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加快中西部發展

如果按經濟發達的程度將我國的區域經濟關系劃分成東、中、西三大塊的話，那么東部地區是指京、津、滬三大直轄市和沿海各省區，西部地區是指沿大興安嶺、太行山、巫山、云貴高原東緣一線以西各省、區、市，其余地區則是中部地區。東中西關系是我國區域經濟中的基本經濟關系。東中西三大地帶各自具有鮮明的特征和比較優勢，在區域分工和協作中各自發揮著獨特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東中西經濟關系是相互依存、相互影響的。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正確處理東中西經濟關系對于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戰略總體目標的實現有著既現實又深遠的影響。

一、東中西經濟關系的現狀特征及存在的主要問題

東中西經濟關系的現狀是歷史、地理、經濟、文化、政治諸因素長期共同作用的結果。它有以下特征：第一，東中西經濟關系中，存在著兩個相反又互補的梯度差。其一是從西部到東部存在一個自然資源梯度差，其二是從東部到西部存在一個經濟技術梯度差。

從自然資源看，西部地區最為豐富，中部地區比較豐富，而東部地區則相對貧乏。例如，我國水力資源的80％集中在西部地區，中部地區約占17％，東部地區則不到3％。再如，我國的煤、鐵、天然氣和有色金屬資源以及森林資源、草場資源等主要分布在中西部地區。

從經濟發展水平看，東部地區最為先進，中部地區次之，西部地區則較為落后。1993年，我國國民生產總值為57650億元，其中東部地區為34013億元，中部地區下降為15278億元，西部地區僅為8359億元。東部地區的國土面積占全國的13.5％，人口約占全國的40％，而國民生產總值則占59％。由此可見，東部地區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重心。

上述兩個相反的梯度差表明東中西經濟關系存在強烈的互補性；東部地區是經濟重心的事實表明它對中西部地區有帶動和促進的經濟實力。

第二，東中西部的產業結構和工業化、城市化進程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

建國之初，我國的經濟重心是在東南沿海的少數大城市。建國以后，我們在中西部地區進行了大規模的工業化建設。一般來說，產業結構在自身的演化過程中，產出主體的順序依次是農業、輕工業、重工業、高技術產業。工業化的起步時期有一個資金原始積累的過程。中西部地區的工業化建設是在非市場經濟因素的作用下，在以農業為產出主體的基礎上開始重工業建設的，缺少輕工業的充分發展和資金積累。由于中西部地區的產業結構是在非市場經濟的因素下形成的，一旦這種因素的作用弱化和消失以后，便暴露出明顯的結構性矛盾。東部地區的經濟基礎較中西部強大，工業化進程起步也較中西部地區早。在改革開放之前，東部地區的產業結構本應向重工業階段發展，繼而向高技術階段演進，但是由于沒有注意充分發揮老工業基地的作用和非經濟因素的影響，致使沿海地區產業結構的高度化受到一定影響。改革開放以來，沿海地區的產業結構高度化得到很大發展。從現狀來看，東部地區擁有大量的適用技術，輕重工業和第三產業比中西部地區發達，也有許多高技術產業，但缺少高技術產業基地和資源。中西部地區由于建國后航天、電子等工業基地的建設，呈現出明顯的二元結構：一方面是較為落后的農業、手工業，另一方面是先進的高技術產業，但缺少處于中間演化階段的適用技術和加工工業優勢。由于受非經濟因素的影響，在很長時期內，中西部地區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相分離；而東部地區的工業化和城市化則結合得很好。

第三，東中西三大地帶的市場發育程度和對外開放程度不同，經濟體制轉換的速度和程度也不相同。

中國的對外開放首先是從東部沿海地區14個港口城市開始的，繼而擴展到整個東部地區，然后又推進到了邊境地區和長江的沿江城市。從現狀來看，已基本上實現了全方位對外開放的格局。由于東部沿海地區對外開放較早，興辦經濟特區較早，因而許多改革措施和政策也出臺較早，其政府職能和企業經營機制的轉變也比中西部地區要快。從整體改革的推進狀況看，中西部地區嚴重滯后，例如，東部地區各省、區、市已各自獨立地建立了正常運轉的社會保障體系，中西部地區的社會保障體系卻嚴重滯后，而社會保障體系的改革和建立對于推進國有企業改革和加強社會穩定具有重大意義。同時，由于人口文化素質、市場經濟意識、交通基礎設施、改革開放狀況等方面的影響，東部地區的市場體系發育程度比中西部地區的市場體系發育程度更為成熟和健全。從改革開放的角度看，東部地區對中西部地區起著示范作用和帶動影響。

