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兩個尺度”的論爭及我見

馬克思提出的“兩個尺度”（以及“美的規律”）的真正內涵是什么？對于這個問題的理解與回答，在我國美學界分歧之意見由來已久。早在五六十年代美學論爭中就已經存在。在新時期里，隨著美學研究的深入與發展，對這個問題的論爭就越來越廣泛。在許多不同的觀點的討論中，就其主要傾向上看存在著兩種觀點的對立：

一種意見認為“物種的尺度”和“內在固有的尺度”都是指物的或對象的尺度；

一種意見認為“物種的尺度”是指物或對象的尺度，而”內在固有的尺度“則指人、主體的尺度。

統觀我國美學界關于馬克思的”兩個尺度“的討論，有以下幾種具體的學術觀點需要我們作出適當的評述。

1. 蔡儀的看法。

蔡儀同志在《新美學》（改寫本）中說：

所謂“尺度”，就它的原意說，本來就是測定事物的標準；而在這里，若用普通的話來說，相當于“標志”、“特征”或“本質”。所謂“物種的尺度”則是該事物的“普遍性”或“本質特征”。而所謂“內在固有的尺度”也就是內部固有的“標志”或內在固有的“本質特征”。“物種的尺度”和“內在固有的尺度”，無論從語義上或從實際上看，并不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物種的特征既有外表的，也有內在的。而所以說到“內在固有的”，不過是因為事物的內在固有的特征，比之外表的特征更難于掌握些。

按蔡儀同志的觀點，馬克思在《手稿》中所提出的“物種的尺度”和“內在固有的尺度”，實際上都是物的尺度，對象的尺度或物種的尺度。他強調說，兩個尺度并不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因為它們講的都是事物的本質特征，馬克思在《手稿》中之所以特地提出“內在固有的尺度”，只是因為事物的內在固有的特征，比較外表的特征掌握起來更難一些。由此可見，在蔡儀同志看來，“物種的尺度”和“內在固有的尺度”的關系既是種屬關系，似乎“物種的尺度”大于“內在固有的尺度”（“物種的尺度”是指事物的“普遍性”或“本質特征”，既然是事物的“普遍性”或“本質特征”，當然反映了事物的本質，那么事物的本質當然包括事物的外表與內在的統一表現），又是事物的內外關系，仿佛又是事物的現象與本質的關系（因他認為“內在固有的尺度”，不是與“物種的尺度”完全不同的兩回事，看來只是一回事，只是有內外之分），“內在固有的尺度”只是反映了事物內在固有的特征。在這里，我們不能不說這種看法在邏輯上是混亂的。

其次，在蔡儀同志的觀點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把“兩個尺度”都歸結為物的尺度，對象的尺度。也就是說，“兩個尺度”的內涵與主體毫無關系，沒有主體的因素。

在這里我們對湯龍發同志關于“兩個尺度”的看法也做些簡單的評介。

湯龍發在《兩個尺度和美的規律》一文中對《內在的尺度》到底是對象的尺度還是主體的尺度的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與充分的論證。他論述動物與人的本質區別，指出動物生產是憑“主觀”去生產，即只能按照種屬的需要和尺度去生產，不能按物種的尺度去生產，也就是說不能根據物種的本質特征去生產。而人則按照“客觀”去生產，按照物種的尺度即物的本質和特征去進行生產。因此，馬克思在這里說的“兩個尺度”都是物的尺度或對象的尺度。湯龍發同志還指出，人的生產活動是有意識的，有目的的活動，所以人不象動物那樣將“主觀”的需要當作尺度、準則，當作出發點，而表現為對物種尺度、規律的運用和掌握，并且在運用與掌握中還得受它的制約。人的生產活動體現為有意識性和有目的性，但他們是把自己的目的性和意識性滲透在物種尺度的運用與掌握上，而不把它構成一個尺度。(注1)

湯龍發同志的觀點與蔡儀同志的觀點基本上是一致的，這一觀點的最大弱點在于它基本上囿于一般反映論的范圍內來認識美的規律，它只闡述“兩個尺度”中的存在美的規律內涵，不把創造美的規律的內涵包括在“兩個尺度”之中。忽視創造美的規律，必然要排斥“兩個尺度”和美的規律內涵中的主體性因素。

