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水河，流不盡的愛

關云平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海南省樂東縣境內的尖峰嶺和猴子嶺之間，有一座木浮橋。有一位貌若仙女的黎族姑娘，同時被兩位青年男子愛上。后來，失意的那位鋸斷了橋，姑娘墜崖身亡，她的鮮血染紅了河水，從此，這條河便叫紅水河。

而今，一位漢族教師的心血再度染紅了紅水河，使這條河的色彩，變得沉重悲凄。

此情此景，使年輕的黎新王極為震憾，他突然覺得自己那樣渺小，決計留下來

1980年3月I7日，22歲的黎新王新婚才一個月，便淚別妻子，從老家樂東縣黃流鎮坐車70公里到了樂東縣城，然后，步行20多里的山路，來到該縣永明鎮抱邱小學任教。永明鎮是偏僻的黎族鄉鎮，抱邱小學地處邊陲，藏在大山的褶皺里，歷來被外界遺忘。名為學校，實僅有兩間茅草屋，1名老師，21名學生。教室是四根木柱子支撐起來的茅草棚，沒有四壁，沒有課桌椅，屋頂上露著幾個臉盆大的缺口。地面凹凸不平，到處是土墩子和土臺子。一塊粗糙不平的木板，支在細腳伶仃的木架上，算是黑板。教師宿舍是典型的黎族船形茅屋，陰潮、矮小。

黎新王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學校的落后、荒涼、閉塞，竟到如此地步。晚上，他饑腸轆轆地躺在用木條綁成，上面鋪著竹排和葦草的床上，徹夜未眠。他多么不情愿將青春埋葬在這深山老林中。

第二天一大早，他卷起行李，準備下山回教育局，要求調離抱邱。

在抱邱小學執教多年的李老師執意要送黎新王下山。一路上，他一言未發，兩眼潤含著一種讓人，心顫的憂郁。下到半山腰休想時，黎新王看到一群黎族小孩在路邊木棉樹上搶著摘寥寥無幾的木棉果。黎新王仔細打量著他們：汗衫不知穿了多少年，破舊骯臟，褲子膝蓋處磨開了洞，腳指頭從肥大的解放鞋里露出來。李老師動情地說：“娃們可憐吶，家里太窮，他們只能靠摘木棉賣錢交報名費。一不小心，就可能從樹上掉下來，但沒辦法啊！娃們每天摘1斤木棉，每斤賣2分錢，要摘整整兩個月木棉才能交得起1．5元的報名費啊……”說著說著李老師雙手掩面，兩行老淚“啪嗒啪嗒”地從指縫間往下掉。此情此景，使年輕的黎新王極為震憾，他突然覺得自己那樣渺小。

他留下來了。

3月20號是學校開學的日子。他一大早便來到教室等學生報名。從上午9點到下午5點，只有5個學生來報名，第二天，竟沒一個學生。黎新王急了，他爬過一座座大山，挨家挨戶去尋訪原因。他來到一個叫王亞南的學生家里，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正在喂雞，聽說黎新王是新來的老師，便“撲通”跪在他面前，哭著說：“老師，我想上學，可家里太窮，沒錢交學費，俺媽說等把這兩只雞賣了再讓俺報名，你看行嗎？”“行！行！”黎新王一把拉起她，眼圈潮濕了。

黎新王用整整一個星期踏遍了方圓幾十里的抱邱山寨。一次，他爬行在光滑的石頭山上，腳一閃失，墜入淺水的山溪里，頭撞在石上，昏死過去。可醒來后，又繼續他的家訪。

5名學生因沒錢交學費而無法上學，黎新王知道后二話不說，從枕頭下拿出準備買蚊帳的8元錢給他們墊上。李老師百般勸阻他：“小黎，學生的報名費我們可以另想辦法，這蚊帳你不能不買呀！在抱邱，蚊帳是我們的保護傘。”原來，抱邱地處高瘧區，許多人被蚊蟲叮咬后，染上腦瘧、惡性瘧等病。山區缺醫少藥，有人因此而被奪去寶貴的生命。

