合,既尊重群眾解紛意愿,又為法律工作者深入基層提供實踐平臺,彰顯法治親民特質。同時借助法院公信力與在線司法確認程序,保障糾紛化解效力,凸顯了數字法治效能。截至2023年5月底,浙江全省共享法庭累計指導調解40.17萬件次,化解矛盾糾紛30.83萬件,開展普法宣傳9.5萬場,提供法律咨詢34.49萬人次。依托村社、社會團體等多元力量,2.7萬家共享法庭實現省域全覆蓋,以資源整合、信息流轉與服務輸出,持續賦能基層治理法治化進程。
3 “四治融合”視野下共享法庭運行面臨的困境
3.1 法治與自治的現實差距
3.1.1 法庭職能邊界的模糊錯位
理論上,共享法庭作為集訴訟服務、多元解紛與基層治理于一體的最小單元,兼具司法服務與基層治理雙重功能。其建設需黨政機關、社會組織協同支持,若僅由法院主導糾紛化解與社會治理,易導致制度供給失衡。共享法庭應堅持“黨委領導、法院參與、基層主導”模式,由基層組織主動適配法治建設要求,推動共建共治共享。實踐中,共享法庭雖提供司法服務,但與人民調解委員會等機構職責交叉,易引發職能邊界模糊問題,降低治理效能。例如,社區調解因群眾熟悉度高而成為首選,在糾紛升級后轉向法院,表明共享法庭的司法服務供給路徑短期難以替代傳統調解主體[1]。矛盾糾紛在不同部門間反復調解現象頻發,既浪費資源又延誤解紛效率。
3.1.2 法庭制度建設的設而不用
當前基層矛盾多依賴社區調解,呈“被動治理”“不調不理”狀態。共享法庭雖已全省推廣,但部分區域仍存虛置現象,如省會杭州建設較完善,而其他城市多設臨時政策性法庭作為宣傳樣本,多數村社共享法庭掛牌后未運作。因監督考察機制的缺失,工作人員視其為政策任務,只注重完成硬件設置。共享法庭建成后存在兩大誤區:一是工作人員片面將其“法庭化”,理解為在線訴訟,民眾因陌生而抵觸,反映出宣傳工作不到位;二是缺乏群眾參與和監督考核機制,民眾難知其工作情況。在表象化考核下,庭務主任與法官重形式輕實質,導致共享法庭意義不明,淪為“立牌”,陷入有硬件無軟件的困境。
3.2 法治與德治的混淆不分
時代需求下“接近正義”與“公平效率”的矛盾性伴隨案件糾紛爆炸式增長和矛盾結構復雜化,為滿足治理需求,司法改革大多注重優化程序來提高效率,卻易因此誤入公正與效率評判模糊的泥淖,或過度依賴法院作為“接近正義”的唯一渠道,忽視多元解紛的便利;或片面強調非訴機制效率優勢,卻面臨“司法權威如何彰顯、正義怎樣確保”難題。當數字技術在效率導向下反噬公正時,實質意義上的“接近正義”便成為“幻象”[2]。
在數字司法改革下,以法官審判權的監管為例,審判監管工作從傳統事前事后監管轉化為全流程事中監管,在數字技術加持下形成的全景敞視結構重塑了法官的審判工作環境,在構建透明高效的陽光司法機制同時,也給法官營造了無形壓力。一方面以訴訟流程為代表的司法工作得以規范化、標準化,司法效率得到顯著提升;另一方面又在無形之中誘導法官追求乃至迎合這一結構背后的考核標準,以形式化的唯標準論壓縮了法官自由裁量權的行使,使得法官審判工作趨于裁判標準的形式化統一,在追求另類數字留痕中背離了對實質性裁判和自由心證的堅守。
3.3 法治與智治的新舊沖突
3.3.1 線上訴調規則的固有局限
互聯網技術的廣泛運用、新時代“訴訟爆炸”給司法系統帶來的壓力以及立法者對于法律價值的利益衡量共同推動了共享法庭在線訴訟功能的轉型。作為互聯網司法的典型特征,在線訴訟、調解功能的加入為共享法庭實現數字化治理創造了可能[3]。但共享法庭雖突破了線下庭審的時空限制,卻引發了在線訴訟規則合理性的新探討。線上庭審致使法庭環境虛擬化,無形弱化了法官的審判角色與庭審儀式感,受屏幕、網絡等限制,法官了解證據細節受限,電子證據易篡改,增加心證難度。證據復雜、爭議大時,在線質證效率降低,違背便利初衷。此外,云開庭中當事人態度散漫、不守秩序;證言受干擾等問題,也削弱了訴訟對抗性。
3.3.2 存在數字形式主義傾向
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僅明確在線庭審適用范圍,具體適用規則多參照線下庭審流程。若將傳統庭審環節從線下簡單移至線上,未結合數字治理特點進行轉化,僅注重外觀硬件建設而缺乏內在實質支撐,將使在線庭審失去價值,損害訴訟參與人權益及司法系統權威性。數字形式主義的傾向,使數字“賦能”走向數字“負能”[4]。正如共享法庭是傳統法庭數字化的轉型嘗試,數字形式主義是形式主義與數字技術的變種結合,表現為“電子衙門”“政績泡沫”等現象。建設和推廣共享法庭旨在以數字智治助力基層法治,為糾紛提供新解法。然而,一些工作者受形式化考核影響,將建設視為政績,忽視當事人的權利保障,在共享法庭運行中尚未樹立數字法治觀。技術手段雖便捷,但未將保障當事人權利作為核心理念設定具體流程與規則,技術介入司法的合理限度也未明確。數字正義仍顯朦朧,共享法庭建設需警惕數字形式主義,堅持數字正義,推動數字技術實質應用。
