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小鎮(zhèn)的記憶展

寧寧奔跑在凌晨的霧里。

頭頂?shù)囊箍帐怯竽喟愕淖仙偷偷模雌饋聿槐葍蛇叺奈蓍芨叨嗌佟Ｐ℃?zhèn)街道上的路燈已經(jīng)熄滅，月亮和星星也快要沉下去了，只剩下淡淡的光暈融在晨霧里。

這是寧寧第一次這么早出門，就連掃大街的人都還沒從睡夢中醒來呢。他昨晚就準(zhǔn)備好了一切，書包里放了畫本、彩色鉛筆、同桌小玉送的一串小鈴鐺，還有一只透明的小罐子——用來裝奶奶的記憶。

出門前，寧寧檢查了家里各處粘貼的紙條，書桌上的紙條寫著“記得吃降壓藥”，門口的紙條寫著“記得帶鑰匙”和“出門前檢查煤氣開關(guān)”，廚房壁櫥里的紙條寫著“左邊的罐子里是糖，右邊的罐子里是鹽”……

奶奶在小鎮(zhèn)上做了三十年的語文老師，曾經(jīng)的她，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幾百首古詩，能記住教過的每一屆學(xué)生的名字和趣事。可是這兩年，奶奶的記憶力越來越差，很多過去的事，她都想不起來了，就連日常生活，也必須靠這些小紙條的提醒才行。

寧寧知道，奶奶年紀(jì)大了，歲月不止讓奶奶的臉上滿是皺紋，還讓奶奶的記憶弱得像柳絮一樣，被風(fēng)一吹就飄散了。

“你知道丟失的記憶都去哪兒了嗎？”一次課間活動時，寧寧問小玉。

“當(dāng)然知道啦。”小玉把自己掛在雙杠上，她倒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所有世間丟失的記憶，都會被上傳云端。”

“云端？那是哪兒？”寧寧不解。

“就是云朵上面呀，那里有一個小鎮(zhèn)，就和寧寧住的這個小鎮(zhèn)差不多大。每年的春分和秋分，小鎮(zhèn)上還要舉辦記憶展覽呢！”小玉說。

“記憶展覽？我奶奶的記憶也肯定在那。我們能去云端小鎮(zhèn)把奶奶的記憶帶回來嗎？”

“行啊！”小玉從雙杠上翻下來，輕盈地落在地上，“正巧明天就是秋分了，云端纜車可以帶我們上去。不過，一定要早起才行！”

“一言為定！”

寧寧看著眼前紫色的夜空，天快要亮了，他必須加快速度跑去站臺，要是錯過搭乘云端纜車的時間，可還得等半年呢。

寧寧到站臺的時候，小玉已等了他很久了。她比寧寧個頭略高一些，臉圓圓的、紅撲撲的，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總是彎彎的，像小狐貍一樣可愛。

小玉之前一直住在遙遠(yuǎn)的地方，翻過一座又一座連綿青翠的高山才來到寧寧居住的小鎮(zhèn)。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她能聽懂小動物們說的話，知道彩虹里每一道光的歷史和傳說，她會用濃郁的夜色熬煮出風(fēng)信子香味的奶茶，還能指揮樹林里的螢火蟲，伴隨著哼唱的小曲舞動出一條燦爛的光帶……

同學(xué)們都很喜歡小玉，卻只有寧寧知道小玉有多么神奇。小玉選擇了寧寧做她最好的伙伴，總是帶著他經(jīng)歷奇妙的冒險(xiǎn)，就連老師也說，小玉轉(zhuǎn)學(xué)過來后，寧寧變得開朗多了。

等在車站的小玉也看到了寧寧：“寧寧怎么現(xiàn)在才到呀？差一點(diǎn)就遲到咯！”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當(dāng)沉睡于大地上的人們將醒未醒之際，在夢境與現(xiàn)實(shí)相互交融、混沌未分的片刻，第一束陽光在晨霧中留下筆直的光路，而光路之下懸掛著的纜車也已經(jīng)打開了車門。

