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禁漁：生態與文化共生的實踐與理論探索

中圖分類號：S96 文獻標志碼：A

長江是中國最重要的生態屏障之一，也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之一。長江流域擁有豐富的漁業資源，但近年來由于過度捕撈、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漁業資源面臨嚴重危機。2019年，《關于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范圍和時間的通告》的頒布，標志著全球規模最大的流域生態修復行動的啟動。這一政策的實施，取得了顯著的生態效益。漁業資源得到恢復，珍稀物種的生存環境得到改善，生態環境得到顯著提升，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得到增強。禁漁政策不僅為長江生態系統的恢復提供了重要支持，也為全球生態保護提供了寶貴經驗[2]。然而，禁漁政策也對沿岸的漁文化傳統帶來了一定沖擊[3]

長江禁漁政策的實施，在生態保護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但也引發了對漁文化傳承的擔憂。文章通過實地調查和數據分析，探討禁漁政策對漁文化的影響，并提出相應的保護策略，旨在為生態政策的制定提供兼顧文化保護的理論與實踐范式。這對于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與文化傳承的協調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1生態復育工程的文化代價

1.1漁民身份斷裂與傳統技藝的消逝

1.1.1漁民身份斷裂

長江十年禁漁政策的實施，雖然給漁民帶來了身份斷裂和生活方式的改變，但也為漁民提供了新的發展機遇。通過政府支持、產業轉型、生態補償、社會保障、社區支持和社會參與等多方面的努力，漁民可以順利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實現從傳統漁民到新型職業者的轉變。這一過程不僅有助于漁民的個人發展，也為長江生態系統的恢復和可持續發展提供了重要保障。但漁民們離開熟悉的水域，轉向其他職業正面臨著職業記憶的強制清空[4]

1.1.2傳統技藝的消逝

世代相傳的“看水識魚”技藝、漁歌號子、船具制作手藝，在機械化捕撈時代本就日漸式微，禁漁令的推行更是給這些傳統技藝帶來了致命一擊，使其加速消逝。重慶三峽博物館的調研顯示，在32種傳統漁具制作技藝中，已有19種失去傳承人。這些傳統技藝不僅是漁民們賴以為生的技能，更是長江漁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漁民們對自然的敬畏、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家族傳承的堅守。這種消逝不僅僅是技藝的喪失，更是文化記憶的斷裂[5]

1.2漁文化符號系統的消解

1.2.1 傳統節日的商業化

漁文化符號系統正在經歷不可逆的消解過程。湖南岳陽的“開漁節”曾經是漁民們慶祝豐收、祈求平安的重要節日，如今傳統的祭祀儀式被簡化為一場表演，游客們雖然能夠看到熱鬧的場景，但無法感受到漁民們對自然的敬畏和對生活的熱愛。這種形式上的變化，使得文化儀式失去了其原有的精神內涵。江蘇鎮江的漁家“水神祭”也簡化成旅游項目，僅僅成為吸引游客眼球的表演，而不再承載著漁民們對自然神靈的敬畏和感恩之情。

1.2.2文化傳承活力下降

武漢大學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長江流域漁文化相關非遺項目傳承活力指數下降，活態傳承面臨斷代風險。文化儀式的消解不僅僅是形式上的變化，更是文化精神的流失。它們曾經是漁民們共同的文化記憶和精神寄托，如今卻在商業化的浪潮中逐漸失去了原有的價值和意義，成為了一種空洞的符號。這種文化符號的消解，反映了文化生態與自然生態修復的不同步性。在生態保護的過程中，文化傳承的重要性往往被忽視，導致文化記憶的流失。因此，生態保護與文化傳承需要同步推進，才能實現生態與文化的共生[6]

1.3文化記憶載體的物理消失

1.3.1傳統漁船的拆解

文化記憶載體的物理消失令人憂心，在安徽省當涂縣的連家漁船改造工程中， 87% 的傳統漁船被拆解。這些傳統漁船不僅是漁民們的生活場所，更是漁文化的重要物質載體，承載著漁民們的生活記憶、家族傳承以及對自然的敬畏之情。許多漁民回憶起過去在連家漁船上生活的日子，充滿了對傳統生活的懷念。然而，隨著傳統漁船的拆解，這些記憶逐漸失去了依托。

1.3.2傳統民居的拆除

湖北洪湖的漁村改造項目導致63處傳統漁家民居被拆除。在現代化的進程中，這些傳統建筑和工具被視為落后的象征，被無情地拆解和改造。失去了這些物質載體，漁文化變得無處安放，只能在人們的記憶中逐漸模糊，最終可能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文化記憶載體的消失，不僅是物質層面的損失，更是文化基因庫的貧瘠化。傳統漁船和漁家民居作為漁文化的重要載體，承載著漁民們的生活記憶和家族傳承。保護這些物質載體，對于維護文化多樣性具有重要意義[7]

