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美感分類

美感與快感的關系是美學史上爭論不休的一個難題。

比如為什么生理上的滿足引起的愉快不是美感，只有心理上的滿足引起的愉快才是美感？為什么由愉快而生判斷不是美感，只有由判斷引起愉快才是美感？為什么生理上的快感不能傳達感情，只有美感才能傳達出感情？為什么審美快感產生于過程本身，其他快感則產生于結果？為什么人的生理需要（如食欲、性欲）得到滿足時所產生的快感不是美感，而只有人的感官（主要指視覺、聽覺）的舒坦，情緒的暢快才是美感？為什么快感僅具有生理性，只有美感才具有社會性？像這樣一些問題，美學家們的觀點在理論上顯得甚為混亂。

我以為美感與快感之爭，主要由于把美感看成是一個不可分的單一概念，沒有對美感進行科學的分類，從而把美感與快感視為兩個不同的概念，因而總把美感的內涵說不清。

現在我主張把快感納入美感的范圍之內，再對美感進行科學的分類。

第一、按不同美的屬性引起的感受分：

1.快感

（1）一般快感

如人的形象美（男性美與女性美）、物質生活得到生理上的滿足（實用美）、視聽感官、性生活、搔癢、掏耳等產生的快感。

（2）同樂感

個人獨處就會引起一種孤寂感，眾人同歡就可以產生一種同樂感。如聯歡晚會、世界青年聯歡節、狂歡節、舞會、燈會、龍舟賽、歌詠比賽、各種體育競技比賽、旅游等均可得到一種同樂感。

2.真實感

因人有追求真知的屬性，所以真實則可信，從而產生美感。

在藝術作品里，描寫、刻畫十分真實，達到“栩栩如生”的境界，因而產生一種美感。這也是現實丑被真實地反映在藝術作品里可以產生一種美感的原故。另林斯基說：“暗殺或者死刑的奇觀，不是本身能供人快感的事情。在一位傳大詩人的作品中，讀者欣賞的不是暗殺，不是死刑，而是詩人用以描寫某一事象的圓熟的手腕，從而這種喜悅是美學的……”(《別林斯基選集》）第二卷第416頁）

現實生活中的丑不能引起人們的美感，為什么藝術作品真實地再現就能引起人們的美感呢？因為要把現實丑真實地在藝術作品里再現是不容易的，需要藝術家深厚的藝術功底。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是不能引起美感的。所以現實丑轉化為藝術美后，除了引起人們的真實感外，還包含著對作家才能的贊服感。

3．新奇有趣感

從人的知性里派生出人的“好奇心”，從而對新奇、滑稽的事物或動作產生一種新奇有趣感。比如旅游除了可以給人們帶來其他美感外，主要是新奇、有趣感。所以人們不惜耗資到異國他鄉去旅游，這樣可以看見許多不曾看過的新奇的人、事、景物和奇風異俗，從而引起新奇、有趣感。著名的動物園總是吸引成千上萬的游人，主要因動物園里的奇禽異獸引起了游人（特別是兒童）的新奇有趣感。熊貓就其外觀而論，沒有什么美可言，但因全世界只有中國才有這種珍奇的動物，能引起國外的人們一種新奇有趣感。所以我國贈送日本的一只熊貓死了，日本人民還給這只熊貓開了一個比較隆重的追悼會。贊美熊貓的歌曲《熊貓瞇咪》也傳遍了歌壇。因“物以稀為貴”，如果熊貓絕滅，后世的人們就永遠無此“眼福”了，因此，珍奇動物就享受人類保護的殊遇了。

“怪胎”本身是不美的，但是“怪胎展覽”卻能吸引許多人去看稀奇。德謨克利特說：“使人樂意的事物中，那最稀有的就給予我們最大的快樂。”（《西方美學家論美和美感》第18頁）愛迪生說：“凡是新的不平常的東西，都能在想象中引起一種樂趣，因為這種東西使心靈感到一種愉快的驚奇，滿足它的好奇心，使它得到它原來不曾有過的一種觀念……就是這個因素使一個怪物也顯得有迷人的魔力，使自然的缺陷，也能引起我們的快感。”（同書第97頁）

魔術本來是虛假的，虛假的東西是不能引起人們的美感的。但由于演員動作的熟練或利用觀眾的錯覺，使觀眾看不出破綻，便信以為真。但根據科學知識和常識這又是不可能的，因而引起觀眾的好奇心，造成懸念，引起一種有趣感。其他如相聲、諧劇則用語言、動作的滑稽引起一種有趣感。

