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內容提要:
林蔭在秦志劍的協助下,內查外調,尋找證據,終于為刑警黃建強洗刷了不白之冤。在一次走訪中,林酶偶然得知大橋鎮有個橫行不法的“偏頭”,是大軍子的親信。他周密布置,在大軍于的眼皮底下,將“偏頭”“請”上了警車。緊接著,林蔭組織了“霄雨行動”,目標直指大軍子的招牌——盤朝大酒店,意外地抓住了大軍子的弟弟。這次行動震動了清水市,不但打擊了大軍子的囂張氣焰,也緩解了公鑰的經費困難。與此同時,林蔭沖破重重阻力,在清水市公安局內部實行人事制度改革,使一批青工作能力的民警走上領導崗位。但林蔭的得力干將秦志劍卻遭到匿名信的“檢舉”。
第十六章
這樣的人要提起來,咱清水公安局就完了
1
清水市公安局出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氣象,各科所隊室按照自己的職能分工,全力投入到工作中,比學趕超,全局民警勃勃向上,其直接結果是全市出現了治安穩定的好局面。
這個黃昏,一臺4500越野吉普駛出了清水市區,顧著公路向南駛去;
車里坐著林蔭、秦志劍、黃建強,高翔。
為了不引人注意,為了行動保密,他們特意借來了市電業局長的4500。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黃建強和秦志劍出現在林蔭的辦公室,他倆都很激動。
黃建強說:“局長,有赫剛的·消息I”
林蔭只覺得心“怦’地一跳。一瞬間,他又回到了初來清水赴任的路上,回到了那個現場,似乎看到了那個兇惡的歹徒,那擊向自己的黑手。從那以后他就消失了。后來才發現,他還牽涉本市很多案件,特別是近一個時期的調查摸底發現,本市的一些涉黑涉惡案件,都和他有關。傷害稅務員的案件就有群眾證明,領人行兇的就是他。如果真的能抓住他,“打黑除惡”斗爭就會出現重大轉機。
黃建強出獄后,便傾注了巨大精力來偵查這個案件。他分析,赫剛這個惡徒享樂慣了,不可能長期隱藏在窮鄉僻壤,可他的素質又不太適應大城市生活。二軍子逃跑后,他同樣這樣分析。因此,黃建強把追捕目標放在中小城市上。而且,考慮到他們極有可能和大軍子聯系,也對大軍子進行暗中監視,結果發現前幾天大軍子去了一趟龍泉。經查,大軍子在龍泉并沒有什么業務往來,那么,他去那里干什么呢?黃建強就暗暗趕往龍泉,蹲了幾天,暗中交了一個社會上的“朋友”。剛才,他就接到了“朋友”的電話,說赫剮出現了。
就這樣,這臺4500很快出現在去往龍泉的公路上。
路上,黃建強用他特有的不緊不慢的口吻介紹情況:“赫剛藏在龍城賓館,而龍城賓館是—個叫張義元的人開辦的。這個張義元很有錢,有人說他那義元的‘義’應該是數字那個:億’,聽說,他也是黑白兩道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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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林蔭和秦志劍的本意,他們可以直取龍城賓館。憑他們幾個人,抓—個赫剛應該不成問題。可黃硅強指出,這個龍城賓館在當地也受特殊保護,如果沒有當地公安機關的支持,行動結果難科。因此,行前已經和龍泉公安局刑警大隊取得了聯系,請他們配合。只說抓一個人,沒有談具體任務。
趕到龍泉公安局,刑警大隊張隊長和幾個弟兄正在等待。當聽到他們要到龍泉賓館抓人,張大隊長為難起來:“這我可做不了主,得向領導請示。龍城賓館是市里重點保護單位,不許公安民警上門檢查!”
張隊長給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打了電話,副局長也不敢做主,又給局長打了電話,局長說還要請示市領導,可市領導這時候恐怕已經睡了,得等到明天早晨。林蔭可等不下去,趕忙接過電話,聲明身仇然后指出,如果這樣,很可能走漏消息,使行動落空,希望局長大力支持。局長還算行,考慮了一下終于同意了,但叮囑要謹慎從事,弄出事來,那就不好了。張大隊長這才敢行動了,叫了四五個刑警,配合林蔭等人前往龍城賓館。
路上,黃建強又通過電話與那個“朋友”取得聯系,“朋友’說,赫剛就住在四樓18號房間,還有一個面生的人和他在一起。現在什么情況說不準了,估計還在賓館內。
根據龍泉公安局長小心行事的囑咐,林蔭和張大隊長在路上商定,到賓館后,先由秦志劍、黃建強和高翔以住宿為名進入賓館,摸準情況,然后發出信號,龍泉刑警再沖進去協助。
秦志劍、黃建強和高翔進入賓館,走向總合。雖然已經午夜,還有兩位小姐在值班,大廳內還有一個保安在巡視著。秦志劍辦理登記手續,黃建強和高翔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大廳內的情況。
這時,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從樓梯走下來。盡管都穿得有模有樣,可那大吵大叫旁若無人的做派很令人反感。黃建強循聲望去,身子猛地一震,手臂使勁捅了一下秦志劍。
秦志劍扭過頭來,那幾個人也走向總臺,雙方打了照面,黃建強猛然大叫一聲:“警察,不許動!”沖上前去。秦志劍和高翔也隨之;中上。
對面的那伙人中有一個看清撲上來的三個人,不由大吃一驚,他一邊從身上拔出刀來阻攔;中上來的黃建強,一邊想跑,另外幾個人則攔住秦志劍和高翔, 口中還大罵著:“媽的,哪兒來的,敢到龍泉來逞威風?”
雙方展開搏斗。雖然我方人少,可高翔并不懼怕,接連打倒幾個人。這時,林蔭、張大隊長也帶人從外面;中入,很快將這幾個人控制住,將要抓的人戴上手銬。
可是,抓住的人不是赫剛,而是“老刀”。
黃建強氣喘吁吁地扭著“老刀”說:“真是冤家路窄呀,沒想到你落到我的手里……說,赫剛在哪兒!”
“老刀”也氣喘吁吁,掙扎著罵道:“媽的,算我倒霉,你們想抓往赫剛。沒門兒!”
正在吵嚷,忽見一個中年男子穿著睡衣走到大廳里,大聲問:“咋回事?”,
張大隊長一見,急忙迎上去打招呼:“啊,張總,是我,受我們局長指派,配合外地同志到這里找一個人……”
沒等說完,“老刀”叫了起來“張大哥,快救我!”
來人看了“老刀”一眼,張口就罵:“誰是你大哥?誰認識你老幾呀?”他對張大隊長說,“行了,人已經抓到了,快帶走吧,你這可影響我們賓館形象啊!”張大隊長看看林蔭:“對不起張總,請您原諒了。這位是清水公安局林局長,還有一個人我們得找一找。來的時候,我們局長告訴我,要請您多幫忙!”來人眼睛一瞪,同時瞥了林蔭一眼;“不行,公安局長怎么了?公安局長管著你管不著我,你們有什么權力到我的賓館來搜查?我已經給你們面子了,還想得寸進尺啊!”林蔭沒說什么,秦志劍卻忍耐不住要上前理論,被林蔭拉住。從該人的口氣中,林蔭已經猜到了他是誰。這更證實了自己的想法,看來,大軍子式的人物并不止清水才有。而這里不是清水,不是自己的轄區,對這公然的挑釁和蔑視,只能忍耐。接著是又找局長,又找市長,好歹可以搜查了,可時機已經錯過,一無所獲。赫剛雖沒抓到,抓住“老刀”也算收獲。這小子參與了恐嚇證人案件,還是傷害稅務員的主要行為人。而且,來抓赫剛卻抓住了他,這說明他和赫剛一定有聯系。
回到清水,幾個人胡亂對付著吃了點東西,就開始對“老力”進一步深;空。林蔭則回到辦公室,想休息一下恢復精力。可上班鈴聲剛剛響過,牛明就風風火火闖上門興師問罪,他說話的口氣十分不客氣。
“林局長,希望你能明確告訴我,我還是不是刑偵副局長?為什么刑警大隊的重大行動都避開我?我怎么了?如果懷疑我,可以把我抓起來審查呀?你有什么權力這么做?”
突然襲擊,林蔭還真的一時不知咋回答才好,甚至在心里還產生幾許內疚。
見林蔭沒有馬上回答,牛明好像抓住理了,聲音也更大了:“我現在算看透了,咱們是怎么也尿不到一個壺里,可你不能這么整人哪,你不是講原則嗎?告訴你,這可是違反組織原則的,我要向上級領導反映……”
林蔭被他的狂妄激怒了,心中的愧疚也就完全消失了。好,你既然公開發難,那我也就不客氣了。隨之把嚴厲的目光盯向牛明,不客氣地反擊道:“向上級反映是你的權利,隨你的便。可我是公安局長,對清水公安局全面負責,我有權做出應該做出的決定,這沒有違反原則的地方。你既然說到了不信任你,那你就好好思考一下,為什么會是這樣?對,抓捕赫剛的行動我是沒讓你知道,為什么你心里還不明白嗎?牛副局長,看在咱們一個班子的分上,我以班長的名義告誡你,要以共產黨員的標準來對照自己, 以公安民警的紀律來要求自己,看自己有沒有違背的地方。如果不認識這些,不加以改正,我看,將來很危險。牛副局長,我來的時間也不短了,你也能了解我的為人了,從來不說假話。現在我對你說這些,仍然把你當做戰友和同志,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你……你……這……”牛明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一甩胳膊,氣極敗壞地說,“你少來這一套,你才應該好好想一想,告訴你吧,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咱們走著瞧!”
方政委聽說這件事后,來到林蔭的辦公室,聽完情況介紹也很憤怒:“是太過分了,這樣的人在領導班子里太危險……我看這樣吧,先向市里匯報一下,看能不能調整出去,如果不能,就調整分工。咱們有這個權州”
林蔭立刻想到陳副市長,馬上撥了電話。
可是,沒有人接,再打手機,又關了。他去了哪兒?
林蔭疑惑地打給政府辦吳主任。吳主任遲疑了一下說:“陳副市長沒在家,去白山了!”
林蔭:“什么時候能回來,我們有事向他請示!”
吳主任說:“您還不知道啊,陳副市長要調走了,到地區科協當主任,提拔了半格。”
這是提拔嗎?表面上看是這樣,副市長是副處級,地區科協主任是正處級,可是,在全區最大的市當副市長和地區科協主任孰輕孰重,誰都掂量得出來。 林蔭感到心里陣陣發冷,腳下發空。現在明白了,牛明剛才為什么會說那些話。
“老刀’已經招架不住,承認了威脅證人的事,’傷害稅務員劉正的案子也認了,可他不承認動了刀,更不承擔主要責任,說是赫剛和二軍子招集的他們,都有誰說不清了,有的還不認識。
看來,暫時只能這樣了‘林蔭讓秦志劍等人辦理刑事拘留手續,先將’老刀’押入看守所。
處理完“老刀”的事,林蔭并沒有去找市委,他覺得這已經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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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方政委說了想法,方政委完全同意:“對,這事如果先請示,遇有不同意見,反而不好辦了,咱們來個先斬后奏。反正這是咱黨委的權力;他可以動陳副市長,咱們也可以動副局長!’
變成政治斗爭了。
接著林蔭又和方政委研究具體調整措施,量后方政委想出個好辦法:“讓他管常務…—·常務局長還算第一副局長,屬于重用,他說不出什么。而管常務都是政務和事務,不直接管案件,他就不好插手整事兒。我看就這么辦!”
決心下了,心情也就平靜了一些。可一想到陳副市長被調走,從此少了一個熱心直率的領導及朋友的支持,林蔭就感到心里空落落不好受。他想,等陳副市長談話回來,一定找他吃頓飯,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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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夜長婪多,周一上午,林蔭就主持召開黨委會,在會上擯出,按照公安機關領導崗位交流有關規定,三個副局長重新調差分工,原分管刑偵的副局長牛明分管常務,分管常務的周副局長分管治安,而原來分管治安的副局長黎樹林則分管刑偵。
林蔭原以為,牛明會跳出來吵鬧,可事實讓人意外他非常誠懇地說:“我管刑偵好幾年了,成績也一般。換換有利于工作。我沒章見!”
倒是黎樹林有意見,·他會后找到林蔭:“林局長,我可從來沒管過刑偵哪·…—論起刑偵經驗,牛明比我強:”
林蔭嚴肅地說:‘重要的不是經驗,還有思想品質。什么事都有第一回。我相信,只要你腳踏實地工作,調動起弟兄們的積極性;一定能把我局刑偵工作搞上去!
黎樹林:“可這么一來就把我和他拴上對兒了。我知道他心里的算盤,一向把刑偵當做自己的領地, 不會輕易把它讓出來的……可今天他這是怎么了?很反常,我看這里邊有什么事兒,讓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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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樹林離開后,林蔭思考了一會兒,也想不出牛明今天的表現是怎么回事。或許,他覺得自己不便出面,而是讓某些領導替他出面,那會找誰呢?估計還得是萬書記。然而,一天過去,沒有任何人出面說這件事。自來清水市后,林蔭已經習慣了阻力和困難,對這件事他更做了充分的準備,現在風平浪靜,反倒覺得不正常、不習慣了。
刑警們知道黎樹林分管刑偵后,都很振奮。當天下年,秦志劍和黃建強來到林蔭的辦公室,臉上都掛著由衷的笑容。秦志劍說“林局長你等著吧,這回我們大隊可以無后顧之憂地開展工作了,到年底,要是破案絕對數不超過去年一倍半,我不姓秦……對了,按照局里的部署,我們最近對全市黑惡勢力活動情況做了一下調查。建強,你匯報一下吧!”
黃建強先把一張挺大的白紙攤在桌子上讓林蔭看,然后再配上條理分明的講解,林蔭很快明白了本市黑惡勢力活動的嚴重程
整個白紙上寫的都是人名。最上方最高處有六個字。前三個字就是鄭光軍,緊挨著他的三個字用括號括上了,那是鄭華軍的名字。
在弟兄二人的下邊,并排著八個人的名字,那是他們的中層屬下。而且,這八個人的名字旁邊還分別標有糧食、工商、交通、酒類、礦山、建筑、建材、托運等。在八個名字靠邊的地方,還有一個已經打叉的名字,那是已經被抓起來的“偏頭”。他名字的旁邊標著的是“鄉霸”兩個字。所以打叉,可能是因為已經打掉的緣故吧。不過林蔭知道,這個“偏頭”雖然已經抓起來了,可斗爭并沒有結束,檢察院在蘇檢的主持下,頂住干擾壓力,依照程序起訴到法院,可法院遲遲不做判決,最近傳出風來,說“偏頭”頂多也就判個緩刑,因為一些證人到法庭都改了口,原來口氣堅定的或者變得含糊起來,或者不出庭作證,甚至有人說公安局辦案質量不高,有逼供嫌疑。
秦志劍和黃建強離開后,林蔭的思緒又轉到牛明身上。一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什么動靜,牛明的表現還是那么’正常”。這是怎么回事呢?難道他真的愿意主管常務?真的愿意放棄刑偵?視權如命的牛明現在是怎么了?
電話鈴響了起來,是方政委的聲音:“林蔭,聽說了吧,牛明要提拔了,明天市委考核組就下來!”
林蔭問:“你從哪兒聽說的,提拔什么呀?’
方政委: “上班路上我碰到組織部王部長了。他還說,一共考核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是于海榮。這不,陳副市長調走了,倒出一個副市長的位置來,又管常務,又管政法,于海榮本來就是副處級,自然是重要人選,估計,牛明是頂于海榮的位置!”
聽到這個消息,林蔭的心蒙上一層陰影。
方政委電話放下不一會兒,許副書記又打來電話,而且傳來一個更讓人震驚的消息:“林蔭哪,有點思想準備吧,牛明提拔的不是政法委副書記,而是你們公安局政委!”
什么?林蔭覺得遭到沉重的一擊:“怎么會這樣?他這樣的人怎么能當政委?他當政委,方政委怎么辦?”
許副書記的聲音也很沉重:“方政委到政法委頂替于海榮的位置……對了,這只是考核,一切還在未定中,所以你不要急于告訴方政委,也別表現出什么剩”
林蔭的心情一下變得格外惡劣。
林蔭沒有告訴方政委,可現在哪有保密的事?方政委自然很快就知道了。晚上下班前,他走進林蔭的辦公室。
林蔭不知說什么才能安慰方政委,悶了好一會兒,才言不由衷地說:“去政法委也挺好,能替咱公安局說說話,再說了,那里工作比較清閑,對你的身體也有利”
方政委苦笑一聲:“要是為了清閑和養身體我早退二線了。說心里話吧,我五十多歲了,參加工作三十多年了,可真正覺得活得有價值,干了點實事的,就是你來之后這不到一年的時光。說實在的,也是受你的感染哪。本想和你一起干上三年兩年,把咱清水市公安局的面貌改一改,也為黨和人民做點實際貢獻,誰知不由自己呀……我要一走,牛明提成政委,那你可不好干了,咱們公安局黨委班子也就難以穩定了!”
方政委離開后,林蔭掛通了谷局長的電話。谷局長顯然已經知道這事,他說事前沒征求地區公安局黨委的意見,安慰林蔭不要想那么多,無論在什么情況下,只要盡力干好工作,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最后還說了句:“不要受到干擾,這只是考核,一切還沒有確定!”
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牛明在黨委會上那種表現,怪不得他忽然變得謙虛誠懇起來,原來是為了考核唰
第二天,市委考核組果然來了,帶隊的是市委組織部干部科邵科長,組成人員有市委組織部有關科室的人員,還有市委政法委的同志。考核前,先召開全局民警大會,邵科長先做了動員講話,要求大家以認真負責的精神劃票,有什么問題也可以主動找考核組談。
接著就是劃票,看來;劃票的做法比前兩年還算有進步,沒有提出具體人選,只是要求劃票民警從本局現有正科級干部中推薦·一人為副處級崗位。但,有年齡、任職時間限制。一是年紀不超過四十五歲,二是任正科級滿三年以上。這樣一來,也就剩下牛明一個人了。因為,幾個正科級副職當中,只有牛明未超過四十五歲。
劃票后會議解散,考核組開始找有關人談話。主要是局黨委班子成員,第一個自然是局長、黨委書記林蔭。
林蔭感到很為難。內心深處,他不但認為牛明不能提拔,而且連警察都不配當,可是,對考核組他不能這么談。因為,這是決定一個人政治命運的時候,必須對自己的話負責。你如果說他有問題,那就要拿出證據來,可是這很難。
考核組邵組長讓他談談牛明的工作政績如何。這對他多少有了點啟發,他努力用客觀的口氣說:“如果說工作成績,我實事求是地說,不是很令人滿意。我到任后認真分析了一下去年的工作,全局破案絕對數太低,有很多大要案沒破,而且還存在嚴重的立案不實、有案不立、不破不立問題,給今年的工作造成被動。’
邵組長對這件事很重視,認真記錄后又詳細了解了情況,然后又問:“立案不實這種事是不是刑偵副局長一個人說了算呢?是不是應該他一個人負責?”
林蔭實事求是地說:“當然不是,局長也要負重要責任。”
邵組長“嗯”了一聲,又問:“你剛才說的是去年的事,今年他表現得怎么樣?有沒有改進?”
林蔭實在忍不住,就開門見山地說:“邵組長,牛明同志長期分管刑偵工作,我建議你們再找刑警大隊一些同志談一談,他們可能比我更了解他……同時,我希望你能把我個人的意見反饋給市委領導。我覺得,我們清水市公安局領導班子目前的搭配很好,特別是方政委和我,配合得非常好,全局工作呈明顯上升勢頭。剛才說到的刑偵破案情況就是證明。牛明同志當副局長,搞業務還可以,當政委要抓隊伍建設,要做思想政治工作,實在不太適合。如果市委一定要提,能否提到其他崗位上?”
