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蘇維埃文物第一大案

雨幕下的鬼魅

清明節前后，南國的春雨毫無節制地下個不停，裹挾著陣陣雷聲；耀眼的閃電把整座瑞金城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

2001年4月某日深夜1點左右，大雨還在不停地下著，瑞金市區雙清橋巷，江西省文化廳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辦公大樓紫紅的建筑周圍漆黑一片。

突然，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兩個黑黢黢的身影，從東邊圍墻爬上辦公大樓，兩個黑影猶豫一會兒，似乎在商量什么，接著他們爬到辦公室二樓東邊第一個文物庫南墻窗外一個黑影掏出攜帶的工具撬著窗戶外的鋼筋，十分鐘過后，鋼筋絲紋不動。撬鋼筋的人壓低嗓音，招來同伴，兩人短暫耳語一番后，力往一處使，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終于聽到“嘎”的一聲脆響，這脆響刺破夜空，在夜幕中傳出很遠，但很快被排山倒海般的雨聲淹沒了。兩顆驚悸不已的心很快又恢復平靜。

這時，窗戶鋼筋被彎向一邊，足可以容納一人側身穿過。一黑影側身進入文物庫，他如八無人之境，隨意撬開存放文物的櫥門，沉積已久的塵埃紛紛飄散，淡黃色的電筒光亮中，映出了一支駁殼槍、圓形印模；相冊、地圖、電話機、鋼模、宣傳條幅…—翻完一個文物櫥，他似乎還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又撬開第二個，第三千……“怎么沒有呢?不會是他們騙人的吧?”黑影把電筒晃來晃去，自言自語地說，急出的汗水把他的黑衣沾到脊背上。他掏出一張紙條，用手電筒光再照照上面的字：《紅色中華報》第一期、毛澤東1930年至1934年在瑞金期間的手跡。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黑影忍不住罵了聲：“要的沒有，不要的到處都是，真晦氣”說完他踢了腳地上的電話機，重新“鑒定”一遍后，懊喪地長嘆一口氣。于是，兩個黑影空手離開倉庫，順原路回到東邊圍墻下，消逝于雨幕中。

次日半夜2點，南國的天空照舊雨霧蒙蒙，瑞金城依然籠罩在水霧之中。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二樓文物庫內，又溜進了一個黑色鬼影，他攜帶編織袋，輕車熟路，把櫥中之物胡亂選了一遍，裝于袋內，匆匆消失在雨幕中，轟隆隆的雷聲和雨聲把鬼影遮掩得不留一絲痕跡—…

4月25日下午2時50分，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文物庫保管員楊某因工作需要，到庫房拿一本《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對外宣言》上到二樓，踏進文物庫，不看則罷，一看嚇呆了……

精英麇瑞金

4月25日下午2點，江西省瑞金市公安局小會議室里氣氛肅穆。全市“嚴打”整治斗爭的活動已經進入高潮，正在部署第二輪嚴打整治斗爭方案，剛到位半年的公安局局長劉安榮主持會議，他神態嚴肅，臉上看不出一點笑意，他把第二輪“嚴打”整治方案宣布后，接著把當前需要重點整治的中心任務說出來：“五一’黃金旅游周即將來臨，市委、市政府已經做好迎接中外游客的準備，瑞金作為蘇維埃中央革命根據地紅色政權所在地，又恰逢中國共產黨建黨八十周年，中華蘇維埃中央臨時政府成立七十周年，外加公安部在瑞金的日址竣工典禮在即，今年到瑞金來參觀、旅游、尋根、受教育的中外人士一定比往年多，我們要做好充分的保衛工作，保證外地游客在紅色故都有一個安心、舒心的游玩環境，為瑞金爭光，為老區爭氣……”突然，一聲“報告”打斷了局長的發言。一位指揮中心值班民警一溜小跑進來了，他神色緊張：“剛接到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報警：紀念館內一文物倉庫被盜，數十件蘇區時期珍貴文物不翼而飛。”

這時是下午3點5分。

劉安榮局長馬上宣布會議暫停，向市委主管政法的副書記宋崇林報告案情、又火速地分派了任務，接著便率領政委管長達、副局長朱建文、王華聰、李建明及技偵民警迅速趕赴現場。

同時，瑞金市委副書記宋崇林，政法委書記袁光宣，宣傳部長鐘家偉，副市長賴榮輝，李學通等領導也相繼奔赴現場。

現場位于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辦公大樓二樓東起第一個文物庫，面積約20平方米，文物櫥高1米，長1．2米，寬0．6米，中間過道1．5米，東西兩邊各有兩個文物櫥被撬，鎖扣落在地下，扭曲變形，有一個櫥門被撬破，一塊四寸寬的陳舊木板丟在一個櫥頂上。被撬開門的櫥子露出一些發出霉味的紙張，有幾張土紙上印著斑駁的圖畫，還有面褪了色的灰紅色鐮刀斧頭旗。電話機耳機與機座分開，耳機滾到東面一個櫥腳下，幸好沒有摔破，機座側翻著。