可黎新王就抱定一個死理。錢墊上了，蚊帳買不成了，不過幾天，他便染上嚴重的瘧疾病，整天昏迷不醒，渾身打顫。當晚，善良的山民臨時用竹排綁成擔架，冒著大雨，深一腳淺一腳地將他送到鎮衛生院。黎族大爺符亞熾看護他兩天兩夜，用賣豬得來的78元錢墊付了醫療費，總算讓他死里逃生，老人無兒無女，黎新王認他為義父。

那些天，黎新王休養在床上，經常看到一雙稚嫩的小手，將一些野菜、野味兒從門縫塞進來。一天晚上8點多鐘，黎新王剛躺下，一個三年級的學生打著赤腳走了20多里山路，用樹葉包著一大團山豬肉送來。十多歲的孩子氣喘吁吁地說：“老師，這是俺爹今天才打到的，新鮮著呢！”

黎族山民就是這樣，用自己的言行，表達了對一個年輕漢族老師的愛。他們的情意在黎新王心中發芽，讓這個漢族老師在黎族山區扎下了根。

他像一頭不知疲倦的騾子，在田野耕作不息，他深知腳下還有大片沃野尚未開墾

黎新王主動提出教三、四、五年級的語文兼四、五年級的數學。每天早上6點半，早飯還未來得及吃就忙開了。上過五年級語文，他又要趕著為三年級和四年級學生上課。一個上午下來，早已累得筋疲力盡。他匆匆扒幾口午飯，又得繼續給學生上課。每天晚上，他縮進那間低矮、潮濕的茅屋，坐在用幾塊木板釘成的小板凳上，在膝蓋上批改作業、備課。長年累月，陪伴他的是一盞用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燈。為了節省辦公費，他往往把燈芯捻到最小。

1984年6月15日，海南三亞一帶遭受12級臺風的襲擊，肆虐的狂風暴雨將整個抱邱小學夷為平地。黎新王抱著一大疊作業本、備課本和兩盒粉筆在風雨中站著捱過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臺風剛過，他到縣教育局匯報災情，隨身帶著備課本。學生冒雨用竹筏將他送到永明鎮，由于昌化江水流湍急，一個浪頭將竹筏劈翻，他栽入江里。當學生將他救起時，他已奄奄一息，雙手卻緊緊地抱著備課本。

茅屋能擋太陽、遮細雨，可是雨稍大些，屋頂便雨漏如注。黎新王和學生一道，用稻草塞住雨洞，可仍擋不住大雨朔風。北風一到，孩子們便凍得發抖。這且不說，課桌椅都成稀有之物，孩子們沒有辦法，只好站著上課，后面的學生干脆把前排同學的背當寫字桌。

教室不但受臺風的“欺侮”，還要受到水牛的“侵略”。水牛常常見縫插針，在里面休息，它們一搔癢，黑板便散了架。

黎新王在風雨中磨礪得剛強堅韌，他不想讓這種苦日子輪回了。

抱邱小學后面山坡上有一棵大橄欖樹。他和村干部商量，決定砍下大樹做課桌椅。對那棵橄欖樹，抱邱人世世代代敬若神靈，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可是為了抱邱山寨的希望，黎新王豁出去了，黎民們支持了他。

課桌椅做好了，卻找不到擺放的地方。樂東縣教育局為黎新王和師生們的艱苦創業精神所動，撥款7萬元建校。黎新王挨家挨戶動員黎民齊心協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1986年新校舍破土動工，第二年竣工，四間刷新的教室建成了，而黎新王仍然在低矮的船形茅屋中繼續打發風雨飄搖的日子。

整齊嘹亮的歌聲在山谷中回蕩，瞬間，黎新王的腳步凝固了，心也熔化了。他再度留了下來

黎新王給自己規定：每月回家一次。顧了學校這個大家，他還牽掛著自己那個小家。周末，黎新王常常一個人呆在寢室里，給妻子寫信。妻子雖不是文盲，但他們卻常用圖畫當信使，用形象傳達那真摯綿綿的感情。妻子來信中畫一座房子，他心會意領，這是問他幾時回家；后面又畫了3個半月形和5顆星星，這是妻子在問他是一個半月還是5個星期。有時妻子畫一座山，一座房子，中間用一根線相連。他明白，妻子是在說他們分居兩地，但兩心相連。他淚水漣漣，連忙畫一只手敬禮，表示對妻子的敬意。長年累月，他們就這樣互寄“錦書”苦中作樂，心心相印。

