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代音樂史上,敲擊類樂器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青銅編鐘。青銅編鐘以它們寬闊的音域,齊全的音律,既洪亮又深沉的音響,以及雄健龐大的形制和規模、神秘奇異的紋飾、精致講究的工藝,獨占樂器群的鰲頭,成為“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音之首。可以說,中國古代的青銅編鐘在一定程度上集中體現了華夏民族在進入文明社會和文明社會初期的文化,宗教,藝術,以及審美意識,時代風尚。
鐘的發展成長過程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階段,我們對鐘的發展可以作這樣的推測:
陶器—→竹鐘或木鐘—→陶鐘—→銅鐘—→青銅編鐘。
陶鐘作為初級形態的樂器,在音樂上的意義的確要比竹制的、木制的鐘大得多。但陶鐘還只屬于音樂藝術蒙昧時期的類樂器或前樂器,它所體現的是響器的功能。它所反映的僅是物體簡單狀態的、振動不很規律的、音高不固定的、音色不純凈的、發聲粗拙的聲響,還沒有進入到有規律、有韻律、有固定頻率音高的、音樂中需要的音響的標準。陶鐘的原始并不削弱它在人類音樂美感發展中所起的作用。在它那個時代、環境里,陶鐘足以完成人們賦予它的藝術使命。
青銅鐘的鐘口幾乎一律都呈橄欖形。根據聲學原理分析,呈橄欖形鐘口的鐘的聲音持續時間(混響時間)要比呈圓口形的鐘短的多,也即前者比后者具有更大的衰減率。再者,因為青銅鐘是以混合金制成的,與純銅相比,由于其物質材料是有較大的內部阻質,所以青銅鐘的衰減率比純銅鐘大得多,混響時間要比純銅鐘短得多。因此,這種質地、形制的鐘更適合于古代雅樂的音樂風格,也便與各類樂器進行合奏。
青銅鐘的發展,是與它在當時人們的思想觀念中的地位、存在的階層、社會環境里的功能范圍等分不開的。鐘磬在當時所體現的“金石之聲則若霆”,“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等等都是完全風格化了的,幻想的宇宙自然音響。它們呈現給人們的是一種神秘的威力、崇敬和畏懼的聽覺感受。它們所具有的神秘力量,不僅表現在“鐘鼎為崇”“形象之可駭怪”上,而且它們主要是作為自然之聲的“再現”,在那經久不消的聲音里,蘊藏了某種似乎非人世的神力。青銅編鐘一方面作為工具被用來表達、寄予古人的情感和想象,另一方面它們本身就是恐怖的化身、保護的神袛、膜拜的對象。從它的形象中、音響里折射出了那個時代的精神氣質,文化氛國。
現在看來,編鐘的音域、音律、音色、音量還遠遠不能表達一個具有一定結構程度式和一定交響性的音樂思維。但是,它們在人類音樂史上,甚至人類文化史的意義上的意義給予多高的估價都是不過份的。它們僅僅以這音域、音律、音色、音量,再加上它們雄健剛毅的體態,深沉的刻飾,象征性的銘文,已足夠表達出一種無限的、原始的、單純的、質樸的,甚至還處混沌狀態的宗教感情和信仰,體現了先民們的寄托、期望、膜拜。這樣看來,鐘,被鑄成了“禮”和“樂”的綜合體、象征物是極為自然的。
由陶鐘發展到青銅編鐘,這一系列的變遷充分體現了樂器藝術中的音樂聽覺審美意識演進的物態化活動的發展過程。這些過程是人們在為爭取自身及種類生存的生產勞動與集體活動中,逐漸掌握物體的自然規律,逐漸在音樂從其它藝術中獨立分化出來的實踐活動里積累了對聲音美感的經驗,然后,有意識地、自覺地、甚至具有一定理性認識地對物體進行加工而得以實現、完成的。樂器在外部造形上的變化和樂器發聲所產生的音響效果,實際上就體現了當時人們對自然物體及其的規律的認識和把握,反映了人們在音樂聽覺感受上的進步。于是,音高的固定性、聲音的持續性、音響的色彩性、音量的傳播度等音樂構成的基本要素逐漸被人們的聽覺所認識、感知,并加以肯定、固定、規范、完善。可見,樂器的形成并非是瞬間的。它是從最粗俗、最簡陋的生活用具發生,走過一個非常漫長的道路,經歷了一個極其緩慢的演化過程后,才真正具有了音樂藝術的表現工具的屬性。在這悠長的過程中,它們有過相似的漸漸演變,更產生過雖相似,但卻是從漫長的逐漸量變走到了突發性的質變。從今天的眼光看,來這突變相對于漸變來是如此短暫的“一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