細心的偵查員從櫥角往下看，見有一攤面積約30平方厘米的水漬，已干，作案者很有可能冒雨進入文物倉庫。但是，在所有痕跡中沒有提取到一枚指紋。偵查人員勘查發現，南墻窗戶東起第二根直徑3厘米粗的鋼筋被撬彎，窗玻璃被打破一塊，窗紗被劃破。離現場不遠的一堆垃圾里提取到一長條木塊，可能是作案人撬窗戶時脫落的。在撬彎的鋼筋上、劃破的窗紗洞孔邊及東邊圍墻裸露的尖石片中發現若干白色紗線，可能是作案人戴的手套上的；圍墻上由于雨水的沖刷，看不出一點痕跡。墻上通往報警器的電源被切斷，看來作案者熟悉現場，至少踩過點。

很快，一份被盜清單便擺到了市委、市政府領導面前，

被盜蘇維埃文物清單，國家一級文物八件：

1．1934年1月，何長工出席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會正式代表證‘張，長方形。

2．全總蘇區執行局1932年印發的《國際雇農委員會秘書處關于中國雇農工會決議案》一本。

3．江西省蘇區1932年印發的《江西省蘇維埃第一次工農兵代表大會各種決議案的決議。一本。

4．臨時中央政府1932年印發的《查田運動指南》一本。

5．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國民經濟部1933年發出的有關召開剞北經濟建設大會的公函。一份兩張；

6．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1934年1月印制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主席團證章”一枚(銅質)；

，

7．中央蘇區中國共產黨崇義縣委思順支部委員會會議記錄簿一本。

8．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造幣廠仿造民國三年銀圓的鋼模一套(銅質)。

國家三級文物21件：

1．中國共產青年團蘇區中央局1934年9月20日出版的機關報《青年實話》第111期1份。

2．中華全國總工會蘇區中央執行局1934年7月20日出版的機關報《蘇區工人》第二四期1份。

3，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土地人民委員部1g33年2月15日出版舶《春耕運動畫報》第一期1份。

4．I~33年2月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教育部制中央印刷廠印的《世界地圖0 1張……

普通等文物26件(略)。

蘇維埃文物被盜數量之多、規格之高，在全省乃至全國實屬罕見，堪稱第一大案。劉安榮局長面對著清單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神情驟然凝重，握緊的拳頭久久沒有松開，額頭皺成了深深的“川”字。這簡直是對紅都公安機關的明目張膽的挑戰，不知誰吃了豹子膽，在這“嚴打”的緊急關頭，向蘇區文物伸出了罪惡的黑手！

劉安榮當即分派任務，先讓人把現場保護好，他旋即將案情向瑞金市委、市政府及贛州市公安局、江西省公安廳作了匯報。省廳又火速向省委、省政府匯報。

主管文物的副省長胡振鹛馬上發來指示：要求省文物局明天派員到瑞金了解情況；向省公安廳報告，必要時請省廳幫助偵破：基本情況了解后，向國家文物局報告。

當晚8時，瑞金市委緊急召開了常委擴大會議，參加會議的除了常委外，還有政府分管政法、文物的領導以及劉安榮局長及其他副局長們。會議首先聽取了革命紀念館負責人的詳細情況介紹和發現被盜的經過，然后由劉安榮把現場偵查的結果作了詳細匯報。市委書記肖毅聽取了案情匯報后，嚴肅地說：如此驚天大案竟然發生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這說明了什么?我們必須同心協力把案子破了，追回被盜的文物，把損失降到最低點。”他代表市委、市政府對破此案明確表態，’在偵破過程中，參加偵查的人員需要什么盡管說，要人給人、要物給物、要錢給錢，務必在短期內把此案偵破．’

