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玭,號冊川,明代官員,山東東阿人。自幼天賦異稟,聰慧過人,時人稱為“圣童”。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中舉人,因母親年老,需近侍奉養,遂于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赴吏部參加“鈺選”,從此開始了他雖然短暫,但卻有聲有色,精彩紛呈的宦途生涯。他足智多謀,干練果決,政績卓著,深得上司的欣賞與倚重;他剛正務實,興利除弊,清廉愛民,深得吏民的信任與愛戴。他先后擔任許州知州、靜寧州知州和平涼府同知。離任之時,萬民夾道,攀轅挽留。
于玭赴任時,許州積弊已久,不只經濟落后,治安不佳,更兼民風“健訟”,打官司如家常便飯,衙門外,人山人海;公堂上,口干舌燥。這一切,剪不斷,理還亂,歷來被地方官視為畏途。知州每天被政務繁劇所困,但這也恰好給具體辦事的吏役人員枉法徇私提供了上下其手的空間,他們玩弄法令條文,鉆法律漏洞,吃定了前赴后繼洶洶不已的訴訟百姓,民生疲敝,苦不堪言,但又無可奈何。于玼到任后,敏銳地洞悉到治理許州的關鍵就在于治吏。他親自審理案件,明察善斷,條分縷析,往往一言切中要害,不僅使訴訟雙方心服,也使不法吏役見勢收手。
于班思維敏捷,效率空前,他常于一日之內草擬十余份文書交予資深吏員,眾老吏看得頭暈目眩,忙得昏天黑地才勉強交差,舞弊的空間自然大大收窄,同時,在洞若觀火的知州面前再也無人敢欺上瞞下。于玼過人的治理能力很快引起朝廷中樞部門的關注,不約而同給予其高度評價,“臺省愈益賢之”,此后,凡是疑難未決的棘手案件統統移交給于玼辦理,轄下四縣百姓從中驚喜地看到公平正義的希望,于是有欲申訴冤情者,競相趕赴州郡
以討回公道。
于玼: 多謀善斷 清正果毅
于班精通法律要義,秉性又剛直不阿,因而自身過硬,任何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到他這里統統沒用,凡是持公文前來者,一律公事公辦,任何請托、媒介等需要第三方的中間環節一概免除,更無需攜帶分文賄賠他的隨從。他的風格從來是動真的、來實的,“敏于吏事”就是他的標簽。許州的城墻由于年久失修而大部坍塌,這對全城百姓來說等同于沒有藩籬。對這個致命的隱患,于班下決心要徹底消除。他經過實地考察,很快形成一套完整的修繕方案,城墻加厚加高,城外護城河加寬加深,引(yi)水(源出河南密縣大隗山,南流至臨潁縣匯入潁水,今稱清潩河)灌注護城河,河岸修筑長堤,堤岸栽植柳樹。在他廢寢忘食的全程主持下,一個城高河深,堅不可摧的鋼鐵堡壘很快建成,更兼綠樹環繞,堪稱人間勝境。于玼的機敏干練與遠見卓識很快就得到了回報,河南當時有一支令地方官員談虎色變的強盜集團,首領叫尚詔,手下有3000多人,行蹤不定,飄忽多變,破壞力極強,朝廷剿也剿了,撫也撫了,但最后都無功而返。他這次打上了擄掠許州的主意,可是當見到昔日破破爛爛的城墻,已成今日的銅墻鐵壁,再派人探測護城河的水深,只得知難而退。
于班治理許州3年,頗有成效。朝廷的某軍尉在經過許州的路上不慎丟失了貴重物品,焦急萬分的他向知州于報了案。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拾到物品的人早就已將此人的失物上交到于玼這里了。于批讓他自己列出包裹中的物品清單,然后命令庫房官吏將他的包裹完璧歸還。軍尉驚喜非常,千恩萬謝之余,不禁感嘆:“于公治下的許州,真是令行禁止,路不拾遺呀!”