小玉拉起寧寧的手，兩個人跳上了纜車。

日頭漸高，纜車也漸漸上升，他們升得比屋檐還要高，比飛鳥還要高，最后，他們就來到了云海之上。

這云端上的小鎮(zhèn)看起來并沒什么特殊之處。就連小鎮(zhèn)里的人們，也都和大地上的人們沒什么區(qū)別。

“小朋友們，你們不是云端小鎮(zhèn)的人吧？”一個路人問。

寧寧有些靦腆，遇到陌生人總會臉紅得說不出話，小玉則大方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您好，小玉和寧寧是從大地上來的，來看記憶展。您可以告訴我們怎么走嗎？”

路人伸手一指：“從這條路過去，下一個路口向左拐，看見‘情緒美術(shù)館’的招牌，向右拐，走到‘想象力檔案館’的彩虹色大樓，大樓對面就是你們要找的‘記憶展覽館’了。對了，小朋友們，看好你們的記憶，最近可是有不少小偷呢。”

他們按照路人的指引，果然找到了“記憶展覽館”，那是一幢灰白色的建筑，今天來看展的人還不少呢。

展廳里，每一段記憶都被儲藏在透明的小罐子里，放置在玻璃展柜內(nèi)，每當(dāng)有游客走近時，小罐子里的記憶便被投映出來。

這些記憶看起來松松軟軟的，漂浮在罐子里，有著各自不同的顏色，像云朵，也像棉花糖。

一位講解員正在給游客們講述這些記憶的由來，寧寧不由得跟上了他。

正在講解的那段記憶是澄凈的藍(lán)色，主角是一個男孩，正和年齡相仿的伙伴在公園里玩耍，滑滑梯、蹦蹦床、蹺蹺板……男孩兒坐在飛馳的木馬上，他抬起頭，天空旋轉(zhuǎn)著落入他的眼眸，他的腦海中印下了那抹最是晴朗的湛藍(lán)。

講解員說道：“這是一個企業(yè)職員丟失的記憶，職員每天都要擠地鐵來到灰色的大樓里，在狹小的工位上埋頭處理報(bào)表，直到天黑時他才下班回家，疲憊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機(jī)械地重復(fù)著這樣的生活，以為人生一向如此，他已經(jīng)遺忘了，自己童年時，在廣闊無垠的藍(lán)天下?lián)碛械淖杂膳c快樂。”

講解員帶著大家走向下一個展柜，展柜里竟然放著兩只罐子，罐子里存放的記憶是玫粉色的，看上去像糖果一般甜美。畫面投映出來，是一對相愛的戀人，他們依偎著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共同分享著一盒巧克力。

講解員說道：“這是一對夫妻丟失的記憶。這對夫妻年輕時曾非常相愛，卻在步入婚姻殿堂后因?yàn)楝嵥榈男∈孪嗷フ勰ィ麄円呀?jīng)忘記了曾經(jīng)的自己有多么愛對方，現(xiàn)在他們的心里，只剩下了對彼此的怨恨。”

第三個展柜里的記憶是明黃色的，投映出的畫面是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女孩和一只小狗，女孩漸漸長大，記的畫面也越來越模糊，到了最后，畫面中只有一團(tuán)白霧，但是白霧中卻隱約透著暖暖的光亮，這段記憶層層疊疊的，仿佛有許多重影。

講解員說道：“這段記憶屬于一只狗。它曾經(jīng)陪伴一個女孩長大，一起度過了許許多多快樂的時光。后來，狗已經(jīng)太老了，它不太能看得見，記憶也在衰退。它早已忘記了一切，女孩、自己的名字、最愛的玩具……可是每一次女孩把它抱在懷里，老狗的視線穿過朦朧的白霧看見女孩的影子，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無論老狗已經(jīng)忘記了多少次，它總是會再一次喜歡上這個人類。”

講解員說：“人們丟失的記憶通常很輕，會自動飄向云端小鎮(zhèn)。丟失記憶的原因有很多，有些是大腦受到了創(chuàng)傷，有些是人們主動想要忘卻，而更多的情況，是衰老造成的記憶丟失……”

寧寧聽得太入神了，他跟在講解員身后，直到書包里傳來一陣鈴鐺的響動，才意識到自己和小玉走散了。

寧寧向著鈴鐺指示的方向走著，如果他的方向朝向小玉，鈴鐺的聲音就會變大，反之，鈴鐺的聲音就會變小。

和小玉重新會合后，小玉問：“找到奶奶的記憶在哪兒了嗎？”

寧寧搖了搖頭。

小玉湊在他的額頭旁嗅了嗅：“糟了！寧寧的記憶被記憶小偷偷走了！這可怎么辦？寧寧的記憶都沒有了，還怎么認(rèn)得出哪一罐是奶奶的記憶？”

