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

長期以來，人們就“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的問題，發表了許多意見。特別是許志英同志發表《“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的再探討》（載《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一九八三年第一期），提出“五四”文學革命的指導思想是資產階級文化思想，又引起了一番論爭。與之對立的，是林志浩同志的《關于“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問題的商榷》（載《文藝研究》一九八四年第一期），他明確指出“五四”文學革命的指導思想是無產階級文化思想，而不是資產階級文化思想。

如何認識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五四”文學革命的指導思想究竟是無產階級文化思想還是資產階級文化思想？這是事關“五四”文學革命性質的大問題，也是教學與研究工作者必須和急待解決的問題。本文想就許志英、林志浩二同志文章中的某些論點，談一點自己的粗淺認識。

“五四”時期的歷史范疇

關于“五四”時期這個歷史概念的范疇，林志浩同志和許志英同志有著不同的看法，這是他們分歧的一個要點。許志英同志以“五四”運動前夕一九一七年的“文學改良”和“文學革命”作為“五四”文學革命的上限，林志浩同志則認為“五四”文學革命即“五四”運動時期的文學革命運動，其時為“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到一九二一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即‘五四’以后大約兩年時間”。在不同的歷史范疇基礎上，來探討“五四”文學革命的指導思想，產生分歧是必然的。因此，我們在探討“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之前，有必要對“五四”時期這個歷史概念的范疇，作一個能為大多數人公認的恰當的劃分，也就是說，來一個約定俗成。只有在共同的歷史范疇基礎上，才有可能得出相一致的結論。

“五四”文學革命，被人們公認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端，是中國現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否包括五四運動以前的“文學改良”和“文學革命”呢？對此問題，目前通行的許多中國現代文學史教材的回答，基本上都是肯定的。唐弢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指出：“‘五四’新文化運動和文學革命，是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偉大的開端”，“‘五四’文學革命正是以它從理論主張到創作，從文學內容到形式的全面大革新，揭開了人民大眾反帝反封建文學的光輝的第一頁，從而使中國文學進入一個嶄新的發展時期”(注1)。這里的“文學革命”、“理論主張”，顯然是指一九一七年的文學運動。田仲濟、孫昌熙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也明確指出：“五四文學革命有個醞釀、發展過程。《新青年》是提倡‘文學改良’，后來更進一步而號召‘文學革命’的發難者。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是新文化運動和文學革命最初樹起的兩面大旗，而首舉這兩面大旗的是《新青年》。”(注2)他們把“五四”文學革命的上限劃得更遠些。就連林志浩同志自己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也說：“現代文學產生于五四運動前夕，它是舊民主主義時期進步文學的一個合理的發展。通過五四運動，它才擴大了社會影響，并成為無產階級領導的革命事業的一部分。”(注3)文中雖然沒有明確說“五四”文學革命包括五四運動以前的文學改革，但卻肯定現代文學產生于五四前夕，這實際上也就承認了一九一七年的“文學改良”和“文學革命”的地位。現在，大多數人對“五四”文學革命這個概念范疇的認識，與上述著作基本相同。也就是說，“五四”文學是指一九一七年（或者更早一些）到一九二一年中國共產黨成立時期的文學。我們也同意這個劃分。那么，如何認識林志浩同志說的“《新民主主義論》里已經作了科學的闡述和明確的規定”呢？我們不妨先看看毛澤東同志的有關論述。毛澤東同志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曾經明確指出：“在中國文化戰線和思想戰線上，‘五四’以前和‘五四’以后，構成了兩個不同的歷史時期”。“在‘五四’以前，中國的新文化，是舊民主主義性質的文化，屬于世界資產階級的資本主義的文化革命的一部分。在‘五四’以后，中國的新文化，卻是新民主主義性質的文化，屬于世界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的文化革命的一部分。”(注4)他明確地以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為界，把新文化運動的發展劃分為兩個性質根本不同的歷史時期。根據這個論斷，我們能否只把五四運動以后的文化運動看作是“五四”新文化運動而把“五四”以前的文化運動都排除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外呢？回答是否定的。毛澤東同志在這里明確地把“五四”前后的文化，都稱之為“中國的新文化”。可見在“五四”前后與封建階級舊文化的斗爭中，資產階級舊民主主義的新文化和新民主主義的新文化有著許多共同點。在反封建的意義上，兩種文化都是“新文化”，可以視為一體，只不過前者屬舊民主主義性質，是初級階段，后者是新民主主義性質，是高級階段。因此，把“五四”前夕的文學運動（即一九一七年以來的理論主張和文學創作）包括在“五四”文學革命的范疇內，與毛澤東同志的論斷并不矛盾。相反，還可以說，毛澤東同志的論述正好說明了“五四”文學革命應當包含“五四”前夕的文學運動（這也是新文化運動的組成部分），只不過它跨越了兩個不同的發展時期，經歷了兩個不同的發展階段。