會上當即成立由市委副書記宋崇林為組長，政法委書記袁光宣為副組長副市長賴榮輝、李學通及瑞金市公、檢、法負責人為成員的“4·2曠專案領導小組。市公安局成立了“4·25”專案偵破組，由局長劉安榮任組長、政委管長達、副局長朱建文、李建明、王華聰為副組長。專案偵破組打破科、所、隊和警種的界限，在全局抽調30名精干力量，分成現場勘查組、館內調查組、館外調查組、贓物控制組和材料組，迅速開展以下工作：

1．對現場繼續深入細致勘查，最大限度地發現和提取相關痕跡、物證。

2．以現場為中心，以象湖城區為重點，在全市范圍內開展全面調查，并向周邊縣市、鄰省縣市輻射，重點對全市所有愛好收藏和販賣文物的人員開展調查，對地下文物、古玩交易市場進行查訪，控制贓物，以物找人。

3．對現場周圍進行訪問，重點是對紀念館內能接觸文物的人員，近期到過紀念館特別是進過文物庫的人員進行調查。

4．對4月10日后離開該館的人員進行重點調查，防止作案人員攜贓物外逃。

5．時機成熟時，適當公布案情，發布懸賞通告，向有關公安機關及文物管理部門發出協查通報。

一切布置停當后已是晚上11點了。春天的南方雨水特別多，天氣乍暖還寒。11點20分，贛州市公安局副局長李付登、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王捷帶領五名技偵專家冒雨來到瑞金，他們剛在指揮中心坐下，還沒喝一口水，省公安廳刑警總隊副總隊長車大階帶領的省廳偵破專家從400余公里遠的省城南昌馬不停蹄地來到瑞金。

“走，帶我們到現場看看。”車大階把帽子戴上，他是省公安廳有名的刑偵專家，喜歡深入實際。他個頭高大，像總有使不完的力氣，做事風風火火，從不拖泥帶水。

劉安榮看看外面的夜色和細雨，想到他們剛剛奔波了近千里路程，有點擔心：“車總，明天早上去現場，你們辛苦了，請早點休息。”

“不苦，不苦，我這人不見現場睡不踏實。”車大階無所謂地笑笑，“再說嘛，作案者不也是利用這種天氣作的案么?我們可以充分體驗一下個中滋味。”

于是，一行十幾人，到被盜現場“觀摩體驗”了一個多小時。當他們休息時，已是凌晨3點鐘了。

次日凌晨，偵破專案民警按照上述部署有條不紊地開展各項工作，省廳及贛州市公安局領導和專家，親臨一線指揮，根據各路匯集來的線索中分析案情，指導破案。

上午9時，“4·25”專案組召開了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參加會議的有省廳、贛州市局的領導、專家，綜合現場勘查和調查取證各方面情況，大家一致認為：

1．發案時間應定在4月10至15日之間的某個晚上。

2．作案人數為一人的可能性大、但不排除兩人以上作案的可能。

3．作案人撬窗入室盜竊，作案工具有三種一是刃口為0．6厘米的類似螺絲刀的工具。二是開口為0．9厘米的扁鐵類工具。三是規格為45至60厘米的管子鉗。

4．作案人熟悉館內情況，目標準確，懂得文物知識或有銷贓獲取巨額利益的途徑。

5．作案者為男性， 身高1．70米左右，身強力大，善攀登，從作案時戴著白色手套、消滅作案現場腳印來看，此人具備一些反偵查能力。

上級領導的親臨指導和眾多專家的參與偵破，“4·25”偵破組的民警既信心倍增，又感到壓力重重，他們絲毫不敢懈怠，詳細分析案情，制定破案措施，但老天爺像有意與偵破人員作對，時而大雨傾盆，時而艷陽高照，他們感到悶熱難受，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26日黃昏將至，案件偵破沒有一點眉目，作為偵破組組長的劉安榮局長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案情撲朔迷離

綜合上級專家的意見，專案偵破組著重從紀念館打開突破口，館內調查組逐個地找紀念館工作人員談話，詳細詢問。館內調查組組長朱挺是個老刑警了，經驗豐富，做事心細，他逐個地讓工作人員回憶近段時間與外界接觸的人和事，并提供一下近段時間有無外人到紀念館二樓來閑逛的情況。當他找來文物科長鐘久傳時，鐘久傳想了想說：“4月9日，有一個文物販子送來一枚‘中華蘇維埃第二師政治部印章’讓我鑒定，并問我要不要買。”

“文物販子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朱挺瞪大眼問。

“劉吉林，住象湖鎮崗下，他是個老文物販子……”正當他們進一步交談時，館外調查組傳來消息，文物販子楊某反映，4月10日到15日這段時間，楊某與劉吉林曾在南昌郵卡市場見過面。

