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腰刀：荒草野灘上崛起的文明

保安人是深受社會動蕩之苦后，才落居大河家的。

保安族的族稱來源于原居住地保安城。從族源講，保安族是元代以來一些中亞來華的穆斯林回回人和改信伊斯蘭教的蒙古人，在青海同仁地區戍邊屯墾，同當地的藏、土、漢等民族長期相處，通過婚姻等自然融合，約在明朝中葉形成的一個民族共同體。清咸豐、同治年間，從青海同仁輾轉到循化，后又遷徙落居甘肅河州大河家地區，形成以大墩村、梅坡村、甘河灘村為主的新的保安族聚居區。1952年成立了保安族自治鄉(1956年改稱保安民族鄉)，下轄大墩、梅坡、甘河灘和高趙李家4個行政村的644戶保安族。1981年5月，成立了甘肅省第一個多民族聯合自治縣——積石山保安族東鄉族撒拉族自治縣。

保安腰刀是保安族的經濟文化命脈，是刀中珍品，具有工藝精美、經久耐用、攜帶方便等特點。保安人制作腰刀的歷史由來已久，早在元代就制有一種木柄皮鞘刀，當時只是用來屠宰牛羊，質量較差。居住在青海同仁期間，保安城內有許多手工業匠人，也有手工作坊，例如有制作土炮、土槍、弓箭的作坊，有鐵匠、金銀匠、木匠、鞋匠等工匠，這些工匠大部分是被稱為“回回”的保安人。遷到大河家后，保安人制作刀子除了自衛外，開始用來交換牧區牧民的羊只、農區的其他日常用品，使保安腰刀具有了商品的性質。從那時起，保安族人民用自己獨特的冶鐵技術創造的腰刀文化就和發展經濟緊密相連。

積石山保安族東鄉族撒拉族自治縣大河家鎮是保安族聚居的地區，它座落在黃河南岸。滔滔黃河，劈開積石關，奔向劉家峽。河對岸是素有“青海門戶”之稱的民和縣土族聚居地官亭鎮。南北兩岸崖腳的緩流處有一渡口，古稱“臨津關”，是接通甘、青的要津之一。隋大業五年(公元609年)，煬帝楊廣，作為中國歷史上統一王朝的帝王，第一個從這一帶渡河到青海。

保安人初到大河家時，那里還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草野灘，人口極少。保安人落居此處，只是為了日后便于重返家園；又據說，大河家地區的回族頭人讓保安人任選居住地方，保安人看準了緊靠積石山的大墩、甘河灘和梅坡三莊，這也是出于日后若發生械斗戰事好防守或往山林里逃命的考慮。

定居大河家后，他們首先要解決的是發展經濟問題。可是積石關口，山高坡陡，植被稀少，氣候寒冷，災害頻繁。在這種情況下，保安人的冶鐵手工業在經濟生活中開始占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新中國成立前，保安族貧苦農民為了謀生，男子大多從事副業，冶鐵手工業是主要項目之一。例如，高趙李家村共有110戶，其中有鐵匠49戶，60人，有的一戶兩個，甚至一戶4人從事冶鐵手工業。到1949年，高趙李家村的男人幾乎全部是鐵匠。保安族冶鐵技術的傳授，大都是互助互學的父子相傳，技術高超的匠人才收學徒。冶鐵的匠人，大部分是半年耕種，半年打鐵，農忙務農，農閑打鐵。也有少數人完全脫離農業生產，從事冶鐵。由于保安人普遍學習冶鐵技術，加上幾代高超匠人的不斷創新，保安腰刀終于以其獨特的風格馳名各地。