以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為“五四”文學革命的起點，就把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作——魯迅的《狂人日記》也排除在外了。這方法正確與否我們姑且不論，就說以此來反駁許志英同志的“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說，由于歷史時期的概念不同，很難使人信服。

“五四”文學革命的發展過程

一九一七年的“文學改良”和“文學革命”，對于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有著重要的作用，但它們同屬于資產階級領導的舊民主主義文化革命的范疇，這是人們公認的客觀事實。無論“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說還是“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說，都不否認這一點。這也是許志英同志和林志浩同志觀點的相同之處。只不過，林志浩同志把它看作“五四”前后文學革命的第一階段而劃在“五四”文學革命之外，許志英同志則以此為“五四”文學革命的主流，加之后來的“人的文學”、“平民文學”，發展成無視新文學運動蓬勃發展、無視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作用的“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說。我們認為，這兩種觀點都不夠全面。特別是后者，背離了文學發展的主流去論文學指導思想。

對一九一七年以來文學革命發展的過程，人們都有著基本相同的認識，我們不妨作一簡單的回顧。一九一七年一月，胡適發表《文學改良芻議》，二月，陳獨秀發表《文學革命論》，揭開了文學革命的序幕。他們以歐洲資產階級文學為楷模，主張對文學進行改革，要求沖破束縛思想和創作自由的舊形式，提出用白話文代替文言文，產生過一定的影響。他們對封建文學的否定，在文學發展史上有過積極的歷史作用，為后來以無產階級文化思想為指導的、廣泛深入的新民主主義文學運動打下了基礎。但是，這次文學改革是不徹底的，它的目的僅僅是資產階級思想啟蒙和為了改造“阿諛夸張虛偽迂闊之國民性”。因此，它沒有引起廣泛的注意（連舊文學陣營也表現出不屑與辯的態度，迫使錢玄同、劉半農不得不扮演“雙簧戲”，用自樹靶子自己打的方法來擴大影響），沒有形成廣泛的文學運動（只局限于少數知識分子中，停留在理論主張的探討上，進行些“沒有脫盡文言案臼”的白話詩文的嘗試）。它和當時中國知識界的資產階級思想啟蒙運動相適應，并有著相同的命運。

后來，在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影響下，中國的許多激進的民主主義者開始朝著共產主義方向轉化。馬克思主義的革命原理通過十月革命的具體事實，開始在中國傳播。一批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先進分子出現了。一九一八年初，有這些先進分子參加的新文化統一戰線形成了（以《新青年》遷到北京，李大釗、魯迅、錢玄同、劉半農、沈尹默、胡適等先后參加編輯工作，從第四卷第一號起實行編輯同人共同主持為標志）。在統一戰線的努力下，文學領域出現了嶄新的面貌：白話主張全面實施（《新青年》從一九一八年五月第四卷第五號起完全采用白話）。從內容到形式都完全嶄新的徹底反帝反封建的第一篇新文學作品——魯迅的《狂人日記》誕生了，為新民主主義性質的現代文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此，新文學作品不斷涌現，文學運動從一九一八年以前的白話文倡導、嘗試一躍而進入新文學創作的繁榮時期。由于五四運動的推動，新文學運動得到了更大的發展，社團蜂起，現實主義和積極浪漫主義流派產生，標志著我國新民主主義性質文學的興盛。這時，“文學改良”和“文學革命”時期的資產階級文學觀已逐漸被“為社會寫實”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學觀所代替，它引起了封建復古派的恐慌和猖狂反撲。