2. 朱光潛的看法。

朱光潛在《馬克思的〈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美學問題》一文中說：

這美的規律究竟是什么？這個問題曾引起不少的揣測和爭論。這句話前面冠有“因此”一個連接詞，“此”字顯然指上文所列的兩條：一條是“人知道怎樣按照每個物種的標準來生產”，另一條是“人卻知道怎樣把本身固有的（內在的）標準運用到對象上來制造”；這兩種標準的差別究竟何在？依我的捉摸，差別在于前條指的是每個物種作為主體的標準，不同的物種有不同的需要……后一條比前一條更邁進了一步。對象本身固有的標準就更高更復雜，它就是各種對象本身的固有的客觀規律。恩格斯在《勞動在從猿到人轉變過程中的作用》一文中說：“我們對自然界的整個統治，是在于我們比其他一切動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馬克思所說的“對象本身固有的標準”也就是恩格斯所說“自然規律”。(注2)

在評述朱光潛的觀點之前，我們想就朱光潛先生在這里提到的“對象本身固有的標準”的提法談些想法。從“對象本身固有的標準”看，很清楚朱先生是把“本身固有的標準”（劉丕坤譯為“內在固有的尺度”）看成是對象的標準（尺度）。朱先生在《經濟學—哲學手稿》節譯中是把“內在固有的尺度”譯為“本身固有的（或內在的）標準”，在整段譯文中沒有明確地確定為對象的“標準”。從譯文本身理解可以理解為主體的“標準”，但也不能排斥作為對象的“標準”來理解。但從句意上看理解為主體的“標準”似乎更為合理。但在朱先生譯文中沒有“對象本身固有的標準”，只有“本身固有的標準”。所以可以看出，朱先生在這里標明“對象本身固有的尺度”是他自己在理解“兩個尺度”時加上了“對象”二字的。這也許是出于朱先生把“內在固有的尺度”理解為“對象本身的固有的客觀規律”的需要。

朱先生對“兩個尺度”的觀點是明確的：“物種的尺度”——每個物種自身的需要與尺度（標準）；“內在固有的尺度”——“對象本身固有的標準”即“各種對象本身固有的客觀規律”。朱先生在這里對“兩個尺度”的內涵作了明確界定，而且指出它們具有不同層次上的差異。對人來說，第一個標準（尺度）包括了人類自身在內的一切物種的尺度。所謂“每個物種作為主體的標準”，是指每個物種作為物種的存在而說的，這樣每個物種的標準（尺度）就是自己的標準（尺度），所以這里用“作為主體”的方法來表述。在朱先生看來，第二個尺度比第一個尺度是更復雜了，而且是高層次的，對于人來說，第二個尺度是指對象自身固有的客觀規律。人之所以能夠把握每個對象的內在固有的客觀規律，是因為作為“整體的人”是運用“全面的方式”來掌握對象或主體的“全面本質”的。只有這樣，作為主體的人對對象的把握，對自身的把握，對“兩個尺度”的把握，才是自由自覺的。也只有這樣，人才能夠自由自覺地把握“美的規律”。

朱先生的觀點中合理因素在于他強調了在把握“兩個尺度”中，作為主體人的重要作用。特別強調了只有當作為“整體的人”運用“全面的方式”來把握對象的“全面本質”和主體的“全面本質”時，這樣才能達到自由自覺的層次，達到對“美的規律”的真正把握。但是，朱先生把“兩個尺度”內涵完全界定為對象的內涵、物的內涵，把主體的因素完全排斥在“兩個尺度”的內涵之外，這恐怕未能揭示出“兩個尺度”的真正內涵和本質特征。

3．李澤厚的看法。

李澤厚在《美學三題議》中談到了對“兩個尺度”和“美的規律”的理解。他根據他的美學觀點，即美是客觀性與社會性的統一，也就是“‘實現了的善’（對象化的善）與人化了的真（主體化的真）”的統一“便是美”，來闡述他對“兩個尺度”和“美的規律”的觀點。他說：