邵科長看著林蔭,淡淡地笑了,然后說:‘你談得有道理,如果時間允許,我們一定攏刑警大隊有關人談一談,也一定把你的意見反饋上去,不過……”
邵組長沒有再往下說,這個“不過’讓林蔭鬧不清是什么意思,也沒好再往下問。
考核組又找了其他班子成員,還找了羅厚平、秦志劍、江波等人談了談。然后,在公安局的考核任務就結束了。接著,他們又回到市里,還要分別和市里有關領導談。
林蔭和方政委交換了一下情況。方政委嘆口氣說:’能談什么,談了又有什么用?還不是走形式。再說,有些話也不好談。我只是說他自我要求不夠嚴格,在帶隊伍方面有差距不適合當政委。也只能說這么多,還擔心傳過去呢。”
市里的考核很快結束了,考核組返回了,考核的大致情況也很快傳出來了,倒讓人有幾分振奮。牛明的測評滿意票還不到半數,個別談話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不但局里有人提了不少意見,市領導層反應也不一。
晚上,許副書記給林蔭打來電話說:’林蔭哪,我這回成了陳副市長了,考核組找我談的時候,我是沒保留哇,據說,洪市長談的也和我差不多,可最后結果就不知道什么樣了!”
林蔭反問許副書記:“根據你的經驗,這考核結果頂不頂用?”
許副書記沉默片刻說:“怎么說呢?說不頂用,有時也頂用,如果擬提拔的人沒有什么過硬的后臺,考核就起了關鍵作用。相反,如果被考核人的后臺硬,就另當別論了……反正,咱們已經盡力了,你安慰安慰方政委,自己也做好迎接困難局面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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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組離開的第三天早晨,還沒到上班時間,林蔭在小食堂吃過早飯,回辦公樓路上,見有三個人從樓上走下來、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江波還在后邊招手送別,嘴里說著“再見,謝謝你們了,謝謝!”
三個男子與林蔭走了個碰頭,其中一人穿著警服,是幸福鄉派出所的黃所長,另兩人城不城鄉不鄉農不農商不商的樣子。黃所長看到林蔭,急忙報告“林局長,我們抓了個上網逃犯,交給刑警大隊了……這兩位是興旺村村長和治保主倒”
這么一介紹,兩個男人急忙上前握手,謙恭而又親熱,村長還掏出“中華”香煙遞上來。村長四十來歲年紀,自我介紹叫薛懷禮治保主任二十七八,長得五大三粗,黃所長介紹說叫李大興。黃所長說:“逃犯叫徐子民,原本是村里的會計,貪污幾十萬元,為毀滅證據又放火把賬本和村辦公室給燒了。他已經逃跑一年多了,昨天晚上在襯里露面,今天一早就被薛村長和李治保抓住了,我一聽,也不敢耽擱,就和他們一起送來了! ” 林蔭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薛村長才告辭。林蔭回到樓里,走到二樓時,忽然想見見這個網上逃犯,剛一拐進走廊,就聽審訊室里傳出一個男人的叫嚷聲:“我沒有犯罪,我是冤枉的,他們誣陷好人,我要見你們局長,見林局長……”
林蔭急忙走過去,又聽江波的聲音從室內傳出來:“局長是你要見就見的?你先考慮考慮自己的問題吧,把問題都交代了,見誰都行,不交代,誰也不能見……你也真夠厲害的,貪污不說,還縱火毀證……”
男人的聲音:“我沒有貪污,沒有縱火,那是他們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沒貪污,沒縱火,你跑什么?” ,
“我沒有逃跑,我是去上告,我已經告到了國務院,我是回來揭發他們的,我沒貪污,沒縱火……”
“啪”。江波敲起了桌子:“你還成好人了,你告到國務院能證明什么,國務院怎么回答你了?說你無罪了嗎?告訴你,你告到哪兒也得先過清水市公安局這一關,你惟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實實交代問題!”
“不,我不跟你談,你跟他們是一伙的,我要見你們局長,見林局長……”
聽到這里,林蔭開始敲門。
江波看到林蔭走進來,急忙起身走過來,低聲道:“林局長,這是個逃犯,案情重大,黃所長他們剛送來的,態度很不老實,等我們審透了馬上向你匯報!”
逃犯雖然背對著林蔭,卻聽出了什么,沒等江波說完就叫起來:“局長?你是局長嗎?是林局長嗎?你別聽他的,我不是逃犯,我也沒犯罪,我是冤枉的,我給你打過電話,你還記得嗎?”
什么?打過電話?
林蔭頓時重視起來,急忙走到徐子民對面,看清這個逃犯的面容他四十歲左右年紀,可鬢角已經花白,消瘦的身材,風塵仆仆的面龐,長著大火泡的嘴唇,一雙倔強的眼睛。他看到林蔭,更加急促地叫起來:“你是林局長嗎?我要和你談,我沒有犯罪,他們誣陷我,我是聽說你是個清官才回來的, 可剛回家就被他們抓來了……你忘了嗎?我給你打過電話,是你抄了皇朝大酒樓之后,你還問我是誰,是哪個興旺村的,我說是幸福鄉的。”
徐子民說著,眼睛里有了水光:“林局長,你一定要給我做主啊,我沒有貪污,沒有縱火,我打人也是被逼無奈失手了,他們都是壞人,薛懷禮是個腐敗分子,李大興是他的打手,他們是村霸,你一定要管管呀。” ·江波走上來喝止:“你別說瞎話了!局長,你別聽他的,上次抓到他,他已經交代了,貪污、縱火、傷害,都承認了…—”
“那是你們逼的!”徐子民高聲道,“你們不讓我睡覺,還打我……林局長,我要和你談,你一定要聽我的,我確實是冤枉的 呀。”
林蔭感到這里邊有問題,決定認真和徐子民談一談。看到他的手被銬在審訊椅上,就讓江波打開。江波遲疑了一下,不太情愿地照辦了。林蔭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徐子民對面,盯著他說“好吧,有什么話,你跟我說吧!”
徐子民揉著手腕,卻欲言又止,不時瞥一眼旁邊的江波。林蔭看出問題,讓江波離開。江波遲疑了一下,只好走出去。
江波離開,負責做筆錄的年輕刑警也要出去,被林蔭攔住:“你別走,做好記錄!’
于是,林蔭聽到了一個真實的卻又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
徐子民說,他曾是興旺村的會計,工作負責,賬目清楚。薛懷禮是村長,干了很多年,村里的錢財沒少貪。可是,因為他薛家是村里的大戶,村委會多數是薛家人;包括他的弟弟和小舅子等等,薛懷禮本人又交得廣,鄉里,市里都有人,老百姓惹不起,因此成了一手遮天的人物。徐子明當上會計后,發現了一些問題,雖然看不慣,也不敢說什么。可去年村里賣了幾十畝地給南方一家企業辦工廠,得了三百多萬元,薛懷禮他們以投資辦企業為名把持著,實際上已經被他們個人占有了,村里群眾一分沒得到。徐子民實在忍不住,就寫了匿名揭發信給有關部門也包括公檢法機關,可一直沒人管,后來,薛家不知怎么搞的,看到了信,從筆跡上看出是他寫的,就開始報復他。先把他的會計撤了,換上薛家的人。還組織了薛家好幾個人和治保主任李大興打他,說他是內奸叛徒。他在憤怒中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說他們的問題都在賬本里記著呢,他要公開檢舉揭發。可當天夜里,村委會就著了火,把賬本和房子全燒光了。而他卻成了縱火嫌疑人,薛家人抓住他就要往派出所送,他澈憤中奮起反抗,操起一根木棍打中了薛懷禮弟弟的腦袋,致其倒地不起。到了公安局,薛家不但指控他縱火殺人,還說他貪污,把他們自己干的事都到他身上了,而且說他縱火就是為了毀滅證據。他喊冤設人聽,還把他當重犯人對待,重壓之下,最終承認了指控的罪行。
他意識到自己落到人家手心里,難逃厄運,在逼問貪污錢款去向時,就謊說埋在承包田里了,等帶著他去搜查時,他卻借著青紗帳逃跑了,就這樣成了網上逃犯。一年多,他四處流浪,開始投奔幾個親屬,后來怕連累人家,就靠打工為生,這里干兩個月,月隉干十幾天的,最狼狽時還要過飯。后來,聽說薛懷禮的弟弟沒死,聽到很多林蔭的傳說,有了希望,就在昨天晚上回了家,準備到公安局投案,把一切說清楚。可想不到被薛家發現,一大早就闖進家中給綁了起來,送到派出所,又送到公安局。, 林蔭不敢相信他的話,可又無法不相信,就反復問一些細節。
“你說,他們誣陷你縱火,總得有點證據吧,什么證據沒有怎么能說是你放火,公安機關怎么能把你當咸嫌疑人呢?”
“咳,別提了,火被撲滅后,現場發現了一個柴油桶,是我家裝柴油的,可我平時就把它扔到院子里,誰知道它怎么跑那兒去的?肯定是他們偷去扔到那里的,要不怎么說他們陷害我呢?”, “可是,到了公安局你為什么還承認呢?”
“我不是說了嗎?他們逼的,打我,不讓我睡覺,我實在受不了啦,才不得不承認………瞧,這兒還有手銬印呢!”
徐子民抬起手,手腕上果然有手銬留下的疤痕,他邊讓林蔭看邊說:“他們把手銬扣得非常緊,手都青了,那個姓趙的還用腳踢,還讓我臉沖前緊貼墻站著,不許動,那可難受了,我實在受不了,啦,才不得不承認!’
林蔭問: “你說,是姓趙的……打你了,哪個姓趙的?”
徐子民:“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叫什么‘軍’,個子不高,挺粗的,可狠了。”
林蔭沒聽完已經知道是誰。
林蔭忍著激動氣憤又問:“審訊你時還有誰?”
徐子民:“還有剛才那個同志,他姓江吧。不過,他沒有打我,每當姓趙的要動手時,他就離開了。”
林蔭又問:“除了他們倆,還有別人沒有,局領導就沒過問嗎?”
“有,就牛副局長一個人接觸過我幾回。可他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就是逼我承認,還跟我說你知道刑警的刑怎么寫吧?就是一個開字加個立刀,也就是開刀的意思,如果你不交代,就得拿你開刀,受罪的是你自己。如果你承認了,可以按坦白交代從寬處理。哪次都是他一走,姓趙的就開始收拾我……林局長,你到興旺村去調查一下,看我徐子民是什么人,我們家祖宗三代就沒有犯法的人哪:你再看看我們家的日子,如果我貪污,有了錢,能過這種日子嗎?”
林蔭心潮難平。可是,事關重大,不能輕舉妄動。離開審訊室后,林蔭立刻把江波找到辦公室。 江波是個聰明人。開始他還否認徐子民的話,可在林蔭的追問下,他很快就改了口,并極力開脫自己:“這事和我無關,我是奉牛局之命辦案,反正我沒搞刑訊逼供!”
話里有話。林蔭追問:“你沒搞別人搞沒搞?趙鐵軍搞沒搞?”
江波:“我不知道,我也沒看見。”
林蔭目光變得嚴厲起來:“江波,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現在是信任你才跟你這樣談話,否則就不會找你了:”
江波支吾起來:“我真的沒看見……可趙鐵軍他……有時,他把我支走,自己留下干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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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更加嚴厲:“你再說一遍?你是誰,他是誰?你是副大隊長,他只是一般民警,是你領導他還是他領導你?他能把你支走?告訴你,他的事也是你的事,你脫不開干剩”
“不,”江波急忙辯解道,“這真和我無關,名義上我雖然是副大隊長,可他跟牛局關系鐵,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一開始,是牛局讓我離開、讓趙鐵軍一個人對付徐子民,后來,我覺得不對勁兒,就主動閃開身子,一看他要動手,就找借口離開了!’林蔭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又問:“那你說,在徐子民這起案子上,到底存在不存在刑訊逼供,徐子民的案件到底能不能成立?”江波又躲閃起來:“我說不準,因為我確實沒看到趙鐵軍動手,而且,從案卷上也看不出問題來!”
江波離開后,林蔭陷入了沉思。看來,這個有八九是一起冤案,而冤案的制造者就是牛明和趙鐵軍,或者說就是牛明。
于是,他離開辦公室,走上四樓,走進了方政委辦公室。
方政委聽了林蔭的介紹后,眼里閃過一道亮光:“有這種事?如果……”可是,他的眼神馬上又暗淡下來,“這事可不好辦,要是不認真對待,你是幫著制造冤假錯案,如果認真對待,又很難查清,即使查清,也涉及到方方面面,后果難料,而且,恐怕對你自己也有不利影響!”
“可是,難道咱們就視而不見,就讓這冤假錯案繼續下去?’
面對林蔭的提問,方政委慢慢說:“當然不行,如果這樣,今后再出問題就是你的了,你不能替他們抵罪。說實在的,對牛明這樣的人我是反感極了,如果再當上政委,不知還會干出什么事來呢。關鍵是想好辦法,不能直來直去地查.而且要保密,暫時不能讓牛明知道,不過恐怕很難做到這一點!”
林蔭拿起電話招來黎樹林,要他從刑警大隊抽調得力人員重新調查徐子民案件。黎樹林道:“你既然定了。我無條件執行,牛明一定對我不滿,也顧不上許多了! ”
當天下午,秦志劍就派黃建強和高翔去了幸福鎮興旺村。可是,還沒等他們調查出什么來,就有人找上門來向林蔭問罪。
第十七章 我希望我和弟兄們能得到理解,我們實在太不容易了 1
于海榮打來電話:“林局長,你們公安局調查興旺村的事怎么不先打個招呼?’
林蔭一聽就來氣怎么,我們公安局依法調查案件還得先經過誰批準不成?心里這么想,嘴卻不能這么說,畢竟他是政法委副書記,很快就可能是主管政法的副市長。因此,林蔭努力把口氣放緩和些:“請問興旺村是否有什么特殊,需要跟誰打招呼?”
于海榮說:“說特殊也特殊,興旺村黨支部是全區農村先進支部,村長薛懷禮是先進農村干部,是市里樹立的典型,你們壹他會造成什么影響?即使要查,也要先打招呼吧。現在,幸福鄉黨政領導都找到政法委來了,問怎么回事,還要找萬書記,整得多被動啊?”
放下電話,林蔭正想找方政委商量商最,電話又響起來。這回,打電話的是市農委田主任,他道:“林老弟,聽說你派人調查興旺村的事?那可是先進典型啊,搞不好造成消極影響,會影響農村穩定啊,是不是謹慎點啊,要是萬書記知道了會怪罪下來的呀。’
和于海榮說得差不多,甚至更為嚴重影響農村穩定。帽子怪大的。林蔭用半開玩笑的口氣答道:“田大哥,你別嚇唬小弟了,一個村子發生了貪污、縱火;傷害案件,公安機關依法調查,怎么牽扯到影響穩定的大事了,是不是誰找到大哥頭上了?”
田主任嘿嘿笑了兩聲:“瞻林老弟說的,我是農委主任,對維護農村穩定有責任,能不關心嗎?”
“謝謝大哥關心,不過,你知道我們公安局的職責,這可是刑事案件,不能不查清查透。比如大哥你家被誰偷了搶了,你被誰傷了打了,我們能不管嗎?一定要管,不管涉及到誰也要管到底,不管他是不是先進,打你田大哥就不行,我們公安局就要管。大哥你說是不是…”‘對不起了,大哥你多諒解吧!”
林蔭賠著笑放下電話。忽然間,他發現自己成熟了不少,這事要是放封剛來清水的時候,非得在電話里吵起來不可。看來,自己到清水后還是挺有“進步’啊!:
林蔭撥了許副書記的屯話,把有關情況匯報了一下。許副書記低聲說:“其實,已經有人找過我了,我不想給你增加壓力,就沒告訴你。既然你已經童識到了,說說也無妨。其實;興旺村的事我早有耳聞,也接到過匿名檢舉信,知道那里有問題。可是因為是匿名的,再加上你能想到的原因,批下去就沒有再過問。我的看法和你相同,徐子民極有可能是冤枉的,該怎么查就怎么吧,任何人無權干涉公安機關依法辦案。不過,薛懷禮這些年在市里沒少鋪略,如果案件真有問題,自然會搞些幕后活動。不知你想過沒有,如果這真是起冤案,那主抓這起案件的牛明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正處在提拔的關鍵時刻,而他這個人選又是萬書記以市委名義向地委推薦的,這些連鎖反應不能不考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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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問:“那怎么辦?難道就因為這些,明明知道是冤案就不查了?就把無辜的徐子民押進獄中?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
許副書記說:“那倒不是。我不是說了碼?該怎么查就怎么查。不過,要做好各方面的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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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林蔭給黃建強打了傳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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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薛懷禮有什么反常表現嗎?”
黃建強:“有,我們一開始調查;—他就開著那臺桑塔納離開了村子·”…” ::桑塔納?—林蔭一下想起早晨薛懷禮離開時乘坐的轎車,當時腦袋里閃了一下,還以為那車是他借誰的呢,原來是他本人的。他一個小小的村長哪來的桑塔納?想了想又問:“還有什么情況嗎?’
黃建強回苔:“有,劇才調查的村民跟我們們說,薛懷禮跟大軍子弟兄是老鐵,他進城,很可能是找大軍于活動去了,局長,你要有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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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副書記接到在北京開會的萬書記打來的電話,語氣很不高興:“公安局是不是沒事干了,到興旺村去搗騰什么?,不是已經定了的案子嗎,還興師動眾查什么?你告訴他們,查可以,但別沒完,盡快結案,大忙季節,別影響秋收,影響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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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副書記把萬書記的指示告訴了林蔭。林蔭也把調查的情況告訴了許副書記。他說,黃建強的調查剮剛取得突破,今天晚上就留到村里了;從目前調查的情況看,徐子民涉嫌縱火一事是故意陷害。村民們雖然不敢公開說徐子民無罪,但已經有兩戶鄰居證明,徐家的柴油桶平時就放在大門口,誰一伸手就可以拿走。因此,油桶出現在縱火現場,根本不能當成他放火的證據。至于徐子民貪污一事,現在看,也是無中生有,這從他們家的生活狀況就看得出來,反倒是薛懷禮他們有貪污嫌疑。如果這些屬實的話,那傷害罪也難以成立,因為薛懷禮等人捆綁毆打徐子民本身就是違法的,徐子民的行為是正當防衛,頂多是防衛過當,何況薛懷禮弟弟的傷已經痊愈。黃建強還反映了一個重要情況:那個李大興原來是刑滿釋放人員,盜竊、流氓什么都干過,可是,他卻當上了村治保主任,成了薛懷禮的打手。
許副書記問林蔭下步打算,林蔭說,他已經向經偵大隊做過了解,原來,他們近年來接到好幾封匿名揭發檢舉信,反映薛懷禮等人侵占村里的財產。因為是匿名信,加之一個時期對這種行為法律界定不嚴格,所以,公安、檢察兩家扯皮,領導們也不重視,就沒查。現在看,這屬于職務侵占罪,正是公安機關受理范圍,因此,決定明天派經偵大隊介入,徹底查清興旺村的經濟問題。
許副書記聽后,沉吟片刻說“就依你的辦吧,不過一定要快些突破,還要注意掌握法律尺度,別讓人鉆了空子,抓住把柄!”
林蔭把黎樹林和經偵大隊長胡清找到辦公室,林蔭說:“你們馬上行動,組織得力人員進駐興旺村,要深入發動群眾,多方搜集線索。由于賬本已經被燒光,在這方面突破可能希望不大,我看,就從薛懷禮的家庭財產查起。黃建強說他的生活水準明顯超過正常收入,估計住宅樓和桑塔納就得幾十萬,問他錢是哪來的!”
