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文化生活一角

汽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以后，下車走出地面，我們就被引進到博布鎮的“綜合體”——“蓬皮杜文化中心”。這個占地面積約有七千五百平方米的文化活動中心，是建筑在——用法國朋友的話說——巴黎古老地區的一座新型的、現代化的文化設施。這個文化活動場所的特點是：它把造型藝術的展出、工業設計（直到現代日常生活用品）展覽、音樂廳演出與劇場、還有圖書和公共情報中心、兒童活動中心等等，都統一和綜合在這一個巨大的新型建筑結構之內；因此，這個全名叫做“法國蓬皮杜全國藝術文化中心”的公共場所，也可以簡稱為文化“綜合體”。

在“綜合體”入口處接待外賓的解說者，站在“蓬皮杜文化中心”建筑模型前，向我們介紹了這座文化設施的概況和緣起。

據介紹：前總統蓬皮杜在發起和創建這一設施時，他的意圖是：第一，要把文學藝術的各種部類（從圖書到音樂到造型藝術的展覽）之間的聯系體現出來；要反映文學藝術各個部門之間的聯系，而不要分割它們之間的聯系。

第二，這一文化設施，“一定要同（文學藝術各個部門的）觀眾聯系好”。“要打破對于文化生活的神秘化觀念”，要把文化“拿到群眾中去進行試驗”；“要對專家與群眾兩方面都有所裨益，對他們雙方都有用處，而不要把他們分隔開來”。

第三，這一文化設施，同時也是一個（公共）情報中心。這所謂公共情報中心，實際上就是儲備有電視片、電影影片、幻燈片、圖書報刊和各種類型的唱片、錄音帶，通過這么一些所謂“公共（公開的）情報”材料，把當代世界（所有國家與地區以及一切知識領域及其歷史）的基本情況提交給讀者，供其挑選和參考閱讀的地方。

按照這一個中心主持者自己的介紹和宣傳，他們對于蓬皮杜這一系列創議的實施結果，評價是較高的。認為上述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了”；認為“這是一個藝術文化中心，又是一個顯示出多種創造力的地方”；還認為文學藝術的各種門類（再加上工業設計和兒童中心）“首次都在這里統一起來了”。這些評價所依據的理由之一是：“該中心提倡輪流交替進行這些同時開展的活動”，其次，“具有重要意義的是：蓬皮杜藝術文化中心滿足了訓練和文化表現的需要，而這一點在別的地方尚未找到解決辦法。一致的贊美使這種新的思想獲得發展。”因此還說“這是新一代人的第一個藝術的中心”。法國人甚至引用了日本實業家對這個“中心”的評論，說“我們感到（文化設施）綜合化是將來的方向”。

“蓬皮杜文化中心”的創議中，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它從建筑設計方面，決意采用嶄新的建筑結構：為了這一座“文化中心”的創建，進行了建筑設計方案的國際投標——從四十九個國家的六百三十個設計圖樣中進行國際評選，其評選的標準就是最大限度地使用建筑學中的新原則，結果是：意大利和英國的建筑師，美國人和南斯拉夫人、瑞典人，都同法國人一起參與了主持這一建筑和督促施工的工作，一個具有獨特的國際性風格的建筑結構方案，是經過了國際評選之后被選用的。

“蓬皮杜文化中心”開放兩年多，來此參觀或參與活動的人數早就超過了一千三百萬人次；每天出入這一中心者，約計有二萬多人次。在它第一年的活動中，百分之五十三的人數，曾到“中心”來過三次。

“蓬皮杜文化中心”建立后的第一年，單是音樂方面的演出活動就進行了一百六十次。其他各類文化活動的項目，共一百一十次；這些其他活動，包括（早在1949年在巴黎開始的）“現代美術館”的各類展覽（“蓬皮杜文化中心”建成以后，這個“國立現代美術博物館展覽”才遷入了這個博布鎮的“綜合體”）；第二部分，就是稱之為“工業創造中心”所舉行的有關“人與環境的安排”、“今日的婦女”、“新設計的醫療用品”……諸如此類的展覽；第三部分由公共情報圖書館舉辦——這里被稱之為是“蓬皮杜文化中心里特別吸引人的地方”。

文化中心的接待人，特別陪同我們參觀了他們的這個情報圖書館。

這個圖書館一共有一千三百個座位。當我們去參觀時，這一千三百個座位都坐得滿滿的了。很多青年閱讀者，就坐在這個寬敞明亮的閱覽室的墻角地毯上，身邊堆滿了他們所借閱的書刊等等材料。