從這個人們公認的文學發展過程看，我們不難發現，一九一八年以前，資產階級文化思想作為反對封建文化專制統治的武器，確實在文學領域中起過指導作用。它在反對封建舊文學的戰斗中，顯示了一定的力量；在文學發展過程中，有過一定的歷史貢獻。但是，在馬克思主義思想通過十月革命的具體事實，對中國文化革命發生影響后，資產階級文化思想的根基就發生了動搖。人們通過第一次帝國主義世界大戰和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開始認識到，徹底推翻舊世界，建立俄國式的新社會，才能真正挽救民族、振興中華。一九一八年以后文學作品中表現出來的徹底反帝反封建的精神、清醒的現實主義，就是上述認識在文學上的具體體現。這是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所不能達到的高度。它足以說明無產階級文化思想已經開始指導著文學運動，只不過最初的形式是以影響的方式進行的。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下的新民主主義性質的文學，從它誕生那天起，就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它由小到大，終于發展成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

“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論者應該承認一九一七年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的“文學改良”和“文學革命”的歷史地位，它是新文化運動的初級階段，是新民主主義性質的文學的前奏。在文學發展的客觀過程基礎上，承認資產階級文化思想對于文學運動有過指導作用，肯定在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條件下，文學運動的指導思想發生了質的變化，無產階級文化思想逐漸確立其領導地位，才是論證“五四”文學革命主要受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的正確方法。

人道主義思想和“人的文學”

一九一八年底出現的“人的文學”的主張，是基于資產階級人道主義思想的文學主張，它是一九一七年資產階級文學改革的繼續。許志英同志以此作為“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說的重要依據。實際上，在馬克思主義思想業已開始傳播，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學運動蓬勃展開的時候，“人的文學”的主張的出現，既不能說明資產階級文學在新文學領域處主導地位，也不能說明資產階級文化思想在文學運動中起指導作用。自《狂人日記》開始，魯迅先后又寫了《孔乙己》、《藥》等深刻暴露舊社會病根的作品，同時又涌現出郭沫若、葉紹鈞、謝冰心，劉半農、王統照等一大批新文學作家。他們的作品《牧羊哀話》、《匪徒頌》、《鳳凰涅槃》、《這也是一個人》、《斯人獨憔悴》、《敲冰》等，都有著較大的影響。它們有的表現出強烈的叛逆精神和對新社會制度的向往，有的揭露階級壓迫和階級對立，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寄以深切的同情，充分體現了新時期嶄新的思想特色。它說明新民主主義文學已經逐漸發展成為文學運動的主流。這些新文學作品中的徹底的民主主義思想和朦朧的社會主義傾向，都是“人的文學”所不能比擬的。它們并非人道主義倡導的結果，而是五四時代精神所賦予的特有的內容。“人的文學”的主張在當時并不新鮮，只是比一九一七年的資產階級文學改良主張更為鮮明具體罷了。其成效除了周作人自己的一些詩作和傅斯年等人的一些響應文章（如《怎樣做白話文？》，載《新潮》一卷二號）外，列舉不出更多的例子。而《狂人日記》等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學作品的問世，在文學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一九一八年八月，《新青年》發表通信，深入討論新文學問題。五四運動后，闡述新文學主張的有影響的論著越來越多，如李大釗的．《什么是新文學》（《星期日》第二十六號“社會問題號”），沈雁冰的《新舊文學評論之評議》（《小說月報》十一卷一號），陳獨秀的《新文化運動是什么？》（《新青年》七卷五號）等等。無產階級文化思想的指導地位越來越鞏固，無產階級文化思想在文學領域中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人的文學”只不過是資產階級文化思想在新文學運動不斷發展壯大時的新掙扎，它揭示了資產階級文學觀的日暮途窮。以此為起點，資產階級文化思想江河日下，越來越被人們所拋棄，二、三十年代的“現代評論”派和“新月”派的厄運，就證明了這一點。

