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文明沖突論：文明互鑒論的歷史性生成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2921（2025）05-0083-09

交流互鑒是處理好不同文明之間關系的內在要求，是推動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要途徑。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深刻闡釋文明交往的基本規律和本質要求，呼呼世界各國“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越，共同應對各種全球性挑戰”，并提出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和全球文明倡議，倡導多元文明對話交流，有力地推動了人類文明共同進步與世界和平發展。文明互鑒論作為一種新型的文明交往觀，是中國共產黨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在正確認識文明的基本內涵、發展動力、內在規律等基礎上，對世界多元文明交往進行審視，進而開創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交往范式。學術界已有研究主要聚焦習近平文化思想的重要內容[2]，或圍繞文明交流互鑒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3]、推動共建“一帶一路”[4]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5、踐行全球文明倡議[、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要意義等選題，闡釋文明互鑒的核心要義、價值意蘊、實踐理路。然而不難發現，一些研究中仍然存在將文明互鑒論機械地理解為“對峙西方”的思維誤區，以至將其限定為一種與“文明沖突論”相對的理論，研究視野較為狹窄，這在一定程度上規制了文明交流互鑒的地緣屬性進而遮蔽其世界意義，也導致對“文明沖突論”的批判始終難以觸及根基，使其屢批不倒且正在成為“自我實現的預言”[8]。

“文明沖突論”自提出以來就受到國內外學者的關注，學者們從提出背景、論證邏輯、政治意圖等對這一論調進行了多方面的剖析。但從其核心要義來看，“文明沖突論”是冷戰后美國“需要在21世紀的新千年里尋找危及其世界霸主地位的潛在對手，故而需要造就出觀念中的假想敵”[9]，因此極力鼓吹文明之間的沖突對抗，否認世界文明和平共處、交流互鑒的歷史發展趨勢[10]。也有學者提出，要通過文明視角觀察國際發展的趨勢，為研判后冷戰時代的國際政治秩序提供支撐。[1]對此，在湯一介的《評亨廷頓的lt;文明的沖突？〉》、王緝思的《文明與國際政治：中國學者評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德國學者哈拉爾德·米勒的《文明的共存：對塞繆爾·亨廷頓“文明沖突論”的批判》等研究中對“文明沖突論”進行了深刻的批判。學術界普遍認識到，文明沖突論折射出霸權邏輯下西方中心主義至上的思維[12]，是“認識上的偏見和傲慢，實踐上的缺乏文明的交流互鑒，缺乏包容精神，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13]的結果。因此，我們有必要在文明互鑒論與“文明沖突論”的比較研究中，理解中西方學者在什么是文明、怎樣樹立文明觀、怎樣把握文明交往關系等問題上的不同思維方式。鑒于此，本文從歷史觀念、歷史進程、歷史意義三個維度，分析文明互鑒論在生成過程中對“文明沖突論”的系統性超越，從而為辨析中西方文明交往的實質提供理論參考。

一、歷史觀念：中西文明史觀下的“文明”概念

文明是人類歷史發展的過程，也是人類歷史發展的產物。美國政治學家塞繆爾·亨廷頓在20世紀90年代提出了“文明沖突論”，指出“人類的歷史是文明的歷史”[14]19。歷史作為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的現實存在是闡釋文明概念的基本出發點，人類文明經歷了由低級到高級、由混沌到有序的進步過程，這一過程貫穿人類的整個歷史直至今日。可以看出，文明的概念不可避免地受到歷史觀的影響，尤其在如何認識人類歷史中的文明、如何認識文明的歷史等問題上，研究者秉持不同的歷史觀和政治立場，使文明概念及其內涵的闡釋具有顯著差異。