這個公共情報圖書館的開放時間平時是從中午十二時到晚上十時；星期六、星期天提前：上午十時開始到晚上十時為止。最大的特點是：這個公共情報圖書館沒有書庫，閱讀者自己可以隨便去選取你要閱覽的讀物——這些讀物包括：圖書報刊與有關的文字資料，根據書報資料所拍攝的縮微膠卷，還有有關的照片、幻燈片、電視片、電影影片，一直到有關的錄音帶或唱片。比方說，如果你要借閱有關上海或有關阿爾及利亞或有關天體知識的情報圖書資料，這個圖書館立即就能把上海、阿爾及利亞與天體知識的全部有關書刊、幻燈、膠卷，一直到影片與錄音帶或唱片資料，都借給你，或供你挑選。當你閱覽完畢時，并不需要你一一歸檔，你可以照原樣把你借閱的書籍與其他資料等，放進到一個手推車里面去——剩下的事情，圖書館管理人員自會去完成。

帶引我們參觀的圖書館工作人員伊莎貝爾·吉安娜塔肖小姐告訴我們說：“我們這里，是按照主題和體裁來分類的。借閱的時候，也是按照你所需要研究和閱讀的主題，來供應你各種不同類型不同體裁的讀物，把它們一起提供給你，供你挑選。”

我們——中國對外友協代表團的參觀者——立刻意識到：這是對于普通讀者或研究工作者提供了多大的方便呵！的確，在我們參觀這個公共情報圖書館大廳的時候，看見有不少人既借來了圖書報刊，也還有書刊的縮微（復制）膠卷，更有電視片或影片，在他們閱讀座位旁不遠的視聽設備上隨時放映。

更叫人感到興趣的，就是我們在現場親眼看到，很多座位上有些青年人，在現場寫作文章或作投考哲學系需要的升學論文，或作大學里的功課；顯然，他們和她們手邊借來的“同一主題而不同體裁”的各種讀物，對于研究和學習具有十分顯著的實用效果。

伊莎貝爾·吉安娜塔肖小姐解釋說：“我們這里是給廣泛的群眾讀者提供方便的地方，還不是一個大學式的圖書館。但是我們對于同一主題能夠提供各方面的題材，這一點是特別成功的。比較起以前的單純供應圖書的方式，要成功得多了。”

我們這些從中國來訪的客人們，也都很贊賞這一項措施。但我們知道，要能夠做到這一點，并不是很容易的。

“每天，我們這里大約要接待一萬二千多人。單是這個公共情報圖書部分，我們就有二百五十名工作人員。到現在為止，我們有三十萬冊圖書或二十萬張（卷）底片，一千部影片（包括電視片），一萬二千張唱片。進到這間大閱覽室內借書或借任何資料，不要任何手續；你想用多少，沒有任何限制，完全可以按你的興趣與需要去取用。僅僅有一點，這些圖書與其他資料和材料不往外借。”

怎樣保管這么多豐富的圖書跟材料，使它們不致丟失呢？

伊莎貝爾·吉安娜塔肖小姐順手從書架上取來一本雜志，揭開封底里，在一處不顯眼的地方指出：有一小塊暗藏的輕輕的金屬的薄片，她同時據此向我們解釋了他們科學的保管辦法：“在我們每一本書籍或資料上，都附有這么一種金屬的薄片。誰如果從我們這里取走任何一件借閱的材料，當他走出這座圖書館的金屬門檻時，整個圖書館的警鈴，就會大響起來，那么，偷盜者就會很難為情了——他是不可能從我們這里走掉的！”

因此，進出于這類圖書館或借閱讀物時，都不需要有什么繁復的手續，借閱者也可以自由地攜帶自己的手提包，放在各自的閱讀座前——因為公共情報圖書館并不擔心你的手提包是否會帶走“公共”的圖書。

這真是一個簡便的、“保衛”圖書的好辦法。當我們代表團這次在倫敦參觀訪問大英博物館的圖書館，甚至參觀倫敦語言（綜合）學院的中文系圖書館和訪問伯明翰市的市立圖書館的時候，英國的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們，也都向我們介紹了這個“保衛”辦法。

當我們這天參觀“百科全書般的情報所”——公共情報圖書館的時候，還看到圖書館墻角邊坐在地毯上看書的女青年們的身旁，堆放著一件件紅綢緞衣面的中國式的絲棉襖。但衣服的主人并不是中國人……

“這不是中國的女式絲棉襖嗎？”

“是的，”這次陪同我們的翻譯瑪麗小姐說，“我們都喜歡穿你們的絲棉襖：它方便、暖和，也好看。”