第四，東中西經濟發展水平的差距在近20年來日益擴大，且呈上升趨勢。表1和表2反映了這種經濟差距的變化。

東中西經濟發展水平的差距不斷擴大是由東中西三大地帶經濟發展速度不同造成的。從1979年至1995年，全國GNP年均增長為9.8％，東、中、西三大地帶則分別為12.8％、9.7％和8.7％。

上述東、中、西經濟關系的四大現狀特征是我們進一步研究和正確處理東中西經濟關系的客觀依據。東中西經濟關系中的主要問題，從現階段來看，則是區域經濟發展差距不斷擴大所引起的各種并發癥。

從我國東中西經濟關系的現狀來看，區域經濟發展差距的擴大，帶來了以下3個嚴重問題。

(1)中西部地區擁有豐富的能源、原材料資源，但卻由于缺乏資金而無力開發，它們和東部地區一樣去發展加工工業，因而形成中國區域經濟的產業結構趨同化現象，合理的區域分工與協作受到破壞。

(2)東部地區的優勢產品一部分打進國際市場，參與國際競爭，大部分流向中西部市場；而中西部由于經濟相對落后，沒有多少優勢產品可進入東部市場，這樣，勢必形成中西部地區的資金單向流入東部的現象。東部大量商品流入中西部市場，在產業結構趨同的情況下，必然使中西部的生產萎縮，購買力下降。東中西經濟關系不是呈現出互補趨勢，而是出現分離趨勢。

(3)在市場經濟規律的作用下，東部地區的高工資、高價格和高利率會將中西部地區的人才、勞動力、商品和資金不斷吸引到東部地區，人才和勞動力的大規模單向流動，不僅會影響中西部的發展，也會給東部地區帶來巨大的壓力。

從現實的狀況來看，只有加快中西部經濟的發展速度，才能控制和解決上述問題。

二、加快中西部經濟發展的戰略意義

加快中西部經濟發展的直接目的是縮小東中西經濟發展水平的差距，使東中西經濟協調發展，促進共同富裕和社會穩定。從我國21世紀經濟社會發展戰略的總體需要來看，它有如下戰略意義：第一，加快開發和建設中西部地區，將使中國在21世紀形成一批新的能源基地和原材料基地，增強經濟發展的后勁，為經濟可持續發展創造必要的條件。

中西部地區具有能源和原材料工業的資源優勢。在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能源、原材料工業和農業一直是薄弱環節，從1982年起就被列為政府產業政策中的戰略重點，只是迄今也未基本解決。加快中西部地區開發，通過建設和改造，形成一批新的能源、原材料基地，有利于發揮中西部地區的比較優勢，有利于為東部地區加工工業的持續發展建立牢固的“資源基地”。有人認為沿海經濟的發展應當在海外建立資源基地。我認為在海外投資建立少量資源基地是可以的，但主要的資源基地應建在國內。主要原因有二：(1)利用國外廉價資源發展經濟的時代已經過去，國外的某些資源正日益枯竭，并且價格會因資源減少或短缺而呈上升趨勢。過分依賴進口零部件和資源，頻繁發生的世界性的資源危機和貨幣匯率變動將會給我國經濟的穩定發展帶來較大的沖擊。(2)開發中西部地區的某些資源，其投資可能比較大，但它會創造出一種新的生產力。這種新的生產力及其影響是進一步開發中西部的物質基礎，東部地區的加工工業在國外建立資源基地，僅是沿海地區單方面受益；在中西部建立資源基地則是沿海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共同受益。

第二，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有利于擴大我國國內市場容量，有利于通過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增長。