（一）概念由來：“現實歷史”的整體進步與“特定歷史階段”的發展

西方話語中的“文明”概念積淀于歷史唯心主義，無論是柏拉圖從抽象的理念出發構建城邦文明，還是黑格爾以絕對精神為出發點理解世界文明，都體現了西方學者以整體主義和理性主義的方式理解文明的本質。在這種形而上學的歷史思維影響下，西方國家提出的文明概念體現了資本主義的特性與人類社會進步之間的辯證張力，給文明打上了以西方為中心的、進步主義的、普遍主義的烙印。一是進步論歷史觀生成線性進化的文明概念。西方國家認為，文明是人類社會由低級向高級的普遍進步，其中特別強調了歐洲啟蒙時代的成就，具有鮮明的西方色彩。歐洲啟蒙運動在文藝、精神、道德等層面取得較大進步，彰顯了與“蒙昧時代”“野蠻社會”“未開化社會”不同的社會風尚，孟德斯鳩、亞當·弗格森、馬奎斯·孔多塞等學者和思想家都從進步論歷史觀闡述了“野蠻人”與“文明人”的區別、“野蠻民族”向“文明國家”的演進過程，認為社會進化的本質是文明的演進。這種進步論文明史觀用歷史來詮釋現實，由此貫穿19世紀的西方文明史。基佐在《歐洲文明史》中概括了16世紀以來歐洲社會的發展歷史，認為文明是“人類社會的發展及人自身的發展”[15]13，正義、自由等啟蒙運動的精神成果是“文明的原則”[15]19。這一論述將文明的概念、原則與歐洲文明發展密切聯系，彰顯不同于其他民族文明的特性，給文明打上了歐洲中心主義的烙印。二是文化形態史觀生成的文明概念。文明是人類群體生存發展的所有成果，伴隨著歐洲殖民擴張，非西方世界的研究視角開始被人們所重視，斯賓格勒、湯因比等歷史學家將文明視為人類歷史的階段性表現，揭示了多元文明的存續與復興。斯賓格勒汲取尼采的懷疑精神，在其代表作《西方的沒落》中提出了文化形態的歷史哲學，認為“文明是文化的不可避免的歸宿文明是一種發展了的人類所能作到的最表面和最人為的狀態”[16]。也就是說，人類文明從起源到發展具有周期性演化的邏輯，文明意味著人類社會的創造，而非人類歷史的線性進步。在斯賓格勒的文化形態史觀影響下，湯因比將文明作為研究目標，在其著作《歷史研究》中指出，文明是社會的高級形態，是特定時期社會發展的結果。這種文明史觀聚焦不同民族的特殊傳統和生活方式，由此形塑具有“祛價值化”特征的文明概念。

馬克思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對文明的概念進行考察，這種考察不是在一個特定時代中劃定文明范疇，而是在現實歷史的基礎上，從物質實踐出發研究文明的本質。其一，肯定了資產階級社會的發展成就，認為文明主要指人類社會所達到的最高發展階段。馬克思借鑒傅立葉對于社會歷史的思想主張，將社會歷史到目前為止的全部歷程劃分為四個發展階段：蒙昧一宗法一野蠻—文明，“最后一個階段就相當于現在所謂的資產階級社會”[17]784。基于此，馬克思以“文明國家”“文明時代”等強調文明的發展必須以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為基礎，“不同的文明國度中的不同的國家，不管它們的形式如何紛繁，卻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建立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基礎上，只是這種社會的資本主義發展程度不同罷了”[17]373。其二，深刻揭示了文明社會的內在運動規律，文明不僅指生產力的進步，也必須包括人類道德的發展。相較于以往的文明形態，資本主義文明在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推動構建現代市民社會、普及現代化的觀念意識等方面產生了空前的進步作用，但這樣的“文明時代是在‘惡性循環’中運動，是在它不斷地重新制造出來而又無法克服的矛盾中運動”[17] 784。資本主義社會階級對立、普遍剝削等矛盾背離了生產力進步的初衷，更為人類社會帶來道德的退化，“不過它是被那種使人感到從一開始就是一種退化，一種離開古代氏族社會的純樸道德高峰的墮落的勢力所打破的”[18]110。馬克思從歷史的本源性存在客觀審視文明的形成，強調要將文明發展與人類長時段的歷史演進緊密聯系在一起，其內核是涵蓋生產力等物質性要素和道德觀念等精神性要素的整體進步。

