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舉徐向前考黃埔軍校的人

《徐向前傳》和《歷史的回顧》兩書，記載1924年，在太原，徐向前經其兄認識的一位姓郭的軍官，保舉他考了黃埔軍校。這位姓郭的軍官是何許人呢?他就是我的祖父郭宣三。

最近，我看《徐向前傳》，發現該書編寫組的同志們對那位姓郭的軍官保舉徐向前考黃埔軍校一事，作了一番分析。書中講到，在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與會的國民黨員和以個人身份參加的共產黨代表，都受到委托，回到各地選拔優秀的進步青年去報考陸軍軍官學校。因此，編寫組認為：“看來那位在太原閻錫山部隊的姓郭的軍官，所以保薦徐向前一行10人考黃埔，也是事出有因。”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想方設法找到《徐向前傳》編寫組副組長(主編)張鱗，跟他進行了誠懇的交談。張鱗說：“徐帥對那位姓郭的軍官指引他走上革命道路印象很深，那位姓郭的軍官是徐帥的哥哥認識的。”我問：“徐帥是否講過那位姓郭的軍官的名字?”張鱗說“徐帥沒有講，我們也沒有問。”

那么，情況究竟如何?現將我知道的情況及祖父的為人如實地敘述如下：

我祖父叫郭懋德，字宣三，山西省定襄縣智村人，生于1886年。辛亥革命后，他考入閻錫山創辦的警官學校，畢業后，先當巡官，后任定襄、繁峙、靜樂、潞安等縣公安局局長和太原市第一區公安局局長。1929年辭職回家，在村里當村長。保舉徐向前報考黃埔軍校的事，就發生在他任太原市第一區公安局局長的時候。

祖父跟我講徐向前考黃埔軍校的事，是在說念我父親的情況下順便講的。我父親郭克勤，20世紀20年代初，在山西省立第一中學讀書，積極參加革命活動，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長期在白區從事黨的軍運情報等工作，1936年任北方局軍委軍運領導小組秘書長，1938年春到晉察冀邊區，1939年在“反托派”審查中被錯殺(1998年中央組織部予以平反昭雪)，但當時家里人并不知道他的不幸遭遇，因此，長期打聽不到他的下落，祖父母經常說念他。

皖南事變后，1941年2月的一天晚上，祖父對我說：“發生茂林事變了，國民黨中央軍在安徽茂林地區包圍消滅了新四軍一萬多人，葉挺軍長被俘，項英副軍長犧牲，不知你爸爸是不是在那里，他也可能犧牲了。”祖父還說：“大革命時期，我認為蔣介石是孫中山先生的信徒，1927年‘4·12’清黨后，我看出蔣介石不能容人，要獨霸天下，現在小日本入侵，大敵當前，他卻自己人打自己人，真是！”停頓了一會兒，他深沉地說：“你爸爸是做事的，不像我是混事的。1924年我做太原市第一區公安局局長時，徐向前來太原找工作，徐向前的哥哥徐壽謙同我是半個老鄉，他是五臺縣永安村人，沒有修汽車路以前，咱智村是五臺、定襄到太原的必經之路，有個車馬大店，供來往行人打尖住宿，徐向前和他哥哥，有時就住在咱家，來往比較多。在太原，徐向前有時也來咱家坐坐。我對徐向前談過你爸爸，我說：‘我本想讓克勤(我父親)和閻錫山軍政要人的兒子們多來往，將來在官場上也好有個照應，可是克勤不聽我的話，總是和那些家境貧寒、思想激進的同學接近。’徐向前說：‘孩子們的事你別管，他愿接近誰就接近誰吧！我看克勤是個有作為的青年’。”祖父說：“有一天我對徐向前說，黃埔軍校是孫中山先生創辦的革命學校，在上海招生，要不你考黃埔軍校吧！徐向前同意后，我介紹他考了黃埔軍校。現在，人家徐向前是八路軍赫赫有名的領導人，你爸爸卻打聽不到下落，他可能犧牲了，唉！”當時，聽了祖父的話，給我的印象是，祖父既埋怨父親不聽他的話，沒有走升官發財之路，又贊賞父親不自私自利，有崇高理想，是一心進行革命事業的人，而且徐向前是支持父親的。那時，我15歲，正在高小讀書。

1937年“七七事變”后，祖父憂心忡忡地說：“發生盧溝橋事變了，日本人貪得無厭，占了東三省，還想侵占全中國。亡國之奴，不如喪家之犬，老百姓沒有好日子過了。”表現了他憂國憂民愛國抗日的思想。可是，在另一種情況下他又當了漢奸。1938年5月，有一天我們剛吃完早飯，日本鬼子突然來到我家，要祖父進縣城擔任偽警務局局長。祖父不想去，竭力推脫。他說：“我年紀老了，身體有病。做不了，請另找別人吧！”日軍頭頭很不高興，板著面孔，硬要他去。與日寇一塊來的偽縣商會會長李能文說：“宣三兄，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走吧！”就這樣，祖父被強迫進城，當了定襄縣偽警務局局長。大約在1940年的一天晚上，日軍頭頭帶著幾個日本憲兵惡狠狠地來到祖父在城里的住處，把他逮捕了，投入憲兵隊監獄。原因是，前幾天夜里，中共定襄縣基干游擊隊摸進城里活動，給日本鬼子造成損失，有人向日寇告密，說我叔父郭克儉是八路軍，可能和我祖父有聯系。后經家里托人情、花錢，保釋出獄的祖父，沒有敢回智村，先在忻縣城住了一段，后轉到太原。在這個時期，祖父的心情是十分憂郁的。

1943年，祖父回到智村。他支持我參加中共太原地下黨工作。以后又支持我愛人董文祥從敵占區到解放區參加革命工作，村黨支部書記杜二好被敵人逮捕，他親自進城保釋出獄。中共縣區干部時常來智村看他。中共定襄縣政府認為他是個開明紳士。不幸的是，1948午春夏之交，偽39師來智村要接他到忻州城，說是保護他，他不去，藏在鄰居家，被搜出，迫使他到忻州城，后轉到太原居住。

1949年4月24日拂曉，太原前線司令部司令員徐向前下令總攻太原城。幾百門大炮向太原城垣轟來，震天動地。開始，我祖父、祖母、嬸子和八歲多的弟弟(郭興華）躲在床鋪下。大約上午七八點鐘，祖父從床下爬出來，站在床上，從后房墻的小窗戶向街上望，見解放軍已經打進城，從東向西沖來，他高興地說：“進來了，解放軍進來了！”他想太原解放了，就能見到自己的親人。就在這時，解放軍從城外打來的一顆炮彈，正好落在他們住的房子上，一瞬間，他不幸地了卻了自己的一生。與他同時，從床下爬出來正在捅火做飯的嬸母也被砸死。

當時，我是中共太原市東北工委秘書，太原解放后，當日進城，第二天抽空去看望他們時，見到的就是這個慘象。一直在床下躲著沒有出來的我的奶奶和弟弟，向我敘述了上述情況。

(作者原名郭重華 中國企業聯合會離休干部)

（責任編輯 程 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