馬克思在《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那段有關美的名言，曾為人們所再三引用，但這樣理解（即我們以上引述的那樣理解——引者），才似比較準確。馬克思也正是在講了人類的本質特點——具有社會普遍性（即所謂“族類”普遍性）的生產活動之后，緊接著說：“……人類能夠依照任何物種的尺度來生產并且能夠到處適用內在的尺度到對象上去；所以人類也依照美的規律來造形”。這個“所以”，正是說明這個統一，說明因為具有內在目的尺度的人類主體實踐能夠依照自然客體規律來生產，于是，人類就能夠依照客觀世界本身的規律來改造客觀世界以滿足主觀的需要，這個改造了的客觀世界的存在形式便是美，是“按照美的規律來造形”。

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李澤厚把“物種的尺度”理解為“客觀世界本身的規律”，而把“內在固有的尺度”則看成是人類主體“內在目的尺度”即主體的尺度。而“美的規律”即這兩個尺度的統一，其統一的結果便產生了美。也就是他所說的“內在目的尺度”與“客觀規律”的統一，在人類實踐基礎上進行生產，這樣作為主體的人類就能夠依照客觀世界本身的規律來改造客觀世界，而且主體得到滿足，通過實踐改造了客觀世界的存在形式便是美。這就所謂馬克思所說的“按照美的規律來造形”。這一觀點的特點是把“內在固有的尺度”理解為人的尺度，而且強調通過實踐使兩個尺度得到統一，從而產生美的造形。但我們在這里也可以看出李澤厚仍囿于反映論的觀點來理解“兩個尺度”與“美的規律”，主體的能動性也只是“反映”、“再現”，而且這種“反映”與“再現”是遵循認識論軌跡的。在這里同樣也只是肯定存在美的規律，不是創造美的規律。在李澤厚看來，“兩個尺度”分屬于主客體，無層次之分，“兩個尺度”的統一，可以創造出美。但是，“兩個尺度”的統一可能創造美，并非必然創造出美。“兩個尺度”的統一可以產生“真”，也可以展示“善”，但不一定都創造出美來。這就在于兩個尺度的“統一”是如何統一，若是認識的統一，其結果是“真”。因為一般反映論只求真，并不把追求美作為自己的目標，如此等等。同時在這里我們也看到，李澤厚在談美時只強調主體的一般的本質力量，只單純地從對象本身規定美的本質屬性，他忽視了審美主體的特殊本質與審美對象相適應的本質特征的統一。因此李澤厚對“美的本質”、“美的規律”的看法（指他在五六十年代美學論爭中的觀點，新時期在這方面的觀點有些變化）偏重于存在美的規律內涵的揭示。他說得明白，“真”主體化與“善”對象化的統一，達到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這便是美。這里所闡述的只是存在美的規律，與創造美的規律相去甚遠。這也許與李澤厚強調美的社會性有關。他說：“美的普遍必然性正是它的社會客觀性。”(注3)這個命題忽視美中主體因素，創造美的過程中主體的作用。他認為馬克思完全不是從審美、意識、情趣、藝術實踐而是從人類的基本實踐——人對自然的社會性的生產活動中來講美的規律。同時，他斷言，這樣就深刻地點明了美的客觀性本質含義所在。并且以此把朱光潛先生的“主客觀的統一”、“實踐美學”擠進唯心主義美學軌道，提出“美是誕生在人的實踐與現實的相互作用和統一中，而不是誕生在人的意識與自然的相互作用或統一中”。(注4)實事求是地說，把朱先生的主客觀統一的實踐美學觀點，說成是人的意識與自然的統一，并不符合朱先生的觀點。朱先生只是反對美在純客觀的物中，美有它的客觀根源，但美的對象一定是與審美主體發生過關系的，這實際上表明朱先生既主張美的生產實踐性，又肯定美的主體意識的創造性，這里實際上在美的一般規律上突出了美的特殊規律。

4．蔣孔陽的看法

蔣孔陽先生在《美和美的創造》一文中明確地提出：“這里所說的‘尺度’，指的是標準或規律。”“‘任何物種底尺度’，指的是客觀世界的規律；‘內在的尺度’，指的則是主觀對于這一規律的認識和掌握。”“這里所說的‘造形’，指的是制造出來的客觀事物的形象”。對于“美的規律”，蔣孔陽先生是這樣理解與表述的：“因此，當人發揮他‘種類’的本質力量，依照客觀世界的規律來改造客觀世界的時候，是充滿了創造性的。在這一創造的過程中，有意識地掌握客觀世界的規律，和有意識地實現自己主觀的目的和意圖，這二者始終是統一在一起的。”“當內在的尺度適用到對象的尺度上去，依照任何物種的尺度來生產時，于是就出現了創造的奇跡。人不僅創造了客觀世界中本來沒有的新產品，而且在這些新產品中，他欣賞到了自己作為‘族類’的人的本質力量，欣賞到了自己的理想、愿望、聰明、智慧和本領等等在對象中的實現。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勞動充滿了創造性的喜悅，勞動的規律成了美的規律。人類就是這樣依照美的規律來勞動，并通過勞動來創造美的。”