（二）歷時特征：多元文明在同一時空的“和諧共存”與“顯著分隔”

在亨廷頓看來，“文明被時間和空間分隔開來”[14]27，文明因時代差異或地理隔離的影響而具有不同特點。西方文明理論正是從絕對時空觀與抽象時空觀，即在純粹思維、純粹直觀中發現文明在時間、空間中獨立存在。從時間角度看，時間是文明存在的感觀形式，文明需要保持在同一個時間中，才能獲得相對持續的存在，因此“只有很少數量的文明存在于同一時期”[14]27。從空間角度看，人類文明的發展過程是不斷打破時間和空間限制的過程，每種文明都代表一個具體的、特定的發展空間，從而形成以鄰為壑的結果，由此“文明也在地理上相互分離”[14]28。

馬克思對人類文明發展的考察基于文明不是固定的、封閉的實體，而是覆蓋時空、相互交織、彼此影響的存在。在時間維度上，文明發展呈現由低到高的形態，在歷時性和共時性中呈現持續進步的趨勢。馬克思在《人類學筆記》中沿用摩爾根關于文明的概念，指出“每一個文化時期都比前一時期有著顯著的進步”[19]，這種進步反映了一個民族在物質上和精神上正向生成的累積進程。在空間維度上，文明是在地理環境的影響下和人類社會的互動中形成、發展的。一方面，文明的形成與獨特的地理條件密切相關，每一種文明的發展都深受相對固定的地理環境和自然條件的影響。另一方面，不同文明通過文化交流互動在實踐中締結交往關系，構成文明發展空間。在世界歷史中，人類文明是在全球性與地方性關系的互動中形成發展的，世界的發展從來不是始于單一文明的推動，而是在不同文明的互動中前進。馬克思指出：“只有當交往成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業為基礎的時候，只有當一切民族都卷入競爭斗爭的時候，保持已創造出來的生產力才有了保障。”[20]因此，人類文明交往從對立、對抗、戰爭走向對話、合作、和平，空間上的距離不再成為文明交流的枷鎖。

（三）語義流變：促進人類社會發展與維護殖民正當性

歷史地看，文明話語傳播與歐洲殖民擴張進程幾近同步。從文明話語產生打破了人類蒙昧、落后、野蠻的狀態，到殖民擴張時期“文明”這一話語作為殖民者的意識形態工具，文明逐漸成為判斷人類社會進步的標準。但在不同文化背景、價值觀的影響下，中西方國家對社會進步的理解和衡量標準全然迥異，文明概念的外延也在不斷擴展并生成不同的話語意義。

西方語境下的文明話語是資本主義國家稱霸世界的意識形態工具。伴隨著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建立，西方國家對自身文明具有優越性的認知逐漸膨脹為“文明意味著西方文明”[14]17，歐洲殖民者和種族主義者借此構建起一套文明標準，使落后的“野蠻”“半開化”國家和進步的文明國家出現明顯分野。這種文明等級論不僅加速了國家間支配關系的形成，也使弱勢國家不得不將西方社會作為發展目標。在日本“啟蒙之父”福澤諭吉看來，文明即歐洲化，“現在世界各國，即使處于野蠻狀態或是還處于半開化地位，如果想使本國文明進步，就必須以歐洲文明為目標”[21]。這一觀點成為推動日本“脫亞入歐”的理論指南，同時也為日本侵略亞洲其他國家找到了“文明”話語的偽裝。