他的記憶被偷走了嗎？可是他什么感覺都沒有。關(guān)于爸爸媽媽和奶奶的一切……他確實(shí)一點(diǎn)兒都記不起來了，這可怎么辦？

“對了，寧寧還帶著畫本嗎？”小玉問道。

寧寧打開書包，從里面拿出了畫本。

“太好了！這些畫里有寧寧記憶的線索！小玉和寧寧去云端小鎮(zhèn)的警局報(bào)案，那些丟失的記憶肯定會找回來的！”小玉說完，便拉著寧寧來到了小鎮(zhèn)警察局。

警察叔叔翻開寧寧的畫本，里面每一頁都畫著一個故事。故事里有爸爸、媽媽、寧寧和奶奶，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畫面里還總是藏著一只紅色的小狐貍。

警察說：“你們兩位小朋友就坐在這里等等吧，我們會盡力幫你們找尋失竊的記憶的。”

他們就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等著，寧寧緊張得走來走去，如果警察找不回他的記憶，那該怎么辦呀？

小玉安慰他說：“放心吧，只有被人們遺忘的記憶，才屬于云端小鎮(zhèn)。警察叔叔們一定會把寧寧的記憶找回來的。”

夕陽快要落山時，警察叔叔帶來了好消息，他們抓住了那個記憶小偷。

那個小偷顯然不止偷了一個人的記憶，他的背包里塞滿了瓶瓶罐罐，每一瓶、每一罐都是游客們被偷走的記憶。這些記憶在云端小鎮(zhèn)的黑市里，都有著不菲的價格。

寧寧一瓶瓶地辨認(rèn)著，不是這一瓶，也不是那一瓶……

忽然，寧寧看到一瓶記憶，幽幽的藍(lán)色與溫暖的橙色交織在一起，讓寧寧感覺無比熟悉。他拿起那只小瓶子，里面的記憶投映了出來：

一個小男孩孤零零地走在繁華城市的街頭，夜幕降臨，千家萬戶的窗戶里都亮起了燈，街頭的大人、小孩都在匆匆忙忙地趕回家去，在那一扇扇亮著暖色燈光的窗戶后面一起吃晚飯、說說笑笑，享受快樂和溫暖，只有男孩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去哪。

男孩的爸爸、媽媽已經(jīng)離婚了。媽媽和一位叔叔重新組建了家庭，還有了一個小妹妹，從那以后，媽媽再也沒有給男孩念過故事書。就在下午，因?yàn)槟泻⒔o妹妹喂水，不小心燙傷了妹妹，媽媽生氣地訓(xùn)斥了他。

男孩哭著從媽媽家出來，走到了爸爸家，一位手上染著紅紅的指甲油的阿姨開了門：“小朋友，你找誰呀？”

男孩說：“我找我爸爸。”

阿姨說：“小朋友，這里沒有你爸爸。你是不是找錯門了？”

男孩看了一眼門牌號，堅(jiān)定地說：“我爸爸就住在這兒。”

這時候，爸爸走到了門前，他驚訝地問：“寧寧？你怎么過來了？”

寧寧還沒說話，就聽見阿姨用責(zé)怪的語氣說：“這是你兒子？你可從來沒說過你有個兒子！”

爸爸的臉上滿是尷尬，小聲地說道：“你也沒問過我啊。”

“你還有理了？”阿姨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

爸爸和阿姨爭吵起來。男孩知道，自己又惹禍了。他走出了樓道，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哭了一次又一次，干澀的眼睛被風(fēng)吹得很疼。

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小女孩走過來，女孩的眼睛被沙子迷住了，于是男人把她抱起來，女人輕柔地為女孩吹去眼睛里的沙子。

男孩看著眼前的一家三口，想起自己也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溫暖的家。那個時候，盡管爸爸和媽媽也吵架，卻都是關(guān)心和愛護(hù)他的。可是現(xiàn)在，他的家在哪里呢？無論在爸爸家還是媽媽家，他都是個多余的孩子。

夜色越來越深，路上漸漸少了行人。男孩感覺渾身很冷，他蜷縮在路邊，幻想著爸爸和媽媽出現(xiàn)在身邊，爸爸給他裹上暖和的外套，媽媽輕柔地摸摸他的頭發(fā)，一家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走回他們曾經(jīng)共同的家里去……