黎樹林和胡清立刻行動起來,當天就帶人去了興旺村,與黃建強等人會合。黃建強帶人調查縱火案,胡清帶人調查經濟問題,黎樹林坐鎮指揮。興旺村從來沒見過這種陣勢,全村、也包括幸福鄉頓時轟動了。
公安局這種陣勢極大地震懾了不法之徒,鼓舞了興旺村的群眾,有人開始暗中向調查人員舉報情況,并且越來越多,調查迅速取得突破。有人偷偷提供,村委會被焚之前,村治保主任李大興曾經在現場出現過,還有人證明李大興在徐子民家大門外晃悠過,還有人控訴了李大興經常毆打村民的惡行。還有人暗中提供;薛懷禮在市區有房產,他有時住在城里,有時住在村里,坐著桑塔納上下班。而薛家人則說不清家里的錢從哪兒來。薛懷禮的弟弟一著急還說走了嘴:“我們在廣州辦廠掙的!”這樣,又掌握了薛懷禮廣州辦企業的線索。林蔭立刻采取果斷措施,指示胡清和黃建強將薛懷禮、李大興等人強行傳喚到市公安局突審。
可這時薛懷禮和李大興忽然不見了。他們成了逃犯。
這下,轟動更大了。興旺村很多群眾都膽,仕了,敢于站出來了,還有村民給公安局送來一面大錦旗,上邊寫著“金盾除霸,始見青天”字樣。林蔭又派人到廣州進行調查,果然發現薛家辦的兩家企業,其中一家是飯店,專營北方飯菜,生意十分興隆,另一家是生產型企業,由于經營不善,已經陷于癱瘓。兩個企業的投資,沒有二百萬元根本就下不來。企業法人是薛懷禮兩個尚念小學的外甥。
顯然,這就是興旺村的賣地款。
事情到了這地步,萬書記也不好說什么了。好在薛懷禮和李大興逃跑了,家里人把一切都推到他們身上,二人不在,有些問題也難以查清定論。
可是,這一切最起碼能認定他們有重大問題,反過來,也能證明徐子民是無辜的。
徐子民解除強制措施,他一恢復自由后就開始到處上告,除了告薛懷禮,要求賠償之外,還告牛明,告趙鐵軍,告他們刑訊逼供,制造冤案。還給一些部門報紙寫信,《青年報》就派記者來到清水,因為缺乏直接證據,牛明和趙鐵軍又死不承認,江波也一問三不知,難以定論。白山地區檢察院法紀科派人查了一番,也是如此。
可是,錯案是明擺著的,雖然薛懷禮和李大興逃跑,不能核實,可徐子民無辜是不可否認的,牛明就把責任往江波和趙鐵軍身上推。江波起初不干,可他是辦案人,他想推也推不了,最后,落了一個行政記大過處分,刑瞽大隊副大隊長的職務也被免了。
趙鐵軍卻沒事。因為他只是一般民警,加之已經調出公安機關,倒毫發無損,繼續當著自己的稅務干部。
牛明雖然好歹脫出身來,可徐子民的控告還是引發了不良后果,提拔的事因此泡湯。此時,能保住副局長的職務他就滿足了。而清水市公安局領導班子保持了原來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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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于海榮倒如愿當上了主管政法的副市長。于海榮空出的位置由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任明遠頂上來。這是提拔,但是,相對副檢察長而言,卻少了很多具體而實際的權力,因此,任朋遠很不高興。
對這樣酌結凰林蔭心有不甘,可是,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磨煉,他已經能夠面對清水的現實了,承受能力也增強了,仔細一想,覺得案子辦到這種程度也算可以。
這又是一次較量,在這場較量中,林蔭占了上風。但是,他也意識到,路還長著昵,對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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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林蔭接到了谷局長的電話。
谷局長囑咐林蔭要進一步嚴格要求自己,各方面都要注意影響,同時也囑咐他大膽工作,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要堅定信心,不辱使命,他相信并永遠支持他。
放下電話,林蔭覺得谷局長好像話中有話,又一時猜不出什么意思。
可是,第二天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地區政法委和紀檢委聯合調查組來封清水,調查清水市公安局韻問題。具體地說,采調查林蔭的問題。調查組成員由地區紀檢委、政法委人員蛆成。何大來是調查組的副組長。: 許副書記為此事把林蔭和方政委找到辦公室,要求他們正確對待,積極配合調查組工作,如果有什么問題,向組織說清楚。最后,強調一定不能因此影響工作;有問題就交代,沒有問題就安心工作。即使有些小問題,如果是為了工作,上級領導也能正確理解;市委該承擔責任的也會承擔。
然而,這只是主觀愿望。調查組。
來到的消息馬上傳遍全局,盡管人們沒有公開說什么,可那表情、那沉重的氣氛、那放低了的音調,就說明了一切。
面對這種局面;林蔭不可能無動子衷。
調查組的歪作也令他不能理解。他們住進了市賓館,撥了很多人談話,其中包括牛明;郝正以及已經調離的藍玉芹和趙鐵軍,也找了方政委、黎樹林、周副局長、老靳、李婕等班子成員,還找過黃建強、江波等人甚至還找了一些刑警大隊的中隊長和隊員。就是沒找自己。另外還有一個人沒找,那就是刑警大隊長秦志劍。
看來,沒有找的人就是被調查對象。人家是在搜集證據,調查對象當然要最后接觸。不到火候不揭鍋。這種手段公安局經常使用。
盡管調查組在調查每個人時,都提出保密—要求,可事實上不可能做到,再說了,有些事也沒有保密的要。
晚上下班后,方政委和調查組談話后來到林蔭的辦公室,關上門,方政委說:“何大來實在不是東西,看來,他真是想借機整事兒啊。林蔭,你得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林蔭看著方政委問:“有什么準備的?我沒作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讓他們調查吧!;”
“不,”方政委現出焦急的表情,“你知道他們找我談些什么?一是問你平常的言行,尤其問你在各種會議上都講過什么話,平時嘮嗑又說些什么話。你還記得嗎?市委黨建檢查組半年檢查之后,你說他們搞形式主義,影響正常工作。還有,你去財政廳要錢回來后,在一次黨委會上說,有些壞風氣都是從上邊來的。尤其是你對近年來政治學習活動有過多看法,說了些不滿的話,不知怎么都被調查組知道了……我看,他們是想上綱上線, 在政治上整你……”
林蔭用平靜的語調問:“還有什么?”
方政委看看林蔭:“還了解上省財政廳要錢的事,包括你去省里請人吃飯的事都問到了。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對調查組說了,那是黨委集體的決定,再說了,錢也沒要回來,兩萬塊錢也沒送出去,也就吃頓飯, 算什么大事……”
方政委沉重地嘆口氣又說:“他們還了解秦志劍的情況,問他是如何提拔起來的,平時表現怎么樣:對了,別的都不怕,有一件事一定要注意,恐怕你還不知道·呢……”
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起,打斷了方政委的話。林蔭拿起來,是周副局長的聲音:“林局長你在呀,我在樓下.馬上就到你屋里,有話要說!”
聽到周副局長要來,方政委說:“肯定也為這事。等他來之后一起談吧!”
片刻,周副局長走進屋子,看到方政委一愣,剛想退出去,認出是誰才松口氣站住:“方政委也在,正好跟你們一起匯報吧,這事我有責任,給你們惹禍了……刑警大隊報銷手機費的事,不知怎么被調查組知道了,跟我談了半天,我說這事你們不知道,由我承擔主要責任,可他們還不相信。特別是何大來,非要把責任推到林局長身上不可—….”
周副局長做了解釋。原來,刑警大隊因為工作性質特殊,確實需要配手機和傳呼,可上級沒有這方面的規定,更沒有這筆錢,有很多同志就自費買了。買手機的費用也就算了,可手機傳呼有了,卻公私一起用,哪個刑譬每月都要支出一二百塊的通話費,大家感到承受不了,都說應該報銷一部分費用,秦志劍就請示了周副局長,主張從本大隊返還的罰沒款中解決一部分,可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周副局長沒有明確表態,只說要研究研究。不想,這秦志劍自作主張,居然從上月開始用罰沒款報銷了,每人每月三個元,也就是每天補貼一元,錢倒不多,可現在成了問題。
周副局長忿忿地說:“林局長你別擔心,這事有我負責,整不到你身上去。可還有一件事,你得有思想準備,就是給那些沒分配的警校生發生活補助一事,也成了問題。林局長,你也別太往心里去,我跟調查組說了,這事是我提出來的,由我負責……”
林蔭默默不語。周副局長的話并不能安慰他。你是清水市公安局的一把手,出了什么事你都擺不脫干系,誰也替不了,何況人家就是;中著你來的。自己原來還覺著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呢,現在看來,你的問題多著呢!
方政委和周副局長一起告辭了,辦公室只剩下林蔭一個人。
電話鈴在這時響了,是秦志劍打來的:“林局長,我剛和調查組談完,差點跟何大來干起來,他純粹是整人……林局長,對不起你了,我給你惹事了……”
秦志劍簡單講了調查組找自己談話的經過,和方政委、周副局長說的差不多,可最后卻多出一句:“媽的,太卑鄙了,真像有人歸納的那樣,整人的手段有三種,一是政治,二是經濟,三是作風。這不,都給你用上了……”
林蔭心一動:怎么,還有作風……作風怎么了, 自己難道出了什么作風問題,那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他讓秦志劍把話講清楚些。秦志劍說:“他們沒直接說出誰的名字來,可我看,好像是說電視臺的苗雨和你有什么事,你別往心里去,那純粹呈污蔑,就像整我似的,當時不也是說我和王霞怎么怎么了嗎……’
秦志劍后邊說的什么,林蔭已經聽不見了,當聽到苗雨的名字時,他只覺得大腦“哄”的一聲全亂了,一股別樣的滋味在心中泛起……媽的,這到底是哪兒跟哪兒,你整我就整了,往苗雨身上聯系什么呀……林蔭覺得不應再沉默了,他打開內部電話號碼本,查找到何大來的手機號,然后拿起電話:“何書記嗎?我是林蔭,我要和調查組談一談…… 何大來同意接見林蔭,可是,林蔭趕到賓館時,才知道調查組正在飯廳吃飯,他只好在門廳里等待。等了好一會兒,何大來才和三個人一起走進來,和林蔭手都沒握,只是冷冷地說了聲:“來了!”然后把身旁的人介紹給林蔭,其中一個是地區紀檢委案件調查室毛主任,也就是這個調查組的組長。另兩個年紀都在三十出頭,一個是地區紀檢委的干部,另一個是政法委干部。有趣的是,何大來和政法委的干部對林蔭態度冷淡,紀檢委毛主任和另一位同志倒很熱情,緊緊握手后,招呼著林蔭走進一個房間。
這是個套間,里邊是臥室,外邊是客廳。何大來和毛主任同林蔭坐了個對面,另外兩位年輕一些的同志則坐到寫字臺兩側,拿出了筆和紙。
何大來拿出引人注目的大中華香煙,向毛主任示意一下,被拒絕后自己點燃了,對林蔭讓都沒讓。林蔭知道,這絕不是因為自己不抽煙,而是做出的姿態。
毛主任倒了杯水放到林蔭面前的茶幾上。 何大來噴了一口煙,冷淡地說:“說吧,有什么事?”
林蔭有點費勁兒地開口了。他先表了一下態:自己保證正確對待調查組的工作,努力配合,不會因此影響工作。接著就轉到正題上,;情緒也就有些激動起來:‘對調查組的工作我無權指責;如,果我有問題,也愿接受組織處理:可我也不隱瞞自己的觀點,調查必須有根據,不能捕風捉影。我不知道調查組為什么進行這樣的調查,有什么根據,有什么必要?” 何大來聽完冷冷一笑:一你是不是看錯你面前的人是誰了?我們不是你的民警,我們是地區紀檢委和政法委組成的聯合調查組。調查什么,怎么調查你有什么權力指責?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清水市公安局長不假,可在這里你卻呈調查對象,這難道還需要提醒嗎?” ,話中含著蔑視,林蔭不能沉默,立刻回擊道:“調查對象也有申辯的權力;我有什么問題盡管調查,可事關自己和他人人格的問題;調查組要講究方法,要對人負責。法庭牽扯到隱私案件還不公開審判呢,調查組難道就不應該謹慎一些嗎?如果屬實倒還罷了,如果不屬實,誰為當事人負責?影響誰給挽回?”
何大宋冷冷一笑:‘你激動什么?如果你沒有這種事,怕人家調查干什么?那好,現在我就問你,你為什么調來這么長時間不搬家?’
林蔭感到沒有必要正面回答;而是用同樣一種譏諷的口吻道:“我真佩服有些人的想像力,從我沒搬家能聯想到我有作風問題。何副書記,辦案要講究證據,據我所知,清水就有干部經常出入娛樂場所,眠花睡柳,跟小姐打成一片,可這都沒人查,怎么忽然就對我搬沒搬家感起興趣來了?”
林蔭注意到,何大來陰白的研孔也泛出了一絲紅暈。難得,他也知道害羞。
可是,何大來也被激怒了。他“啪’地一拍茶幾“你什么意思?什么態度?告訴你,你的問題很嚴重……好,你既然來了,那就好好談談吧,談不明白不許回去…”
毛主任急忙勸解:“哎,何副書記別激動!”又給林蔭的水杯添了水,“林局長,你也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何大來拉著臉,對旁邊記錄酌二人說了聲:“你們做好記錄,我們現在正式和被調查人林蔭談話!轉向林蔭,“好吧,我問你第一個問題,你是否做到了和黨中央在政治上保持一致?”
這帽子真是壓人,林蔭勉強克制著自己,冷冷地回答:“我覺得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一切!”
“你什么行動?能證明什么?”何大來逼視著林蔭,“現在從上到下,爭搞形式主義’,這話你說過沒有? ‘有些壞風氣是從上邊刮下來的’,你說過沒有?‘現在是好人憋氣,壞人得意’,你說過沒有?我這只是隨便舉個例子,還有好多。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你說從上到下搞形式主義,這個‘上’指的是哪里?你說壞風氣是從上邊刮下來的,是從哪個上邊刮來的?現在,我們的國家欣欣向榮,日新月異,形勢越來越好,怎么就好人憋氣,壞人得意了。你說這些話都是什么意思?什么影響?難道這就是和黨中央保持一致嗎?”
何大來的話使林蔭感到脊梁骨一陣陣發涼,但,憤怒很快戰勝了恐懼。他勇敢地迎著何大來的目光:“對,這些話我是說過,在什么場合下說的已經記不清了。可我以黨性發誓,我忠于黨的事業,我對得起共產黨員的稱號。我想,如果用一臺錄音機和錄像機盯住一個人,然后把他所有的話和行動進行剪輯,無論誰都可以打成反革命。我覺得,一個人是不是和黨中央保持一致,主要不在他說什么,而是在做什么。我林蔭帶領清水公安局全體民警和各種違法犯罪日夜戰斗,我用自己的行動在實踐黨的方針路線,對此我問心無愧。相反,有的人可能滿口革命口號,和黨中央保持一致,可干的卻是給黨抹黑,損害人民群眾利益的事,那么,無論他嘴里說得多么好,也不能說與黨中央保持一致!”
林蔭充滿激情的話把何大來震住了,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而毛主任和兩個記錄人員也被吸引,毛主任的眼中甚至露出贊許的神情。
林蔭說完,把臉扭向一邊。何大來說:“嗬,你還有理了,那好,就看看你的行動。一個領導干部用什么人能夠反映出他的政治態度吧。你說,秦志劍是什么人?你為什么聘他當刑警大隊長?市委沒有批準,你為什么偏要堅持用他?”居然把秦志劍也牽連進來了,話里話外的意思還說秦志劍不是好人。這更不能讓步了。林蔭回擊道:“你說秦志劍是什么人,是個好人!是優秀的警察!為什么聘任他?那不止是我個人的意見,也是集體的意見。因為他能力強,能破案,能帶好刑警這支隊伍,所以我堅持用他。至于他提拔沒有被批準,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也是遇到了同樣情況,有人整他……”
林蔭和何大來的舌戰之后,他向調查組承認了向省財政廳處長送禮要錢的問題,而且明確指出,是自己主持召開的黨委會并力主這樣辦的,愿意接受任何處分。對秦志劍報銷手機傳呼費和給實習民警發補助費的問題也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可呈,當何大來再次攻擊秦志劍時,他再次言辭激烈地做了辯護:“他私自動用罰沒款報銷話費肯定是錯誤的,但他絕不是貪污,更不是為了自己。你們說,刑事警察這種職業需要不需要手機和傳呼機,他們為了工作通話這筆錢應不應該報?我承認這樣做違反財經規定,可我也希望上級領導理解我們基層警察的苦衷。我們到省財政廳請錢也是迫不得已,誰愿意那么做呀?可如果不這么干,就沒有錢,沒有錢就無法辦案,要知道,我們刑警一年里幾乎有半年熬夜工作,可從來沒有領過半分錢!”
林蔭情緒激動地講述了民警們的苦處,講了他們如何起早貪黑、夜以繼日地工作,如何三年沒領一分補助費,如何不能及時足額地領取工資,還特別介紹了嚴德才的情況。這一來,何大來再也說不出話了,毛主任則睜大了眼睛,嘴里下意識地說著:“還有這種事?原來警察這么不容易呀!怎么能這樣啊,得解決呀,這不是逼著人犯錯誤嗎?”
林蔭眼里有了淚水。他說:“組織上如何對待我個人,我沒有一點想法,可是,我希望我和民警們能得到理解,我們實在太不容易了……而且,我希望調查組能加快工作效率,盡快結束調查,做出結論,以便我們全神貫注地開展工作”
林蔭住了口,屋子里一片寂靜。片刻,毛主任開了口。他說:“林蔭同志,你的話對我們的調查很有啟發,使我們對公安民警有了更多的理解。你的要求也是合理的。請你放心,組織上一定會正確對待你們的問題的,希望你放下包袱,不要受到干擾,集中精力干好工作。另外,我覺得,你個人也可以就這些問題寫一個材料,叫交代也好,叫說明也好,我們一并向地委匯報。你要相信,組織一定會對你負責,對清水市公安工作負責!”
就在林蔭跟何大來展開舌戰時,大軍子和他的手下“大禿子”也發生了口角,“大禿子”想脫離大軍子的控制單干,大軍子決定除掉這個不聽話的手下。晚十一時許,“大禿子”從一家酒店走出來,在兩個保鏢的攙扶下走向自己的轎車。今天他跟大軍子頂了幾句嘴,心里覺得痛快。他想,他大軍子也沒啥了不得的,頂他就頂他了,能怎么著?團結,團結你媽個x呀,把我們弟兄的血汗錢都團結到你腰包里去了,出了事還是我們弟兄的,你鬧個手腳干凈,不就是仗著交了些當官的嗎?今后我大禿子就不尿你這壺;能怎么著?我有錢,我自己也會交人,憑啥非要聽你的呢?這么想著,一邊往車里鉆還,邊對保鏢說著:“今后咱自己當自己的家,自己的錢自己花,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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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鏢把“大禿子’扶進車內。
車向前駛去,駛過繁華的鬧市區,駛上了一條較為僻靜的街道。
夜已深,這里行人寥寥,車輛稀少。“大禿子”的車正往前駛著,前面出現一臺轎車,駛得較慢。“大禿子”讓保鏢快點開過去,可自己的車往哪邊開,對方就往哪邊駛,“大禿子’氣得直罵。突然,前面的車停住了,保鏢沒有準備,車頭一下撞到前面的車尾上。“大禿子”大怒,命令兩個保鏢“下去看看,是誰,給我打……”
可是,他話剛說出半截就停住了,因為不知何時后邊也駛來一輛轎車,緊緊地頂住他的車尾,使他前進不得,后退不能。同時,前車后車各下來三個人,手中都拿著黑黑的家伙,拉開車門,頂住了車里三人。
“大禿子”還沒醒過神來,對來人罵道“媽的,你們要干啥,知道老于是誰嗎?’ —
對方不跟他說話,兩人對付一個,迅速將兩個保鏢控制住,分別押向前后車。同時。有兩個陌生的面孔鉆進這臺車里,一人開車,一人用槍逼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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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前面的車閃開了,這臺車卻開了,一直駛出市區,走了,好半無駛入一條荒僻無人的小路,在一座小山崗下停住了。
山崗下早就停著一臺轎車。
“大禿子’被兩條漢子從車里推下來,對面的車里也走出兩個人。
“大禿子”認出眼前兩人是誰,一下清醒了,渾身哆嗦起來‘“大·,,…大哥,二…—‘二哥,我……你們這是于啥呀”——別嚇唬‘大禿子’了”,…” ’
矮個兒走上前‘啪”一個耳光,然后罵道:“媽的,就憑你敢跟我們弟兄作對?是不是覺得我不在了,沒人管你了?’