我們并不否認人道主義思想在一九一八年前后對中國文化革命有過一定的影響，但它并不是如許志英同志所說：“如果說‘五四’新文化運動初期的人道主義宣傳，主要體現在鼓吹人格獨立、個性解放上的話，那么稍后的人道主義精神則主要表現在提倡對普通勞動者的同情與尊重，以及宣揚‘人的文學’與‘平民文學’上”(注5)，人道主義“后來逐漸形成了一股強大的社會思潮和文學思潮。”(注6)五四運動前后，社會上確實流行過“社會改造”、“婦女解放”、“勞工神圣”等思想，但是這些思想的來源并非人道主義。它們所謂的“人”，是有具體社會內容的“勞工”、“婦女”，而資產階級人道主義所謂的“人”，則是抽去了具體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發展內容的抽象的“人”。這兩種“人”有著本質的不同。當時，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成功的經驗告訴人們，只有用暴力斗爭的手段，進行徹底的社會革命，才能真正解放受壓迫和受剝削者，才能建立真正平等互助、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理想社會。“社會改造”、“婦女解放”、“勞工神圣”是十月革命成功的具體事實影響下的產物，是馬克思主義關于階級斗爭學說的引申。

我們也不否認，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先進分子在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同時，也曾在文章中提倡過“人道主義”，就如許志英同志文中提到的李大釗同志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中提倡過“人道主義”那樣。但是，我們只要稍加分析，便不難看出，雖然這些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先進分子對馬克思主義還存在著認識上的不足（這些認識后來都被他們自己糾正了），但他們所說的“人道主義”，乃是從道德規范出發的、互助博愛的倫理的運動。由于時代的局限，他們在思想流派紛繁復雜的情形下，一時還不能分辨作為倫理原則和道德規范的人道主義和作為世界觀歷史觀的人道主義的區別，把共產主義的道德規范籠統地放在人道主義中加以提倡。對此，我們應當作歷史的客觀的分析，不能喧賓奪主，由片面的認識導出錯誤的結論。李大釗曾提出：“我們主張以人道主義改造人類精神，同時以社會主義改造經濟組織”(注7)，這個“人道主義”與周作人提倡的“個人主義的人間本位主義”的人道主義有著明顯的區別。

許志英同志竟然在馬克思主義革命原理不斷傳播、越來越深入人心的歷史條件下，把資產階級人道主義當作一個嶄新的因素，說它“對封建傳統道德和正統的文學觀念，無疑是一個勇猛的沖擊，對新文學的發展，有著革命的意義”，確實不能令人信服。這種主次不分，無視一九一八年以后文學發展的總趨勢，把資產階級的“人的文學”當作五四文學主流的觀點，無疑是錯誤的。

“五四”文學革命與社會革命

我們認為，“五四”文學革命是指從一九一七年文學改良到一九二一年中國共產黨成立時期的反對封建文學的新文學運動，它跨越了舊民主主義革命和新民主主義革命兩個性質不同的歷史時期，其指導思想也經歷了由資產階級文化思想到無產階級文化思想的兩個性質不同的階段。一九一八年以前，文學革命屬于資產階級舊民主主義文化革命的范疇，受資產階級文化思想的指導，在這之后，新文學運動屬于新民主主義文化革命的范疇，受無產階級文化思想的指導。毛澤東同志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指出：“中國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自從一九一四年爆發第一次帝國主義世界大戰和一九一七年俄國十月革命在地球六分之一的土地上建立了社會主義國家以來，起了一個變化。在這之前，中國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是屬于舊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的范疇之內的，是屬于舊的世界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的一部分。在這以后，中國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卻改變為屬于新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的范疇，而在革命的陣線上說來，則屬于世界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一部分了。為什么呢？因為第一次帝國主義世界大戰和第一次勝利的社會主義十月革命，改變了整個世界歷史的方向，劃分了整個世界歷史的時代。”(注8)我們主張以一九一八年為新舊民主主義文學的分界石，原因也在于此。十月社會主義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革命送來了馬克思主義，也給“五四”文學革命帶來了新的指導思想。