男孩仿佛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寧寧？寧寧，你在這兒啊。可找到你了。”

男孩抬起頭，看到了一位花白頭發(fā)的老人，是住在小鎮(zhèn)上的奶奶！

奶奶把男孩摟在懷里，聞著奶奶身上暖烘烘的味道，男孩不禁又哭了起來。

爸爸和媽媽也趕了過來，爸爸滿臉羞愧，媽媽的眼睛紅紅的。

“寧寧，媽媽做錯了，媽媽不該那么厲害地批評你，可你怎么能一個人跑出去呢？”

“寧寧，你快嚇?biāo)腊职至恕０职忠徊涣羯瘢憔妥约鹤吡恕！?/p>

奶奶把男孩護(hù)在懷里：“你們兩個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就讓寧寧跟著我去小鎮(zhèn)里吧。”

爸爸和媽媽面面相覷：“可是……”

男孩抬起頭：“我想和奶奶回小鎮(zhèn)生活。”

就這樣，男孩收拾好了行李，準(zhǔn)備跟著奶奶坐大巴車回小鎮(zhèn)去。一想到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定居，男孩不禁有些恐慌，可是牽著奶奶蒼老、溫?zé)岬氖郑泻⒂指杏X內(nèi)心十分安寧。

大巴車站的一個人引起了祖孫倆的注意，那是個身材高大，卻賊眉鼠眼的人，他的拖車上有一個大箱子，被一塊臟兮兮的布罩著，里面還總是發(fā)出令人不安的聲響。

趁著那個賊眉鼠眼的人去上廁所時，男孩偷偷掀起了那塊臟兮兮的布。

“啊。”男孩不禁叫出聲來，那塊布下竟然是一個籠子，籠子里關(guān)著一只瘦小的狐貍，它渾身的毛就像楓葉一樣紅，眼睛清透明亮，像是兩顆淺色的琥珀。

男孩急忙叫奶奶：“奶奶，奶奶，快來看。那個人為什么把小狐貍關(guān)起來？”

奶奶說：“那些盜獵狐貍的壞人，準(zhǔn)備剝了狐貍的皮，賣給皮草商人。”

男孩說：“奶奶，咱們救救小狐貍吧。”

奶奶和男孩找來了一根鐵棍，撬開了關(guān)著小狐貍的籠子，小狐貍一下子跑了出來，它回頭看了看男孩和奶奶，又一瘸一拐地跑遠(yuǎn)了。

“小狐貍回到它的爸爸媽媽身邊了。”奶奶對男孩說。

從那以后，男孩總是會想起小狐貍，它是否和它的爸爸媽媽團(tuán)聚了呢？它的腿傷有沒有痊愈？它有沒有再躲開獵人的陷阱？

轉(zhuǎn)學(xué)到小鎮(zhèn)的小學(xué)，男孩融入得不太好，不過有奶奶的陪伴，也并不覺得孤單。

奶奶給男孩買了一盒彩色鉛筆，他開始畫畫。畫爸爸和媽媽，畫自己和奶奶，畫里總是有那么一只紅色的小狐貍。

春天的清晨，奶奶送男孩走在上學(xué)的路上，小狐貍就昂首挺胸地走在男孩身邊，像個小小衛(wèi)士；暑假時奶奶帶著男孩摘花紅果，小狐貍也偷偷嘗了一個，真酸；秋風(fēng)漸起，奶奶和男孩在林子里撿楓葉做書簽，小狐貍則藏身在紅紅的楓葉間，只露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冬天的夜里，窗外飄起雪來，男孩和奶奶圍著火爐烤栗子和紅薯，小狐貍也慵懶地蜷縮在爐火邊，聽著火苗噼里啪啦的聲響……

春夏秋冬，畫本一頁頁翻過，男孩和奶奶就這樣過了兩年。

有時候，小狐貍還出現(xiàn)在男孩的夢里，它變成了一個女孩，眉眼彎彎地對他和奶奶微笑。

“終于找到了！”小玉拍了拍手，“警察叔叔，這就是寧寧的記憶。”

寧寧打開瓶蓋，那團(tuán)幽藍(lán)與暖橙色交織的記憶從瓶中飛了出來，飛進(jìn)了寧寧的腦海里。

寧寧說：“我們趕快去展覽館吧。”