西方文明話語具有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一面，而中國共產黨人在對中華文明的深入思考中注重將中華文明的詞源含義同馬克思主義文明理論相結合，強調文明代表整個人類的跨越式進步狀態，是人類通過生產交往活動創造的共同成果。在中國古代學者的論述中，文明最早見于《尚書·舜典》中的“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唐代經學家孔穎達對此解釋為：經緯天地曰文，照臨四方曰明。其后，《易傳·乾·文言》中也有所論述，如“見龍在田，天下文明”，孔穎達對此理解為：天下文明者，陽氣在田，始生萬物，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這些論述中“文明”的含義是指，通過教育使人與自然的關系、社會秩序等受到文明滋養，從而天下萬物能夠共生共存。馬克思主義文明理論從社會發展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等方面對人類文明進行闡釋，提出人類文明發展是社會形態與國家形態的統一，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人類文明發展的目標，文明發展的強大動力來自世界歷史的形成與體系化，科學回答了人類文明的結構特征、價值追求、發展動力等問題，是中國共產黨人深入理解和闡釋中華文明的重要理論基礎。馬克思主義認為，“文明時代是社會發展的這樣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分工、由分工而產生的個人之間的交換，以及把這兩者結合起來的商品生產，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完全改變了先前的整個社會”[18]19。在這里，文明時代反映了社會發展階段的跨越式進步，特別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變革帶來了世界各民族之間相互聯系不斷加深、人的社會性不斷發展。中國共產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深刻反思西方文明理論的缺陷和實踐困境，用馬克思主義真理的力量激活了中華文明，既明確了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也為人類文明發展找到了正確方向。

二、歷史動力：中國共產黨人不斷深化對人類文明發展的認識

人類文明交往不是盲目地、自在地，也不是整合于歷史中的機械性存在，而是具有一定規律的、具有互動性的運行機制。“人類文明交往發展的歷史特點，是由情緒化走向理智化，是由自在走向自為，是由必然走向自由，是由對立、對抗、戰爭走向對話、合作、和平，總之，是由自發性走向自覺性的演進過程”[22]，不同文明在互通互動互鑒中繪就一幅光彩奪目的畫卷。中華文明是人類歷史上唯一未曾中斷的原生文明，能夠在歷史長河中巍然屹立于世界之林絕非偶然，而是源于中華民族對人類文明發展規律的自覺認知、始終以開放包容的姿態和海納百川的胸懷同世界其他文明對話、交流、交融。因此，我們要從人類文明大歷史觀和中華文明發展融合中探尋文明發展的動力，不斷為多元文明交往注人強勁動能。

（一）本源性動力：堅持文明多樣性

人類文明的歷史是多樣發展的歷史。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展。”[23]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是文明交往的基礎原則之一。從中國古代典籍中我們不難發現，民族融合、諸子百家的思想交匯，構建了中華文明九州共貫、多源合流的穩定結構，形塑了中華民族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的認知自覺。無論是《史記·五帝本紀》中提出“諸侯咸來賓從”“諸侯咸歸軒轅”，還是《尚書·堯典》中記載“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都描述了古代邦國林立，非一盤散沙，而是多元凝聚、協同組織的文明集合體。中華文明在發展中采取了與西方文明截然不同的交流范式，不斷為人類發展進步匯聚力量。無論是《國語·鄭語》中提出“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還是費孝通先生提出要在多元文化的世界里“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24，都表明中國自古以來注重以和為貴，中華文明追求多樣性的和諧，強調以和合精神包容文化多樣性與差異性。從文明發展來看，文明多樣性是人類在交流交往中不斷創新和完善自身的前提條件。從保持自身特性來看，世界各國的生產力發展狀況和社會發展階段有所不同，不僅物質文明發展存在差異，在意識形態上也存在著分界，但是在經濟全球化的趨勢下，越來越多的國家走上現代化道路，民族文明的特性向世界延伸，推動形成了相互欣賞、彼此觀照的文明交往關系。

