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鈞先生治比較文學多年,繼《歐美文學史和中國文學》一書之后,又推出力作《中西文學類型比較史》(海峽文藝出版社1995年11月版)。這部近70萬字的著作,就中西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戲劇、詩學作了高瞻周覽的比較研究。作者的研究模式大致可以歸納為中西文體分述、中西文類比較、中西文學匯通“三部曲”,全書相應具備三個特點:
文學史研究和比較文學研究相結合中西文體發展史的分述,在全書中占有相當大的分量。作者心目中的文學史,是涵蓋古今的通史。因此,書中的論述打通了古代文學、近現代文學和當代文學的界限。對中、西文學史的研究為比較文學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而比較文學研究又為觀照中、西文學史提供了開闊的視野。這是此書給筆者印象最深的特點。
點面結合《中西文學類型比較史》擁有宏闊的視野和高遠的目標,作者在進行中西文類比較時不僅照顧到論述的廣度,而且善于選取某些突破口進行深入發掘。書中關于中國古詩的敘事傳統和敘事學、《史記》與荷馬史詩、詩在中國古典長篇小說中的功能、“宗經”說是中國古代文論的特色等專題論述展現了此書鮮明的學術個性,確有獨到的見地。例如,中西文論以“表現說”和“模仿說”為分野,是學術界流行已久的一種觀點。作者力排眾議,指出西方文論是“模仿”與“表現”并存的多元體系,從其源頭說就是二元對立,分別以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為代表。亞里士多德的“模仿”說只不過在文藝復興、啟蒙主義、批判現實主義三個歷史時期占主導地位,而這三個歷史時期在時間上合起來不過300年光景。20世紀以來,以作品為獨立客體的文學觀念占據了重要地位。相比之下,中國文論的“獨霸”是宗經說,由宗經說又激生出師古說,綿亙了數千年之久。西方文論是三分天下,中國文論從古到今始終有一個絕對權威。作者指出:如果不抓住“宗經”說的本質而用“表現”說去概括中國古代文論,就只見現象不見本質,它會導致抹煞中國古文論的真正特色與優秀傳統,抹煞中國今天的文論與昨天的文論的繼承關系。
平行研究與影響研究相結合作者在比較中西短篇小說時設專節闡述魯迅在中西小說史上的地位,在比較中西戲劇時設專節分析李漁戲劇理論的國際價值,在比較中西詩學設專節分析《文心雕龍》的世界地位,都立足于弘揚中華文化的優良傳統。寫魯迅之專節傾向性極鮮明,是情感化之理論文字。作者指出李漁之“一事”絕非亞氏之“一事”,糾正了國內外關于這個理論問題延續十幾年的誤比,提出李漁結構論的嶄新價值可用“立主腦+多線索=佳結構”的公式來表示,的確令人耳目一新。作者用托爾斯泰創作《復活》的艱苦過程來闡釋劉勰的“神與物游”是理性思維與形象思維的和諧一致,這有力地說明劉勰這個理論命題的普遍價值。另一方面,作者也重視外來文化的優秀成分對中國文學自身發展的意義。在比較中西長篇小說時設專節論述自然主義感傷主義對茅盾、巴金的影響,在比較中西戲劇時設專節論述郭沫若、曹禺戲劇借鑒的特色。又在“中西戲劇類型”部分對“中國話劇戲曲的外來影響及民族特色”作了總體的評述,在“中西詩學類型”部分對“西方現當代文論的借鑒價值”進行了專門論述。全書不僅有“兩山并峙”式的平行比較,而且有“二水合流”式的影響研究。
文類的研究是文學研究的重鎮,誰讀作品都離不開它,總是先接觸文類再進入內容,所以文類學一直是比較文學的一個重要領域。但西方的眾多論著,所談的都是西方文學中的文類;中國的不少專著,所談的也都是中國的“文體”。將二者放在一塊談,則少之又少。而難得讀到的幾篇中西文類比較論文,也大多局限在一點,一面上。因此,《中西文學類型比較史》確實是對中國極需提倡和重視的文類學研究的一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