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社會學正式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形成于本世紀二十年代。在此以前漫長的歷史時期中,作為音樂與社會相互關系朦朧和理性的正視,散見于二千多年來的文獻里。在我國先秦時期的記載中,已折射出人們對音樂反映生活、運載社會信息的自發認識,并從音樂中感受到強大的功能作用。在歐洲,公元前六世紀的古希臘哲學家們,如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人,也注意到音樂同社會的聯系,看到音樂對社會的作用,并對音樂的社會接受主體——社會音樂聽眾進行分類。
在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隨著音樂藝術的發展和藝術審美意義的進一步確立,理論家們對音樂與社會聯系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十四世紀西班牙作曲家兼理論家弗朗西斯科·薩林納斯在他所著的《樂論》中,詳細地描述了民間音樂生活及音樂的節奏特點與社會生活實際用途的聯系。十七世紀末、十八世紀初,一些歐洲音樂家對音樂聽眾產生了強烈的依附感,他們千方百計地設法使自己的作品迎合聽眾。一位叫做埃斯特班·阿爾特阿加的學者,寫出《意大利音樂劇的變革》一書,批判上流階層的人對歌劇庸俗的追求,并闡明了自己的音樂聽眾觀點。
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關于音樂與社會關系的理論著述逐漸增多。如李斯特的《論從事藝術的人的現狀及其社會中的生存條件》、《再談音樂家的屈辱地位》,瓦格納的《藝術與革命》,羅曼·羅蘭的《法國音樂與德國音樂》等著作,其中反映了當時復雜紛繁的歐洲社會音樂生活和音樂家們所處的社會地位。
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不同時代、不同民族的社會音樂生活成為人們系統的研究對象。如克列捷瑪爾的《時代音樂問題》、貝凱爾的《德國音樂生活:音樂社會學考察嘗試》、《從貝多芬到瑪勒的交響樂》、布列辛格爾的《現代性音樂問題及其解決》等。達爾文、斯賓塞、孔巴里約也先后發表了音樂起源研究、音樂社會問題的論述。德國經濟學家比歇爾的著名論文《勞動與節奏》則是對自然民族的音樂與社會生活關系的考察。
1921年德國社會學家馬科斯·韋伯的未完成遺著《音樂合理的社會學基礎》問世。西方認為本書是第一本專門的音樂社會學著作。韋伯在這本書中,力圖從社會的角度闡明西歐音樂體系的社會合理化進程。盡管該書對音樂社會學研究對象的理解和我們今天的理解相去甚遠,但它畢竟是系統地把音樂與社會的關系正式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體系來對待的。二十年代以后的幾十年中,專門論述音樂社會學的著作不斷遞增,如盧那察爾斯基的《音樂史、論研究中的社會學方法》、《音樂社會學問題》、《音樂藝術的社會根源》,阿薩菲耶夫的《作為過程的音樂形式》、《音樂社會學的緊迫任務》,布勞考波夫的《音樂社會學》,阿多諾的《音樂社會學引論》等等。
音樂社會學學派林立、論爭紛繁,其中較為明顯地體現在音樂社會學研究對象的界定方面。
普列漢諾夫認為,藝術社會學是藝術與社會相互關系的包羅萬象的學科。因此,在本世紀二十年代的蘇聯,盧那察爾斯基根據普列漢諾夫的理論,認為音樂社會學“就是意味著把藝術作為社會生活的一種表現來加以考察”。在這樣理解的前提下,二十年代蘇聯的音樂社會學,廣泛地涉及音樂的階級性問題、社會生活在音樂中的反映問題、音樂歷史的發展對經濟條件的依賴問題等。
在西方,不少音樂社會學家認為音樂社會學是關于音樂史、論社會問題的學說。著名代表是奧地利學者布勞考波夫,他在所著的《音樂社會學》中聲稱:“音樂社會學力求把握住在與人類社會發展歷史進程的聯系中創造和再現音樂。這一獨特學科——音樂社會學——的存在,證明音樂學自身不能或尚未能完全滿足需求,以闡明音樂歷史變化的社會原因。”非常明顯,布勞考波夫的觀點,明顯地受馬科斯·韋伯音樂社會學思想的影響。與此同時,有些學者對音樂社會學研究對象的理解,側重于音樂形成的社會條件制約性方面。如聯邦德國的阿多諾、康拉德·伯默、恩格爾,日本的福田達夫等人。
蘇聯當代學者索霍爾認為,音樂社會學的“對象就是社會的音樂生活,即在具體的歷史條件下音樂文化發揮實際功能的過程”。由此他給音樂社會學下的定義是:“音樂社會學是一門關于音樂對社會影響以及在音樂創作、演奏中反映這一影響的學科。換句話說,是一門關于音樂與社會在音樂社會作用范圍內相互影響的規律性的學科。”捷克斯洛伐克學者莫可雷下的定義是,音樂社會學的對象“首先在音樂的社會存在領域中,在其存在形式的范圍內,在引起音樂產生的需求里,在音樂藉以實現的行為中,在以音樂為基礎而形成的相互關系和社會組織里,最后在發揮的功能中和音樂所創造的價值中。”
從以上的觀點我們可以看到,蘇聯和東歐一些國家音樂社會學所界定的對象范圍,與韋伯、布勞考波夫以及以盧那察爾斯基為代表的蘇聯早期音樂社會學是不同的。根據上面所列舉的部份材料,可見國外音樂社會學研究對象的界定,有兩種明顯對立的傾向:
(一)音樂社會學側重研究音樂自身形成的社會條件方面;
(二)音樂社會學是研究音樂與社會的另一方面的聯系——音樂作用于社會的學科。
這兩類看法,那種更符合當代的實際需要呢?作為科學的學科,其研究對象范圍應當體現出鮮明的學科特征。如果把凡是研究過程中所指向的社會問題都劃入音樂社會學范圍,如社會歷史背景下的音樂的形成、音樂的內容形式與社會生活的關系等,只能增加音樂社會學研究對象的模糊性。因此,索霍爾和莫可雷等的界定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與現實性。聯系到我們的研究,中國式的馬克思主義的音樂社會學,應當面向時代,面向實踐,在音樂與社會眾多的聯系中,把研究的鏡頭投向音樂與社會的某一個側面——音樂發揮實際功能的社會范圍中,音樂藝術實際“流通”的“市場”里以及與這些“流通”相關聯的一切社會領域中。
我們開展的音樂社會學研究,必須為中國音樂文化事業的發展服務,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服務。因此,中國音樂社會學,應當具備三方面的基本職能:第一,認識職能。從事音樂社會學研究,能使我們清醒地認識現實、理解現實。其研究成果,也使每一個音樂工作者清醒地認識自己的職能、職責和在中國社會中所處的地位,強化自己的職業責任感。第二,預測職能,預測音樂文化的發展前景,其中可能包括:現存的樂種、體裁在未來的流動和走向、民族民間音樂的發展趨勢、中國音樂的展望等等。第三,社會工程職能,就是對現狀分析研究和趨勢預測的基礎上提出的解決問題的具體辦法和措施。
為此,應當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社會學的成就——歷史唯物主義作為我們的基本方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