高個兒冷冷一笑:”大禿子’,怎么熊了,你的本事呢?你不是要自立門戶嗎?那你就是老大了,好,我祝賀你,不過,你這老大只能到別的地方去當了!’
“大禿子”嚇得話不成章了:“大哥……你可別跟……‘大禿子’一般見識,‘大禿子’知錯了,你饒‘大禿子’一回吧……”
“饒你?那不等于依了你嗎?你讓我改改規矩,跟你說吧,我的規矩永遠不會改,尤其是背叛我的人,我絕不饒恕!”
說完,手一揮,回身向車中走去。“大禿子”知道已經無可挽回,身子猛地一躥向前撲去,嘴里罵著:“你們哥兒倆不得好死,我大禿子死了也要找你報仇……”
他喊到半截就停住了,手也慢慢松開,’身子向地上癱去。他的生命永遠地終止了。
兩個保鏢也陪他一起去了。
第十八章 建議充分聽取他們的意見,通過對話的方式解決問題
清水市出大事了。好幾百臺出租車駛向市委市政府,好像要鬧事。
林蔭聽完政保科魏科長的報告后首先問:’事前怎么一點信息沒掌握?”
魏科長:“這……怎么掌握呀?政經文保科算我一共才五個人,一點兒經費沒有,這事也不能說我們事前沒發現,出租車鬧事苗頭早巳發現,去年就反映到市委和市政府,但就是不解決呀,我知道早晚要有這一天,這責任不在我們….””
“好了,別說責任不責任的了,他們是為什么鬧起來的?’
魏科長說:“正在調查,有人說,好像是有兩個出租車司機被人打傷了引起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出租車司機被人打傷?這是治安案件哪,為什么不找公安局,卻去找市里?魏科長解釋說:“我也奇怪呢,聽說好像還有別的事,可能和世紀工程的捐款有關……”
情況緊急,沒有時間細問了。按照黨委分工,政經文保和防暴大隊的工作歸負責常務的牛明管,林蔭馬上給他掛了電話,要求組織人開展調查,同時,要求防暴隊待命,考慮到政經文保科人員少,又給黎樹林打電話,讓他從刑警大隊抽調得力人員,著便衣深入到鬧事人中去,協助政經文保科摸情況。
許副書記打來電話,讓林蔭馬上調集警力保衛市委和政府的安全,并和方政委立刻到政府三樓會議室,研究處置辦法。
為了避免引人注意和刺激鬧事者,林蔭和方政委乘坐了一臺沒有牌照的吉普車趕往市里。剛到幸福大街路口,就看見前面一片車的河流,一輛接著一輛,望不到頭,把通往市委市政府的道路完全堵塞,還擁擠著黑壓壓一片人。林蔭只好讓司機把車遠遠停下,和方政委步行奔向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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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既混亂又有秩序。
到底有多少車輛數不過來。車輛都分成兩排,在街道兩邊,一輛接一輛整齊地排好隊,望不到頭,顯得還算有秩序。數不清的人聚集在市政府大門外,擁擠吵嚷成一團,又顯得十分混亂。林蔭觀察一下,很快辨出,外圍多是觀望的群眾,中心的幾百人才是鬧事者。
林蔭和方政委奮力擠進人群,邊往里走邊聽著周圍的吵嚷。
“咳,這么鬧,有啥用啊,還不是找虧吃?胳膊能扭過大腿嗎?”
“這不都是逼的嗎?天天要錢,不給就打……我看鬧得對,鬧得好,咱們清水人也太老實了,叫你方你就方,叫你圓你就圓,要是不鬧,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
“是啊,人就怕逼,活不下去了,也就沒啥怕的了……”
“可不是,什么世紀工程,我看是死雞工程,把人都要逼死了,他們要鬧成了, 咱們也少捐點……”
林蔭聽出,說這話的都呈看熱鬧的人。他努力擠到前面,看到一些鬧事者正在跟幾個干部模樣的人交涉,為首的是兩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而交涉的干部中有信訪辦主任和政府辦主任。鬧事者的前排中間是兩個傷者,一個人胳膊用繃帶吊著,另一人頭上纏著紗布,還有殷紅的血透出來,正被人攙扶著坐在地上。他正要詢問怎么回事,卻發現人群漸漸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接著,一個大嗓門叫起來“好哇,公安局長來了,是不是要抓咱們?林局長,你要抓就抓吧,先抓我,是我趙二兩帶的頭……’
吵嚷的是個五十出頭的人,身材粗壯,長著個大紅鼻頭兒,邊吵著邊湊上來,可馬上被另一個同伴扯開。這人年紀和趙二兩差不多,身材非常高大,臉色黑黝黝的。他把趙二兩往后一推說:“你跟林局長吵什么,他是個清剖”然后對林蔭抱歉地說,“對不起林局長,他是個粗人,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跟您說吧,我們實在是逼急了,這捐款實在是捐不起了,所以才找市里的……您要是抓人的話,就抓我劉大腳片,是我帶的頭!”
聽到這話,馬上又有很多人鼓噪起來:“是啊,要抓把我們都抓起來,我們都是帶頭的!”“林局長,我們確實沒辦法了,才這么干的……”
一片混亂,林蔭無法回答,也顧不上回答。幾個負責勸阻的干部見狀,都閃到一邊。林蔭卻不能閃開身子,使勁兒揮手讓大家安靜,然后又問兩個受傷的人:“你們兩個怎么回事?不到醫院養傷,到這里來干什么……咦,怎么又是你們?”
原來,這被打的兩人就是林蔭來清水赴任路上碰到的老楊和他的兒子二憨。
林蔭很快聽明白了怎么回事這些人都是開車的或車主,多數是出租車司機,也有一些卡車、公共汽車等。今天的事,就是因兩個同行被打引起。當然,這只是導火索,真正的起因則是捐款。
其實,林蔭此前已經預料到這捐款可能要惹出事來。自世紀工程開工后,各種名目的捐款就不一而足,而所謂的捐款就是攤派,不捐不行。老楊父子就是因為交不上這捐款,又說了兩句氣話,就被打得頭破血流。出租車司機們再也忍不住了,拉著兩個被打的人來到市里。 這種情況下,林蔭就是有想法也不能說出來,可為了讓人群散去,就硬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既然你們挨了打,就屬于公安局管轄范圍,毆打他人,可以治安處罰,你們就別圍在這兒了,咱們上公安局去談吧!” 一聽這話,前排的群眾又叫起來:“不,我們不去,這事你解決不了!’“不止是打人的事,還有捐款的事;我們要向市領導反映……”
劉大腳片急忙向眾人揮手,制止他們的吵嚷,然后轉臉對林蔭說:“林局長您別挑理,我們知道你是清官,按理,挨了打,應該先上公安局找你,可我們知道你也有難處,再說,也不止是打人的事,就直接找市里了!”
趙二兩緊接著大聲說:“是啊,你也待不了幾天了,還給你找麻煩干啥,直接跑市里來了……” 林蔭心里“咯噔’一聲,什么,自己待不了幾天了?誰說的?
趙二兩對被打的老楊和二憨說:“你們爺兒倆把他們的話當林局長的面說一遍,不然好像我趙二兩撒謊似的!’ 老楊和兒子看看林蔭,你一句我一句對林蔭說了經過。原來,他們出城時被收捐款的一伙人截住,因為身上沒帶那么多錢,對方就要扣車,他們不讓,頂了幾句,結果惹了禍,被人大打出手。他們說要上公安局報案,不想對方打得更兇了,邊打還邊叫罵著:“這不是從前了,你們還仗著姓林的,他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還能管你們?”還說了很多,概括起來就是,林蔭在清水待不了幾天了,公安局長快當到頭了。
林蔭聽著,心里氣得咚咚直跳。看來,他們的話是個提醒,自己得抓緊時間了。
一種危機感在心中生起。
這時,懷中手機響起,是外圍的方政委打來的:“林蔭,你快出來吧,會議挪到市委開了,是常委會議室,讓咱們馬上去!’
林蔭擠出人群,正好看見方政委和秦志劍的身影,急忙把他們叫到一邊,問調查情況。秦志劍憤憤地說:“已經查明白了,又和大軍子有關……”
原來,交通局接受了收費任務后,完成得很不好,抗捐現象非常嚴重。他們就“創造性”開展工作,把任務承包給了大軍子手下,由他們去收,還允許在市里下達指標的基礎上稍稍多收一些作為報酬。這一方法立竿見影見成效,“捐款’數額立時猛增。人們都害怕他們,能交得上的,就趕快交,也就沒出什么大事。可他們的態度特別惡劣,動不動就動手打人,今天就是如此,司機們終于忍不住了,鬧到了市里。
林蔭囑咐秦志劍注意收集證據,然后和方政委匆匆走進市委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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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發現,自己和方政委走進會議室后,所有目光都照過來,頓使他感到壓力沉重。
剛落座,就見萬書記等一臉嚴肅地走進來。
“怎么樣,把你們找來于什么,不用說明了吧?”萬書記落座即開口,“外面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總不能拖下去呀,得拿出個辦法來,要不,時間長了,傳到地委、省委,我們怎么解釋?大伙都說說,該怎么辦?’
沒人出聲。萬書記只好用眼睛逐個打量著室內的人。林蔭身子動了一下,方政委急忙扯他一下,低聲說:“恐怕早定調了,別忙著表態!”
萬書記目光轉了一圈也沒人發言,他只好點名:“好,都不說我就點名了,蔣實色有人說,這事是你們惹出來的,說你們收費的人作風粗暴,隨意打罵群眾,才引起事端,你先表個戀吧!”
蔣實全一聽叫起冤來:“萬書記,誰這么說呀,真屈死我了,我們為了啥,還不是為了把捐款收上來?為了世紀工程順利進行?要是不讓我們收捐款,哪會出這種事?我承認,我們態度是不太好,可好態度能收上錢來嗎?要我看,責任還在他們,捐款的通知早發給他們了,那爺兒倆一直抗著不交,還暴力抗拒執行公務,這才引起打斗……再說了,這只是他們鬧事的借口,如果光是打架的事,找公安局就行了,為什么找市里?還不是為了不交捐款?我看,解決的辦法有兩條,一是軟的,答應他們的條件,取消捐款,
世紀工程停工。還有一條就是來硬的,捐款照收不誤,世紀工程照常進行。剩下的事就交給公安局,誰鬧事抓誰,把帶頭的幾個抓起來,都老實了!”
林蔭聽著,心里暗罵什么東西,你把群眾當成什么了?一點政治良心都沒有……不由想起那次“雷雨”行動.就是這個人,赤身裸體跳樓,把腿摔壞,紀檢委還過問了這件事,還復印了案卷,可后來不知怎么搞的居然不了了之,還照樣當著交通局長。還有傳言,說他的螵娼罰款都是單位報銷的。現在,他自己惹出事來,居然要公安局替他受過,替他抓人。休想!
這么想著,就要站起來駁斥。方政委及時發現,趕忙扯了他一下。在他猶豫的時候,蘇檢察長用一種戲謔的口吻開口了:“蔣局長,按你的說法,他們是暴力阻撓執行公務在前,聚眾鬧事沖擊黨政領導機關在后,確實可惡之極,應該把他們都抓起來。可是,這要有一個前提呀,那就是,你們確實是執行公務,他們也確實構成了暴力阻撓。可據我所知,你們收費那些人,并不是交通局的工作人員。從法律的角度看,最起碼執行公務的主體就成問題,那阻撓執行公務從何說起呀?”
“這……”蔣實全語塞一下馬上說,“不是交通局的人怎么了?我們為了收捐款,把任務承包給他們了,也就等于是我們交通局的人了,也就等于執行公務了,他們不交費,就是阻撓執行公務,”
蘇檢冷笑一聲沒再反駁,林蔭忍不住接了上去:“這是你的看法,可法律卻不能這么認定。其實,你們把收費任務承包給他們,本身就是違法的,這種承包是不受法律保護的。據我們公安機關掌握,這些人原本是社會上的一些不法之徒,承包了你們的收費任務后,胡作非為,經常打罵群眾,影響很壞,還擅自增加收費金額,據為已有,難道這也是執行公務?我們公安機關不可能去保護這種行為!”
蔣實全惱羞成怒:“你們公安機關到底站在誰的立場上說話?你們聽不聽市委的,支持不支持市委工作?你們什么態度?”
你居然指責公安機關!林蔭氣得要往前站,被蘇檢和方政委在兩邊扯住,他只好把話咽了回去。許副書記:“不要爭論了,現在是研究討論問題,扣什么大帽子,大家都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大家都說說!”
于海榮開口:“大是大非面前怎么都沒個態度?政法口的都來了吧,你們先談談!公安局,檢察院,法院,你們都要有態度”
于海榮的目光落到法院王院長身上“王院長,你是管審判的,應該最懂法,你先說說吧!”
王院長不得不開口。他為難地說:“這,關鍵是要定性,如果是正常的上訪告狀,只能由信訪部門出面接待,這個……當然,這不是一般的上訪,這…—我們法院在司法實踐中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我一時也說不好,得回去找有關人研究研究!”
于海榮:“等你研究出來,黃瓜菜都涼了……蘇檢察長,你說說!”
蘇檢察長早有準備,聽到點名一笑:“法院都說不準,我們檢察院就更不行了。我當了這么多年檢察官,還真沒檢察過這種事……萬書記曾經講過,要站在講政治的高度來執法。我覺得,對這起事件也得站在講政治的高度來認識,所以要我們司法機關拿出意見來,還真難!”稍停又說,“我們司法機關都歸政法委管,我看,還是政法委先談談吧!”
眾人的目光又落到政法委專職副書記任明遠身上。
任明遠開口:“我覺得,這是一起嚴重的群體事件,直接影響到我市的穩定局面,一定要認真對待。現在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如果能事前掌握情況,就好辦了……”他扭頭看了林蔭和方政委一眼,忽然有了說辭,“對了,群體事件歸公安局管,不知道事前得沒得到消息,我看,還是林局長和方政委談談吧!”又;中林蔭一笑,“林局長,我看你早憋不住了,處置突發事件你們比哪個部門都有經驗,有什么想法跟大家說說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林蔭。于海榮用命令的口氣道:“林蔭,你就先談談吧,看看這起事件是什么性質,該怎么處理?”
點名了,不能再沉默了,方政委也沒有再扯衣服。林蔭開口了:“那好,我就談點不成熟的看法吧。我覺得,要想解決這起事件,首先必須找出事件的起因,只有找到起因了,才能對癥下藥解決問題。”
林蔭沉了沉繼續說:’那么,這起事件的起因是什么呢?從表面上看,是由兩個人被打傷引起的。如果這樣就簡單了,把打人的抓起來,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該怎么賠償怎么賠償,事情不就平息了嗎?可是,不知大家想過沒有,如果是為了打人的事,他們為什么不去找公安局,而要來市里?很明顯,打人只是表象。為什么會發生打人的事呢?是因為收捐款。他們為什么來找市領導呢?剛才在外面我已經做了一番調查,大家也一定都知道了。其實,事件的主要起因是捐款數額太大,他們負擔不起了…”.” 于海榮手一揮打斷他的話:“你這是什么意思?依你的意見,事情是世紀工程惹出來的?那咱們的世紀工程就不能搞了?我堅決不同意這個觀點!我覺得,這起事件是一起違法活動,其實質,就是反對市委決策,破壞我市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至于怎么處置我先不談,可公安局的當務之急,是通過各種手段查清事件是怎么發生的,誰是幕后組織者,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釜底抽薪解決問題。我提醒同志們不要忘記,我們是無產階級專政!” 林蔭騰地站起來:“我堅決不同意這種意見,我們是無產階級專政不假,可首先要弄清向誰專政!我也提醒大家注意,他們是人民群眾,而總書記‘三千代表’的思想首先就是要代表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我不同意采取專政手段,建議充分聽取他們的意見通過對話的方式解決問題,平息事態!”
萬書記開口了:“我同意林蔭同志剛才的一個觀點,那就是對這起事件,我們不能被它的表象所迷惑,而要找到它的起因。這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透過現象看本質。同時,我也同意海榮同志剛才的一個觀點:這起群體性事件性質嚴重,影響惡先在清水歷史上罕見,雖然其性質還有待于研究,但種種跡象已經表明,這一事件是有目的、有組織、有預謀的,嚴重影響了我市的穩定。我覺得,我們必須站在這樣一個立場上來認識問題,解決問題,必須從這樣一種認識出發,來解決目前這起事件!:說蓍,他用征求意見的口吻道,“洪市長,你說是吧!”,
洪市長也開口了:“我同意萬書記的看法,這是一起嚴重的群體事件,在清水歷史上是罕見的。而這起事件恰恰出現在我們這屆政府任期內,因此,市政府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作為市長更是責任重大。同時,我也感到十分痛心,當年,在我們還沒有奪取政權的時候,人民群眾曾經冒著生命危險支持我們,可現在卻·…—當然,發生這種事,也不用大驚小怪,我們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我相信,廣大群眾是通情達理的,完全可以通過對話解決問題,不到萬不得已,不宜采取強硬措施,那會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 洪市長話音一落,許副書記也公開表態了:“我同意萬書記和洪市長的意見,這確實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應該采取妥善措施解決,不宜采取強硬手段,對話是一個可以考慮的途徑!”
許副書記話音一落,萬書記的臉沉下來,側過臉問:…那你說該怎么解決?剛才,信訪辦的同志已經和他們對話了,可他們根本沒有妥協的意思,非要我們完全答應他們的要求不可,如果這樣,市委市政府還有什么威望,還怎么開展工作?如果開這樣的頭,今后,只要市里出臺什么決策,有人不滿意,就可以一呼而起,要求我們改變,我們還怎么開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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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副書記說:“具體問題具體對待嘛!”說完微微一笑不開口了。洪市長也不再說話,把目光望向窗外。
信訪辦主任急慌慌從外面闖進來,焦急地大聲道:“萬書記,洪市長,怎么辦哪?我們怎么勸也不頂事,他們一定要和書記市長見面,還說,不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就不解散,如果明天還不解決,他們就要開車集體進省上訪!”
