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亞·科爾曼
說北京像一個工地,不如說北京就是一個工地,或者說目前的中國就是一個全球最大的工地,閃爍的焊花和徹夜奔馳的水泥運輸車,使老城在新舊交替中顫栗,中國政府的城市規劃部門正在用強有力的手段來改寫城市的物理結構的和心靈的平臺,在這個城市化的過程當中,摻雜了多種因素和影響,有人認為是國際性或者全球性的推波助瀾,在很多城市,規模龐大的城市老區,全部或部分被消滅,由現代學者或政府認為是和國際一流的國家相一致的鋼鐵的摩天大樓所取代,有時候,在某些具體的角落,這些新的大樓還保留一些中國古典傳統的建筑風格,但是基本上和紐約,香港或者吉隆坡是一樣的,老城區的終結,會有幾個很直接的結果,那就是過去的生活結構徹底的被分解,社會的習性和生活的方式和形式也會發生巨大的變化,老的在消亡,新的明天的不確定性,正是張大力用他的作品對這個國家和城市的具體描寫,他的涂鴉和“拆”游蕩在城市的角落,就像那些從鄉下涌來的民工一樣參與和記錄了這個時代的變遷,他最近的畫和模型雕塑,更是對這個環境里生活的人的一個最直接的精彩記錄。那些民工的臉,讓人想起歷史的負擔,讓人感受到生死之間的安排和選擇,這些處在貧窮生活線下的人,他們追求的就是生存權利和在城市站穩腳跟,這樣他們的家人和后代就會從此離開土地成為城市化的一員。他們經常沒有正式登記,所以對政府的教育、衛生和其他的福利體制是無權得到的,他們是社會編制之外的雇員,他們住在臨時的工棚里和城市的邊緣。
張大力的畫室也是在城市的邊緣,周圍也是相同的環境,也是很快要拆的臨時房,他每天早晨和他們擦肩而過觀察并記錄這些也是新中國的新公民,但卻不是政府機關或者北京富有階層想看到的公民,張大力清晰的紀錄這些人臉上的表情,他們是新的中國社會城市化結果的符號。20年前在中國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那時候很多人從出生到死亡都是在一個單位和村莊,他們的工作由政府來決定,那時如果有人移民到別的城市是因為政府的原因,并不因為是他們自己的想法和能力,人口的流動和外來民工是經濟改革以后的事情,這些像候鳥一樣的城市移民進入一個沒有存在權的階層,也沒有任何權利和福利的階層,那么他們做這種選擇,我們只能想象這樣比在鄉下生活要更好。城市肯定是一個有發展有財富和機會的地方,它的禮儀,建筑,食品,流行服裝等等對于一個想改變自己生活和渴望冒險的人來說具有絕對的吸引力。同樣,這些新東西對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也是他們的追求,這些都在高速度的變化,汽車房子,干凈的煤氣,以及迅速消失的老街和傳統,這些都構成了中國現階段城市和城市階層的不確定性,如果有工作的話,就能生存(相對于下崗職工),對于那些有固定收入的人,新的生活也是不穩定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什么是可以接受的,新的思路還沒形成,無論是個人的思路還是家庭的和朋友之間或者市政府的,不穩定和不確定就是當今中國社會的特點,也是政府面對的問題,也是很多中國前衛藝術家作品的主要內容。
張大力就是想讓別人意識到老的城市和社會機構的逐步消滅,不一定是一個理想的結果,他早期的涂鴉作品想與他同城生活的人做交流對話,想讓他們明白這些城市的變化不僅僅光是物質上的,一個更深更大的精神變化正在發生,他想喚起市民們為自己的權利做最基本的思考,為了同樣的目的,他也涉及了燈箱的制作,這些燈箱應該放在路上和其它有政治警示以及融合商業內容的廣告路牌在一起。
張大力用AK-47這幾個符號的連續組合來透視人們的精神面孔,像一面鏡子照出這個國家的歷史,那些模糊但寫實的不明身份的臉,有時讓我們感到恐懼,有時卻又是一種微妙的幸福寧靜和安祥,AK-47是暴力和侵襲的工具,是最有代表性的軍用自動步槍,讓我們聯想戰爭的持續和紛爭,以及大量的破壞和悲劇的出現。張大力的作品讓我們思考時間和歷史,他的這個系列的作品不但是人和人的對話,也是和歷史的對話,我們不能不強調這種符號也是非常適合描寫民工的生活,也應該強調張大力所畫的人像是把一個無名無份的影子變成一個人,使用重復的符號組成的畫面,這種表達方式也提醒我們這個群體的數量。畫像可以看出后面的個人性格,色階的運用使畫面如同匯集了各種光線并產生一種整潔豐富的動感,相反樹脂翻制的模型卻讓我們想起私人的面具,是瞬間冰凍的結果,眼和嘴緊緊閉上,蒼白而無力,是無奈的抗爭狀態,是米開朗基羅圣母懷抱中的基督,他們是模型不是雕塑,所以更加現實,雕塑用的是模特,雕塑家要抓住一種感覺,但是這個模型他抓的就是一個人,在具體的時間和具體的情況下的人,這種作品可以說是直接紀錄,觀眾的感覺好像是在他們面前在他們的中間感受他們的生命,因為他們的實體之外的流動就是為了抓住機會就是為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