于班的突出政績,令朝廷非常滿意,一紙任命使于玼升為靜寧知州。靜寧遠在西北邊陲,交通不便,民生凋敝,于玼才去不久,即遇到特大難題。轄內郡縣遭遇特大饑荒,道路上遍布尸體,甚至出現人吃人的慘狀。于玼請示上級撥發少量賑災糧款,被嚴詞拒絕。因邊境駐軍糧草完全依賴該郡倉庫存糧,涉及軍國大事擅自開倉將會受到梟首示眾的嚴厲懲處。于玼考慮到倘若再次請示需往返千里之外的省城,肯定延誤救災時機,到時即使得到允許的批復,人也都沒了。為了救百姓于危難,于璣置個人命運于不顧,毅然開倉放糧并按戶籍精準發放救濟借貸,此舉救活災民數以方計。事后于班主動上書請罪,但封疆大吏在了解真實情況后,不僅沒有追究他的責任,反而認為他做得很好。
此后不久,于玼升任平涼府同知。平涼府為靜寧的上級行政機構,統轄平涼縣、華亭縣、隆德縣、靜寧州等屬地。同知為知府副職,為正五品官職,各道監察使臣素知于玼的才能聲望,遂下發公文命其代理知府職權。明初,朝廷奉行“以茶馭蕃”政策,設立茶馬司,由官定的茶馬使者執行具體的交易事務。由于平涼府所轄之地多與西北各部族民眾交錯雜居,管理茶馬互市的責任就落在于玼身上。他從戰略高度領會朝廷茶馬政策的核心是敦鄰、睦鄰、安鄰,促進民族團結,因此要求茶馬使者在價錢上不要斤斤計較,加強聯系,增進感情,朝廷設此貿易并不單單是為了謀利。茶馬使者帶著這個精神上路了,龐大的商隊自隴西、洮州(今甘肅臨潭)跋涉千余里,吐蕃等邊地部族也按期赴約,茶馬使者按照于玼的要求,親臨各部族中間開展交流,建立聯系渠道,將朝廷的溫暖和關懷傳遞到廣大邊民心中,參加互市交易的各部族十分感動,不住地叩頭表示感恩:“今年主管官員極善,與往日大不相同!”
多謀善斷果毅除惡
杜桐是明代名將,因功被授予給事中之職,致仕后回到老家許州臨潁縣居住。臨潁縣隸屬河南漯河,因臨近潁水而得名。臨潁縣屬潁川郡,為東漢以來豪強聚居之地,杜桐仗著自己功勞大、爵位高,資格老,絲毫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肆無忌憚,橫行霸道,身負十幾條人命仍不知收斂,成為遠近聞名的不法之徒。有司部門派兵緝捕,杜桐東躲西藏,拒不伏法,實在逼急了,竟糾集武裝兵戈相向。憲臺束手無策,遂將此案交付許州知州于玼。于玼早有良策,若無其事地召杜桐到府衙茶敘,和顏悅色地勸說道,臺省諸官知道以您這么尊貴的地位不可能與那些不法之事產生勾連,他們只需要您親自前去把事情說清楚就完了,又怎么會為難您呢?倘若您繼續藏匿,只能終生逃亡。杜桐一見知州這個態度,于是放下心來,痛快答應前去謁見,于玼自然全力配合,派出州衙門儀仗隆重“護送”,最終不費一槍一彈,就使囂張跋扈的罪魁杜桐落入法網。
平涼為韓憲王的藩鎮,王府及配套服務人員超過3萬人,宗室俸祿占平涼田賦收入20倍以上,沉重的經濟壓力導致部分成員鏈而走險,劫掠官員、干預地方政務更是成為常態。于玼思謀良久,就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某日,他抓住一個機會,令人將他們引入公堂左側席位,稱今日有要事需與韓王世子商議,然后即刻傳喚下邊的訴訟雙方到堂,現場辦公審理案件,宗室成員們既是監督者,也是陪審員。于玼正襟危坐,凜然難犯,干脆利落,果斷裁決。每斷一案,就要求宗室成員舉手表態,同時安排吏員于階下記錄審理全過程,以示公開透明。于玼的嚴肅執法對宗室不法成員產生了極大震懾,個個倉皇告退,此后不敢再來滋擾。
由于宗室的俸祿常常不能按時領取,宗室上百人遂把憋了已久的怒火發到負責此事的別駕陳某身上,不僅破口大罵,還將其綁架囚禁起來,3天了仍然不放,這對地方衙門的權威是個極其嚴重的挑戰。于玼不得不出場了,他鎮定自若地緩步來到現場,含笑勸解道:“諸位王孫處境艱辛,確實是不容易。但別駕乃天子任命的官更。若三日后仍不釋放,恐其性命難保,諸位殘害朝廷命官罪名重大。”首先強調別駕的政治身份,不是陳某個人,而是“天子更”,是皇帝派來代表朝廷行使權力的。若不盡快收手,一旦出現意外,后果將是嚴重的。于玼短短幾句話,就把事件的性質和利害關系講得非常清楚。話音剛落,宗室年長者就立刻改變態度,他慌忙向于璣致兼:“此事只是幾個不懂事的年輕人沖動之舉,我正要勸阻他們,大人您就來了。”隨即大聲命令道:“于公已至,還不速退!”別駕陳某因此獲釋。