保安腰刀是保安人在大河家這塊昔日雜草叢生的荒草野灘上創造的文化，也是他們以后賴以生存的重要產業。黃河北岸的三川(趙木川、中川、下川)是土族之鄉，那里氣候溫和，環境宜人，幾萬畝肥美土地，適宜農作物的生長和園林栽培，被譽為“金田”、“美田”。保安人用自己精心制作的腰刀，換取土族的糧食、水果；民和縣杏兒鄉的藏族牧民，也是清乾隆年間，從今青海保安同仁地區遷徙而來的，保安人用自己的刀具、鐵器換取他們的牛羊、皮革……。此外，有些鐵匠還離家到甘南藏族地區和青海藏區做鐵匠活。在這些地區，他們自產自銷，直接和用戶見面，不受中間商的盤剝。同時，藏區打制鐵器的品種多，可制作斧子、剪刀、牲畜鐵掌、馬鞍包鐵等。從藏區回家時，又可以趕回牛羊在大河家出售……保安人身懷冶鐵絕技四處奔波。他們在制作、出售保安腰刀的過程中也隨時隨地打聽其他商業信息。例如，他們在官亭、蘭州、永靖、循化等地購買一些棗、核桃、辣子、蔬菜、面粉以及自己打制的鐵鏟子、斧頭、镢頭、鐮刀等，到附近的夏河、臨洮、拉樸楞等地去賣，再買些羊毛、皮子、酥油、炒面、山羊等回大河家出售；有的在每年春秋剪羊毛季節，還專門販賣羊毛。

就這樣，保安人依靠冶鐵技術和保安腰刀，在積石關口進進出出，來回奔波，發展了自己的商業經濟，使昔日人口稀少、雜草叢生的大河家出現了繁榮景象。早在1957年，當時的地 方政府就把分散的制刀工匠組織起來，在大河家建立了刀具廠，并開始成批生產保安腰刀。改革開放后，大河家的商貿流通日益活躍，在政府“建一處市場，帶一批產業，富一片地方”的思想指導下，大河家終于變成了甘、青兩省三個自治縣(積石山、民和、循化)的物資交流中心。

今日的大河家占盡天勢地利，它靠近黃河渡口，過去兩岸往來只能以皮袋、皮筏或木船劃渡。雖然木船從晨至夕不歇，但也無法滿足兩省人交往和物資交流的需要。現在黃河古渡，建起了一座長約160米、寬10米的三孔鋼筋水泥大橋，大河家鎮成為名副其實的集貿中心。每次上集的除積石山縣的保安等6個民族外，還有黃河對岸青海省民和縣的土族、藏族，以及積石關外的青海循化縣的撒拉族、藏族。

大河家鎮占地面積不大，只有東西、南北兩條街，十字路口是繁華地段，出售農副產品、日雜用品、土特產和牛羊肉食品的個體攤販鱗次櫛比，熱鬧非凡。但是每條街上最醒目、最招眼的還是出售保安腰刀的刀具店。走進任何一個店鋪，都琳瑯滿目，美不勝收。

保安腰刀發展到今天，生產技術已得到很大提高，花色品種多種多樣，有牛刀、魚刀、腰刀、武術刀、藏刀、筆刀、拐杖劍等10多個種類、30多個品種。其中腰刀尤以“什樣錦”、“ 波日季”最為著名；腰刀的規格主要有五寸、七寸兩種；刀體是反復鍛打的精鐵再加鋼淬火而成，剛柔相濟；刀面上刻有七顆星、五朵梅、一條龍、一把手等圖紋，紋飾精細；刀柄由紅、黃銅片和鋁片、牛角等材料疊合鉚成，打磨后色澤艷麗，猶如彩錦；刀鞘多為鐵鞘銅箍，配以裝插的鋼制鑷子，既增添了刀鞘式樣的美觀，又可以防止刀體從鞘中滑出。

隨著保安腰刀生產規模的不斷擴大，其產品也暢銷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四川、西藏、內蒙古、云南等地，有的還遠銷港澳、日本、西歐、印度、沙特、尼泊爾。目前，積石山縣近五分之一的保安族農戶掌握了生產制作腰刀的技術，除農忙季節和外出經商之外，基本上都從事刀具生產。近年來，在保安族群眾的帶動下，附近一些回、漢族群眾也學會了保安腰刀的制作工藝，進行小規模生產。據初步統計，全縣現有從事保安腰刀生產的工匠580人，年產各種刀具20萬把，實現年產值400萬元。在此僅以梅坡為例，該村腰刀生產專業戶多以一家一戶為單位，2～3人的規模生產經營。年生產腰刀約1500把，按現市場價10～15元 銷售，總價值可達15000元～22500元，扣除原材料及雇工工資，可獲利潤8000元～14500元。但這并不是純利潤，因為有人上門收購，只能按批發價出售，部分利潤旁落他人之手，這樣從業人員人均純收入也就在3600元左右。