奈斯比特在《大趨勢》一書中認為，發達國家之所以離不開不發達國家，主要原因在于不發達國家是發達國家的重要市場。中西部地區擁有7.7億人口，其中城鎮居民約1.5億，農村人口約6.2億。從1996年到1998年，中西部地區城鎮居民每年人均生活費支出在4000元到5500元之間，農村人均生活費支出在1200元到1600元之間。中西部地區農民的人均購買力只有東部地區農民購買力的一半左右。如果中西部地區城鎮居民每年的人均購買力提高200元，農村居民每年人均購買力提高150元，則整個中西部地區的市場容量每年就會增長1000億元以上的購買力，它將會對整個經濟的發展產生巨大的需求拉動作用。中西部地區處于工業化、城市化的初期階段，城市化水平很低，每年有大量農業人口向非農業轉移，向城鎮轉移。伴隨著這種轉移的是生活方式的變更和消費結構的提高，是市場需求的擴大。同時，中西部地區的人口文化素質普遍較低，對教育投資有巨大的熱情，對教育產業有很高的需求。中西部地區的基礎設施普遍落后。無論是交通通訊，還是水利與電力設施，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與需求潛力。中西部地區擴大內需的渠道是多樣的，擴大內需的潛力也是巨大的。加快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有利于將中西部地區的各種市場需求潛力激發出來，推動整個中國經濟的發展。

第三，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有利于發揮我國的一些優勢，提高國民經濟的整體國際競爭力。

我國有一些獨特的資源優勢。從世界上不發達地區和不發達國家的開發歷史看，一般都是利用不發達地區的資源和市場換回發達地區的技術和設備，如果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拿出去交換，就不可能有效地“引進來”。從改革開放以來的實踐看，由于東部地區缺乏資源，相當一部分企業主要引進國外的資源和零部件進行加工、組裝、出口。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就是要發展我國的某些資源優勢，對其進行深加工，然后占領和打入國際市場。

其次，它有利于發揮中西部地區勞動力成本較低的優勢，提高企業的國際競爭力。低成本參與國際競爭是未來國際競爭的一個重要特點。中西部地區的勞動力成本不僅遠低于國際，也低于東部地區。一些外資企業之所以愿意在中西部地區直接投資，就是因為中西部地區勞動力成本較低。這不僅表現在勞動密集型產業中，也表現在高技術產業中，例如，像諾基亞這樣的大公司最近就已在重慶直接投資。

再次，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有利于發揮在中西部地區若干高技術產業基地的優勢，提高這些高技術產業基地的利用效率和素質。從60年代起，我國就在中西部地區進行了大規模的“三線建設”，投資2000多億元，形成了45個專業化生產基地，包括航天、電子等重要高技術領域，這里聚集了大批高技術人才，是我們國家的寶貴財富。充分發揮這些高技術產業基地的優勢，提高其利用效率和整個素質，對于我國的高技術產業的發展，對于提高國際競爭力有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最后，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有利于從整體上推動國有企業改革，加快國有企業的戰略調整。從建國之初到改革開放前的30年間，我國建立的國有企業基本分布在中西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的眾多國有企業不僅為我國現代化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而且承擔了改革開放的巨大成本。從現實的情況看，中西部地區的大多數國有企業處境艱難，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其外部環境條件較差。加快中西部發展，有利于改善其外部環境，幫助其走出困境。

上述戰略意義，是著眼于提高國民經濟整體效率的。在加快中西部發展中，有一種誤解，認為加快經濟落后地區的發展主要是解決公平問題。從東中西經濟的現實看，加快中西部發展仍然貫穿著“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原則。

三、加快中西部發展的途徑和策略選擇

著名區域經濟學家赫希曼認為：要縮小區域差距，加快落后地區發展僅靠市場機制是行不通的，政府干預必不可少。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加速開發經濟落后地區的歷史證明了上述結論的可靠性。美國是一個以效率優先為主要目標的發達國家，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區域經濟的發展還很不平衡，其南部、西部和山地各州的經濟發展十分落后。戰后，美國政府主要通過實施財政政策加快落后地區的發展。這些政策主要包括下述三方面內容：一是政府直接投資基礎設施，促進落后地區開發。例如，對于經濟落后的阿巴拉契亞山區，從1961年至1971年，聯邦撥款近11億美元，其中的75％用于修建2300英里的開發公路，并以交通建設推動采礦業、旅游業等的發展。再如，在經濟落后的地區直接興辦水利，加速其開發。其中最著名的水利工程有田納西流域水利工程、科羅拉多水利工程、阿肯色州水利工程等。通過興辦水利工程為企業和農場主提供廉價電力并吸引外來資本投資。二是通過軍事訂貨刺激位于南部落后地區的新興工業的發展。美國最為重要的142個軍事基地和設施都分布在南部和西部地區。軍事訂貨不僅為落后地區的工業發展提供了充足的資金，而且還提高了當地居民的購買力。三是通過稅收補貼農業和石油業。由于農業和石油業主要分布在落后地區，政府就通過產業政策傾斜將財政補貼轉化為對落后地區的補貼。