朱挺、鐘勇兩位專案民警趕到了劉吉林家。40歲左右的劉吉林正在家里閑坐，初見其人，專案民警便興奮異常，劉吉林滿臉的奸詐樣讓他們產生了“眼下就是”的錯覺。當問他從4月1日到4月25日下午干了些什么事，劉吉林滔滔不絕地說得天衣無縫，似做了日記—般。惟獨把4月10至15日這幾天有意含糊地跳過不談。

610號到15號，你在干什么?在哪里?”朱挺不放過一絲一毫可疑點。劉吉林小眼睛眨了眨，胡亂說在朋友家玩牌或在親戚家做客。在雙方交鋒的過程中，劉吉林漏洞百出，無所適從。最后才不得已交代，4月10到巧號在南昌郵卡市場看行情，欲出售些文物，

“你在南昌郵卡市場上出售了一些什么文物?’民警追問·，

‘這種臂章，還有一顆給紀念館人員鑒定過的木質印章。”

劉吉林趕緊拿出幾塊巴掌大的 偽警察臂章讓民警看。這一沓藍卡 布制作的偽警察臂章蒙滿塵垢，是 一個鄉下人拆舊房時在墻縫里尋到 的無甚價值的“文物’，劉吉林剛才 因害怕民警追究，就閃爍其詞不敢 說真話。民警們氣不打一處來，繞 來繞去，希望成了泡影。但他們不 愿就此放棄，又問“你給紀念館鑒 定的印章從哪里得來的?’

“在葉坪鄉楊海生手上，花了 600塊錢。”劉吉林把包了幾層塑料 紙的印章遞給民警。印章顏色黝黑、 粗糙，權柄已經毀壞一塊，但字跡 清晰可辨。

，

民警讓劉吉林帶路，直奔葉坪鄉楊海生家。楊海生家的老房以前住過紅軍及蘇維埃政府工作人員，這次改建歸房時，從一處土磚沙灰洞中拾到了這枚印章，·賣給了嗅覺靈敏的劉吉林。朱挺、鐘勇餓著肚子勞而無獲塏往返幾趟，沒一點線索，只好帶著滿臉的汗水濕淋淋地又去查其他線索去了。

尋找作案工具來源的館外調查組組長謝南洋帶領幾位民警冒雨在街上出售鐵器工具的商店訪問，問遍全城近30家有管子鉗出售的商店，均沒到一點有價值的線索，有的店家說，還沒賣出去一把，有的說，近段時間賣了幾把，又說不清去向。

與此同時，館內調查組傳來消息。據“革命圣地觀光旅游開發公司’李力經理提供的消息，為其公司裝修辦公室的崇義籍木匠賴某有重大嫌疑。賴木匠于元月29日到瑞金做木工，·3月份被李經理請去為該公司裝修辦公室，并讓其住在紀念館家羼樓二樓，4月16日離開瑞金不知去向。民警在館內人員的帶領下，找到木匠的住房，打開房間，門口不遠處敞開著一只工具箱，箱內有螺絲刀三把，鑿子兩把，電刨、電鉆各一個，錘子兩把，斧頭一把，木匠工具一應俱全。民警們興奮極了，這些東西與現場工具的痕跡極吻合，他們在心里已經把賴某與“4·2案對上了號。

賴某家住崇義縣杰觀鄉長源村，屬偏遠地區，路十分不好走。

破案的壓力使偵破組不能停下歇患，當謝志剛帶領一組專案民警驅車直抵崇義縣杰觀鄉派出所時，已經快下午5點了。

據該鄉派出所民警反映：賴某于19Q0年6月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在服刑期間逃跑加刑四年，后日表現良好減刑一年半，1999年6月釋放后，做老本行木工活。 ’偵查員們分析賴某有重大嫌疑，首先他能熟練地使用木工工具，又在紀念館住了那么久，熟悉館內情況，且有盜竊前科。

調查組顧不得饑渴疲倦，在同行的熱情幫助下，直奔長源村，找到賴某家。賴某家人說，他沒回來，到上饒縣一位親戚家辦事去了。謝志剮顧不得肚子餓得咕咕叫，謝絕了同行熱情的挽留，’領著其他同志往上饒縣趕去。

根據賴某家人提供的地址，他們在上饒縣找到賴某，賴某矮矮胖胖的，35歲左右。在調查組的追問下，賴某不慌不忙地把16號回家后的每件事詳詳細細地說出來。經查證，房內的管子鉗鉗口有一層薄薄的鐵銹，像是好久沒有使用過，其他的工具也與作案現場不符，賴某的嫌疑可以排除了。調查組立刻把情況向偵破組匯報。