4．同情感、正義感

由于人性的作用，人們對一個善良的人遭遇不幸，便會產生一種同情感。當人們看悲劇時，由于對主人公悲慘命運的同情，不禁淚下，這就是一種同情感。比如《孔雀東南飛》、《羅蜜歐與朱麗葉》中的主人公為了堅貞的愛情而雙雙自盡，他們的不幸，引起了觀眾強烈的同情感。阿Q、祥林嫂的命運不禁令人“哀其不幸”。強烈的同情感常常升華為正義感，從而激勵人們對制造悲劇的反面人物的憎恨，并為消除制造悲劇的社會根源而斗爭。比如《祝福》、《狂人日記》等激發了人們對封建禮教的憎恨，《屠城血證》、《八女投江》等激發了人們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憎恨，《元帥之死》、《太平湖》等激勵人們繼續為反對極左路線而斗爭。這就是悲劇的美學意義。其他如柏拉圖的幸災樂禍說、杜博的強烈刺激說、黑格爾的沖突說、叔本華的退讓說、尼采的玩世說、弗洛伊德的發散說、立普斯的移情說、克羅齊的心理距離說等都是不科學的。也不是如洪毅然所說的“痛而后快”。悲劇本身是不會引起快感的，不過，一出悲劇，并不是每個情節都是可悲的。比如劇中優美的臺詞、美麗的人物形象、動聽的主題歌或插曲、曲折驚險的情節、迷人的景色等，都可以給人們以快感、真實感、新奇有趣感、贊賞感等多種美感享受。不然，難道人們只是為了流同情之淚去看悲劇嗎？由此可見，悲劇除了可以享受其他美感外，還可以產生一種同情感、正義感。主人公的悲慘命運，往往令人久久難忘，因此，悲劇的藝術效果極佳，在美學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5．優勝感

在歷史的長河中，優勝者就會產生一種優勝感。比如帝王即位，朝見群臣；中國的科舉考試，金榜題名；現代的政治家在競選中獲勝；屢建奇功的將軍凱旋歸來；在各種比賽中的優勝者登上領獎臺；等等。在上述場景中，可以得到一種優勝感的美感享受。

蘇聯第一次宇航成功，宇航員被授予“蘇聯英雄”的崇高榮譽。中國首次長江飄流考察隊飄流成功，為中國人爭了光，飄流隊員便成了全國人民學習的榜樣。南極建站成功，五星紅旗高高飄揚，建站的英雄們將永垂青史！當人們游覽八達嶺時，門票上印著“我登上了萬里長城”幾個字，這是多么令人自豪啊！

優勝感可以催人奮進，激勵人們不畏艱難險阻，勇往直前。這是具有很高價值的美感。

6．贊賞感、贊服感

當人們讀了有名的詩篇，觀看了名劇、名畫，聽了名曲，以及在春光明媚的時節，游覽了風景迷人的名勝，就會引起一種心曠神怡，流連忘返的感受（贊賞感）。

當人們在古今中外許多圣哲和英雄們可歌可泣的精神感召下，對圣哲和英雄們產生一種肅然起敬的情感（贊服感），人們對各方面的優勝者會產生一種傾慕的情感，掌聲、鮮花、祝賀信、求愛信、頌歌等就是這種贊服感的體現。

在自然景物和社會事物中，有一種雄偉的壯觀也可引起人們的贊服感。如波濤澎湃的錢塘江的海潮，雄偉的萬里長城，壯麗的天安門和人民大會堂等。

高難度的體育競技比賽和雜技表演也能使觀眾產生贊服感。

微雕是沒有任何實用價值和多大觀賞價值的，但因其“難能可貴”，也能使觀眾產生贊服感。

贊賞感能培養人們熱愛生活，樂觀向上的情操；贊服感能培養人們尊重、敬佩他人的卓越成就和貢獻的情操。

7．輕松自由感

當人民充分享受憲法規定的自由民主權利時，人民可以享受到一種輕松自由感。

在日常生活中，有的人喜歡垂釣、養鳥、喝茶、閑談等，這種生活方式也可以得到一種輕松自由感。

以上都是美感，這些美感除快感外，也都與快感有著程度不同的內在聯系，可圖示如下：

第二、按生理與心理分：

1．生理上的美感（快感）

當人們的眼睛看見悅目的形象、色彩，耳朵聽到悅耳的歌聲，鼻子嗅著撲鼻的花香，舌頭品嘗到佳肴美酒，胃子得到充足的食物，手在和異性擁抱時所得到的美感屬于生理上的美感，這種美，感主要是快感。