（二）導向性動力：促進和合共生的時空互動

人類歷史嬗變的軌跡體現了特定的時間形態和空間形態，人類文明能否存續取決于各文明體能否共同適應時代變遷帶來的挑戰。從時間維度看，自由是人類文明順應歷史潮流演進的總體態勢。正如馬克思指出，“文化上的每一個進步，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17]492，文明共存從自在到自為、從必然到自由是人類發展的進程，是在對話協商中解決沖突、走向和平的歷史必然，這是我們思考文明形態變遷的基本指向。從空間維度看，伴隨著世界多極化格局的發展，世界文明交流的程度愈加深入，文明的價值空前凸顯，因此文明互動至關重要，文明對話正當其時。馬克思主義認為，時間是人類文明存在和發展的必要條件，時間和空間上的分隔不再成為文明交流的枷鎖，發展面向未來的真正的普遍的文明是必然趨勢。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從根本上決定了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走向，決定了中華文化兼收并蓄的開放胸懷，塑造了中華文明與世界其他文明和諧與共的時空形態。無論是協和萬邦、親仁善鄰、天下大同的精神內核，還是各宗教信仰多元并存的和諧格局，都體現了中華文明具有開放包容的精神特質，廣泛多樣的文化融合推動形成豐富、多彩、繁盛的中華文明新圖景。和合理念影響下的文明交往，體現為中國攜手世界各國堅持和平發展、共謀合作，同時積極倡導文明對話是和平的紐帶、發展的動力和友誼的橋梁，不斷推動文明交往的時空互動。

（三）保障性動力：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

價值觀念的變遷深刻影響著人類文明發展的方向。人類文明存續發展和交往互動，使任何國家都難以獨善其身，必須團結合作，達成價值追求的“最大公約數”，共同攜手解決全人類面臨的難題。在人類追求發展進步的過程中，以西方文明作為價值標準、價值主導的國際秩序反映了西方優越論下的文明等級觀，西方現代化模式不可避免地具有資本至上、弱肉強食、兩極分化、霸道強權等弊端。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是對西方“普世價值”的深刻反思和科學揚棄，為實現人類共同事業、共同理想、共同追求提供了精神動力和歷史合力。

中華文明深沉的精神追求和高遠立意，為人類生生不息、發展壯大提供了豐厚滋養，為推動文明對話提供了文化底蘊。從價值緣起看，人類社會的文明程度越來越高，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和價值觀不可能是同質的，這意味著我們要在承認差異和分歧的基礎上，考慮不同文化及價值觀之間交流和匯合的可能性與現實性。[25]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全人類共同價值把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同世界發展現實相結合，倡導踐行正確義利觀，樹立講信義、重情義、揚正義、樹道義的價值理念，是對馬克思主義價值理論和全球治理理論的原創性貢獻。從價值立場來看，中國共產黨人“以天下觀天下”的整體性觀念和實踐探索，強化了人類同舟共濟的“類意識”，凝聚起不同信仰追求、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地區人民的價值公約數，從而為世界普遍交往提供價值遵循。全人類共同價值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同現代文明的結合，更是人類文明交流互鑒的結晶，反映了世界各國人民的根本訴求。面對建設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如何建設這個世界的時代課題，全人類共同價值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了價值遵循。因此，我們要本著對人類前途命運高度負責的態度，做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倡導者，尊重不同國家和人民對價值實現路徑的探索，加強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為創造人類更加美好的未來提供強大凝聚力。

三、歷史價值：不斷豐富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

文明交流互鑒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和世界和平發展的重要動力，也是不斷豐富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要動力。文明互鑒論遵循人類文明發展的本質，倡導多元文明相互包容、對話協商、共同發展，不僅破解了西方文明理論的內在缺陷，打破了西方國家構建的“現代化 西方化”的迷思，也開啟了中華文明現代化轉型的新篇章，為世界文明發展提供了新思路。

（一）高揚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厚植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思想根基

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在中華文明與世界其他文明交流借鑒的過程中得以確立，是中國共產黨正確處理文明“自我”與“他者”關系的實踐成果。中華民族在參與世界文明交流互鑒的過程中，始終堅守民族文化特性，在“古今之辨”中彰顯自我認同，在“中西之爭”中確證文化特性，展現了中華民族立足世界歷史發展趨勢，推動世界文化和文明發展的開放胸懷。