保安腰刀要想真正成為保安族脫貧致富的支柱產業和最具特色的行業，就不能總是以家庭手工業的形式生產經營，而必須走聯合生產、規模經營之路。這一點已被原甘河灘村支部書記，現任積石山縣保安刀具廠廠長馬吉的實踐予以證實。馬吉1980年賣了4只羊，又從清真寺阿訇手中借了500元，集資1000多元，開始生產腰刀。經過3年發展，稍有積累，他便把全村生產腰刀的個體戶組織起來，規模經營。他帶人四處聯系銷售業務，與商家簽訂合同，規定生產任務，提出嚴格要求，對履行合同好、保質保量完成任務的給予獎勵。這種經營模式，使保安腰刀年銷量達到10萬把以上，銷售額達150萬～200萬元，上交利稅7～8萬元，廠子很快擁有了百萬元資產。腰刀廠技工每月能拿到700～800元的工資，使團結村、南泥灣村和石家洼村40多戶貧困戶，由破泥房搬進新瓦房，人人騎上了摩托車，真正實現了脫貧致富。 近幾年雖然產量有所下降，但這位領頭雁，仍肯定地說，保安腰刀是保安族群眾脫貧致富的有效途徑之一，辦好一個廠，能帶動一片人致富。

保安腰刀的生產與銷售不斷走向廣闊的市場，但是由于固守傳統，技術保守，也導致了一些祖傳優秀品種失傳。例如，1999年夏天，我隨一攝制組赴大河家拍攝保安族風情。從有關資料得知，保安族有一種折花腰刀非常有名，我們希望能拍攝到它的制作過程。經過一番周折得知，折花腰刀過去只有一戶人家能生產，屬于父傳子的傳統。但是這戶人家的后人并沒有真正繼承下來，老人去世以后，折花腰刀的生產技術也就失傳了。現在，他的兒子在大河家集貿市場開一保安腰刀店，店內珍藏著唯一的一把他父親遺留下來的折花腰刀。多方求情，店主才拿出來讓我們觀賞了一下。保安腰刀的這種命運應該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保安腰刀作為保安民族的工藝品，多次參加全國各地舉辦的民族工藝品展覽會，而且1983年就被國家民委、輕工業部評為全國民族特需優質產品；1984年被評為甘肅省優質產品。

保安腰刀不僅是保安族的手工藝品，而且是保安民族文化的瑰寶，是保安族文化藝術創作的源泉。臨夏回族自治州歌舞團以保安腰刀為素材編排的歌舞——《保安腰刀》，獲全國少數民族文藝調演優秀節目獎。現任甘肅省民委副主任的馬少青，是新中國成立后成長起來的保安族第一代作家。他以保安腰刀為題材創作的小說《保安腰刀與蛋皮核桃》，1986年獲甘肅省少數民族文藝創作二等獎。保安腰刀還有許多美麗動聽的傳說故事，如《保安腰刀的傳說 》、《“波日季”腰刀的傳說》、《“一把手”的來歷》等等。

近年來，國內外一些影視界、文化界人士紛紛前往保安族聚居區——大河家參觀考察，宣傳介紹保安腰刀。由此可見，保安腰刀和大河家經濟的關系已密不可分。日本學者梅澤正在《 企業文化論》序言中，引用法國前文化部長郎哥的話說“文化是明天的經濟”。這對企業如此，對一個民族來說又何嘗不是這樣。文化就是個性，文化就是氣氛，文化就是素質，文化就是一種經營戰略。歷盡滄桑的保安人落居大河家以后，就是運用文化戰略在昔日雜草叢生的荒草野灘上，苦心經營出了一方經濟沃土。今天的大河家商家云集，車水馬龍，處處顯出一派繁榮景象。1995年，大河家鎮被國家建設部列為全國試點小城鎮，投資1380萬元，開辟和拓寬了城區道路，新建了建材和瓜果蔬菜專業批發市場，開通了程控電話。現在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大河家是一個以批發銷售保安腰刀、皮革制品、生產工具、木材及木器加工、機械修理、副食加工為主的綜合貿易市場。展望未來，新世紀的保安腰刀一定會像“瑞士軍刀”一樣享譽海內外，風靡全球，而大河家的明天會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