大家吃了一驚,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這一來,會議的進程加快了。許副書記:“如果我們只是坐在這里討論研究,恐怕很難討論研究出結果來,我覺得,萬書記和洪市長的意見都有道理,而且基本上是一致的。我看是不是這樣,有關領導先出面跟他們接觸一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態度,提出什么條件,就算摸摸底兒吧,然后再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解決。我看,最好通過對話解決問題,這對市委市政府和鬧事群眾都好。當然,如果對話解決不了,也可以考慮采取其他手段。”
情況已經很緊急,萬書記也只好同意了。不過他又強調說:“對話是必要的,我也贊同,但要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不能輕易讓步,因為這關系到市委和市政府的威信,關系到世紀工程能否順利進行。”他望向林蔭,“你們公安局要查明,這起事件有哪些人在幕后操縱,誰是組織者,策劃者,以便最后采取得力措施處理,這樣的人是影響清水穩定的大患,一定要把他挖出來:”說完,忽然又補充一句,“我還要提醒你們一點,你們是清水市公安局,要對市委、市政府負責!”
會議事實上采納了林蔭的意見,林蔭也因此成為對話組的成員之一。他擔心自己身為公安局長參加對話,有消極影:向,想退出來,可萬書記說:“不,你一定要參加,就是要給他們一點壓力。不但參加,還要演黑臉,讓他們明白明白!”
會議結束,人們匆匆向外走去,萬書記的手機突然響起,他“嗯、啊”了兩聲后叫住林蔭,又對手機里大聲說:“好,你立了一功,這才顯出你的刑偵本色呢,應該表揚。好,有情況隨時報我。沒關系,有我呢!”
萬書記關了手機,對林蔭和方政委、也對身邊幾個領導大聲說:“怎么樣,我的話沒錯吧,這起事件就是有預謀、有計劃、有組織的。牛明已經調查清楚,背后的主使就是王立民。林蔭你要好好布置布置,把一切都壹清楚。你們看,牛明還是有兩下子吧。林蔭,這樣能干的助手你怎么不好好用啊?讓他管常務,不是浪費人才嗎?我看,你們的分工還得調整一下!” 林蔭能說什么呢? 于海榮急忙問:“王立民?又是他?看來,他是鐵心和市委對著干了,對這樣的人不能客氣,一定要嚴肅處理,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追究他法律責倒”他對林蔭說,“林局長,今后,這個人你們得納入視線,你還不知道這個人吧?這可是個人物,原來是交通局黨委書記、局長,還是市人大代表,一向不和市委保持一致,市委雖然免去了他的原職,仍然讓他當了工會主席,想不到他又和這些人攪到一起,今后,你們對他要嚴密控制!’
許副書記說:“于市長,這可要謹慎,據我所知,王立民是千老干部,老黨員,有較強的組織紀律原則,不是胡來的人……萬書記,我們是不是先找他正面談一談,如果真和他有關,就讓他出面平息事態,不是比什么辦法都強嗎?”
萬書記想了想說:“就這么辦,你們分一下工,有跟鬧事的對話的,有跟王立民談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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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被分到與鬧事司機代表對話的一組。這一組的組長是于海榮,參加者還有分管工交的副市長、專職政法委副書記任明遠、信訪辦主任等人。
另一組的談話對象是王立民。組長是許副書記,成員有紀檢書記、組織部長、市總工會主席等人。
作為全市的主管,萬書記和洪市長都沒有出面。依著洪市長的意見,二人各參加一組,可萬書記說:“那太高抬他們了,有副書記、副市長出面就夠給他們面子的了!”這樣一說,洪市長也不好出面了。
對話開始時已經是傍晚。
參加對話的鬧事司機代表一共五位。其中自然有趙二兩和劉大腳片。
趙二兩張嘴就問:“為什么萬書記和洪市長不接見我們,你們能不能說了算?”
于海榮擺出架式:“怎么,一個市委常委、兩個副市長接待你們還不夠格?現在我正式向你們宣布,我此時就代表市委市政府!”
一開始,對立情緒很嚴重,對話時,趙二兩和劉大腳片說得最多,而且態度最堅決。趙二兩揉著紅紅的鼻頭,上來先訴一通苦:“大伙都知道,我的外號叫‘趙二兩’,為啥?因為我好喝兩口。可是好喝不能多喝,更不能喝好酒,只能喝二兩清水老白干。為啥?一沒錢,二怕耽誤干活,有點意思就行了。可現在二兩也不敢喝了,為啥?掙倆錢不夠交這個費那個費的,特別今年下半年,這死雞工程開工后,各種攤派和捐款就交了一千五百多元,平均哪個月都三百五百的,誰受得了啊?得讓人過日子呀……”
劉大腳片第二個發言。
接著又有兩個代表發言,說的大同小異,都是捐款太多,要求減免。等他們說得差不多了,于海榮開始發言,于海榮卻擺出一副演說家的樣子,說得挺來勁兒!
結果,趙二兩沒等于海榮說完就忍不住了:“于市長,你說些啥呀?我怎么聽不明白呀?什么子孫后代呀?我們這輩子都活不下去了,還能顧得上子孫后代嗎?我們本來想攢錢供他們上大學,結婚生兒子,再給他們謀個生活出路,現在,把錢全捐到你們這世紀工程上,他們上不了大學結不了婚,連子孫后代都沒有,還能感激你,感激我,恐怕恨都恨不過來了……”
’
話雖然粗,可句句都在理上。
于海榮繼續夸夸其談說自己的,劉大腳片不客氣地反駁他:“于書記,我是工人,說話不會拐彎抹角。您要不說這些我還真沒話,您這么一說,我還真有話要說。我咋就理解不了呢?硬說工人是領導階級,是國家的主人,可啥事征求我的意見了?企業讓領導搞黃了,一句話,讓我們下崗就得下崗,可領導呢?對了,你們自己叫公仆,你們怎么不下崗?行,為國分憂,下崗就下崗吧,好不容易東借西挪買了臺車,想靠它養家糊口,誰知這你們也不讓,這不明明是逼著我們賣車嗎?這捐款俺們是實在捐不起了,就是捐,這么多也不行。這個問題你們必須盡快解決,我們已經下決心了,既然這樣做了,也就豁出來了,不解決就上地區,上省……”
趙二兩站起來要走,于海榮火了,也站起來,一把抓住:“你給我站住,上哪兒走?上訪沒好人,好人不上訪,你敢這么干,我就以破壞社會穩定的罪名把你抓起來,判刑!”
這下可壞了,正在火頭上的趙二兩哪能吃這一套,邊掰于海榮的手邊叫道:“你他媽的放屁,你抓我試試……’兩人一撕扯,于海榮手一掄,就聽“啪”一聲,不知怎么打了趙二兩一個響亮的耳光,趙二兩大怒:’咋的,你當領導的打人!”伸出大巴掌就要還擊。于海榮暴跳如雷,一邊遮擋躲閃一邊對林蔭叫道:“林蔭,你什么公安局長,看不見嗎?還不快把他抓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林蔭不能再沉默,站起身,上前想分開趙二兩和于海榮,不想,趙二兩掄過來的大巴掌“啪”地打在他的鼻子上,頓時有股熱乎乎的東西淌了出采。
這下可好,屋子里一下靜了下來,趙二兩先發了懵,手張在那里收不回去了,其他代表也傻了。不管咋說,公安局長的名號還是有威懾力的,無緣無故把公安局長打得見血,那還了得?
于海榮大叫起來:“好哇,連公安局長都敢打……林蔭,你還等什么,趕快調人,把他們都抓起來!’
可是,林蔭沒有動,而是任憑鼻血往下淌。
這一巴掌打得屋里氣氛一下變了,雙方再不爭吵。趙二兩也沒了脾氣,劉大腳片更是著急,沒好氣地對趙二兩道:“你這是干啥呀!還不快給林局長賠不是,快點……”
趙二兩愣了片刻,在劉大腳片的催促下,忽然把雙手合到一起往前一伸,對林蔭道“行了,我錯了,我認罰,快,戴手銬吧,該抓抓,該判判,我啥話沒有……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打的你,和他們無關,抓吧……’
林蔭忽然“啪’地把他的手打下去:“你讓我犯錯誤啊,你犯啥罪了抓你,不就是失手打了我一下嗎……我公安局長是抓犯罪分子的,你們是公安機關的依靠對象,服務對象,我抓你們干什么,那不是犯大錯誤嗎?”
趙二兩說:“得了,別來這一套了,要抓就馬上抓,欠著恐怕將來還帶利息,讓人心里沒底兒。還是抓吧!”
林蔭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漢子,苦笑一聲:“不就是打了我一耳光嗎?這犯了哪一條?別說沒犯罪,我覺得,就是有點過失,也是可以原諒的。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如果日子過得好好的,誰扯這個?你們說不害怕,其實心里并不踏實,你們都有家,都有親人,的事。不過,我還是個黨員,我有組織紀律觀念,現在組織和領導說我錯了,那我就錯了,現在我來做你們的工作,大家不要鬧了,鬧下去沒什么好處……”說完看看許副書記,“能不能讓我和他們單獨談一談,那樣效果可能更好I”
許副書記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你們談,我們出去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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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幾位領導又回到屋子。只見幾位代表的神情都很激動,趙二兩的眼睛里甚至有了水光。看到幾人進來,他第一個開口了:“就按剛才說的辦吧,我們馬上就散,不再給領導添麻煩了!”
幾位代表和王立民沉默著向外走去。 代表們出去不一會兒,大樓外面圍簇著的人騷動起來,大約十幾分鐘后,政府大樓外面車人已空,一切恢復了平靜。
番
地區紀檢委和政法聯合調查組離開了清水。一是再沒什么可調查的了。二是清水發生的群體事件也使調查組意識到與自己有一定關系。毛主任對何大來說:“咱們再調查下去,可真的影響清水穩定了。撤吧!”何大來也意識到再查下去于己不利,就同意了毛主任的意見。
調查組回地區后,林蔭一直在等待調查處理結果,可是遲遲不見回音。后來聽說,紀檢委向地委匯報的是:林蔭確有些過格的言論,可都是在特定情況下特指某一事情的,出發點是好的。而且,他一心撲在工作上,事業心很強,用行動證明了對黨的事業的忠誠;關于男女作風問題只有傳言,無法查實。從林蔭的為人上看,屬實的可能性很小關于刑警大隊擅用罰沒款問題,主要責任在秦志劍和原來主管常務的周副局長,林蔭負有失查之責。但,考慮到數額不大且情有可原,不構成犯罪,已經移交本市紀檢監察部門查處。給警校實習生的補貼也不能構成什么大問題;關于向省財政廳有關人員行賄,確有其事,但因自動中止,且主觀目的是為了獲取公安工作經費,屬于批評教育問題。當然,這個匯報是以毛主任的意見為主。地委主管政法的楊副書記聽完匯報后說:“如果這些都算問題的話,恐怕白山地區沒有幾個清廉干部了。我建議,今后再有這種事,你們紀檢部門不要查了。”
地委書記何大賓同意楊副書記的意見;但也指出對林蔭要嚴格要求,調查組發現的缺點和不足要提醒他注意。
表面上看,危機好像已經過去,可林蔭知道,危機只是得到了緩解,并沒有徹底解除。目前,擺在自己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保護好自己。要做到這一點也不難,那就是別再惹大軍子一伙,隨他們去,或者明打暗保,這樣做手段很多,結果也將對自己非常有利。如果那樣做了,非但自己公安局長的位置能夠保住,甚至還有可能會提拔重用,也能受到萬書記的表揚。可是,自己能這樣傲嗎?另外一條路正好相反,繼續和大軍子斗。如果這樣,恐怕自己當公安局長的日子真的不會太長了。
怎么辦?
林蔭想了很久,盡管他什么都明白,可他還是選擇了后一條道路。他覺得,真要走前一條路,那還不如不當這公安局長。不管自己能干多長時間,只要在任一天,就要依法嚴格履行使命,就要和這些惡勢力斗爭,絕不妥協,絕不后退!
第十九章 有誰知道,公安民警是用熱血迎來了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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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轉眼,新千年、新世紀來臨了。
這是二個世紀最后的一天,晚十時許,林蔭難以成眠,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徘徊。
他在等待電話,等待秦志劍、黃建強的電話。
一切還得從二十天前說起。那天是2000年12月11日。那天,文書把一份傳真文件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說:“局長,有電話會議,請準時參加。”當時,他正在忙著看一份材料,沒在意,等他把傳真文件拿起才發現,這個電話會議原來是公安部召開的,主要內容是部署“打黑除惡”斗爭。
電話會議結束,林蔭送市領導離開。分別時,許副書記緊緊握了握林蔭的手,興奮地低聲說:“難得的機會,放開手干吧,把他們都打掉……當然,也要講究斗爭藝術,中央雖然做了部署,可真正實施起來并不那么容易。一定要多溝通!”
林蔭用更加有力的握手作為回答。
回到辦公室后,林蔭激動難捺,想立刻找誰說幾句心里話,恰在這時電話響了,是谷局長打來的:“林蔭,有什么感想?這回可以按你的意思干了。不過,也不要以為公安部開過一次會議,中央領導講一次話就萬事大吉了,打黑除惡的阻力大著呢。不過,終究有了上方寶劍,希望你能抓緊工作,率先在全區取得突破,給別的市縣提供點經驗。怎么樣,能做到嗎?”
林蔭激動地說:“谷局長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不過……”
林蔭忽然想起關于自己干不了多久的議論,欲言又止。可谷局長卻敏感地聽出了他的口氣:“怎么,有什么擔心的嗎?跟我說吧,看我能不能解決?”
林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聽到的議論和自己的感覺講了出來。谷局長安慰說:“你該怎么干怎么干,不要想那么多,我會跟地委領導談的,要動公安局長,怎么也得征求一下地區公安局黨委的意見吧I”
剛放下谷局長的電話,黎樹林和秦志劍就走進來。秦志劍顯得特別興奮,一進屋就大聲說:“這會議開得太及時了,部署太得力了,這回可以放手干了!” 黎樹林也面露喜色:“對,這回較量較量吧,咱們動點真格的,看他們有多大本事。”
林蔭也同樣激動,可是,他傳達了許副書記和谷局長的叮囑,要二人有艱苦戰斗的準備。
經過反復研究,最后選定了突破口,還是抓獲二軍子和赫剛。這兩人是大軍子最得力的助手,他們的罪行證據已經基本確鑿,如果抓住他們,攻破他們的防線,那幕后的大軍子就會暴露出來。到那時,恐怕誰也保不了他了。
林蔭想:如果真的能做到這些,即使自己離開清水,也甘心了。
但怎么才能抓到二軍子和赫剛呢?秦志劍分析說,二軍子和赫剛逃跑這么長時間沒有露面,肯定有一個較為安全的落腳點。種種跡象顯示,薛懷禮和大軍子關系非同一般,而薛懷禮在廣州有產業,二軍子和赫剛他們有可能在那里藏身。應該組織可靠力量前往廣州追捕。林蔭和黎樹林同意了這個意見。于是,第二天夜里,秦志劍就帶著黃建強和高翔秘密前往廣州。
臨行前,秦志劍發誓說:“林局長你放心,我們要以實際行動貫徹上級部署,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把二軍子赫剛他們抓獲。只要他們再露面,就絕對跑不
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黃建強也說“對,只要他們在廣州露面,肯定抓住他們,否則就不回來!”
