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隋正東

編者按：大學就要畢業了，你將象一只小船緩緩駛出港灣。出航之前，聽聽過來人的話，也許不是白搭功夫。

我是清華大學精密儀器系1983屆畢業生，現在北京光學儀器廠工作。3年多的社會實踐，使我由衷地感覺到：社會生活既不象我們原先想象的那樣波瀾壯闊，也不象有人說的那樣不堪回首。生活中更多的是平淡無奇，平淡得有時難以忍受，但是，只要你能正確地理解生活，熱愛生活，那么在這些平平常常的瑣事中，你就會找到無限的樂趣。歷史靠我們自己去書寫，要想寫一部光彩奪目的歷史，就必須選擇一條正確的人生之路，對于我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大學生，每走一步，不得不三思而行。這里，我來談談我剛剛走過的幾步路。

大學畢業后，我來到企業，這并不完全是命運的安排，也是我個人的意愿。我認為大學生在步入社會之前，慎重選擇自己未來的工作和職業是完全必要的，因為這是人生旅程的開始。就象我們組織家庭必須首先慎重選擇愛人一樣，這是關系到未來的生活能否幸福的大事。企業是個令人生畏的字眼，與事業單位相比，她更缺少魅力。她就象個農村姑娘一樣，盡管也許不乏動人之處，但由于“戶口”問題，使得大多數城市青年難施青睞。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人們忽然變得實惠了，那我也不妨從實惠的角度來談談我的看法。

由于歷史的原因，目前我國企業的科技人才還屬青黃不接，真能獨當一面的人才很少，企業迫切需要人才顯而易見。而一些名望頗高的事業單位卻人才相對飽和，青年人何時才能得以施展才華？有的分到研究院的大學生就象在岳家受冷落的贅婿，這種生活能幸福嗎？與其如此，不如找個貌美賢惠的農村姑娘來得實惠，我就是這樣來到企業的。

大學生一旦走向社會，尤其是走向企業，首先遇到的問題是如何適應社會環境，這成了大學生能否被社會接受并有所作為的第一關。我剛到北光廠時，就很不適應。首先，沒有什么歡迎儀式，似乎廠里對我們的到來無動于衷，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還不知廠長是誰，真有一種冷落感。其次，一本本規章制度只是形式而已。再者，管理水平低，管理人員素質差。再加上機構臃腫，人浮于事，一點小事也要經過一系列審批手續，開會幾乎是唯一的決策形式。人際關系錯綜復雜等等等等，在這種環境下工作簡直難以想象。于是，我向廠長提出了10條建議，答復是“精神可嘉，研究研究”，然后泥牛入海。我十分不解，領導是不明智？還是認為我的建議不屑一顧？人們不是常常把對管理感興趣同野心聯系起來嗎？看來我只能在技術領域內打開缺口。于是我又向廠里提出推廣DYGS科研成果。這是我的畢業論文，這項研究成果在國際上也是處一流水平的。沒料到，廠里竟然沒有批準。這下我真的失望了，我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真想溜之大吉。但是，一次馴虎表演給我以啟迪，我想：一個姑娘能適應老虎的生活規律，從而改變老虎的生活，而我就不能適應企業環境，最終改變企業的落后狀況？我絕不做逃兵。要想干一番事業，就必須盡快熟悉這里的一切，迅速消除不適應感，否則將一事無成。

要熟悉工廠里的一切，首先就要處理好人際關系。我想，要想在企業站穩腳跟，就必須同企業建立深厚的感情，就必須愛這里的人。我是從熟悉工人開始的。3年多的工廠生活，我感到：工人既不象學生們想象的那樣粗俗愚昧，也不象書上說的那樣大公無私。工人有一種強烈的正義感，他們絕不掩飾自己的觀點，即使與己無關，也好打抱不平。他們有一種純樸的感情，用他們的話說：“你傻，我就比你憨；你滑，我就比你奸?！惫と吮磉_喜怒哀樂的方式十分簡練，甚至還罵人。這也許是學生們覺得工人粗野的緣故。但并不是每個工人都罵人。有時他們為一分錢獎金能粗脖子紅臉地大罵一場，有時又毫不吝惜。有位老師傅搞了一項技術革新，領到獎金后硬要塞給我一半（我只不過提了個小小的建議），我不要，他把我叫到他家大吃了一頓，這項花費遠遠超過了獎金的數額，而他卻十分高興。如果我不吃，他反而會生氣不理我。工人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這樣。下班后，工人們喜歡在一起玩“拱豬”，我認為這是熟悉工人、了解工人的好機會，我從不回絕他們的邀請，在“拱豬”中我結識了不少工人。

