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電影的社會作用的研究,我們稱之為電影社會學。這門學問雖然在學術界尚未得到普遍承認,但在電視時代已經到來的今天,如果無視包括電影和電視在內的、通過影像所進行的視聽覺交流的作用,那么政治也好,社會也好,則都無從論起。
匈牙利詩人、電影理論家貝拉·巴拉茲,于1922年發表了《可見的人類》一書,為電影社會學的研究奠下了最初的一塊重要基石。巴拉茲在書中提出了電影產生了新的“可見的人類”的觀點。他認為,在古老的造型藝術時代,畫家和雕刻家就已能夠運用非文學式的形式來表現人的思想和心靈。但在印刷術發明以后,人的思想交流的主要媒介便開始體現于語言(文字)。語言促使了理性和概念文化的發展。理性和概念文化的發展對于科學和社會進步來說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但人類卻因為過于相信語言而使曾經用以作為精巧的表現手段的肉體成為軀殼。為此,人類心靈中許多語言所不能表現的珍貴東西也隨之失去。電影使這些失去了的身體器官的動作和表情得以恢復,使人類的精神世界得以擴展。同時,由于電影視覺表現的普遍性,以及它所具有的必須為全世界人所理解,否則在經濟上就要虧本這一企業的性質,決定了它正在不斷創造出一種帶有國際性的人類典型。總有一天,電影在國際上必將成為一個未來大同世界的強有力的開拓者。
德國評論家瓦爾特·本亞明于1936年發表的《復制技術時代的藝術作品》,也是一篇重要的論文。本亞明從“復制藝術”的觀點出發,對照相和電影進行了考察。他所謂的復制藝術,是指通過機械手段隨意可以制出多少拷貝,并且在拷貝與原物之間從來就不存有什么差異的藝術。復制藝術使提供人們以享用的作品數量有了飛速的增長;而作品數量的飛速增長又使藝術作品的性質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在此之前,藝術曾以宗教式的儀式為依據,被用以作為一種人們進行非宗教式禮拜的美的對象而存在的。復制藝術消除了藝術的這種禮拜的價值,與此同時,另一方面又不斷提高了它的展覽價值。藝術曾通過禮拜的價值而獲得一種功能。這種功能,換言之,其實就如同是將藝術作品當作了變戲法的道具。電影卻不然。在電影中,演員將自己置身于(攝影)機器面前;觀眾則是通過(放映)機器來看演員。在這種時刻,觀眾是測試者,他們之中的無論什么人,都是作為半個行家在看演員的表演;而且那些并非專家的一般觀眾,常常也會成為影片中的登場人物。電影成了大眾自我表現的手段,它必將為擴展人們的視野、提高人們的認識能力而發揮更大的作用。但是要想實現這一目的,還必須同時改變創作者和觀眾的關系,實行一場變革。法西斯曾試圖在不改變這種關系的前提下讓民眾參與自我表現。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搞政治的唯美主義,將他們所占領的宣傳機構變為專以創造“禮拜價值”的工具。對此,共產主義(者)將以他們藝術的政治主張作出回答。
1937年,日本評論家長谷川如是閑發表《原型藝術與復制藝術——關于電影的機械表現手段的探索》一文,也從復制藝術的觀點論及了電影。文章指出,隨著人們運用電影一類通過機械手段進行交流的發展,人與人之間的直接感受將會減少,這一點雖然令人擔憂,但另一方面,它的長處卻在于能使國民在更廣的范圍內有了感情的接觸和思想的交流。
1938年,日本電影評論家今村太平自發表了《電影藝術的形式》以來,對電影的表現形式與社會和人的思維方法的發展階段的關系問題進行了探討,并不斷提出了一些新的見解。他認為,小說是與近代個人主義的思維方法相對應的形式,電影則是居于更高層次的、與社會主義社會中的集體思維方法相對應的形式。同時他還認為,電影是原始共同體社會中敘事詩的復興,這種新的敘事詩將主要通過記錄電影而得到展示。
在電影社會學的領域中,雖然進行過許多帶有啟發性的研究,但這些研究本身常常是止于簡單地提出富于見地的構想,并且又似乎過于武斷。對于這些富有見地的觀點,今后還應加以廣泛地綜合,進行更為深入、細致的探討和論證。
此外,對電影社會學的另一更為實際方面,即電影產業本身的研究也同樣不容忽視。應當搞清電影產業與左右它的資本的意志、政治的意志和大眾的意志之間的相互關系。電影明星的神話般的存在,是上面幾者相互關系的連接點,因此,對電影明星的研究——演員論,也應歸于這一范疇。再有,對于電影所代表的大眾文化,以及它將給整個社會的交流過程帶來怎樣一種變化的問題,也是今后需要探討的課題之一。為了進行好以上各項研究,于是便要求人們要尋找一個綜合了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和政治學等各類學科的看待和分析問題的新角度。
除上述外,電影作為一種社會存在,對于它存在的具體狀況的具體研究還要更進一步。例如,電影對于人的影響,電影在國際間的相互影響等等。由于電影是一種在國際上進行相互交流的強有力的手段,因此它不僅在藝術上具有著相互滲透的作用,同時它還會對不同國家的人,對這個國家的風俗、信仰、倫理道德,以至于社會本身具有著重大的影響。從社會學角度對電影的這種社會的、國際性的作用進行深入地分析和研究,無疑是十分必要的。
霍軍編譯
(原文見《日本電影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