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男的詩

石壁上的植物

山中有一面陡峭的石壁，底部爬滿了青苔

中間部分零星地長著幾叢草

高處裂縫中則長有幾棵小小的松樹

石壁是開采青石料后留下的

那時的石壁處是一道山坡，上面長滿楮樹

櫟木和白花檵木，如今徒留

一面光禿陡壁，就像大青山

一個新生的傷疤，我們甚至不知這些植物

是何時生長出的。在這之前

它以嶙峋之軀接納過震落的

粉塵，雨水沖刷下來的泥沙，空中飄落的

草籽和飛鳥途中遺落的果實

也許是它的貧瘠和空無所有

——但當這些植物艱難地在它上面

生存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

不問來由地贊美這所謂生命的奇跡

這種從死亡縫隙中掙扎出的

生命，會不會也是你和我們

在人間的影像：因飄無所系，我們總是

選擇

和堅硬的事物相互依存，和慰藉

稻草上的螞蚱

秋收后的田野上，一個人

用稻草搓成的繩捆住稻草

旁邊燃燒的稻草

一陣戰栗，它所散出的煙

也在空中背過身去

而一只螞蚱從稻草上飛起

是害怕被卷捆，還是

害怕被焚燒

當干枯的稻草既不能

成為螞蚱的藏身之地，也

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

田野上有誰莫名的情緒在

緩緩地滋生、蔓延

秋后的螞蚱并不是

空有一對翅膀，它們只是

被窮困的處境所困

一些人想起自己被

捆住手腳的一生，一些人

則想起稻草脫粒后

被遺棄、焚燒，再次進入

大地無窮的輪回

枯 樹

一棵枯樹矗立在叢林中

很多蛀蟲留下的孔洞里面裝滿棕褐色鋸末

仿佛歲月鋒利鋸齒無情的拉扯

使生命就這樣化為齏粉

但從下往上看，上面也誕生了很多新生命

包括密匝的藤蔓、郁郁的青苔

和眾多無名的細葉花草

仿佛它們正在借枯樹轉世還魂

樹瘤上方長有一圈狀如青蕨的植物，據說

中藥名叫骨碎補，不知

它是否能治愈自己寄身的枯木

倒是樹的背面長著的反柄靈芝，一圈暗紅

圍住的黑，有油漆深沉的光澤

仿佛腐朽也能生出奇跡

仿佛世界從來就是這樣，一物死而萬物生

——除了永恒的時間，別無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