就這樣,秦志劍和黃建強、高翔離開了清水,去了廣州。自他們離開后,林蔭數著日子過,一天,兩天,三天,轉眼元旦到了,還沒有任何進展。
為此,他度日如年,在這新千年的夜晚,他難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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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驟然響起,一直等秦志劍電話的林蔭一躍而起,他把話筒抓在手中: “志劍嗎?是我……” 話筒里傳來的卻是一口陌生的廣東普通話:“您好,我是廣州市公安局……你們有一位同志犧牲了……”
剩下的話,林蔭什么也沒有聽清。他只覺頭上挨了沉重的一棒,整個屋子和大樓頓時旋轉起來,倒了過來……好一會兒,才聽到耳邊有人沙啞著嗓子叫著“局長”,這才發覺電話還拿在手中,電話里傳出的是秦志劍嗚咽的哭聲:“局長,建強他回不去了,是二軍子干的……都怪我,沒防備他們有槍……局長,我可怎么回去見建強的妻子兒子呀,我把他扔到這兒了……”
秦志劍泣不成聲了,話筒里換了另一千抽泣的聲音,是高翔。他說:“局長,黃隊長是為了掩護我犧牲的,當時,二軍子把槍瞄準了我,我正在抓人,沒有發現,黃隊長撲上來擋住了我……局長,我……我……”
高翔也嗚嗚大哭起來。
淚水無聲地順著林蔭的臉頰流下,流到話筒上,滴落到腳下的地面上。他真想放聲大哭一場,可這不是哭的時候,他是局長,必須控制住自己。他沙啞著嗓子勸阻了高翔,詢問事情經過。這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向他們提供線索,最近有兩個東北人在那家飯店出現,可能是追捕的目標,他們進一步加強了監控,今天是元旦目標很可能會出現。晚飯后,秦志劍看見有幾個人進了飯店,其中有個人的身影好像是赫剛。原來他們就是二軍子、赫剛和薛懷禮、李大興。因為店門在里邊鎖上了,.抓捕時驚動了他們,雙方發生了殊死搏斗,黃建強英勇犧牲,二軍子和赫剛都跑了,薛懷禮和李大興被抓獲。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林蔭腦海里忽然閃過小時候背過的這句古詩。
寫字臺上那紅色的日歷封面,此時就像鮮血一樣,林蔭緩緩撕下,現出2001年1月的字樣,啊,有誰知道,公安民警是用熱血迎來了新世紀,新千年…… 1月3日清晨,大雪滿天,一隊隊公安民警佇立在雪地上,佇立在雪花中。人人的肩頭、身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白雪,但沒人動一動。 列車駛來,停下,車上抬下一副擔架,擔架上是一具軀體,軀體上蓋著和白雪一樣顏色韻布簾。
站臺上頓時一片悲泣,所有的公安民警都落淚了,很多人撲上去,伸出雙臂,迎接自己的戰友,迎接戰友的亡魂;
走在最前面的是林蔭和一個女人:黃建強的妻子。人們曾經想盡辦法不讓她來,可是怎么也阻止不住。‘擔架從車上小心地抬下來,她輕輕掀起白色布簾,黃建強的面容展現出來。此時,他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睜著;望著灰色的天穹;望著戰友們,望著妻子,嘴還微微張著,好像在說著什么。真是死不瞑目啊!黃建強的妻子頭頂一頭雪花,向丈夫伸出手臂,俯下身,把他攬在自己的懷中;輕輕地一吻,喃喃地說著:“建強;我來接你了,咱回家,回家………”
站臺上韻戰友們全都哭了,哭聲與雪花攪拌在一起;飛向蒼穹。
2001年1月5日上午,黃建強追悼大會隆重舉行,市里五大班子的領導全部出席,市公安局谷局長、政治部張主任也來了,省公安廳發來唁電。靈堂被花圈挽帳擠滿。 萬書記親自致悼詞:“……黃建強同志把全部生命都獻給了公安事業,他忘我工作,英勇拼搏,是公安民警的英雄典范……”
林蔭已經沒有了眼淚。聽著萬書記的講話,心里想,評價高是應該的,黃建強也受之無愧。可是,對于失去丈夫的妻子和沒有了父親的兒子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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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想看看秦志劍在哪里,眼睛在旁邊尋覓了一下,這才發現他就站在右前方,站在死者親屬站立的地方,身體筆直,臉如鐵色,右臂還攬著一千頭上纏著孝布的小男孩兒,看上去就像一位父親。而那男孩兒正是黃建強的兒子。黃建強的妻子也站在那里,身邊有兩個女民警在攙扶著她。
看到這對失去依靠的妻兒,林蔭想像著他們今后的日子和命運,干枯的眼睛又濕潤了。
萬書記悼詞念完,林蔭走到前面講話。他說得不多:、…—我不想說得更多,我只是提醒你們,這里躺著的人,是為了你們而獻身的,希望你們不要忘記他。也希望大家想一想,面對這鮮血和生命,我們該做些什么,怎樣做才能使烈士的鮮血不白流……”
遺體告別開始了。戰友們緩緩地走上前,把胸前的白花摘下,放到棺罩周圍的松枝上,碧綠的松枝上很快綻滿了白色的花朵。
林蔭向黃建強的遺體深深地鞠了三個躬。他看到,盡管醫生做了一些技術處理,可是,黃建強的眼睛此肘仍然在睜著,在看著眼前的人群,看著戰友,看著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嘴也微微張著。
有人跌跌撞撞地擠上來,放聲嚎啕起來:“建強,你死不瞑目啊,你死不瞑目啊,你放心走吧,戰友們一定給你報仇,一定給你報仇啊……’
是秦志劍,他匍匐到棺罩上放聲大哭,被他這一帶,很多同志也放聲大哭起來,嘴里都說著一個字:“報仇。”
追悼會結束,林蔭走出靈堂,心就像灰色的天空一樣,鐵沉鐵沉。
這時他看到了一個人。
是大軍子。
此時,他正和方政委說著什么,方政委輕輕地搖著頭,向這邊看過來。
方政委離開大軍子,走到林蔭跟前,對他輕聲說:“大軍子對我說,要給咱們提供一筆資金,給烈士遺屬,我沒有同意,他再三說,好像挺誠懇的。你看…… 林蔭目光如劍,看向大軍子,用誰都聽得見的聲音大聲說:“不,我們絕不收這種錢,它會玷污烈士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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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子霍地轉過身,向遠處黃建強的犧牲還是產生很大震動。一些受害群眾受到鼓舞,開始站出來指控大軍子一伙的罪行,包括幾名已經遷往外地的客商,還有目睹過赫剛砍傷稅務人員的群眾。可是,這些指控還都集中在二軍子和赫剛的身上。薛懷禮和李大興雖然交代了罪行,承認見過二軍子和赫剛,也提供不了更多的情況。他們說,二軍子、赫剛確實在廣州開的飯店躲藏過,可別的藏身之所就說不清楚了。這次抓捕時逃脫,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所以,盡管黃建強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案件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突破。
也許,這就是黃建強死不瞑目的原因。的轎車走去。
這時,從靈堂走出的秦志劍發現了大軍子,怒吼著;中過去:“大軍子,你給我站住,黃建強是你殺死的,是你殺死的,我饒不了你……”
秦志劍邊往上沖,邊把手摸向腰間的手槍,幾個刑警急忙將他死死抱住。
大軍子聞聲站住,轉過身來,眼睛看看秦志劍,又看看林蔭,冷笑一聲鉆進了轎車。
秦志劍還在罵著:“大軍子,你等著,我饒不了你,我要親手殺了你……”
秦志劍把怒火都發泄在薛懷禮和李大興的頭上。
雖然沒能抓住二軍子和赫剛,可薛懷禮、李大興的被抓,特別是
看來,還得抓二軍子和赫剛,尤其是二軍子。只要抓住這兩個人,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不過,廣州之行還是有收獲,因為,薛懷禮和李大興落網了。對經濟上的問題,他做了部分交代,否則無法說清在廣州的兩家企業是怎么回事,也承認了是陷害徐子民。然而,對縱火一案卻堅決否認,因為他知道那沒有證據。可這起碼澄清了徐子民的縱火嫌疑,證明徐子民確實是錯案。而這又聯系到了牛明,市紀檢委在上級的壓力下不得不立案偵查,地區檢察院也介入進來。牛明這回真正慌神了,嘴唇上起了大血泡。
這一切,都產生了應該產生的效應,促使了人的轉變。
晚上,有一個人輕輕敲開林蔭的門,走進來。
是江波。
此時,他面色蒼白、一雙靈活的大眼睛也滿是血絲。進屋后,他用顫抖的聲調對林蔭說:“林局長,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談一談。建強的犧牲教育了我,我思考了很久,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了,我也是警校畢業生,我和秦志劍、黃建強都是同學,我要像他們一樣生活,和他們并肩戰斗,林局長,請您相信我。過去,我走錯了路·…..”江波說著流出了眼淚。
第二十章 讓我臨走前給清水人民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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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春節的臨近,清水市公安局甚至清水市有關階層,都已經傳開林蔭即將離任的消息。有的甚至說得活靈活現。說地委常委中幾位核心成員已經串聯過并形成一致意見,林蔭調離清水市公安局,回地區公安局,而且掛起來當調研員,暫不任命具體職務。而牛明將提任清水市公安局長,萬書記提行署副專員。
林蔭的表現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他已經不像從前那么忙了,人顯得放松下來,時常各個辦公室走一走,與大家打打招呼,甚至毫不忌諱地感嘆說,這是在清水公安局最后的幾天了,過完年就和大家再見了。還就平時對同志們要求過嚴表示歉意。聘任制施行后成立的不合格民警培訓班也解散了,所有民警都恢復了職務,也包括交警大隊的尉景生,只不過沒再讓他管車輛落戶罷了。更令人感慨的是,有些平時他肯定要管的事,也不怎么管了。這不,年關臨近,大軍子雇傭的世紀工程施工隊因為沒領到錢,一些雇傭人員要鬧事,被大軍子指使暴徒一頓毒打,受害人找到忪安局,林蔭也沒有管,只說是經濟糾紛引起的,要他們去法院控告或者找市領導反映。
這哪還像平時那個疾惡如仇的公安局長林蔭?
更有甚者,這天,紀檢書記老靳找到他,氣呼呼地說“林局長,我兒子讓趙鐵軍打了,你管不管……”
原來,老靳的兒子上街碰到了趙鐵軍和兩個賴于,被當街攔住。趙鐵軍劈面揪住老靳兒子的衣襟說“媽的,你爹還活著吧,他還想整我不了?我得感謝他呀,越整我越發達,不然怎么能到稅務局?這比公安局強多了,待遇又好,到哪兒都是大爺。怎么,你還沒工作?找你老爹要哇,他那么堅持原則,共產黨還不感謝他,給他兒子安排個工作?”說完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打完又讓他到公安局報案,“你快棧你老爹去吧,讓他找姓林的,不然,晚幾天在清水就找不到他了!’然后哈哈大笑寓去。
林蔭聽后,也氣得夠嗆,可表現出來的卻只是淡淡一笑:“啊,這沒什么了不起。你也是局領導,直接找轄區派出所吧,該怎么辦怎么辦。不過,這連傷害都夠不上,恐怕不好嚴處!” 老靳氣得嘴唇哆嗦著道:“你……林蔭,你難道真的認輸了,你………你………”
林蔭心里很同情老靳,可嘴上還是說:‘你知道,我在清水公安已經待不了幾天了,這種時候……對了,你還是找周副局長吧,看他是啥意則”
老靳氣得再也不說話,憤憤地掉頭而去。
這天;林蔭還特意找到辦公室副主任郝正說:‘郝主任;你這一年來沒少支持我工作,卻一直設提起來,你可別懷恨在心哪,’
郝正嘴里說著“哪里哪里”,心里卻暗自高興。媽的;你也有這一天: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么狂,搞什么改革;聘任,怎么樣,這回把自己改革完了吧,你聘任這個聘任那個,看這回誰聘任你?怎么樣,調查組雖然沒調查出啥問題來,;可也把他禍害得夠嗆。他傻包子哪里知道,那些材料都是我郝正提供的! —
郝正看著林蔭的臉色,揣測著他的心理活動:“太可惜了,像你這么好的公安局長,為啥就不讓你干長呢?都說你過完年就得走。林局長,你得往上反映反映啊,像你這樣的好局長上哪兒找去呀,你走了,清水恐怕再也沒有你這樣的公安局長了;林局長,這是真的嗎?人們是不是瞎傳哪?’
郝正說著眼睛盯住林蔭的臉,觀察他的神色和反應。林蔭默默點了點頭說:’都是真的,過完年我就要離開了。郝主任,你最后再為我服務一次,給我預備幾個紙殼箱,我得收拾東西了!”
郝正連連答應。待林蔭出去后,郝正高興得在地上轉了好幾個圈,接著飛快地轉出去,把風吹遍每一個人的耳朵。
臘月二十三,林蔭主持召開黨委會。會議開得很短。他在會上說:“大家忙了—年,今天就兩頓飯吧,三點下班。不過,牛副局長,你要把值班安排好,別出問題。對了,還有春節的值班,也要安排好,至于領導值班,就把我安排在三十晚上吧,初一我就回白山。大家也知道,這是我最后一次值班了。所以,這段時間我想放松一下,局里的工作就由方政委主持吧;從現在到過年,沒有什么特殊的事就不要請示我了,大家商量著定,只是別出大事,能讓我平安離開清水就行廣
散會后,大家都回家了。公安局大樓里只留下幾個值班人員,顯得特別的寂靜。方政委、老靳、黎樹林等人都約他去家里吃飯,林蔭不愿意打擾人家的團聚,堅決拒絕了,說要和“110”巡警備勤中隊人員在小食堂吃。 早就聽秦志劍等人說過,每到過年前夕,都會有很多局內局外人給局長送禮。老曾在時,僅過年的幾天就能收幾萬元。林蔭聽了為之吃驚。因此在全局大會上痛斥了這種行為,并在中秋節時把送禮的兩個同志狠狠批評了一通,才剎住這股風。此時,林蔭還真希望有人上門看望一下,即使送點禮,只要不過分,也可以收下,因為這也是一個安慰,證明我林蔭在清水并不是沒有一點人緣。
這么想著時,門被輕輕敲響。林蔭一下站起來,熱切地應答著:“進來,快……”
人進來了,先進來的是一個中年警察,身材高大而消瘦,手里拎著一千挺大的編織袋,接著是一個女人,手中牽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兒。三人望著林蔭,都不知說啥好,臉上卻都掛著真誠的笑容。
林蔭只覺得眼睛一亮,脫口叫出:“嚴德才……是你?”
嚴德才看上去雖然消瘦,但臉色好看多了。林蔭急忙上前握手,讓這一家三口坐下,一邊給他們倒水,一邊急急地詢問:“德才,怎么樣,身體還好嗎?”
嚴德才回答:“謝謝林局長關心,好多了。動手術后,我休養了三個多月,實在待不住,就又上班了。前些日子去省里又檢查了一遍,胃部拍了片子,醫生看后說我身體素質好:恢復得比別人快得多,已經恢復二分之一了。現在每天吃個五六頓飯就行了,明年下半年基本就能恢復正常!”
嚴德才的妻子接著說:“感謝林局長啊,要不是你,德才恐怕已經完了,我們這個家也完了,您的恩情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啊,真沒想到,德才攤上這樣一個好局長……”
女人一說就動感情,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手遮住了眼睛。
林蔭心里感到極大的溫暖。他知道,面前這對夫妻是真誠的。他不想以恩人自居,可是,嚴德才困境的好轉使他由衷高興, 自己做的好事產生了好的效果,也真的令人高興。而他們沒有忘記這一切,到這個時候來看自己,更令人感動。
嚴德才夫婦都是老實人,簡單嘮了幾句閑嗑就站起來,嚴德才把手中的編織袋往前挪了挪,不連貫地說“林局長,過年了,我們—…包了點粘豆包,請您收下……還有點棒子,是我愛人上山采的……”·嚴德才妻子接過來說:“俺們也沒什么送的,再說,俺也看出來了,您……不是那種人,就這點心意吧。您把它拿回家,給家里人吃!”
林蔭能說什么呢?能不收嗎?他發自內心地說:“好,我收下,一定收下,德才,謝謝你,多保重,一定多保重:”又摸摸小男孩兒的頭,“好好學習啊,將來有出息!”他悄悄把一百元錢塞到孩子的口袋里。
嚴德才一家的到來,極大地慰藉了他的心。
不大一會兒;走廊里又響起腳步聲,門又被敲響。然后兩個人走進屋子。當林蔭看清來人時,身子像電打了一般,猛然站起:“你………是你們……快,請坐!”
進來的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兒,他們的手臂上還佩著黑紗,.
是黃建強的妻子和兒子。看到他們,林蔭頓覺淚水欲奪眶而出,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他已經跟方政委商量了,年前一定去看望這對母子,可還一直沒辦。除了忙之外,兩人的心中都有強烈的為難情緒。他們都想常去看望他們,又不敢去看望他們,因為他們無法面對一千警察的遺孀和遺孤,那實在是太痛苦了。可是,想不到,他們自己來了。
黃建強妻子更瘦了,瘦得給人以弱不禁風的感覺。可是,林蔭聽說了,這個堅強的女人還在堅持上班,堅持給學生上課。或許,她是以此來淡忘和排遣那刻骨銘心的痛苦。
可是,此時,他們來干什么?
黃建強妻子手中拿著個小包,看上去輕飄飄的。她勉強笑了一下,有點害羞地說:“林局長,你別笑話我們。建強雖然走了,可仍然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或許他還在獄中,或許已經被判了刑,他也不會死得這樣轟轟烈烈。建強他不會說啥,可他心里一直感激你,我們一直感激你。建強活著的時候說過,過年時一定來看你,我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可是,我……我織了件毛衣,這是我和建強商量好的,您一定收下!
林蔭忽然猛烈地抽泣了一聲。淚眼中,他看見黃建強妻子從小包里拿出一件毛衣,那是一針一針用手織出來的。看上去很厚很厚,花紋也設計得很好。
林蔭流淚搖手說:“不,不,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我不能牧,你怎么給我織毛衣呀,我對不起你們哪,對不起建強啊……”
黃建強妻子:“林局長,你別這么說,你怎么對不起建強了?建強跟我說過,跟著你干工作,就是累死了心里也痛快。林局長,你收下吧,我已經織好了,你不收,我給誰呢?建強已經走了,孩子還小……也不知道大小合適不合適,我是估量著織的,你要不收,我沒法出這個門兒,年也過不好,建強也不會心安的……”
林蔭無法再推托,只好無言地接過毛衣。
林蔭把毛衣輕輕地放到桌子上,又問黃建強妻子生活上有什么困難。黃建強妻子使勁搖著頭說:“沒有,什么困難也沒有,林局長您別惦著我們,現在孩子還小,我有工資收入,平時花銷小,還有撫恤金,;什么都夠了。不過……”遲疑了一下望向林蔭,“林局長,我有一個請求,”
林蔭立刻精神高度集中起來,急忙問:“什么請求,說吧,我一定辦到!;
黃建強妻子望著林蔭說:“我聽不少人議論,說你在清水干不了幾天了,上邊要撒你的職,過完年就得寓開,有這回事嗎?林局長,我求你別走,我還等著你給建強報仇呢。你不能讓建強白死啊……兒子,你說話呀,求你林伯伯別走!”
小男孩兒沒有說話,只是用大大的眼睛盯著林蔭。這比什么話都有力量。
林蔭無言以對。因為這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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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最后還是堅定地回答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為建強報仇。即使我離開了,也不會忘記建強,:他的戰友們也不會忘記建強,我們一定會替他報仇’ 送走黃建強妻兒;林蔭默默地坐下來,手撫摸著他們送來的毛衣,忽然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毛衣捂在臉上失聲痛哭。
林蔭去小食堂的路上,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洪市長打來的;’林蔭哪,你在哪幾?還沒吃飯吧,上我家來吧。我剛才聽方政委說了,你誰家也沒去,不知我能不能請動你呀……也設準備什么,家常便飯,不過在家里吃,是有點年味……對了,我家你還一直沒來過,在四棟五樓—門;記住四五一就行了!’ 林蔭再次感到心中溫暖,想了想,沒有推辭。
走進樓棟,上到五樓,按響了四五一的門鈴,隨著一陣悅耳的電子音樂聲,門開了。洪市長迎了出來:。“林蔭來了,快進屋!”
林蔭被讓進客廳,首先被兩個碩大的書櫥吸引住了,那里邊滿滿的都是書。走上前看了看,都是分門別類韻。一個書櫥里全是政治經濟理論著作。另—個書櫥則是文學藝術書籍,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很多都有,也包括《當代》《十月》及《啄木鳥》等文學期刊。
洪市長說:“你要喜歡就拿幾本看吧,我現在也很少有時間看,就是喜歡。我提倡年輕干部多讀些書。總書記提出了‘三講’;第一條就是講學習,我看非常正確也非常必要。作為領導干部,不學習怎么能進步,怎么能適應工作?我最看不上那種干部,不學習,不看報,問起工作支支吾吾,一到酒桌上口若懸河。這樣的人,素質好的人少,像……哎,對了,有個消息你還不知道吧。老曾可能出事了!’
什么? —、洪市長說:‘我也是剛聽說省地紀檢委聯合調查組去了寶山縣;為的就是老曾,具體什么情況還不清楚,聽說已經‘兩規’了!’
聽到這個消息,林蔭心里不知是啥滋味。但他不感到意外,憑老曾那做派,早晚得出事。他也不覺得高興,因為,他也是個公安局長,這是公安隊伍的恥辱,他一個人出了事,造成的影響卻是整個公安隊伍的,不知廣大民警要做多少工作才能挽回這損失和影響。
飯廳,一桌熱騰騰的菜肴已經擺好。除了洪市長夫妻,家里再沒別人。一股溫馨伴著香彌漫開來,忽然,林蔭的心里生出深深的思家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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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市長拿出一瓶“古井”,給林蔭倒上一小杯說:“林蔭,對你這一年來的工作,我是深有感觸,不管別人怎么說,市政府是認可的,我特別感謝你,自你來之后,清水的治安穩定多了,我可以用主要精力抓經濟建設了。現在我就以市長的名義,代表清水人民向你表示感謝。對了,我是市長,可以代表市政府吧。來,我知道你不喝酒,我也不能喝,可現在這杯酒咱倆喝下去!”
林蔭什么也沒說,拿起酒來一飲而盡。
洪市長和林蔭都不能喝酒,不一會兒,飯就吃完了,洪市長把林蔭單獨讓進客廳。
林蔭感覺到,洪市長有話要說。可是進客廳后,洪市長給他倒了杯水,卻陷入沉默中,好一會兒沒出聲。他試探著問了聲:“洪市長,你……身體還好吧,有什么事嗎?”
洪市長看了林蔭一眼,表情復雜地笑了一笑,低聲說“嗯,是有點事……”停了停卻改了口氣,“我聽說,這些日子你挺消極,工作也放松了,這不行,?年關到了,得讓群眾過個平安年哪,你要一放松,犯罪分子就囂張了!”
林蔭沉了沉,苦笑一聲說:“這你還不理解嗎?整個清水都知道我干不了幾天了!”
洪市長又是一笑:“咳,這都是民間組織部杜撰出來的。有句老話說得好,聽兔子叫還不種黃豆了。咱們都是共產黨員,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職責。別說現在還沒動你,即使真要動,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崗。再說了,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林蔭一愣,他沒想到洪市長說出這種話來:鹿死誰手?這是什么意思?正要問,洪市長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過來:“你先看看這個吧!” 林蔭拿到手中一看,是封揭發檢舉信。
“省紀檢委各位領導:
我是清水市公安局一個普通民警,現在,懷著不平靜的心情,把市委萬書記排擠我們公安局長林蔭同志的問題反映給你們,同時,也把他與黑惡勢力勾結,大搞權錢交易等腐敗問題一并反映給你們,望認真對待,嚴肅調查處理……”
字跡非常熟悉。這……
林蔭抬起眼睛望向洪市長,洪市長說:“這是底稿,原信已經寄走了!”
林蔭猜測著:“這……是秦志創寫的?”