明代藩王常借“王田”名義兼并土地,而地方官對朱家人的所為卻往往無能為力,慶王就是利用這一點意欲侵占清平、萬安兩處牧場,他借豪強高良之手來達到目的。有慶王的暗中支持,飛揚跋扈的高良氣焰更加囂張,他的黑惡勢力將兩處牧場從百姓手中強搶過來,然后獻給慶王,號稱“王田”,從此橫行山中。生計無著的百姓蜂擁官府門前告狀,監察機構遂命于玼緝拿高良。深山緝盜如大海撈針,歷代都是個頭疼的問題。可于玼卻偏偏不信這個邪,他一身是膽獨自駕車入山,途中正遇到控告高良的人前來求見。于班就佯裝大怒:“高良一介平民豈能占據兩處牧場?分明是誣告!”當場就鞭打了控告者。高良聞訊大喜,于是就放松了戒備,于玼抓住戰機,命令早已部署好的吏卒發起突襲,一舉將其擒獲。可高良的一眾黨羽并不甘心就這樣落敗,策劃于半路上埋伏武裝劫囚。于玼早已料到這點,他命令吏卒一路上不停喊話:“你們都是朝廷的子民,不過是受高良脅迫,如今不怕朝廷天威反而害怕這個階下囚嗎?放下武器馬上散去者無罪!”這些亡命之徒當即跑得干干凈凈。慶王看到這個架勢,自知必須改變策略,遂派人卑辭厚禮來行賄,于玼態度堅決,直言“此害不除,將有害于王”,不僅絲毫不給面子,還將說客的“名刺”上報朝廷。兩處牧場終于又回到百姓手中,千家萬戶歡呼雀躍如獲新生,“二苑之民更生者皆玼德也”。
清正家風 東阿名宦
于玼生性淡泊,為官清廉。史志所載,他立世剛正,素有節操,視清名如生命,那些想靠金錢打通他關節的無一例外都撞上南墻。他對發財沒有概念,對置業更沒有興趣,“平生不問產業”,以至家徒四壁,清儉無比,一大家子的生活陷入十分尷尬的境地,“僅以薄酒蔬食自奉”,每日粗茶淡飯,縫補衣衫,也僅能勉強維持。于玼逝世時,窘迫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甚至連裝殮的薄木棺材都沒有。無奈之下,他的兒子于慎行向岳父家求助,最后全家竭盡全力才使其入土為安。
于珉在物質上十分清貧,但精神上卻十分富有。他志趣高遠,一生只喜歡讀書寫作。其后的詩文評家皆不吝贊美之辭,“才華橫溢,落筆千言,有李白之風。文采卓絕,即便譽滿天下的東漢名士朱穆、李膺亦難超越。”“他是世間少有的奇才,不眷戀塵世的浮華,而是專心致力于文學創作。雖然他也曾稍微涉足仕途,但他的內心和高雅的情趣,都寄托在了詩歌之中。他的詩歌就像夜空中稀疏的云彩,又像是秋日里的芙蓉,清新脫俗。”
他崇尚禮義,善于教化,清風化雨,移風易俗。知許州時,許昌存有漢獻帝禪讓帝位于曹丕的“授禪臺”遺址,許地百姓為魏文帝曹丕建廟,逢年過節等重要節日祭祀。于玼對此甚不以為然,仿《受禪告天文》文體,親撰辣味十足的檄文,列舉曹丕篡漢之罪,不配享漢地祭祀,將曹丕塑像投入河中,改將此廟祭祀忠義無雙的漢壽亭侯關羽,宣稱此處正是關侯訣別曹操之地,借此重塑正邪美丑的民間信仰。于玼還擴建書院,大量選拔喜歡讀書的學生,為他們提供優厚的環境和待遇,并親自給他們講課,以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為國家培養和輸送棟梁之材。
于玼教育自己的子孫更是不遺余力,形成了一套具有鮮明特色的于氏家風:“教訓諸子以行誼為先”,將“仁義禮智信”等儒家倫理作為立德修身的核心,從而培養子女的道德判斷力;家族內部強調“居家孝友,處鄉退讓”,要求子女在家孝順友愛,在外謙遜禮讓,力戒恃才傲物;嚴格制定日常行為規范,“出入起居皆有繩度”,言行舉止、作息禮儀都要符合規矩;在家庭生活上要求勤勉務實,親力親為,“躬自汲炊”,絕不可以奢靡享樂;鼓勵子女博覽群書,“明理致用”,而非單純追求科舉功名。在他嚴格的教導下,5個兒子皆非等閑之輩,尤其是四子于慎行,曾任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以剛正不阿著稱于世,成為明朝一代名臣。于慎行嗣子于緯頗有其父之風,萬歷朝舉人,歷戶部主事員外郎,廣州雷州知府,也有不少建樹。于玼良好的家風傳承可謂源遠流長。
“政聲人去后,百姓閑談時。”這是個亙古不爽的鐵律。于玼為官不長,但卻以罕有的智慧、勇氣與擔當,立下令百姓世代銘記的不朽功勛,許州、靜寧兩地百姓感念他的恩德,自發為其建立祠堂。于玼離任許昌近三十年后,家鄉父老赴太和山祭祀時途經許昌,當地民眾必聚集詢問于公近況,接待者因此拒絕收取他們的旅宿費用,許昌民眾祭祀泰山時,竟于數里外望見于班舊居林木,隔溪列隊叩拜。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于玼三者兼而有之,為他的于氏家族和他的生身故土帶來巨大榮耀,故鄉東阿譽其為“東阿名宦”,將他奉入文廟和宋儒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朱熹五賢一起受到祭祀,成為地方精神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