每次回家，妻子總是小孩似地鬧著要去看看學校。每到這時，黎新王總是哄著她：“等我這陣子忙完了，一定帶你到學校好好住幾天。”妻子哪里知道，丈夫是不想讓她看到那幾間草房，讓她傷心啊！

1984年4月2日，黎新王正在上語文課，妻子抱著4歲的孩子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黎新王一時竟愣住了，好半天才問一句：“走來的？”妻子點了點頭。她望著這破舊的教室和宿舍，淚光瑩瑩。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就是丈夫生活了4年的地方，這就是丈夫常說“不賴”的地方。

晚上，黎新王特地炒了一盤白菜和小咸魚招待妻子。妻子端著米飯吃了一口，覺得又咸又澀。原來學校和村子里沒有水井，喝的是紅水河的水，河水礦物質含量大，又咸又澀。4歲的女兒不知其中緣故，剛吃了一口便吐了出來：“媽，這飯怎么放鹽了呀！”妻子陳淑桃哭了。

陳淑桃是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一直支持和理解黎新王。可是日子久了，難免有磕磕碰碰的時候。她既要照顧老人，又要拉扯孩子，還要下地干活。一天上午，她到田里干活，讓3歲的兒子在田埂上自己玩耍。忽然，聽到孩子的哭叫聲，慌忙上前一看，原來孩子從小壩上摔下來，額頭摔破了一個小口，鮮血直流。她急忙將孩子抱到黃流醫院。在醫院的兩天，她獨自守護著孩子，看到別人家都是有說有笑，她淚如泉涌，暗暗責怪起丈夫來。

黎新王知道兒子出事后，趕回家來。他給孩子買了糖果和餅干。兩個孩子沒有迎上前去，而是呆呆地盯著他，好像他是一個陌生人。黎新王心里像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他冒雨去田里找妻子。在雨霧中，瘦弱的妻子揮鋤不止。他覺得每一鋤不是鋤在地里，而是鋤在他心里啊！他用顫抖的聲音對妻子說：“下雨了，回家吧！”“哪有像你這樣過日子的！”妻子一邊哭，一邊撲在他懷里飲泣起來。黎新王憨憨地：“下一回，我一定盡到責任。”

1988年6月15日，是大女兒的生日。一向心細的妻子這天卻把這事給忘了，清早起來就到農田干活去了。女兒想到別的小朋友過生日的情景，想到前幾天一個小朋友罵她是孤兒，說她爹不認她了，她更傷心地哭。她揣上摘腰果仁賣得的8元錢，決意去找父親。她先坐車到縣城，然后憑著4年前模糊的印象，順著婉蜒的山路向前走。中午，突然電閃雷鳴，8歲的她嚇得嗷嗷直哭：“爸爸，你在哪？”她迷失在山雨中。后來一個黎族姑娘碰到她，將她帶到抱邱小學。淋得像落湯雞的她一見到父親，便緊緊樓著他，哭著說：“爸，你不要我了嗎？今天是我的生日啊，爸爸……”看著孩子，一種深深的愧疚扯痛了黎新王的心！這8年來，他欠孩子們的太多太多了。

早諳世事的女兒不哭了，用稚嫩的雙手捧著爸爸的臉頰說：“爸爸，我們回家吧。我想你，媽媽也想你，真的。好幾次我看見媽媽偷偷地擦眼淚呢。”黎新王緊緊地摟著女兒，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1989年8月，黎新王第二次接到縣教育局的調令。第一次是在1985年，那時他就答應過妻子，再過幾年他一定回縣城工作。這一次他決定回縣城里，雖然他的確舍不得抱邱的孩子們，但他覺得欠妻兒太多情和愛了。