洪市長說:“這樣也好,早爆發,晚爆發,早晚也得爆發。”停了停,他盯著林蔭說,“有件事也跟你透露一下吧。前幾天我到省里開會,省紀檢委有位領導專門找我談過一次話……”
洪市長的話頓了一下,林蔭身子又一震。省紀檢委找市長談話,肯定涉及的不是平常小事。洪市長的聲音更低了:“談話中我才知道,這幾年,省委和紀檢委就沒少接到有關萬書記的揭發檢舉材料,當然都是匿名的。不久前又接到一封特殊的匿名信,揭發檢舉了很多人所不知的問題,包括大軍子做的很多壞事,以及萬書記和他的不正常關系、和陶素素的暖昧關系、世紀工程的一些問題等等。對了,好像也涉及到你,也是為你鳴冤叫屈的。揭發檢舉的問題言之鑿鑿,包括一些細節都說得很清楚,看起來是個知情人。省紀檢委非常重視,找我主要是了解這方面的情況。”
林蔭聽得心跳不止,洪市長話一停,忍不住立刻追問:“你怎么談的?”
洪市長嘆口氣說:“這種事情能亂說嗎?一是不掌握直接證據,二是他的關系網非常厲害,傳到他耳朵里怎么辦?再說了,我們倆這種特殊的關系,一個書記一個市長,弄不好會給人以整人的印象。另外……”洪市長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也不希望他出事!”
什么?林蔭有些意外,驚訝地看著洪市長。洪市長沉重地嘆息一聲說:“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完了,大軍子肯定也完,這世紀工程隨之也得完蛋。我最初反對上這個工程,可是已經上了,投進去三千多萬,他們倆要完了,這工程誰接都燙手,搞不好就半途而廢了。所以我才希望他繼續干,就是出事,也等他把這工程搞完再出事,要不清水損失太大了,老百姓的血汗錢都打水漂了!”
原來,洪市長心里想著這些。但林蔭沒有被說服,他說“可是,您想過沒有,世紀工程搞成了會是什么結果?他又會提拔了,手中有了更大權力,又去搞下一個工程了,那危害不就更大了?再說了,誰知他在這工程里搞出什么名堂來?大筆回扣自不必說,工程質量誰敢保證?將來要是出了質量事故,像綦江虹橋似的,危害不更大嗎?”
洪市長沉默好一會兒才嘆口氣說:“你說得有理,我也這么想過。這些腐敗分子的危害不止呈現在,還有將來呀……所以,我也轉變了態度,只考慮個人得失,不考慮人民的切身科益,那還是共產黨員嗎?跟你說這些,也是給你鼓鼓勁兒,不要覺得這世界就是他們的了廣
林蔭確實很受鼓舞,此時,他好像看到很多并不認識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在支持自己。
洪市長繼續說:“我想了又想,覺得這不是個人私怨,私怨可以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是一場和腐敗惡勢力的斗爭,事關黨的事業和人民的利益,所以我就不想退了。可是,不退就得斗爭,可我們倆這種關系,不掌握確鑿證據,不能亂來呀!他又不呈一般群眾,你們公安機關也不能介入,所以,我也很為難……’
林蔭的神經被洪市長的話所觸動:既然萬書記和大軍子關系這么緊密,如果把大軍子打掉,必然會牽出他來。可是,要突破大軍子,必須首先抓二軍子和赫剛,從.而一個牽一個……
繞了一圈又回到原處,看來,自己的作用還真挺關鍵呢,怪不得他們千方百計想搞掉自己。
想到這里,林蔭才低聲跟洪市長談了自己的斗爭策略,談了為什么目前如此低調。洪市長聽后眼睛亮了起來:“我說呢……好,你做得對,我完全同意。要是攻破大軍子這條防線,就什么都好辦了。你的總體策略是對的,但還不夠,還得進一步麻痹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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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進屋時聽到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林蔭拿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是清水市公安局林局長嗎?我是新生監獄呀,我們這里有個犯人提出要見你,說有話要跟你說,你抓緊來—趟吧。犯人姓沈,叫沈勇·…—”:
沈勇,不是撬盜市委辦公大樓韻那個罪犯嗎?他要見我干什么?
監獄那頭的同志說:“他只說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談,到底什么話他不告訴我們!”
林蔭放下電話緊張地思索了好一會兒,覺得還是得去一趟。上班時間一到,他就走進方政委辦公室,把情況說了—下。方政委也同意去,而且,考慮到事情可能很重要,決定二人—起去。
去新生監獄八百多華里,中間還有一段路正在維修,比較難走,直到晚上八點多,林蔭和方政委才到達,在一家小飯店簡單吃了一口,就直奔監獄,見到了等待蓍的監獄領導。監獄領導安排了一個房間,就讓人去提沈勇,然后關上門走出去。
沈勇來了,他看上去身體尚可,雖然消瘦些,可很結實。只是神情悶悶的,臉色也很不好.見到林蔭,剛要說什么,可看了一眼方政委又住口了。
林蔭做了介紹:“這是方政委,你盡管說,不要有顧慮;我們一定為你負責!” ’ 沈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始說話:“我已經答應了他們,本來不想說,是他們自己說話不算話,就不怪我了。我進來后,他們本來答應照顧我媽,可前些日子有個認識人進來了,說他們根本就沒管,我媽有病了都沒錢治,眼睛都哭得要瞎了,我對不起她老人家呀……”
沈勇說著突然抽泣一聲,然后抹了一下眼睛抬起頭說:“林局長,我對不起你,我當初被你們抓住的時候,有些事沒有說實話。清水那些案子是我干的不假,可盜竊的錢數不對,盜竊市委大樓那起,我在市委書記辦公室光現金就拿了十萬元,還有好幾個存折,加到一起六百多萬元,‘還有金條和一些金首飾·…—別的案子也有這種情況,我都少說了……比如稅務局長辦公室我盜了七萬多元,牛明讓我說七干,還有銀行行長……”
沈勇一樁一樁講來,林蔭和方政委聽得目瞪口呆,幾乎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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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勇繼續說:“我被你們抓住后,本來想說實話,‘可你和姓秦那個同志先走了,剩下牛明和那個姓江的審我,牛朋又把姓江的支走了。他一個人跟我談,裝出很誠懇的樣子,說一定為我著想,從輕處理。當我交代了在市委書記辦公室盜竊那么多錢物后,他跟我說,如果說實話,數額太大,就得掉腦袋,不如少說點,判得還輕。他還說,只要我跟他配合,保證今后有人照顧我媽。我想,事情牽扯到市委書記,既然我保護了他,他肯定感激我,照顧我媽對他來說也是小事一樁,一年有個三兩千塊錢就夠了,對他算個啥,就答應了。誰知他們說話不算話,過小年那天,有個寶山縣的獄友家屬來探監,說我媽根本沒人管,有了病都沒錢看。我一聽又氣又恨,翻來覆去想了又想,決定揭發他們。媽的。我從輕處理還判了十二年,等出去我媽早死了,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莫不如抓幾個貪官墊背!”
林蔭問:“那,你盜竊的錢物都哪兒去了?”
沈勇說:“因為要瞞著我媽,所以這些東西她也沒見到,我都藏到一個秘密地點了,把地點告訴了牛明,估計,他都起走
太嚴重了!林蔭和方政委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已。怪不得,萬書記拼命為牛明說話,對他那么好,原來有這種交易在內呀。這回都明白了!對了,破案那天晚上,自己從皇朝大酒樓出來,碰到牛明要看案卷,他那遲疑的表情,分明是不想讓自己看,害怕看出問題!
和沈勇的談話一直進行到凌晨,林蔭主談,方政委做筆錄。談完后,沈勇鄭重地在筆錄上按了手印。
當夜,林蔭和方政委就住到監獄的招待所內,兩人徹夜難眠。可終究沒拿定主意怎么辦。
初想起來很簡單,沈勇已經交代,筆錄做得也很完備,只要把情況往上級領導或紀檢部門檢察院一反映就行了。可仔細一想,卻又不那么簡單。
關鍵一點是,證據不足。盡管沈勇說得真實可信,絕對是實話,然而,只有他的交代材料,沒有其它證據,顯然扳不倒萬大老板。要知道,牛明主管刑偵工作多年,什么不明白?他要是一口咬定沒這回事,萬書記再不承認,誰能把他們怎么著?弄不好,無論是自己還是沈勇都要落個誣陷的罪名。特別是萬大老板,在官場浸淫這么多年,城府極深,是好斗的嗎?
可是,不報告也不行,因為沈勇已經反映了問題,如果不向上級報告,就成了知情不舉或者隱瞞案情、包庇犯罪。為這些腐敗分子落這個罪名也真犯不上!
可是,向誰報告,報告給誰?
開始,想報告洪市長或者許副書記,可一想不行,他們身份有所不便,這是給他們出難題。
最后二人形成一致意見,報告給谷局長。
兩個多小時后,二人走進了谷局長辦公室。谷局長聽后,也深受震動,坐在靠背椅里,一支香煙吸了大半截也沒說話。方政委抱歉地說:“谷局長,我們是沒有辦法才找您的,也不是非要你報告,而是和你商量,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我們知道,你也為難,如果由你報告,弄不好,會給人以錯誤的印象,好像我們公安機關整黨委領導似的……” “不,”谷局長聽了這話揮揮手,恢復了果斷的神情說,“不能這么想,他代表不了黨委,腐敗分子從來也代表不了黨。恰恰相反,和他們斗爭,正是代表了黨和人民的利益。其實,我擔心的是證據,這種事,一定要有確鑿的證據。”想了想,望著二人堅定地說,“這樣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了,你們馬上回去,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爭取在春節前能有所突破……還有,一定要保密!”
第二十一章 牢記使命,與一切黑暗勢力斗爭到底
1
臘月小,二十九就是除夕了。
林蔭到各個辦公室轉了一圈,一邊檢查各單位值班情況,提醒大家保持警惕,一邊跟大家開玩笑說,這是自己在清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回白山了,跟大家告告別。
三點半,全局科所隊室的中層領導六十多人聚到電業局招待所飯廳,這是根據林蔭提議舉辦的迎春團拜會。大家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只有用這種方式表示一下慰問。四點,宴會正式開始。方政委首先站起來講話:
“同志們,2000年對我們清水市公安局來說,是不平常的一年。在這一年里,我們在上級黨委、政府和公安機關的領導下,知難而上,英勇拼搏,排除干擾,頂住壓力,努力工作,取得了突出的成績。發案下降,治安平穩,破案數大幅度上升,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好形勢。對此,我們感到由衷的驕傲和自豪……” 初聽起來,方政委說的都是些官話,可對在座的同志們來說卻是實話,林蔭更覺得說到了心里,也品味出這些話中的含意;方政委巧妙地用“上級黨委”代替了以往的市委,絕不是殖忽大意,而排除干擾,頂住壓力,更是有所指。看來,這個一向小心謹慎、老成持重的人也有了變化。
方政委講完開頭語即大聲宣布“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請我們公安局黨委書記,公安局長林蔭同志致辭:’ 林蔭站了起來,看著一雙雙熟悉的眼睛,一種復雜的情感從心底升起,這一年來,他們跟著自己風風雨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呀,可是,自己給了他們什么呢,都是嚴厲的批評。如今,就要和他們再見了,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他們團聚了。一種深切的、刻骨銘心的惜別之情從心底生起,喉嚨一時哽咽了。他說“同志們,方政委已經對我局一年來的工作做了簡要的總結,如果說我們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那也歸功于大家,沒有在座的中層干部和全局民警的辛勤努力,就不會有這些成績。為此,我深深地感謝大家,也覺得對不起大家,我讓大家吃的苦太多了,給予大家的太少了,希望大家能諒解。我想,黨不會忘記我們,人民不會忘記我們。當然,我們取得的成績只是剛剛開始,、還有更艱巨的斗爭在等待著我們。此時此刻,在這新千年,新世紀來臨之際,我謹代表局黨委,并以我個人的名義;向大家致以節日的祝福……”
林蔭低下頭,深深地向在座的同志們鞠了一躬,就在鞠躬的一瞬間,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2
散時已經七點多,天已大黑了。
外面不時有零星的鞭炮聲傳來。林蔭一時有些迷茫,有一種做夢韻感覺,好像自己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難道這就是大年夜嗎?新千年和新世紀就這樣來了嗎?他曾經熱切地盼望過這一天,可萬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迎接它。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只有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這是不是太過分了,太犯不上了?
不,林蔭心底非常清楚這樣度過除夕之夜的意義所在,自己也并不孤獨,因為,還有好多同志和自己一樣,正在守望著清水這塊土地,他們甚至比自己還要辛苦。
他撥了秦志劍的手機,輕聲問了一下情況,秦志劍說,目前還沒有什么動靜,他們正在嚴密監控。林蔭囑咐幾句就放下了電話。
一時之間,他有些懷疑起宋計劃是不是太不切實際了,是不是被他們看破了?二軍子到底能不能回來呀……或許是白忙一場,讓秦志劍他們白白遭這個罪,付出這么大的代價,而且,還把地區公安局技偵處也驚動了,如果一無所獲,可不好交代唰
這個計劃的最初靈感來自江波,是他向林蔭提出來的。江波還提出,大軍子弟兄感情很深,每年大年夜都要團圓,二軍子很可能春節期間潛回清水。在這期間,江波要進一步貼近大軍子和牛明,爭取發現有用的線索,同時,林蔭處處示弱,表現出人將離去、無心工作的樣子,使他們放松戒備,而地區公安局技偵處和本局刑警大隊幾名可靠刑警則日夜對大軍子一伙進行秘密監控。
計劃實施后取得了一定成效,大軍子確實放松下來,覺得穩操勝券了。有一次,江波還聽他問一個手下:“你們知道什么叫大隱于朝,小隱于野嗎?”
種種跡象顯示,春節期間,二軍子很可能回清水。盡管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衡量他們?可他們也仍然會有常人的感情。每逢佳節倍思親,春節期間往往是抓逃犯的大好時機,一些逃犯往往耐不住思家之情而冒險與親人團聚。林蔭寄希望于他們也會遵守這個傳統。只要捕獲了二軍子,拼著春節不休息,也要拿下他的口供,進而取得更大的突破。回首一年來的工作,自己在打擊犯罪上除了涉及大軍子弟兄的案件,基本上沒欠賬,如果抓獲二軍子,取得突破,打掉大軍子集團,不但這些案件都將水落石出,自己離開也就了無牽掛了,也算是給清水人民的最后交待吧!
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林蔭坐臥不寧。
已經快十點了,跟秦志劍又通了電話,仍然沒有什么動靜。林蔭心往下沉著,信心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孤獨的感覺更強烈了。盡管熒屏和外面的世界是那樣的繁華,但他感覺,這世界上好像就剩下自己一個人。
孤獨實在是一種最大的痛苦,林蔭在辦公室實在待不下去了,他關上電視,走出辦公室。他要和戰友們在一起,要親身參加戰斗,和他們一起度過這大年夜。
其實,此時此刻,有一個人比他還要孤獨。
她是陶素素。自從父母死去之后,她就害怕過年。因為每到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思念死去的父母,感到特別的孤獨。此時,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容顏雖在,卻年華漸逝,眼尾隱約出現了細細的皺紋,生命之船漂向哪里,何處才是停泊之地?
為了排遣痛苦,她打開了電視,可屏幕上的歡樂卻只能加重她的痛苦。最后,她關了電視,脫衣上床。她想用睡眠來拋卻痛苦,忘卻痛苦。
可是,躺到床上卻難以入睡,她回想著幾年來的經歷,深深的自憐和無助攫住了身心。一年一年,過著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何時才是盡頭?本來他點燃了她的希望,可誰知剛來一年就被他們整走了,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撲滅了。自己冒險給省紀檢委寫了匿名檢舉信,又如石沉大海……
正在想著心事,一聲女人的尖叫突然傳來。陶素素一驚,以為聽錯了,可馬上又是一聲。
陶素素沒有驚慌,這是大軍子的產業,沒人敢到這兒來惹事,不存在安全問題。所以,她雖然從床上爬起來,還是有條不紊地往身上穿衣服。可是,沒等把衣服穿好,自己的門就被粗暴地敲響。她一邊問著是誰,一邊加快穿衣速度。可外面的人不回答也不出聲,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接著就是撞門的聲音。薄薄的屋門哪里經得住撞,隨著破裂聲,門被人猛地撞開了。一個梳披肩發、留長胡須、戴著眼鏡的男子闖進屋來。
這回,陶素素終于害怕了,并尖叫出聲。而另一個房間里兩個女招待員的尖叫聲則變了,變成了壓抑的哭泣和哀求。
陶素素的心“怦怦”跳個不停,正想搬出大軍子的名號嚇嚇來人,對方卻咧嘴一笑,摘下眼鏡和頭上的假發及唇上的胡須。陶素素再次發出尖叫,可馬上被對方的手堵住了口。
陶素素看清了來人是誰。
二軍子。
陶素素掙扎著把嘴露出,擺脫二軍子的手, 囁嚅著問:“你……你膽子真大,還敢回來……”
二軍子冷冷一笑:“有什么不敢?姓林的馬上就走了,清水又是我們弟兄的天下了,我為什么不回來?’
陶素素:“可是,他……他還沒走,他會抓你的……”
二軍子冷酷地一笑:“好哇,來抓吧…..·你聽見那屋的動靜了吧,,那是我從外地帶回的兩個弟兄,身上都有幾條人命,:是到咱清水過年來了。他林蔭要是真敢抓我,我就跟他拼,再多干掉兩個也無妨。再說了,他明天就滾蛋,還顧得上抓我嗎?地委過完年就研究干部,撤他是肯定的。媽的,躲躲藏藏的日子終于到頭了。我就是要回來,回清水來迎接新世紀,清水的新世紀是屬于我們的,不是他姓林的。廢話少說,好幾天沒碰女人了,聽著那屋的動靜了吧?他們兩個正在享受那兩個小妞呢,你就歸我了,雖說我喜歡嫩的,可你除外。我早就惦著你,礙著大軍子和萬老板,今天你得讓我好好過個年!”
“你……你要干什么?”陶素素又怕又怒,邊說邊往后退,可后邊無路可退,二軍子三下五除二甩下上衣,一只手脫褲子,一只手像魔爪一樣死死抓住陶素素:“媽的。你知道我的脾氣,今天要不顧著我沒你好果子吃。你是啥貨誰都清楚,也就別跟我裝,姓萬的五十多了你都跟,我總比他強吧,你馬上就能嘗到我的滋味了,保證夠勁兒廣
二軍子魔鬼般撲上,陶素素又羞又急又恨,可怎么也掙扎不開。二軍子臭烘烘的嘴向她湊上來。又恨又急之下,她突然狠狠一口咬向他那阿憎的臉。
二軍子慘叫一聲放松了身體,趁這個機會,陶素素掙脫身子,向屋外跑去。二軍子氣極敗壞,一邊抹著臉上的血一邊罵著追出去;“媽的,你敢咬我,好,看我咋對付你!”
陶素素選出房間,跑到樓梯口,順著樓梯往下跑,;二軍子隨后追趕,一直追到—樓。
陶素素在前面跑,二軍子在后邊追。他以為她是在逃跑,一邊追一邊懷著貓抓耗子的心理笑罵著:“好,我看你往哪兒跑,今天我非干了你不可,你哪兒跑?”