蔣孔陽先生的觀點，對于“兩個尺度”內涵的理解基本上與李澤厚相同，不過在表述上比李澤厚明確。對“美的規律”的內涵理解為“勞動的規律”，人類通過勞動創造了美。這一點與李澤厚的觀點也基本相近，只是他在這里強調了勞動主體去創造美的過程中的創造性，強調了在創造過程中始終是在追求“有意識地掌握客觀世界的規律，和有意識地實現主觀的目的和意圖”的“統一”。

5．周來祥的看法。

周來祥在《關于馬克思的人化自然學說和美的本質》一文中，認為，認識所追求的是對象的合規律性，即求真；實踐所追求的是對象的合目的性，即求善；審美所追求的卻是對象和主體的和諧統一，即求真善美的統一，既包含著對象的規律性，又概括著主體的合目的性。在這個闡述的基礎上，周來祥認為馬克思所說的“任何一個物種的尺度”即客觀規律性（真），“內在的尺度”即主體的合目的性（善），而“美的規律”就是客觀的規律性和主體的合目的性和諧的統一規律。這個和諧統一的規律就是自由的規律，也就是美的規律。人類按照這個“美的規律”去生產整個自然界，也就是把人類的自由本質對象化和凝結在勞動產品中，成為對人的自由本質的肯定。這里所說的“自由”即指運用客觀規律以實現主觀的目的。認識、實踐、審美，都是主體對客觀規律的掌握與支配，都是人與對象世界的自由關系，美則是這種自由關系的特殊形態。但是，把“物種的尺度”只看成是真的尺度，把“內在的尺度”單純概括為善的尺度，并不準確。而把“美的規律”看成是“兩個尺度”統一或認識與實踐兩方面的統一，也并不科學。蘊真含善的事物不一定就是美。

6．陸貴山的看法。

陸貴山在《試論“按照美的規律來塑造”》一文中對“兩個尺度”作出了自己的闡述。他首先指出，“兩個尺度”不是“美的存在規律”的內涵，而是“美的創造規律”的內涵。同時還指出：“馬克思提出的‘兩個尺度’，不論是‘物種的尺度’，還是‘內在固有的尺度’，都是既含有對象的尺度，同時又包括主體的尺度。”(注5)陸貴山同志這一看法，是不同于他人的。我們也認為這種看法對于科學界定“兩個尺度”的內涵，有積極意義。但遺憾的是陸貴山同志未在這個認識的基礎上，深入探討“兩個尺度”的真正內涵與本質特征，只是指出了“兩個尺度”都是主客體統一后就止步了。

縱觀以上諸觀點，有如下合理因素可以吸取：動物的尺度與人的尺度的區別；對象尺度與主體尺度的統一；人的尺度中都是主客體結合的；尺度的層次的分別。在這個基礎上我認為分層次地理解馬克思的“兩個尺度”和“美的規律”的內涵也許是一種可行的途徑。

第一個層次：“動物只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物種的標準（尺度）和需要去制造”。

動物生產——物種的尺度——本能的，無意識，無目的，肉體，生殖的需要。動物生產是片面的生產，只生產動物本身，是一種消極、被動地生產，這種生產只是適應于自然，受自然支配的。當人的本質被異化的情況下，人的生產就可能是這種生產，因為掌握的“尺度”是動物生產的“尺度”。

第二層次：“而人卻知道怎樣按照每個物種的標準來生產。”