同工人的關系融洽后，我便主動接近他們，虛心學習他們生產中的“竅門”和“絕著”，并及時總結，反過來再應用到生產中去。這樣，不但自己增長了知識，也為企業創造了經濟效益。我和一位老師傅合寫的論文《有色金屬切削機理分析及新型專用車刀的應用》，就是這樣產生的。我體會到：學與用相結合，知識才能產生經濟效益，只有把書本知識應用到實踐中去，再從實踐中反饋回去，知識才能轉變成真才實學。領導也才敢于把較重要的工作交給你。我所在的車間是全廠最累的車間，為了減輕工人的勞動強度，我還根據所學知識，提出了生產中的鉆孔、攻絲、套扣加工，改用極壓切削油潤滑的建議，這一考慮得到車間領導的大力支持。在母校老師的協助下，這項應用實驗一舉成功，不但提高了生產率，而且節省了刀具，保證了零件質量。特別是有些過去只能用日本絲錐加工的零件，現在全部改用國產絲錐了，為國家節省了外匯，工人十分滿意，廠里給我頒發了科技成果應用獎。

對于剛剛走上社會的大學生，開始接受的工作往往都是小事，有些人就會感到大材小用，因此，常常不愿做或不認真做好這些小事。我剛來時，要推廣DYGS科研成果，實際也是這種動機，想干大事?，F在想起來，即便推廣了這項成果也價值不大，推行DYGS需要增加幾萬元的設備，而產生的經濟效益每年只有幾千元，何況領導也要斟酌一下我的能力。是的，大學生有文憑，有學歷，但文憑不等于水平，學歷不等于能力。不被社會承認的能力，等于零?！安环e細流無以成江河”。小事做多了，就會從量變到質變。只要我們能認認真真地做好每一件小事，在小事中充分顯示自己的才華，大事才會隨之而來。

剛進北光廠時，我做的事都非常小，小得不值一提。比如，技術人員畫張草圖，讓你照著重畫一張正式圖紙，我樂于接受，一絲不茍，效率極高。不但圖面整潔，根根線條均勻光亮，而且，把一些漏標誤標的尺寸及精度補齊更正。他們接過圖紙總是十分滿意。你的第一印象就這樣在他們心中形成了。第一印象很重要，有時難以輕意抹掉。有個大學生，工作能力很強，就是做小事不認真，結果在討論一項科研任務人選時，別人都說他不行，只好當助手。我的經驗是：誰越對小事不重視，誰干小事的時間就越長。

在實習期間，車間領導可能覺得我小事做得還不錯，就交給了我一件“大事”—改造半自動液壓車床。一舉成功之后，任務就越來越多，小事也越變越大，我先后設計了機械插花機床和數控插花機床，得到了領導的肯定和重視。

1986年初，我被調到工藝科，擔任DSZ3型自動安平水準儀的主任工藝員。讓一個進廠不到3年的年輕人擔任主任工藝員，這在北光廠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這是領導對我的極大信任。DSZ3型水準儀是一種小型三級水準儀，許多工藝先進的國家都生產，國內的生產廠家也很多，別說占領國際市場，就連國內市場恐怕也無立足之地。商品經濟的發展，必然導致競爭，要在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就必須保證產品精度穩定，質量可靠，價格合理。而這些就是主任工藝員的責任。我能勝任嗎？如果一旦失敗，個人事小，企業怎么辦？人生難得幾回搏，要想成為建設四化的人才，就應該在艱難的環境中磨煉自己。于是我勇敢地接受了任務。在設計人員和工人共同努力下，用了一年的時間，DSZ3型水準儀終于研究成功。樣機剛一露面，美國、澳大利亞、香港等外商高度賞識，立即同我廠簽訂了500臺合同，待續合同300臺，創匯額達16萬美元，這還遠遠滿足不了國際市場的需求。廠長決定取消這個產品的批量試產，直接投產，這是一種風險性的嘗試，而我們只能破釜沉舟。今年10月份開始供貨，延期罰款，工藝則是保證質量的關鍵。我這個主任工藝員面臨的困難，將是難以想象的，我深感任重而道遠，而這正是歷史賦予我們青年人的使命。

3年多的時間過去了，現在我絲毫也不后悔當初的選擇。我在進廠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加入了黨組織。我們青年知識分子的成長，離不開黨的培養，青年知識分子在企業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題圖：陶力民）到本期發排之日止，“我愛中華”知識競賽活動已得到下列單位的熱情支持和幫助，特此致謝：共青團青島市委青島第二橡膠廠青島新興旅社青島手表廠大連化學工業公司大連手表工業公司大連化工實驗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