二軍子完全錯誤地估計了形勢,陶素素不是逃跑,他也沒注意,她跑進了廚房,當他追到她身后,伸手去抓她的時候,忽然一把鋒利的切肉刀劈頭向他砍來。他大吃一驚,急忙躲閃,肩頭卻也著了一下,痛楚使他再次慘叫一聲。
陶素素是有意跑向這里的,她決心以死來做最后的抗爭。在二軍子躲閃的時候,她一刀接一刀地向他砍去,嘴里還不停地叫著“我跟你拼了,我要殺死你,殺死你們這些壞種,殺死你們這些人渣,你們沒有好下場,我已經給省紀檢委寫信了,你們等著吧……”
可是,她畢竟是女人,面對的又是一個有過殺人經驗的惡魔,她也忘記了廚房還有別的刀,她砍下的一刀一刀都被他閃開了,可是,當他抓起一把銳利的尖刀刺過來的時候,她卻沒有閃開,或許,她根本就不想躲閃。
她感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體進入了自己的軀體,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她潑感到痛楚,反倒有一種解脫的快感。她流著淚嘴里叫著:“你來了,來吧,來吧……”刀鋒再次向二軍子揮去,可是,手臂已經變得軟弱無力,隨之身子一點一點癱到地上。
二軍子把手中的刀絞了一下,才拔出來扔到地上,呼哧呼哧地邊喘邊罵:“你個臭娘們兒想跟我們弟兄斗?我二軍子想干什么沒有干不成的,我非干了你不可,死了也干……’
他邊說邊往下解褲子。
3
黑暗中,林蔭和秦志劍,江波三人坐在車里。 .這是一輛吉普車,用的是民用牌照。所以用這臺車,主要是為了避免引人注目。車檔次低,里邊就沒有空調,溫度就很低。雖說已經是春節,可北方卻是最寒冷的冬季,子夜時分更是冷得厲害,秦志劍不得不隔一會兒就用手擦一擦車窗上的霜花,以保持視線清晰。幾個人都裹著大衣,可沒有系扣,為的是能隨時甩掉,投入戰斗。
.
這里是城郊,是光華集團總部附近的一個路口。車隱在路旁黑暗的樹陰下,不注意根本看不見。因為是墟郊,城內零星的鞭炮聲就顯得微弱多了。
這就是蹲守,刑事警察破案抓捕常用的方法。說起來很簡單,等把人抓住了也很高興,可實行起來就是這樣,其艱苦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而秦志劍他們已經這樣蹲了半月有余。這是個笨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比耐心,拼耐力。
蹲守的目的是抓二軍子,而目標則是光華總部大樓。二軍子如果回來,肯定要和大軍子接觸.而盯住大軍子,就有可能發現二軍子。本來,蹲的重點場所有兩處,除了光華集團總部,還有皇朝大酒樓。今天是除夕,沒人在飯店吃飯,皇朝大酒樓已經歇業,樓內也沒有幾個人,蹲守的意義不大,因此,就把有限的力量集中到這里來。
在這里蹲守的還有地區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兩名同志。這種工作需要絕對保密,而在清水這地方,保密太難,即便公安機關內部也是如此。為此,谷局長從刑偵支隊派來兩名非常可靠的同志。此時,他們隱藏在光華集團另外一處路口。
車窗的前方隱隱出現一個人影,俯著身子匆匆走來。秦志劍低聲嘟噥了一句:“高翔。”又補充道,“局長,人家起早貪黑就白干哪,大過年的,總得給人點溫暖吧!” 林蔭被說得心中好一陣愧疚。 高翔拉開車門鉆進后座,看到林蔭,低低地叫了聲“局長”,他邊搓著凍僵的手邊匯報說:“現在還沒什么動靜。不過,前幾天夜里,院子都亮著燈光,今天是大年夜,除了掛幾個燈籠,卻沒有亮別的燈,反而比往常要暗。而且,多數房間都黑著,只有大軍子辦公室亮著燈,又拉著窗簾!”
這是一個跡象:大過年的,拉著窗簾干什么? 林蔭有了點信心。 在等待的時候,林蔭悄聲問起高翔的情況,高翔話語不多,只說家中有爹娘和一個妹妹,日子還過得去。林蔭以為,他一定還要問自己什么時候能分配,他卻沒有問。或許,他已經知道自己要調走的消息,不想給自己增加壓力吧。
真是個好小伙子。
可是,這樣的小伙子就是當不了警察,哪怕是公安局長對此也無能為力。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蔭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城里的鞭炮聲密集起來,午夜的鐘聲就要敲響了,可是,光華集團總部還沒有什么動靜。難道二軍子不回來了,自己的估計是錯誤的,計劃落了空?
就在這時,地區公安局蹲守的同志打來電話:“林局長,有情況,剛才有人給目標打了電話,說馬上要見他,還說自己把一個姓陶的女的殺了。我們分析這人就是二軍子!”
什么?林蔭急叫著:“你聽清了嗎?真是這樣嗎?被殺的女人是誰?姓陶……” 當得到再次證實后,林蔭對車內幾人道:“快下車,準備戰斗!”不一會兒,真的有一輛車駛來,也是合吉普車,夜間看不清牌照。這時,光華總部大樓亮燈的窗子上出現了一個人影,窗簾也被拉開一道縫。
林蔭的心激烈地跳了起來。
吉普車停在大門外,一個人走下車來,林蔭正要發令,秦志劍悄悄對著他耳朵說:“等一等,這人不像二軍子:”
電子大門開了,兩人走進院子,可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回身,望向來路。
只見一輛黑色轎車從黑暗中閃出,向這邊駛來,駛到門前,向院內駛去。本能告訴林蔭,這就是二軍子。他一邊猛跳起來,一邊發出命令:“快……”秦志劍等人立刻跳起來,隨著車尾;中進院內。轎車發現不妙,在院里轉了一個圈,調回頭向幾個撲上的警察猛撞過來。警察們一邊躲閃一邊向天空鳴槍“停車,不許動,警察……”可轎車根本不聽指揮,瘋了一般向外沖去。其他人紛紛閃開,只有跑在前面的高翔叫了一聲什么,身子一聳向轎車撲去,整個身子呈“大”字伏在車身上,把車窗都遮住了。可轎車仍然東拐西扭地向外開去,向遠處逃去。突然,迎面一道刺眼的燈光照來,一輛吉普車迎面駛來,攔住去路。轎車只好停下,一個人鉆出車來要跑,被從車上跳下的高翔揪住,他們激烈地扭打到一起,隨之一聲槍響,一個人手中有火光射向天空。
高翔是沒有槍的,開槍的一定是二軍子。林蔭急得心都跳出來了,拼命向前跑去,可越蓍急卻覺得跑得越慢。這時,又見迎面開來的吉普車上跳下一人,沖上去幫助高翔。那是遵命守在車上的江波。等林蔭跑到跟前時,二人已經死死將對方按在地上,扭過手臂扣上手銬。高翔把奪過的手槍遞給林蔭,林蔭拉開彈匣一看,滿滿一匣子彈。
真是太險了。林蔭忍不住使勁拍了一下高翔的肩膀,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這時,他最惦念的是抓住的是誰。可還沒等他辨認,被按住的人已經大罵起來:“江波,是你,我操你媽的,你敢抓我,我早晚宰了你………”
林蔭扯掉他的頭套,拽掉他的胡須,摘掉他的眼鏡,二軍子!只是,此時他滿臉骯臟的血垢,一塊肉還翻著,身上也有血跡。林蔭一把將他揪住,怒聲道:“你是不是殺害了陶素素?’
二軍子被推進車內。兩臺車從黑暗中駛出,向市區方向駛去。市區漸漸近了,林蔭抬頭向前望去,見天空已經被焰火照亮,鞭炮海嘯般響起,好像在迎接著他們。
這時,后排扭著二軍子的高翔回頭看了一眼,緊張地說:“局長,他們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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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回頭看去,見兩臺轎車飛速追來,并漸漸迫近。林蔭真想停下車,向他們迎上去。可是,事關重大,不能義氣用事。他命令秦志劍加快車速。還好,已經駛入市區,公安局大樓就在前面了。兩臺車快速駛到大樓門前,停下,秦志劍、江波和地區公安局的兩名同志都跳下車,手槍端在身前,迎向追來的兩臺轎車。林蔭凜然站在車前,等待著。只見兩臺轎車駛來卻沒敢停下,只是車速慢了,一輻車的車宙搖下,有人從車內喊了聲:“二哥,你要挺住,大哥—定救你出來!”接著就順路向遠方駛去。
林蔭松了口氣,指揮幾人將二軍子從車內拖出,拖向樓內。一進大樓,二軍子立刻故伎重演,又哭又笑又唱又罵起來:“我操你們媽呀,啊哈哈哈哈“,…我是孫悟空轉世,你們膽敢跟我過不去…………”
林蔭回到辦公室立刻把情況通過電話報告給谷局長,谷局長大為振奮,馬上指示說,對二軍子就地突審,.如果不能突破,在最短·時間內押往地區公安局,異地審訊關押,打消其僥幸心理,避免干擾。
很快,“110”打來電話報告,在皇朝大酒樓廚房內發現一具女尸,有人認出,是那位姓陶的經理。
谷局長的估計非常正確。突審中,二軍子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罵,又“瘋”了,根本無法正常審訊。
林蔭當機立斷,立刻將二軍子押往地區公安局。時間緊迫,來不及集中更多警力,林蔭跟方政委和黎樹林商量,決定親自帶領秦志劍、江波、高翔前往,還有刑偵支隊的兩名同志。這樣,加上林蔭六名警察,押解一個二軍子,估計沒什么問題。
臨行前又給谷局長打了電話。谷局長要他們馬上出發,他立即調集地區公安局刑偵支隊和防暴支隊人馬迎接,確保安全。
凌晨二肘許,兩臺車駛出清水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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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車向著白山方向疾駛,不到一個小時,已路程過半。
前面的車由秦志劍駕駛,林蔭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后排則是江波和高翔,二軍于戴著手銬坐在二人中間。剛上路時二軍子還鬧了一番,見不起作用,就住了口,只有一雙眼睛骨碌碌地亂轉。地區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兩名同志駕車緊隨在后邊。
一路上幾乎沒有碰到過往車輛。凌晨三點多了,再有兩個多小時天就亮了。
秦志劍正在駕車疾駛,突然“咦”了一聲,車速慢下來。林蔭剛要問怎么回事,一眼看見前面的路上橫著一臺轎車,一個司機正揭開車前蓋子在檢修著,聽見車聲,他抬起頭來,用手臂遮住燈光,手拿著扳手向這邊走來,邊走還邊比劃著自己的車。嘴里說的雖然聽不清,但可以理解是他的車壞了,需要幫忙。
林蔭心生疑慮,可又覺得不太可能出什么問題,剛要打開車門,秦志劍卻叫了一聲:“不對勁兒,快….—”
說話間,路溝和樹叢里跳出幾個黑影,手中還拿著長短槍支,每個人臉上還套著那種俗稱“馬猴帽”的東西,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睛。
秦志劍急忙倒車,卻發現倒不回去了,因為,從后邊的岔道駛來一臺轎車,堵住了退路。后邊車上同樣跳下來三個戴“馬猴帽”的家伙。
再回過頭來,只見火光一閃,“咚”的一槍打過來,打到右邊的風擋,好在子彈擦著車身過去,沒傷著人。 激戰不可避免。 林蔭’噴怒極了,他立刻下達命令:“快,下車,高翔,你看住二軍子,秦志劍、江波,準備戰斗!”
后邊已經先打晌。兩位刑偵支隊的同志跳下車,滾到略溝里,和三個蒙面人展開了對射。這邊,林蔭、秦志劍、江波躲避著子彈,邊開槍邊跳下車。
林蔭這邊,是三支槍對四支槍;刑偵支隊兩名同志則對付三支槍。剩下的高翔則將二軍子死死按在雪地上不讓他動,因為沒有槍,干著急幫不上忙。
林蔭躲在樹后,瞄準一個蒙面人扣動扳機,對方“啊”的一聲倒在地上,可馬上又爬起來,嘴里罵著什么,一連向這邊開了幾槍。林蔭急忙伏在地上,子彈都打到面前的雪地上,進起的雪渣擊痛了臉頰。
林蔭很快發現雙方力量的優劣。對方有三支手槍和一支獵槍,而我們只有兩支“五四”和一支“六四”。后邊的兩名市局同志則要對付三名歹徒。而且,對方彈藥也更為充足。這從射擊的密度上就能比較出來。
形勢非常不利。
還好,秦志劍一槍打過去,一個蒙面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再不還擊。這邊就變成了三對三。
可是,對方仍占優勢。
林蔭十分焦急。他邊射擊邊對前方大叫起來:“你們聽著,我是清水市公安局長林蔭,你們這樣干要付出代價的,快放下武器,我們的援軍馬上就要來了,地區公安局防暴支隊就要到了!”
林蔭的呼喊使對方陣營出現了慌亂,子彈也稀疏了一些,但,馬上接連幾槍向林蔭的方向射來。接著就聽到一個聲音罵道:“媽個’x,別聽他的,這時候誰要裝熊我斃了他……”
竟然是赫剛。
對方的子彈又密集起來。林蔭忽然聽到高翔在身后叫起來:“快,局長,他們過來了……”
林蔭回過頭,見有兩個蒙面人正向高翔按著二軍子的方位迂回上來,刑偵支隊的兩名同志那里只有一支槍還在與對方對射,另一個人非死即傷,或者是沒有子彈了。林蔭大急,絕不能讓他們把二軍子搶走。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迅速躬著身向高翔的方向;中去,可對方很快發現了他,一連幾槍射過來,他急忙趴在地上,眼睛望著前面,卻無法上前援助。
前面,一個蒙面人已經沖到高翔跟前,嘴里還大叫苕;“二哥,快跟我們走……”伏在雪地上的高翔突然跳了起來,撲向蒙面人,蒙面人的槍對準了他,可沒等扣扳機,就被抓住手臂,一連兩槍,全打向天空。又見高翔一個過背摔,將蒙面人從背上摔了出去。
可是,二軍子趁這個時候爬起來,嘴里叫著:“快救我……”向迎面一個蒙面人跑過去。高翔見狀,只得放開眼前的對手,追向二軍子,嘴里還喊昔“你別想跑:”
可是,這時候,迎面一個蒙面人開槍了,只聽高翔“啊”地慘叫一聲,手向空中伸去,接著仰倒在雪地上,
林蔭目睹這一景象,心痛欲裂,痛叫一聲:“高翔——’忘記了節省子彈,一邊往上;中一邊向開槍的蒙面人射出憤怒的子彈,可是“六四”的威力太小,歹徒雖然“哎呀”一聲跪在地上,仍然掙扎著把槍口瞄向林蔭。近在咫尺,已經無法躲避,林蔭已經做好中槍的準備。可這時倒下的高翔突然再次躍起,向蒙面人的槍口撲過去。蒙面人槍響了,卻被連槍帶人撲在雪地上,蒙面人拼命掙扎也不能爬起。
就在這時,遠處有警車聲傳來,迅速逼近。地區公安局迎接的隊伍趕來了。
一個聲音慌亂地叫起來:“不好了,快撤……把老二干掉……”
隨之幾聲槍:向,正在跑向同伙的二軍子慘叫著倒在地上,他絕望地叫了最后一聲:“大哥,你媽的……”再也不出聲了。
剩下四個蒙面人向遠處跑去,秦志劍和江波哪里肯放,邊罵邊射擊,又有兩個蒙面人的尸體留下來。兩臺警車駛過來,停下,幾名防暴警察端著微型沖鋒槍沖過來。
他們救了林蔭等人,可結局已經無法挽回。
二軍子被歹徒們擊斃了。
地區公安局的一名同志身受重傷,秦志劍的一只手臂也負了輕傷。
高翔則伏在雪地上一動不動。他高大的軀體下還死死壓著一個歹徒,歹徒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怎么也做不到。
林蔭大呼著高翔的名字沖上去;秦志劍大呼著高翔餉名字沖過去,江波大呼著高翔的名字沖過去。地區公安局防暴隊員們沖過去。
林蔭慢慢抱起高翔,翻過他高大的身軀。防暴隊員們從他身下把歹徒拖到一邊。
林蔭抱著高翔坐在雪地上,感到他的軀體還很柔軟,還有溫熱,心存僥幸,輕輕地對他呼喚起來:“高翔,高翔,我是林蔭,你睜開眼睛,沒事了,高翔,快睜開眼睛……’
熹微的晨光照在高翔的身上,臉上,他的胸前滿是鮮血,附近的雪地上滿是鮮血。在林蔭焦急的呼喚聲中,他終于慢慢睜開眼睛,定定地望著林蔭,嘴唇動了一動,輕輕說:“局長,我死后,給我穿警服……告訴我爸我媽,說我已經分配了, 當上警察了……你能……答應我嗎?”
林蔭不可抑制地抽泣出聲,使勁點著頭說:“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高翔,你是警察,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警察,你是一個真正的警察!”
高翔笑了一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林蔭嘶聲大叫起來:“高翔,高翔,你不要,不要廣
秦志劍也大叫起來:“高翔,高翔,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廣
秦志劍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罵:“天哪,建強走了,高翔你怎么也走了?為什么他就不能當警察,為什么,為什么呀,這一切本不該發生啊,這都是為什么呀,為什么呀?”
林蔭也想哭叫,可是,他忽然感到心底有一股灼熱不可阻擋地浦上來;嘴一張:“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在雪地上。
秦志劍和江波都大叫起來:“局長——局長——“
林蔭什么也沒有察覺,只是緊緊地摟著高翔,感到他溫熱的軀體漸漸冷卻。
在場的菁察們都愴然淚下。幾個防暴隊員把槍口指向天空,扣動了扳機。
天漸漸亮了,東方已經泛紅,曙光靜靜地映在每一個警察的身上,映在高翔微笑的臉上。
尾聲
白山通往清水的山路上,一輛4500越野吉普在飛馳。 天氣還很冷,可畢竟是春天了,路旁的雪雖然沒有融化,路面卻已經微微變色,遠處的雪原在陽光照耀下也格外耀眼,那是即將融化的前奏。
和一年前是同一臺車,前排坐著同樣兩個人,林蔭仍然坐在駕駛員小楊旁邊的副駕位置上,后排仍然是谷局長和張主任。
那些人的希望沒能實現,地委確實討論了清水的干部,討論了林蔭的職務問題,可最后的結論是:林蔭繼續擔任清水公安局長職務,而且還提拔了半格,兼任白山地區公安局副局長。
半月前清白公路上那殊死一戰,造成的后果和影響極其深遠。
公安民警喋血事件震驚了清水市乃至白山整個地區。高翔出殯那天,無數的清水人民群眾自發趕來,送來了花圈。
遵照高翔的遺言,林蔭做主,給他穿上了新式警服,并佩上了正式警銜。遺體告別儀式上,高翔穿著一身新警服微笑地閉著眼睛躺在花叢中,顯得那么威武,那么英俊。目睹此情此景,民警們忍不住放聲大哭。
省公安廳廳長為此乘飛機來到白山,約見了地委何書記和行署林專員,雙方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這場談話,對林蔭的命運產生了良性影響。
接著,省紀檢委調查組進駐白山,繼而又來到清水。
這時,大軍子案件也取得了突破。 二軍子雖然被滅口,卻抓住了赫剛。他就是高翔犧牲前用身子撲住的那個家伙。
盡管赫剛死豬不怕開水燙,可是,在強大的政治攻勢和公安機關堅定的態度面前,他最后還是做了聰明的選擇,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他曾經是大軍子的死黨,很多罪惡活動他都參與了,因此交代出的問題也極有分量。
更重要的是,陶素素慘死后,在對她的遺物搜查時,發現了她的一個日記本。上邊記載了所知的大軍子辦的每一件壞事,包括大軍子和萬書記的關系。字里行間,充滿了對他們的痛恨和對命運的自憐。所記載的事,時間,地點,清清楚楚,有些和赫剛的交代完全吻合。
這些材料都放到了省紀檢委調查組的案頭上。
萬大老板被調查組“兩規”了,他不情愿地離開了清水。清水的全面工作暫由洪市長主持。
同時牛明被地區檢察院法紀科請去,再也沒有回來。;
(全文完)責任編輯’張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