這是我們在巴黎（之前還在倫敦）的小小發現：看見不少的英、法婦女，都是愛穿中式絲棉襖。這些棉襖的衣里和衣面都有比較合式的色彩，式樣也較得體。陪同我們的年青翻譯瑪麗小姐，這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緞面的絲襖。“這是我在沈陽買的，”她說。

原來她和她的丈夫馬爾科·穆勒爾先生，都曾經是在我國遼寧大學——南京大學中文系的留學生。瑪麗小姐和她的愛人，現在都還在撰寫有關中國近代史和中國文藝問題的學術論文哩！

為了證實這個“印刷品和視聽設備混合”的公共情報圖書館的幻燈片的搜藏范圍，瑪麗小姐她們隨意地在幻燈片的鋁制保管抽屜中抽出了一批有關中國的彩色幻燈片：畫面上是天壇、十三陵等名勝的景色。管理人員告訴我們：這是根據五十多年前，一個法國資本家到中國拍攝的風景照片制作的幻燈。

向我們征求意見時，我們提到：有關新中國方面的藏書與資料，似乎太少了一點！她們也承認這一點。但我們說：“當然，我們自己也有責任向有關方面提供——比方說反映新中國景色的幻燈片。”在這方面，我們對外提供的宣傳資料還很不足，我認為這是我們這方面工作中明顯存在的缺點。

這個公共情報圖書館的近側，還設有教學四十種語言的自學設備。在這個語言教學免費課堂的外面，成排的椅子上有一百多名老年人和男女青少年學生在那里坐著，等待，他們手里都帶有學外語的課本，各人都在那里緊張地閱讀。“這是怎么回事呢？”

瑪麗小姐向我們解釋：“這是學外語的。他們總是排成了長隊——每天都這樣——各種外語的課堂里一共只有四十多副自動的視聽設備，一次只能容納四十多人，因此，這課堂外面的一百多人，都得等著，他們大概得分三班才能夠輪番進去聽課……”

在巴黎的這一角——在這圖書館及其近側的外語自學課堂，在這整個的“蓬皮杜文化中心”，使我們明顯地感受到巴黎人民的好學精神。這種好學的習氣與風尚，即使在街車上，在那些因為紅燈受阻而偶然停下的十字路口，也可以發現。你隨時都能夠看見：在你周圍鄰近車輛的司機座位上，都有那些自己開車的巴黎男女公民，她或他們都在利用停車等待綠燈的分秒時間里，搶讀他們隨身帶著的書報。

在這座法國朋友們自稱為“各種文藝陳列品的廣大櫥窗”里，我覺得有一個指導方針值得在這里再提一下，這就是前面轉述過的所謂“滿足了訓練和文化表現”的這種“新的思想”。用我們的話來說，或者，從我們中國人的角度來予以理解——就是我們這里常說的如何培訓廣大業余的文藝愛好者，或者說如何發現新人的問題。這一點，就我們在公共情報圖書館所見和文化中心的工作意圖來看，是受到一定程度的重視的。據介紹：蓬皮杜本人曾要求這個文化中心的全部設施，能夠反映現代科學、現代文化的全盤創造過程，用這種文化知識來吸引和幫助法國青年。而“蓬皮杜文化中心”的領導人也確以“應當幫助（藝術文化知識還不太夠的）這大多數人，使他們對現代藝術文化有更多的了解”為己任。因此，他們進一步認為：“本中心最成功和最具有典范性的部門就是我們的圖書館了。為什么呢？因為社會公眾感到在這個圖書館里心情舒暢，不受拘束，因為陳列的書籍并不復雜費解，而且進入這個圖書館的路徑直接而方便，因而更為熟悉。”一些文化中心的宣傳文字也據此而經常側重地提出“幫助尚未成名的青年創作家”的問題。從我們手邊得到的文字資料看來，“蓬皮杜文化中心”曾經采用了名為“朗誦的檢閱”這么一種多樣化的形式：如原作的朗誦，戲劇作品的對白等等，其中主要角色常常是由原作者擔承，作者可以借此自由地和其他作者、藝術家、演員取得聯系，還可以利用文化中心視聽方面的技術設備，使這些包括無名作家在內的作者的原作，得到公開討論的機會。

“蓬皮杜文化中心”也曾應用過名為“傳聲筒”一類的方式，主要地是給各個作家提供把他們各自的新創作和未發表的作品向公眾做第一次演出的機會。而在這種試驗性質的首演之前，“蓬皮杜文化中心”（它是政府主辦的正式文化機構）“一般并不做優先的選定”。朗誦會之后可以舉行作品討論會，聽眾可以自由參加，有時，也可能由此而“發掘出嶄新的聲音”。

看來，這些都不失為一些比較好的辦法。尤其是這種注意發掘新人新作的精神與措施，至少從方式上說來，也有它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