然而，“五四”文學革命與社會革命既是同一歷史條件下的產物，彼此間的發展又有不平衡的一面，它們相互影響、或快或慢，有著各自的特點和不完全相同的過程。它們之間明顯的不同表現在：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的新民主主義文學誕生于一九一八年而新民主主義革命則以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為起點。這是因為，社會革命歷史的分期，是以重大的歷史事件為標志，而文學發展階段的分期，則是依據指導思想的變化、突出的文學現象等因素來劃定的。中國舊民主主義革命和新民主主義革命以五四運動為界，是因為五四運動這一偉大的歷史事件，標志著中國歷史發展的偉大轉折。從五四運動起，中國無產階級作為獨立的政治力量開始登上歷史舞臺，他們有了指導中國革命的新的思想武器——馬克思主義，有了新的革命前途——社會主義。五四運動揭開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序幕，成了中國現代革命史的起點。中國舊民主主義文學和新民主主義文學以一九一八年為界，是因為一九一八年的文學領域中出現了許多新因素和突出的文學現象，表現出與過去不同的嶄新姿態。這些新因素就是：徹底反帝反封建的精神、朦朧的社會主義傾向和清醒的現實主義，這都是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指導下的新產物；突出的文學現象就是：新文學統一戰線形成，第一篇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戰斗檄文——魯迅的《狂人日記》發表，文學運動由理論主張的探討進入創作的繁榮時期，以及隨之而來的新舊文學陣營間的激烈斗爭，這都是新民主主義性質文學的特征。

李大釗同志說得好：“由來新文明之誕生，必有新文藝為之先聲。”(注9)一九一八年的新民主主義性質的文學運動正是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以后新民主主義文化的先聲。新民主主義文化，不是只經由“五四”而一夜之間就產生的，它必然有一個醞釀和發展的過程，這個過程就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五四”新文化運動由舊民主主義思想啟蒙運動發展到新民主主義文化革命，為新民主主義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基礎。作為新文化運動組成部分的“五四”文學革命，從舊民主主義文學改革，發展成新民主主義文學運動，也為新民主主義文化的形成，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這個過程中，無產階級文化思想從無到有，自最初表現為影響的形式開始，就動搖了資產階級文化思想的根基，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從而確立了它的指導地位，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它不斷發展壯大，終于在五四運動以后，成了中國文化革命的領導思想。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在復雜的歷史環境中，文學革命的指導思想不能簡單劃一，即不能單用“無產階級文化思想”或“資產階級文化思想”作為綿亙五四時期文學革命的指導思想，而應按照人們公認的客觀史實，作出較為全面的反映。由于水平所限，“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的階段論還很不成熟，現將它公之于世，是為了拋磚引玉，求得教正。我們期待著，通過商榷，“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的問題，能得出一個為大家所接受的較為客觀的結論。

一九八四年三月

(注1)唐弢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第24、48頁。

(注2)田仲濟、孫昌熙《中國現代文學史》第25頁。

(注3)林志浩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第1頁。

(注4)(注8)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毛澤東選集》四卷本第628、658頁。

(注5)(注6)許志英《“五四”文學革命指導思想的再探討》，《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1983年第1期，第178頁。

(注7)李大釗《我的馬克思主義觀》，《李大釗選集》第194頁。

(注9)李大釗《“晨鐘”之使命》，《李大釗選集》第6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