2 生態與文化的共生可能

2.1文化基因庫的搶救性保護

2.1. 1 數字化保護

文化基因庫的搶救性保護需要創新思維。在揚州中國大運河博物館的“數字漁文化館”中，參觀者可以通過VR設備體驗傳統的捕撈技藝，仿佛置身于長江的捕魚現場。這種數字化保護方式不僅保存了傳統技藝，還讓更多人能夠了解和體驗漁文化。博物館利用3D建模技術復原了17種消失的漁具，通過VR體驗讓傳統捕撈技藝重獲新生。這種技術賦能的保護模式，為脆弱的文化記憶提供了數字化生存空間。

2.1. 2 口述史數據庫

通過數字化技術，傳統漁文化的保護和傳承得到了新的支持。浙江舟山建立的“漁民口述史數據庫”，已收錄超過 2 000h 的原生態漁文化記憶，記錄了漁民們的生活故事和傳統技藝，為未來的研究和傳承提供了豐富的資料。這些數字化保護措施不僅能夠將漁文化的精髓以全新的形式保存下來，還能夠讓更多的人通過現代科技手段了解和體驗

漁文化。

2.2生態補償機制轉化為文化再生產動力

2.2.1生態護漁員制度

生態補償機制可以轉化為文化再生產動力。江西鄱陽湖試點的“生態護漁員”制度，使許多退捕漁民通過“生態護漁員”制度找到了新的職業方向。他們利用自己的傳統知識，為游客講解長江的生態和文化，不僅獲得了經濟收入，還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價值。退捕漁民轉型為文化講解員，使其傳統知識轉化為生態教育素材。這種角色轉換不僅解決了漁民生計問題，更創造了文化價值變現的新路徑[8]

2.2.2文化價值變現

通過生態補償機制，漁民們不僅能夠獲得經濟上的補償，還能夠在新的職業角色中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和尊嚴。同時，將傳統知識轉化為生態教育素材，也為漁文化的傳承和傳播提供了新的平臺和機會，通過將傳統知識與現代生態教育相結合，可以實現文化價值的變現，為漁文化的再生產提供動力，使得漁文化能夠在生態保護的過程中實現再生產和發展。

2.3文化空間的創造性轉化

2.3.1 生態漁文化體驗園

文化空間的重構需要創造性轉化。重慶巫溪打造的“生態漁文化體驗園”，將傳統捕魚技藝轉化為研學課程，使禁漁區變身為文化傳承基地。在“生態漁文化體驗園”，游客們可以通過參與研學課程，學習傳統的捕魚技藝和漁文化知識。這種文化空間的創造性轉化，不僅為游客提供了獨特的文化體驗，還為當地居民創造了新的就業機會和經濟增長點。這種空間功能的轉換，實現了生態保護與文化展演的雙重效益，開園半年接待游客超15萬人次，文化附加值產出占比達 37% 。

2.3.2 文化與經濟的雙贏

通過將禁漁區轉化為文化傳承基地，不僅能夠為游客提供獨特的文化體驗，還能夠為當地居民創造新的就業機會和經濟增長點。同時，這種空間功能的轉換也為漁文化的傳承和發展提供了新的空間和平臺，使得漁文化能夠在現代社會中找到新的生存和發展空間。文化空間的創造性轉化，不僅是對文化傳承的一種支持，更是對經濟發展的新探索。通過將文化與經濟相結合，可以實現文化與經濟的雙贏，為漁文化的現代化再生提供新的路徑。

3文明形態的范式轉換

3.1從漁獵文明到生態文明的價值遷移

3.1.1價值觀念的轉變

漁獵文明向生態文明的轉型，本質上是從人類中心主義向生態整體主義的價值遷移。這種遷移要求重新定義“利用”與“共生”的關系。江蘇啟東的灘涂濕地公園，將傳統張網捕魚改為生態觀測項目，使漁民轉型為生物多樣性監測員。許多漁民通過轉型為生物多樣性監測員，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職業方向。他們利用自己的傳統知識，為生態保護工作提供了重要的支持，同時也實現了自身價值的轉變。這種職業內涵的轉變，體現了從資源攫取者到生態守護者的角色進化。

3.1.2 生態保護與文化傳承的結合

在傳統的漁獵文明中，人類以獲取自然資源為主要目的，往往忽視了對生態環境的保護。而在生態文明的理念下，人類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與自然的關系，認識到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離不開健康的生態環境。因此，從漁獵文明到生態文明的價值遷移，不僅是對傳統生產方式的改變，更是對人類價值觀的深刻變革。這種變革要求人類在利用自然資源的同時，必須尊重自然規律，保護生態環境，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從漁獵文明到生態文明的轉型，不僅是對生產方式的改變，更是對人類價值觀的深刻反思。通過將生態保護與文化傳承相結合，可以實現生態與文化的共生發展，推進生態文明建設。