警察說：“可是那里已經(jīng)閉館了呀，天都快黑了，你們兩位小朋友也得趕快回到地面上了。”

小玉說：“可是寧寧得找回屬于奶奶的記憶才行。”

警察搖了搖頭：“世間人忘卻的記憶屬于云端小鎮(zhèn)，我們無權(quán)把那些記憶歸還給你奶奶。人老了嘛，就是會忘事啊。”

看著寧寧失望的神情，警察又說：“不過，記憶雖然不能歸還，卻可以交換。小朋友，你可以用自己的某段記憶，來換取奶奶的記憶。”

換取記憶……用哪段記憶呢？寧寧想了一會兒，說道：“我想用和爸爸媽媽有關(guān)的記憶來換。”

“美好的記憶，只能用美好的記憶來換哦。”警察叔叔提醒道。

“那就用我爸爸媽媽還沒離婚時，那些美好的記憶來換吧。”那些記憶雖然很美好、很珍貴，但為了奶奶，他可以忘掉。

“不！”小玉阻止了寧寧，“寧寧要保留那些和爸爸媽媽的珍貴記憶，讓小玉來和記憶管理局的人溝通吧。”

管理局的員工把奶奶的記憶送來了，奶奶的記憶是金色的，像一塊軟軟的金子，像一捧暖融融的陽光，被倒在寧寧帶來的透明罐子里。

寧寧和小玉又坐上了云端纜車，紫色的夜幕籠罩在兩人身上，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風(fēng)信子的花香。

“記得多和奶奶說說話，”小玉叮囑道，“老人們總是會忘事的，但有人經(jīng)常陪她聊聊天，說說過去的事，這些記憶就會扎根得更加牢固。”

寧寧點(diǎn)點(diǎn)頭。

小玉問：“寧寧知道小玉是誰嗎？”

“小玉是我的同桌。”

小玉糾正道：“小玉是小狐貍，來到寧寧的小鎮(zhèn)，是為了報(bào)答寧寧和奶奶。現(xiàn)在，小玉要回自己的家了。”

“我其實(shí)猜到了一點(diǎn)……”寧寧看著小玉那雙琥珀般的眼眸，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玉，你是用我們冒險(xiǎn)的記憶交換了奶奶的記憶嗎？”

小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屬于童話的記憶，終將會回歸童話。寧寧總會忘記的，當(dāng)寧寧長成大人的時候，這段記憶就會變成童年的幻想。”

寧寧著急起來：“不會的，我會拼命地記著，不讓自己忘記！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忘記你！”

小玉拿出了那串小鈴鐺：“小玉和寧寧還會再見面的。即便寧寧長大了，只要聽到這串小鈴鐺響起來，那就是小玉在寧寧的身邊。”

奶奶的記憶力在一夜之間變好了，精力也變得十分充沛，像是年輕了十歲一樣。

放學(xué)后，幾個同學(xué)叫寧寧一起回家。大家嬉笑打鬧，說起轉(zhuǎn)學(xué)離開的小玉來，那女孩說話古古怪怪的，卻讓大家很喜歡。同學(xué)們都說，小玉和寧寧是最要好的。

小玉總是提醒著同學(xué)們：“寧寧最會畫畫了，手抄報(bào)讓寧寧來畫吧。”

“寧寧家的花紅果熟了，明天帶一些來給小玉和同學(xué)們嘗嘗，好嗎？”

“放學(xué)以后，讓寧寧教大家畫楓葉書簽吧，夾在書里，可好看了。”

是啊，是小玉來了之后，生性靦腆的寧寧才和同學(xué)們玩在了一起。

可是寧寧的心里依舊空落落的，他分明感覺，自己和小玉之間，應(yīng)該是更加要好的，他們有著許許多多共同的經(jīng)歷，可是那些記憶都去哪兒了？

寧寧回到家，翻開自己的畫本。最新的一頁畫著——奶奶還睡在家里，通向高高的云端的纜車上，坐著男孩和女孩，晨光照在他們的笑臉上，宛如永恒。

看著畫，寧寧竟然也笑了起來。他的腦海中無端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想象，也許世間一切丟失的記憶，都從未丟失，它們一直被好好地存放著，像一朵朵彩色的云，像口味各異的棉花糖，無論陰晴晝夜，它們都在云海中安然自若，發(fā)著熠熠的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