堅守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夯實了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文化根基。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生成于中華民族獨特的歷史文化傳統，其天人合一、天下為公的天下觀，和而不同、并育不害的和合思想，仁者愛人、以德立人的人生哲學，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精進精神共同塑造了中華文明的哲學內核，是多元文明和平共處、互利共贏的文化支撐，是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文化土壤。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對歷史最好的繼承就是創造新的歷史，對人類文明最大的禮敬就是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26]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深刻把握人類文明發展規律，深刻洞察中國和世界關系的歷史性變化，在世界文化激蕩中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和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推動落實全球文明倡議、促進人類文明交流互鑒，為人類社會發展和文明進步貢獻中國智慧、中國方案；同時充分激活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因子，彰顯中華文化的時代價值，在“激活”中展現中華文明鮮明標識與氣象，提升中華文明的世界影響力。人類文明新形態是中華文明的換羽新生，這一互動關系既明確了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的自我認同，又凸顯了中國式現代化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能夠在多樣的世界文明中保持中國特色。

推動中華文明守正創新，不斷豐富和發展人類文明形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文明是在中國大地上產生的文明，也是同其他文明不斷交流互鑒而形成的文明。”[27]260中華民族歷來注重學習借鑒人類文明的先進成果，古代思想家們提出“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等諸多論述，這種海納百川的胸懷、見賢思齊的學習精神，充分反映了中華民族善于吸收借鑒“他者”文化的審慎態度。在堅持文明交流互鑒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秉持科學的揚棄態度，以寬廣的胸懷理解不同民族對于價值內涵的認識，不將自己的價值觀和現代化模式強加于人，從而有力地夯實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文基礎。

（二）維護各國現代化建設的獨立性，拓展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實踐空間

人類文明新形態是在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創造的，是中國共產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創造。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式現代化作為人類文明新形態，與全球其他文明相互借鑒，必將極大豐富世界文明百花園。”[28]7長期以來，西方現代化模式自詡為現代化的典范，西方國家極力推行所謂的“普世價值”，其本質是壟斷現代化的話語權。中國式現代化始終尊重每一個國家和民族作為價值主體的獨立性、自主性，并與之平等交流，既維護了人類共同創造的多樣文明，更鼓勵世界各國根據自身文化的深厚底蘊和鮮明特質，獨立自主地選擇現代化發展道路。

從現代化的模式看，由于不同國家的文化傳統、歷史境遇和地理環境等要素差異而呈現出現代化發展的“個性”，也就是說，并不存在一成不變的現代化模式或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現代化標準。中國共產黨充分認識到，文明沒有優劣之分、只有特色之別，應以海納百川的胸襟尊重不同國家的價值追求，我們尊重各國人民對自身發展道路的探索，從不將自己的價值觀和現代化模式強加于人，鼓勵發展中國家依據自身文化傳統和價值觀念走出適合本國國情的現代化之路。同時，中國式現代化堅持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文明觀，證明了一國對現代化的追求可以助力他國實現現代化，以更多的創新理論成果和實踐模式為人類文明增添更多豐富圖景。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獨立自主走自己的路，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系統推進現代化各項事業，中國成為全球探索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的先行者、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踐者和沉著應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實干者，也讓更多國家認識到通往現代文明的道路是開放的、多樣的，“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29]。

從現代化的發展方向來看，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世界的繁榮也需要中國。面對風云變幻的時代和動蕩變革的世界，各國人民對和平發展的期盼愈加強烈。對于回答實現什么樣的現代化這一歷史課題，中國堅持把自身發展同世界發展緊密結合，攜手推進公正合理、開放共贏、人民至上、多元包容、生態友好、和平安全的現代化，為引領世界和平發展指明了方向；中國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積極提供國際公共產品，支持全球發展的八項行動，推動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走深走實，推動各國共謀發展、共筑安全、共興文明。在現行國際秩序面臨多重挑戰的背景下，一些國家奉行實力至上的邏輯，結盟對抗、封閉排他的做法與世界多極化的發展方向背道而馳，而中國的回答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它超越了少數西方國家定義的“普世價值”，順應時代潮流，倡導全球協作，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因此，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和平發展的人間正道”[28]6，中國共產黨“愿同各國政黨和政治組織深化交往，不斷擴大理念契合點、利益匯合點，以建立新型政黨關系助力構建新型國際關系，以夯實完善全球政黨伙伴關系助力深化拓展全球伙伴關系…在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道上闊步前進”[28]9