3.2文化重構與新意義系統的構建

3.2.1文化符號的重新編碼

文化重構需要構建新的意義系統。湖北宜昌的“江豚保護文化節”，將漁民的江神信仰轉化為現代生態倫理，通過文化符號的重新編碼，實現了傳統信仰與現代價值的對接。漁民們通過參與保護江豚的活動，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文化歸屬感，同時也增強了對生態保護政策的認同感。這種文化調適使當地社區對禁漁政策的認同度提升了28個百分點。

3.2.2 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

在文化重構的過程中，需要重新審視和解讀傳統文化符號，將其與現代價值觀念相結合，賦予其新的意義和內涵。通過這種方式，不僅能夠使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中重新煥發生機，還能夠促進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融合與發展。同時，這種文化調適也能夠增強人們對生態保護政策的認同感和參與度，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進程。

文化重構與新意義系統的構建，不僅是對傳統文化的保護，更是對現代文明的一種補充。通過將傳統文化與現代價值相結合，可以實現文化的現代轉化，推動文化的可持續發展[9]

3.3政策設計中的文化緩沖空間預留

3.3.1彈性管理的實踐

政策設計應預留文化緩沖空間。四川宜賓在禁漁區外劃設“文化捕撈示范區”，允許非遺傳承人進行限定性傳統捕撈，這種彈性管理既維護了生態紅線，又為文化傳承保留了實踐場域。監測數據顯示，示范區的生態影響系數控制在0.3以下，文化傳承活動頻次提升了 45% 。這種彈性管理方式，既保護了生態環境，又為文化傳承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3.3.2 生態與文化的協調發展

在政策設計中預留文化緩沖空間，既能夠滿足生態保護的要求，又能夠為文化傳承提供必要的條件和機會。這種彈性管理方式體現了政策制定者對文化傳承的重視和尊重，也為生態與文化的共生發展提供了可能。通過在政策中預留文化緩沖空間，可以在保護生態環境的同時，也能夠保護和傳承好傳統文化，實現生態與文化的協調發展。

政策設計中的文化緩沖空間預留，不僅是對文化傳承的一種支持，更是對生態政策的一種完善。通過彈性管理，可以實現生態與文化的協調發展，推進生態文明建設。

4結論

4.1生態與文化的共生發展

站在文明演進的歷史維度，長江十年禁漁既是生態系統的修復窗口，更是文化基因的重組契機。當最后一艘漁船靠岸時，我們雖失去漁獲的豐收，卻打開了一種文明新生的可能。這種新生并非對傳統的簡單告別，而是在生態倫理重構中實現文化基因的創造性轉化。未來的長江故事，將書寫在重新豐盈的魚群與獲得新生的文化記憶之間，見證一個古老文明在生態覺醒中的鳳凰涅槃。

4.2 政策建議

長江十年禁漁政策的實施，雖然給長江漁文化帶來了一定的沖擊，但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重新審視和保護傳統文化的機會。通過創新保護措施、轉化生態補償機制以及重構文化空間，可以在生態保護與文化傳承之間找到平衡[10]，實現生態與文化的共生發展。同時，從漁獵文明到生態文明的價值遷移，以及文化重構與新意義系統的構建，也將推動人類文明的新生。

4.3 未來展望

長江禁漁政策的實施，不僅是對生態系統的一次修復，更是對人類文明發展模式的一次深刻反思。通過生態與文化的共生發展，可以為全球生態政策的制定提供兼顧文化保護的理論與實踐范式，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與文化傳承的協調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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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tze River fishing ban: Practice and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of the coexistence of ecology and culture

HUANG Weihua (Centerfor Fishery Law Enforcement and Security，MinistryofAgricultureand Rural Affairs，Shanghai 2Oo4O，China)

Abstract:The fishing culture alongthe Yangtze River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It caries thousandsofyearsof historical memoryandreflects the lifestyle，production skills，beliefs，customs，andcultural heritage of fishermen.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ten-year fishing ban policyonthe Yangtze River hasachieved significant results in ecological protection but has also had certain impacts on the fishing culture of the Yangtze River. Based on field surveys in 12 fishing vilages across5 provinces along the Yangtze River（2O21-2023），combined with the analysis of intangiblecultural heritage archives and policytexts，this paper reveals issues such as the disconnection of fishermen's identities，the loss of traditional skills (with an average annual loss rate of 12.4% )，and the dissolution of cultural symbols（a 42% decline in the vitality index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ance） afte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fishing ban policy.The study proposes that the modern regeneration offishing culturecan be achievedthrough digital protection(such as the3Drestorationof17typesof fishing gear），transformation of ecological compensation mechanisms (increasing fishermen's income to 118% of pre-ban levels），and creative re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space (with a cultural added-value ratio reaching 37% )．On the theoretical level， this paper constructs an \"ecology-culture resilience\" framework，pointing out that policy design needs to reserve cultural buffer zones (such as a 5% cultural fishing area） to promote the paradigm shift from a hunting civilization to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This paper provides a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paradigm for global ecological policymaking that takes into account cultural protection.

Keywords:Yangtze River fishingculture；inheritance；ecological protection；mechanism reconstruction；symbio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