2.心理上的美感

如上所述，同樂感、真實感、新奇有趣感、同情正義感、優勝感、贊賞贊服感、輕松自由感等相對說來，屬心理上的美感。

第三、按審美的對象分：

1.自然美感

由自然美而引起的美感。絢麗的自然景物主要引起快感、贊賞感；雄偉的自然景物主要引起贊服感；奇特的自然景物主要引起新奇有趣感。

2．社會美感

由于社會美（善）而引起的美感。亞里斯多德說：“美是一種善，其所以引起快感正因為它是善。”其實善就是我們一般說的美德。美德主要不是引起快感而是引起贊服感。

人化的自然常常兼有自然美與社會美的特點。如蘇州的園林，或在風景區修建的樓臺亭閣，人造的瀑布與噴泉等，可給游人以賞心悅目的快感、贊賞感。

有的雄偉工程如萬里長城、都江堰、運河、葛州壩水利工程等可引起人們一種贊服感。

3．藝術美感

藝術美感是一切美感的集中體現。因此，藝術可以給人以豐富多彩的美感享受。如快感、真實感、同情感、贊服感、新奇有趣感等等都能在藝術欣賞中發生交互作用。

第四、按級別、層次分：

1.低級的、低層次的美感

許多美學家認為如果快感是美感，那么酒醉飯飽、搔癢、交媾、大便通暢等引起的快感也就成了美感了，這似乎是對美感的貶低與玷污。其實，我們只要對美感劃分級別、層次，這個問題也就解決了。

我認為上述這種生理上的快感屬于低級的、低層次的美感。

其次，在同樂感中，如觀看黃色、庸俗的錄相，唱黃色歌曲；在新奇有趣感中，如怪胎、畸形兒、相聲中有些滑稽的語言和動作；在優勝感中，如賭博或其他沒有意義的打賭獲勝；在輕松自由感中，如養鳥、戲犬、無聊的閑談；等等，也屬低級的、低層次的美感。但是從健康的社會生活和高尚的道德來要求，某些對于個人來說的所謂美感，又是一種丑惡。

2．高級的、高層次的美感

快感。如物質生活得到生理上的滿足，欣賞絢麗的自然景物，閱讀文學名著，欣賞名曲、觀看名劇等。

同樂感。如聯歡節、狂歡節、聯歡晚會、舞會、燈會、龍舟賽、歌詠比賽、各種體育競技比賽、旅游等。

真實感。在現實生活中，真實的使人產生可信的感覺。如“名不虛傳”、“明碼實價”、“貨真價實”等。在藝術作品中，描寫、刻畫十分真實，除感到真實可信外，還對藝術家的才能產生贊服感。

新奇有趣感。如到異國他鄉去旅游，觀看動物園中的奇禽異獸，欣賞精彩的魔術，閱讀名人的奇聞、軼事等。

輕松自由感。如晉代的陶淵明厭惡庸俗的官場生活，辭官歸田后，過著輕松自由的田園生活，“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就是這種感受的寫照。在我國大批的離退休干部，功成身退后，在社會主義大家庭中，過著幸福的晚年生活，做到“老有所養，老有所樂，老有所為”。

其他如同情感、正義感、優勝感、贊賞感、贊服感等都屬高級的、高層次的美感。

第五、按構成分：

1．單一的美感（快感）

上述低級的、低層次的美感多屬單一的美感。

2．復合的美感

由多種美感交融而成的美感。如上所述，藝術美感是各種美感的集中體現，所以藝術美感多屬復合的美感。在現實生活中，如旅游、參觀等可產生復合的美感。

第六、按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分：

1．物質生活的美感

（1）衣——實用美、觀賞美。（快感）

（2）食——實用美、色、香、味、形美。（快感）

（3）住——舒適感。（快感）

（4）行——便利、安全。（快感）

2．精神生活的美感

（1）親屬生活（人倫、愛情、友誼）——同樂感、快感、敬愛感等。

（2）政治生活一一優勝感、贊賞感、贊服感、自由感等。

（3）道德生活——同情感、正義感、贊服感等。

（4）藝術生活——復合美感。

……

我把美感與快感統一起來考察，既把生理上的快感視作是美感的最低層次，又把與現實生活密明相關的種種心理愉悅也與美感聯系起來，納入美感的范疇。這樣，就不致于使美學蹈空，弄得過于玄虛，既可豐富美學的內容，發揮美學在人們生活中，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偉大作用，又似乎可以解決美感與快感的關系在理論上的困惑。

綜上論述，我認為我提出的“美感分類說”（或快感就是美感說）是比較正確的。亦可能在理論上失誤了，還望大家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