人的生產第二層次——人能按照各種物種的尺度來生產。人能夠掌握各種物種尺度的本質特征和客觀規律。人一旦掌握了各物種的尺度進行生產時，不可能與某一物種等同，也不必要與某一物種完全等同。特別是人當他按照各物種尺度進行生產時，人的本質力量也必然得到體現，人的本質特征總是體現在有目的、有意識的生產之中。人總是根據自己的特點來運用各物種的尺度（標準），那么在這里，就必然滲透著人作為主體的人的因素，人的本質力量總會在對象的身上得到印證。因此，我們說在這一層次里，人按照每個物種標準來生產時，不能只運用各物種的本能的內涵，完全是客觀的，一點主體性的內涵都沒有。當然，在這里，物種的標準、尺度是主要的，人是要運用它們適應它，不是完全改變物種尺度的內涵。倘若完全改變了，那么它就不是按照物種的尺度進行生產了。主體在這里受到很大的限制，不可能是完全自由的。當然，這里也是主客體的統一，這種主客體統一，做到符合美的規律，也能創造美。但馬克思在這里所說的主要的還是講人的一般生產活動。這種生產活動，不一定都能創造美，它可以是實踐的產品（善），也可以是認識的產品（真）。

第三層次：“而且知道把本身固有的（內在的）標準運用到對象上來制造。”

這是人的生產活動的又一種方式，當然也是人的一般生產方式。這一種生產方式與上面一種生產方式是有區別的，其區別則在于人又能夠按照人作主體的本質特征來生產，在生產中，人作生產的主體是完全主動的。在這一層次里，人在生產時所掌握和運用的尺度，主要的是人的尺度，是主體的尺度。當然，在第三層次中，主體客體也是結合的。這種生產方式，強調的是人的創造性勞動，突出的是生產主體的主觀能動性，其本質特征是生產主體的自由自覺生產。前面一種人的生產活動（指第二層次），生產主體也是自由自覺的生產。但相對地說這種生產方式（指第三層次）自由自覺的本質創造性表現得更為強烈與突出。倘若只肯定這種生產是自由自覺的，而否定在第二層次里人的生產的自由自覺性，這種看法顯然是不對的。我們認為這兩種生產方式都能創造美，但又不是都必然創造美，也可能創造“真”與“善”。

第四層次：“人還按照美的規律來制造”。

人類這種生產是特殊的生產，不是一般的生產，是一種創造美的生產，即按照美的規律進行生產。這種生產是區別于上面兩種不同方式的一般生產，是一種特殊的生產。這種生產是人類最高層次的生產，已完全超越了物種生產，同時與人類的一般生產也有著質的差異，即有它審美的質的規定性。這種生產的本質特征在于主體的特定的自由本質與對象的相應的本質特征結合起來進行生產。這種生產當然是建立在“人化”自然勞動，“對象化”勞動，人的自由本質對象化，在對象中能實現、確認這種自由本質的基礎上進行的。主體的自由本質是豐富的，多樣的，復雜的。對象的本質特征也是豐富的，多樣的，復雜的。只有兩者找到我們在前面所說的“特定”與“相應”的結合的契機，在審美的跡點上的結合，才可能創造出最高層次的關系。在這里，我們應該肯定，馬克思所說的“人還按照美的規律來制造”是人類創造美必須遵循的“審美尺度”。馬克思在《手稿》中是把“按照美的規律來制造”看成人類進行生產的一個“尺度”，即生產美的“尺度”。其實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了人類生產的三個“尺度”，不只是“物種尺度”與“內在固有的尺度”。長期以來，人們把馬克思的“兩個尺度”與“美的規律”一般地說都作割裂與孤立的理解，認為把“兩個尺度”統一起來就是“美的規律”。其實，這是一種誤解。我們在前面說過，在第一層次里不能創造美，在第二層次和第三層次也未必創造美，把第二層次與第三層次結合起來也不必然創造美。我們也說過，在第二層次或第三層次可能創造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第二層次或第三層次里，人類找到了生產主體與生產客體在“特定”與“相應”的結合的“契機”，也就是說在生產過程中體現了“按照美的規律來制造”的客觀規律，體現了按“審美尺度”進行生產的精神。我們把馬克思提出的人類生產的“尺度”問題進行四個層次的分析，是統一的，結合的，不是孤立的，割裂的。當人類進行生產時，對“尺度”把握與運用不是孤立的，而是統一的。

(注1)見《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第5卷，第239—240頁。

(注2)見《美學拾穗集》，第84—85頁。

(注3)(注4)《美學論集》，第163頁。

(注5)《美學文摘》，第3期，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