1989年8月27日清晨，黎新王含淚慢慢走下山坡，不時回頭看目送他下山的學生。到山腳下，突然傳來他教給孩子們的第一支歌：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整齊嘹亮的歌聲在山谷中回蕩，黎新王回頭望去，50多名學生齊刷刷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深情地凝望著他。瞬間，黎新王的腳步凝固了，心也熔化了。他再度留了下來。

以后的一串串日子，黎新王經常帶孩子們到紅水河邊洗澡洗衣服，講故事猜謎語。有時碰上臺風或者下雨，他便把路遠的孩子留在他宿舍過夜。有一次下暴雨，7名學生被困在學校，黎新王淘米煮飯，讓孩子們飽飽地吃了一頓。孩子們不知，他們吃掉了黎老師幾天的糧食。

1991年春節，黎新王的兩個小孩纏著淑桃給他們買新衣，淑桃每次總說等爸爸領了工資就買。他們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爸爸回來，卻身無分文。原來他已將年底的工資100多元全給了一個貧困學生洪亞菊，讓她將錢帶回家置年貨。兩個孩子一賭氣，放聲大哭。黎新王想安慰他們，卻說不出話來。

黎新王在兩位老師的攙扶下，用瘦骨嶙峋的雙手顫巍巍地升起了國旗。全校100多名學生同聲唱起了《歌唱祖國》。黎新王落淚了，全校師生都哭了

日子在耕耘中緩緩流逝，黎新王對學生無聲的愛喚醒了更多的孩童對知識的向往。抱邱小學的學齡兒童入學率逐年上升，到1992年底，學校已有學生123人。黎新王的工作量隨之增大，而死神也不知什么時候向他無情襲來。

1993年初，黎新王感到嗓子沙啞，四肢乏力，他向黎族同胞尋求偏方，到山上采些草藥煎了喝，還果真奏效。

1994年4月12日，黎新王正在給學生講《踢鬼的故事》，突然，胸口一陣劇痛，頓時暈倒在講臺上。等他蘇醒后，眾人勸他到醫院檢查一下，他笑著說不礙事，只是有點勞累而已。一個月之后，他的確承受不住才偷偷到樂東縣人民醫院檢查：肺癌晚期。黎新王驚呆了！等平靜下來，他便慢慢從縣城走回抱邱。過了一個陡坡，又爬過一道山嶺，氣喘吁吁的他終于到了紅水河邊。他端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幽怨悲切的河水似乎通了人性，不時用輕小的浪花打濕他的褲腳。在朝夕相處的紅水河邊，他回想起這十幾年的教師生活，想到了與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他多想為妻兒再多做些什么呀！可他知道他的余輝已不多，他希望將自己最后一抹陽光也投射在這落后閉塞的山寨中。深夜，他將診斷書撕得粉碎，扔入河中。他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挺住！”就這樣，他把親人和學生瞞了整整1年。每次病情發作，他就拿出一張泛黃的“全家福”，深情地端詳著賢惠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每當這時，他的疼痛似乎減輕

黎新王在兩位老師的攙扶下，用瘦骨嶙峋的雙手顫巍巍地升起了國旗。全校100多名學生同聲唱起了《歌唱祖國》。黎新王落淚了，全校師生都哭了

日子在耕耘中緩緩流逝，黎新王對學生無聲的愛喚醒了更多的孩童對知識的向往。抱邱小學的學齡兒童入學率逐年上升，到1992年底，學校已有學生123人。黎新王的工作量隨之增大，而死神也不知什么時候向他無情襲來。