4 “四治融合”視野下共享法庭制度化完善之優化路徑
4.1 制度化健全助力基層自治
4.1.1 強化內外銜接探索“共享法庭+”模式
共享法庭應立足案多人少、糾紛繁雜的社會現實,優化機制配置,完善基層多元解紛體系。借鑒已有多元主體治理經驗,共享法庭需進一步整合行業協會、律師協會等解紛資源,引入市場力量提升解紛效能。結合各地司法需求,因地制宜地與各部門開展合作,強化其與“浙江解紛碼”、鄉鎮四平臺智治中心等信息化工具的銜接,共同打通基層治理的“最后一公里”。此外,通過積極探索“共享法庭+”創新模式,整合各類法律資源。如嘉興市秀洲區法院以“共享法庭+執行”深化執行改革,利用庭務主任熟悉轄區的優勢協助執行,打通裁判執行“最后一公里”。借助“共享法庭+N”模式,實現其在基層治理、立案、審判、執行、普法等各環節的無限可能,持續推動共享法庭與多元解紛機制的深度融合。
4.1.2 完善群眾參與和干部考核激勵機制
完善群眾參與機制,消解民眾因法律認知不足而產生的疏離感。共享法庭在建設中可依托普法職能,借鑒巡回法庭模式,組織群眾觀看在線庭審;可聯合社區黨委、村民大會開展普法活動,多渠道宣傳,引導群眾參與體驗,以群眾力量助推工作落地。完善干部考核激勵機制,將聯系法官負責的共享法庭相關工作納入原有工作考核范疇,以現有考核方式對該部分工作量進行科學評估,充分發揮考核“指揮棒”的激勵作用,助推法官主動參與法庭建設;還可通過征集意見,靈活采用多種獎補方式,將庭務主任納入調解員隊伍統一管理,以獎補、星級評比、經費補貼與榮譽評審等方式激發人員積極性,將共享法庭建成新時代一站式訴訟、解紛、治理的基層支點,服務群眾所需。
4.2 法治化觀念鑄牢德治之魂
協調共享法庭建設中“公正與效率”的關系,需探索數字技術賦能下,如何順應時代特征,實現兩者兼顧的司法為民。在引入數字技術時,共享法庭應同步更新程序正義理念,引導法官樹立數字法治觀,融通實體與程序正義。兼顧二者需持續創新數字技術運用,將技術融入各環節,如依托共享法庭引入市場化解糾紛機制,打造“搶單系統”分配糾紛案件,提高調解效率。同時,共享法庭應明確基層治理中的界限,避免過度介入民間糾紛,維持中立性。此外,還需培養專業多元的法治隊伍,融合鄉賢力量,在公正與效率間尋求最佳解紛平衡點。
4.3 智治化重塑實現數字治理
4.3.1兼顧公正效率實質化運用數字技術
“數字正義”既強調借助科技來實現“接近”,也要求通過合規算法來實現“正義”。共享法庭在借助數字技術同時也要重視對正義的堅守,借助科學程序機制,實質化運用數字技術,切實回應多元解紛的時代需求。當前,金融糾紛領域中,“鳳凰智審”與共享法庭的聯動為制度完善提供了參考路徑:案件經“人民法院在線服務”平臺導入、自主立案排期后,在共享法庭線上調解,成功則生成調解書,失敗則轉“鳳凰智審”智能審判。二者協同實現訴前調解至執行的全流程流轉,促進案件繁簡分流。當前在線訴訟發展迅速,可借鑒“鳳凰智審”與共享法庭協同經驗,依托數字技術輔助裁判,按糾紛解決需求排序,探索多領域“共享法庭+鳳凰智審”協同機制,構建信息數據庫在借貸糾紛、房屋租賃、婚姻家事等應用場景的互聯互通。針對重點場景,利用算法整合類案,探尋解紛規律,構建穩定解紛模型,以數字智治賦能基層治理。
4.3.2 遵循制度規范補齊在線訴調短板
共享法庭創新發展也對在線訴調規則提出了更高要求,應從訴訟規則、審判方式與互聯網技術深度融合的視角探索構建新型訴訟制度,完善其在線訴訟、調解功能[5]。完善線上庭審規則還需法官、庭務主任及當事人注重規范化細節,配備標準化設備,打通數據壁壘以實現證據交換、筆錄確認等功能,對接數字法庭系統提升庭審效率與準確性。以家事糾紛的線上調解為例,共享法庭應依托智慧法院平臺,發揮庭務主任與調解員優勢,以能動司法理念為指導,創新采用企業微信等實時交互方式,強化家事調查、調解及心理疏導功能。
5 總結與展望
數字司法服務迭代更新,相伴的是基層治理體系的與時俱進,這一變遷在帶來以自治缺乏、德治虛化與智治弱化為表征的轉型期陣痛同時,也為人民法院參與社會治理提供了新契機。面對“三治”與法治的困局之爭,共享法庭應運而生承載了深化多元解紛,助推基層社會治理法治化、現代化發展的重要期許。共享法庭是數字化有效重塑基層治理的重要手段,借用數字治理提升治理的主體性和主導性正成為大勢所趨。本文從自治、德治、智治各方面分析出發,全面推動共享法庭建設發展,以數字改革提升公共服務的普惠水平,最終實現司法資源下沉與共享,繪就“四治融合”基層社會治理新氣象。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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