（三）促進人類文明多元和諧共生，開拓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時空場域

文明是人類實踐創造的成果，不僅需要薪火相傳，更需要并肩進步。文明互鑒論契合人類文明發展的本質要求，倡導不同國家和民族走出自我封閉的孤島，共同為人類文明貢獻時代的力量。這不僅生動地繪就了一幅人類文明共促共進、和諧共生的美妙圖景，也為中國共產黨攜手世界各國不斷豐富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錨定了時空方向。

推動構建多元共生的世界文明新格局，為豐富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拓展了現實空間。美國學者亨廷頓曾指出，文明沖突的世界必然是一個雙重標準的世界，隨之而來的必然是世界的割裂。歷史與實踐證明，文明沒有高低、優劣之分，隔閡的狀態、傲慢偏見的歧視、文明沖突的壁壘是多元文明交往的“半腳石”和“阻力板”。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具有“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氣度，中國共產黨人充分認識到社會制度、意識形態的多樣不應成為國家之間對抗沖突的“引爆點”，而應成為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潤滑劑”。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意義在于，各個國家、民族只有遵循平等、開放、包容的心態，才能推動文明交流對話，消除文明交往的壁壘。

由此，中國提出全球文明倡議，堅持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文明觀，倡導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重視文明傳承與創新、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展現了中國愿同國際社會一道，努力開創世界各國人文交流、文化交融、民心相通的新局面。

和平發展的世界文明演進趨勢，激活了人類文明新形態持續發展的動力。在文明交流互鑒的過程中，以和平發展作為處理自身文明與世界其他文明關系的現實選擇，順應當今世界合作、共贏的時代潮流，深刻反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生成發展的內在邏輯。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和平性，也就是說，中華文明是一種“和”的文明，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是從“歷史、現實、未來的客觀判斷中得出的結論，是思想自信和實踐自覺的有機統一”[27]267。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堅持獨立自主、艱苦奮斗，通過與其他國家互學互鑒、合作共贏，推動我國邁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為人類實現現代化的探索作出了重要貢獻。歷史和實踐充分證明，中華文化中和平發展的基因決定了中國始終是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決定了中國堅持文明交流互鑒而不搞文化霸權，決定了中國式現代化堅定不移地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站在人類文明進步的一邊。因此，在這個多元共生的時代，文明交流互鑒必將為世界和平發展提供重要動力，為增進各國人民友誼、推動人類文明進步持續注人生機活力，中華文明與世界其他文明互通互鑒、攜手前行，才能讓人類文明之花更加絢麗綻放，讓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未來更加光明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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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cending the“Clash of Civilizations\"： The Historical Formation of the Theory of 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

Wu Shuting （School of Marxism，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400715）

Abstract：As a new civilizational perspective on global cultural exchange，the theory of mutual learningamong civilizationsrepresents the Communist Partyof China’s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grounded inthematerialist conception of history.It reflects a scientific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ureof civilizationsandthe objective laws of its development，while also reshaping the modesand relationships of inter-civilizational interaction.The theory not only transcends the discourse of Western civilizational paradigms but also injects powerful momentum into the advancement of world civilizations.Froma theoretical standpoint，Marxism，grounded in the“real history”of human civilizations，reveals the concept，diachronic features，and semantic evolution of civilizations，thereby laying the foundational theoretical groundwork for the theory of 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From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the CPC，based on the developmental trajectory of both human history and Chinese civilization，has gained profound insight into the diversity，integrative trends，and holistic value pursuitsof world civilizations，seeking pathways to resolve the dilemmas of civilizational conflict.From the standpoint of practical value，the CPC has united and led the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across the country in forging a development path suited to China's national conditions.This path has promoted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material，political，spiritual，social，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s，therebycreatinga new form of human civilization，one that represents the progressive direction of global civilizational development and offers a Chinese solution for human's exploration of more advanced social systems.

KeyWords：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Clash of Civilizations；New Form of Human Civilization；Shared Values of All Humanity

責任編輯：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