1993年初，黎新王感到嗓子沙啞，四肢乏力，他向黎族同胞尋求偏方，到山上采些草藥煎了喝，還果真奏效。

1994年4月12日，黎新王正在給學生講《踢鬼的故事》，突然，胸口一陣劇痛，頓時暈倒在講臺上。等他蘇醒后，眾人勸他到醫院檢查一下，他笑著說不礙事，只是有點勞累而已。一個月之后，他的確承受不住才偷偷到樂東縣人民醫院檢查：肺癌晚期。黎新王驚呆了！等平靜下來，他便慢慢從縣城走回抱邱。過了一個陡坡，又爬過一道山嶺，氣喘吁吁的他終于到了紅水河邊。他端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幽怨悲切的河水似乎通了人性，不時用輕小的浪花打濕他的褲腳。在朝夕相處的紅水河邊，他回想起這十幾年的教師生活，想到了與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他多想為妻兒再多做些什么呀！可他知道他的余輝已不多，他希望將自己最后一抹陽光也投射在這落后閉塞的山寨中。深夜，他將診斷書撕得粉碎，扔入河中。他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挺住！”就這樣，他把親人和學生瞞了整整1年。每次病情發作，他就拿出一張泛黃的“全家福”，深情地端詳著賢惠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每當這時，他的疼痛似乎減輕了許多，“全家福”成了他最好的“止痛片”。

黎新王的病情還是瞞不住淑桃。她細心服侍他，百般安慰他。為了能堅持上課，黎新王仍留在抱邱，邊吃藥邊工作。按規定，不住院的醫療費不屬報銷之列。巨額的費用使黎家無法支撐。迫不得已，妻子向家鄉求援，回家召集黎家兄弟商談一宿，拿出主張，賣掉老父親遺留下的木材和一頭耕牛，終于湊足了5000元，這些錢全部換成80元一盒的治癌藥。

1995年3月17日，黎新王再一次暈倒在講臺上。這期間，他榮獲“全國希望工程園丁獎”，接著又獲得“海南十大杰出青年”殊榮。樂東縣政府也照顧他家人，安排淑桃到樂東縣第二小學工作。

1996年1月8日，樂東縣政府送黎新王到深圳市腫瘤醫院治療。這時，他的右肺已完全潰爛，左肺也壞至1／2。醫生斷定，他最多有半年的生命。黎新王躺在病床上，靜靜地看著守候在身邊的妻子，拉著她的手，說：“淑桃，平時我欠你太多，現在就讓我躺在病床上好好看一看你，算是盡一點心意吧！”住慣了茅草屋的黎新王一點也不習慣醫院的生活。

1996年1月30日，黎新王便從深圳回了家。死神越逼近他，他就愈思念自己執教14年的抱邱小學。

1996年9月14日，他作出驚人的決定：要回去看看抱邱。家人含淚答應了他最后的請求。15日，4個人抬著擔架，妻子陳淑桃提著輸液瓶，沉重、緩慢地向抱邱山寨挺進。

黎新王在妻子攙扶下含著淚花，用手撫摸著抱邱小學的課桌、教室、老茅草房；竭盡全力呼喚著抱邱的山山水水：“我又回來了！”學生們圍了一圈又一圈，眼含著淚水輕聲地問：“黎老師，好點了嗎？”

1996年9月16日，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抱邱小學全體師生莊嚴肅穆地站在一支綁在苦楝樹上的竹質旗桿前，一位年輕的老師敲響了掛在一棵小松樹上的鐵鐘。鏗鏘的鐘聲代表莊嚴的國歌。黎新王在兩位老師的攙扶下，用瘦骨嶙峋的雙手顫巍巍地升起了國旗。全校100多名學生同聲唱起了《歌唱祖國》。黎新王落淚了，全校師生都哭了。

1997年4月19日，黎新王從極度昏迷中最后一次醒來，他已不能說話。他用顫抖的手指在被單上劃著“抱邱”兩個字，那早已低陷的眼窩里冒出兩行熱淚。

1997年4月20日，黎新王帶著一絲遺憾，悄悄離開了人世。黎新王用他的滿腔熱血和人生的悲壯，換來了愛，人們紛紛捐錢捐物，投資辦學。迄今為止，社會各界向海南樂東縣貧困山區捐款67．5萬元人民幣。

1997年7月14日，當筆者再度走進抱邱小學時，一切已煥然一新。瓦房教室蓋起來了，水井也已鑿好。30多名失學兒童也在各方的支持下返回學堂。

中國的山區教育啊，你何時才能唱一首不再讓人流淚的歌？

責任編輯：邱四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