區域經濟學、發展經濟學理論和國外的開發經驗為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的基本途徑是將市場機制和政府干預有機地結合起來，變“輸血機制”為“造血機制”。從加快中西部地區的發展戰略考慮，可以采取以下措施。

(一)通過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直接投資興辦中西部地區的公共基礎設施，改善中西部地區的投資環境，增強其“造血”能力。這些公共基礎設施主要包括以下內容：1.跨省、區、市的交通通道建設。中西部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落后的一個最主要原因是交通通訊困難。交通通訊條件的改善對于經濟落后地區來說具有重大意義。例如，京九鐵路的貫通對于中部地區經濟發展就起了重大促進作用。在近期內，可以考慮加快全線貫通從上海到成都的高等級公路。此外，還可以考慮修建蘭州經天水、四川廣元到重慶的蘭渝鐵路，將西南、西北兩大地區更緊密地結合起來。以交通為突破口帶動其它產業發展，對中西部地區具有現實意義。

2.興修大型水利工程，為中西部地區的加速發展提供廉價電力，為農業穩定發展提供防止旱澇災害的物質保障系統。

中國是一個以農為本的國家。農業在中西部地區占有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興修大型水利工程對于中西部地區農業的持續穩定發展將發揮關鍵性作用。除三峽工程外，在21世紀初，要考慮實施“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從遠期看則要考慮黃河河道在中下游的整治問題。

3.由地方政府投資為主，加快中西部地區小城鎮建設，依托小城鎮發展鄉鎮企業，對農副產品進行深加工。

中西部地區城市化水平低，鄉鎮企業發展緩慢。整個西部11省、區、市的鄉鎮企業國民生產總值之和不及江蘇一省之多。中西部地區與東部地區差距增大的實質是中西部地區農村面積廣大，農村經濟發展嚴重滯后。江蘇省發展小城鎮和鄉鎮企業的經驗值得中西部地區在推進工業化、城市化進程時借鑒。

(二)按照市場機制原理和市場經濟規律辦事，以開放促開發，以改革促聯合，加快中西部發展。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加快中西部地區的發展主要依靠地方政府、企業和當地群眾的力量，而不能主要依靠中央政府的直接投資。中央政府在加快中西部發展中的作用主要是通過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興辦那些地方無力興辦的公共基礎設施。地方政府在加快中西部發展中，不但要直接投資興建一批基礎設施項目，還要制定正確的發展戰略、規劃和計劃，并付諸實施。在制定發展戰略時，最基本的策略選擇一是通過擴大對外開放吸引國內外投資，解決加快中西部發展中的資金不足問題；二是通過與東部地區聯合，實現優勢互補，聯合外向，使東中西經濟關系形成“互為基地、互為市場、以強帶弱、聯合外向”的優化模式，實現這一目標的關鍵是解放思想，深化改革。

(三)以中西部地區的中心城市、老工業基地和高技術產業基地為依托，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

中西部地區面積廣大，人口眾多，經濟、文化、社會環境差異甚大。加快中西部地區發展不可能在中西部地區采取全面開花、齊頭并進的策略，而是必須以中西部地區的中心城市、老工業基地和高技術產業為“發展極”和“增長極”，逐步推進中西部地區的開發。事實上，當我們深入比較上海浦東和海南省的開放、開發效果時，就會發現，依托中心城市和老工業基地加快開放和開發一般要容易得多，也有效得多。東部地區的中心城市較多，連點成線，表現出帶狀開放、開發的特征；中西部的中心城市和老工業基地較少，表現出輻射擴散的特征。

加大對中西部中心城市、老工業基地和高技術產業基地的扶持力度，可考慮采取以下一些辦法：(1)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制度的實施力度，對中西部地區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給予中央財政補貼，為中西部地區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創造良好的外部條件。

(2)建立高技術產業基地的技術改造專項基金，為提高中西部地區的高技術產業基地的素質創造條件。

(3)是對中西部地區的軍工企業給予必要的政策扶持。軍工企業的成本是社會成本，應由全社會來分攤。這樣，可以使“軍民結合”的方針得到更好地貫徹，使這些企業更具有自我發展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