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抱熱望（組詩）

萬物互相問好

落日似血紅的玉墜掛在大巴山胸前

眾多的山神和懸崖站立在周圍

踩在腳下的路不露鋒刃卻刺痛腳心

黑夜偷聽那些懷才不遇的青年

發出的豪言壯語——

向前，向前，向前……

草木帶走他們體內起伏的焰火

長成人世的一座萬仞群峰

阻擋地震、洪水和野獸的來臨

年輪刻成峽谷，人間萬物越看越小

大地是一紙生長的經文

春風輕輕一念，淚滴長成雨珠

在時間中繼續趕路

萬物互相問好

一路風塵不知什么時候悄悄隱匿

車輪碾壓雷聲

站在逆光里，她掩面而泣

還喃喃自語：親愛的，后天就到家

等等我……

周圍的乘客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她

哭聲越來越大

哀求像變換悲傷的形式

不斷地安慰對方

山崗在眼前晃來動去

車輪反復碾壓雷聲

卷起的亂云落在她的淚光里

穿越謎一樣的黑夜

懷抱熱望

山，越走越近，浪花后退

內心的河流從悲傷中上岸

頭頂上一只白鷺悄悄飛過

像是自己在生活中遇到困難不敢伸張

打碎牙齒和血吞

清風翻動亂石，長路的拐彎處

一雙雙腳印打開午夜的安靜

正在抵達未來之境

陽光浮動秘密的事物——

一排楊樹直沖云霄

幾只鳥站在枝丫上交頭接耳

我抓住光線，懷抱熱望

成為漣漪中的一滴水

伸長脖子就是一條河流

音符散開的悲傷

三個小矮人合唱一曲《十送紅軍》

其他兩個人雙手各自捧起一個土瓷碗

圍觀者不停地朝碗里扔硬幣

音符散開的悲傷回蕩在清明節的夜晚

像是英靈歸來，要把生命中綿延不絕的血液

凝聚成力量、膽魄、忠誠

延伸地鐵口的光亮

每秒鐘都有人奔來，旅行，逃亡或追捕

還有一些人，到地鐵約會

在縱深地帶制造浪漫的疾行與溫柔的恐懼

我們幾個女子坐在地板上，圍成一圈

撕烤鴨，喝啤酒，先敬英靈，后敬自己

像那個書攤旁邊開放的幾朵玫瑰

夜的黑，成為我們的護身鎧甲

風獨自離去

風擦去哭聲

吹落他們的草帽

吹干皮膚和骨頭

吹得草葉翻滾，忘記自己有根

吹得枝條展翅，以為自己是鳥

我忽然認出那些正在田間勞作的人們

他們前仆后繼，腳印沾滿泥土

身體上滾過的雷聲

壓不住自己紛飛如雨的淚水

我伸手抓住樹枝，鳥兒驚飛

葉子上落下的雨滴替換我的眼淚

樹枝越垂越低

冰涼，呼嘯而來又隨風而去

樹葉散開，油菜花泛出一片金色

來回走動，我懷抱一顆燃燒的心

紋絲不動，風只好獨自離去

一場雪

黑夜中，她叫賣鮮花

黎明為什么遲遲不肯走下星空

落在頭上的一場雪，越下越大

仿佛渾身長出的刺，狠狠扎痛女孩的心

一些比淚更淡的水從眼里飄離

已不能阻止她柔軟之后的堅硬

她從跌跌撞撞的日子里爬起

不急不躁，把花分成一支又一支

扎成一把又一把

不停地高喊：賣花，賣鮮花……

聲音像翅膀飛翔

賣花姑娘的故事，這苦難的底色

閃爍成明亮的未來

如今，柔弱的花朵成為蕩漾的花海

再向夜空涌去

【作者簡介】李欣蔓，原名李曉紅，居巴中。作品發表于 《文藝報》 《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詩刊》 《星星詩刊》 《詩選刊》 《綠風》《詩潮》《揚子江》《漢詩》等報刊，出版詩集《時間的重量》《裂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