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打官司

胡琦

河南內鄉縣師崗鎮東坪學校坐落在縣郊的向陽高坡上。這是附近幾個村落唯一的“中心學?！?。受條件所限，低年級教室散落在每個村莊，由教師定期去串村講課。只有畢業班，有幸匯聚到高坡上的教室里聽講。

班主任苗老師生病住院，臨時請來本鄉農民、高中畢業生李紅旗充當班主任。24歲的李紅旗法紀森嚴，只要課鈴一響，再進教室就判遲到。遲到者除聽挨罵以外，還必須交罰款：第一次一塊，第二次翻番。李老師勤于管理，除去收繳學籍押金之外，還代收“報費”“頁子費”“練習費”……一天，李老師突然在班上拍桌大吼：“一人兩塊紅領巾費，交了不準亂講?！薄澳銈儊y講，當心點，我一個一個跟你們算帳！”

農村不比城鎮，莊戶孩子誰手上攥一把錢哩？13歲的苗燕清有一次被罰5元，他蔫頭耷腦地磨蹭到家，抖抖索索地向大人伸出了手。爹爹一聽火冒三丈，立馬揣上“明白卡”去找村長?！懊靼卓ā笔钱數卣l給農民的護身符，一年之內何時該交什么稅款，登記得清清楚楚。鄉政府有言在先：“沒登記的，鄉親們可以拒交?！?/p>

村長聽到申訴，感覺事有蹊蹺。他鳴鐘招來63名畢業生和一部分家長。于是一場“訴罰會”捅透了代課教師李紅旗的老底—

這位李紅旗，在任教期間編造出15項理由，累計向學生敲詐勒索人民幣共計3369.3元，全部落入了個人腰包。內鄉縣是內地的純農業縣，人均收入不過400元。短短10個月，李紅旗勒索的錢財相當于八九個壯勞力白白給他當一年長工。

哇！鄉親們震怒了。63名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圍住村長叫喊：

“要他退賠！”

“俺們不是搖錢樹！”

“他不賠告法院！”

……

李紅旗自知“眾怒難犯”，編造個理由躲到外村去“消災”。63名學生叫苦不迭：俺們向誰去討債？

校長常新正是位“老教育”。緊要關頭他搬出了縣教委的“本本”給同學撐腰。內鄉縣教委曾三令五申，決不許教職員工亂收費。1993年春，他們曾三次下文強調：“要實行‘收費卡制度，收費公開，與學生家長見面?！薄安唤浥鷾?，決不允許任課教師和班主任向學生收費?！?/p>

大家議論：李紅旗背著學校收“罰款”違背了行政紀律；其行為帶敲詐性質，已觸犯了法律……

事情傳到縣教委主任龐奎生耳朵里，他勃然大怒：“眼下，教育上不少亂子都跟窮有關聯，可教育再窮，也容不得害群之馬。李紅旗這種人不懲辦，教師的聲譽就會敗掉！”

發怒歸發怒，李紅旗畢竟躲得無影無蹤。

上法院嗎？可是63名挨過罰的學生中最大的才15歲。根據我國法律，未成年人不能直接提起訴訟。少男少女們湊在一起想主意。有個孩子提出，前不久兩位著名大歌星在南陽法院打官司，他們都有代理人，我們也可以找代理人。于是，村長張玉彥、校長常新正肩負重托走上了內鄉縣師崗法庭。

面對威嚴的法律，李紅旗乖乖地溜回來，他低頭認下了自己干過的蠢事：除去罰款之外，他多次以購練習冊為名，貪婪地敲詐學生。畢業生張志國一次就被騙走10多塊，王宏武更慘，22塊多的購書費全被他裝進了自己腰包……

法庭經過核證查實，迅速裁定：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223條規定，被告李紅旗限期退還原告全部款項。

廣大群眾擁護法庭的判決，在師崗、在內鄉、在南陽，到處都有人在議論這個案子，街頭巷尾的河南老鄉伸出拇指，由衷地吐出一句鄉語：“中，這事兒斷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