線索一度中斷，整個案情陷入迷蒙之中。

嫌犯顯山露水

市公安局“4·25·案件偵破指揮中心燈火輝煌。素有“神探”之稱的許小剛副廳長緊鎖眉頭，大腦飛快地對毫無進展的案情進行反思。在近千年內，江西省境內發生的重大刑事案件的偵破過程均留下了他的蹤影。他是省公安高等專科學校聘任的客座教授，是位名符其實的學者型偵破專家。他辦事利索，說話不拖泥帶水，偵破思路縝密，考慮問題周全，與刑警總隊副總隊長車大階可說是老搭檔了，再大的案子，只要到了他們的手中似乎希望就多了幾分。

“是不是偵破方向不對頭?”許小剛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問所有參戰人員，大家都沉浸在思索之中。

車大階吐了口煙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俗話說，沒有內鬼引不來外賊。雖然我不能肯定這里面有沒有內賊，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不留神，便會給竊賊留下很深的印象，也許就成了案件的導火索。”

許小剛贊許地點頭，深有同感。他想到了作案現場文物櫥邊那光滑的膠布水印，這水印可以推斷出兩個問題。一是作案者靠在櫥角上思考了許久，是否在回憶曾經看過、或者聽人說過要找的文物所放的櫥子。二呈作案者是否因撬物太累，靠在那里休息，但從撬彎直徑3厘米粗的鋼筋來看，作案者有一身蠻力，無需為簡易的櫥鎖而花費過多的體力。

另外，此案如果與紀念館內部人員有牽扯，而省領導曾指示說破案后要追究責任．那么館內工作人員就會有思想包袱。許小剛覺得在沒有偵破此案以前．應使紀念館人員打消種種顧忌，讓他們卸掉思想包袱，暢所欲言，積極提供有價值的破案線索。他把這一思路說出來后，引起了與會者的共鳴，并積極地討論起來。

市公安局長劉安榮幾天來，在整個參與偵破人員中算得上最操心、最心焦的人了，他擔心此案會成為不了了之的懸案。“什么原因使案情陷入如此僵局呢?”這個想法在劉安榮腦中閃跳了幾次。作為江西省政法學校公安專業的首屆畢業生，曾多年從事刑事偵查和刑偵技術工作，對于大案他見過不少，也破了不少。作案者不外乎要么留下指紋，要么留下腳印，要么在購買作案工具的商店里留下蛛絲馬跡，而“4·250大案什么線索都沒有。

“我贊同車總的看法，應在館內的工作人員中著重排查，一遍二遍梳理，總有頭緒會呈現出來。”劉安榮說。

“對，應該從紀念館內打開突破口，”許副廳長接著說，“在此期間，所有紀念館的人員都不能離開象湖城區。上自館長下至門衛，把他們的社會關系及近段時間所接觸的外來人員統統問個清楚。”

·

經過一番討論，偵破指揮中心作出了新的部署：一、在立足本地圍繞現場展開調查的基礎上，將觸角延伸，拓展視野，發布協查通報，控制贓物流向，進一步深挖線索，加大偵控力度。二、進一步發動各方力量，廣泛獲取破案線索。三，對社會公布案情，敲山震虎，發布懸賞破案通告。四、增加警力，即刻分頭查問紀念館人員，著重點在他們的社會關系和經常來往的朋友親戚。

部署一經作出，專案人員便分頭行動。對館內人員的調查查問工作的警力增加了一倍。在詳細的查問中，一館員透露去年8月的一天，他第一個上斑時，發現紀念館展廳門鎖被剪斷，門大開著，但是東西沒有失竊。當時該館員向館領導作了匯報，無奈此時全省紀念館在評比“安全保衛先進集體’活動，為爭這一榮譽，領導讓把此未遂竊案隱瞞不報。這一隱瞞，果真讓紀念館成了’全省安全保衛先進集體”。在此火燒眉毛的緊要關頭，紀念館某些人還想繼續把此事隱瞞下去。

這是一條重要線索，劉安榮親自找到提供此線索的人員，再詳細地問一遍：“門鎖是用什么東西剪斷的?”

“可能用管子鉗；”館員比劃著，“門鎖粗大，力氣不大的人根本剪不斷。”．

“你知道剪斷的門鎖現在哪里?”劉安榮跟著問。館員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把門鎖放在哪里了，時間過去七八個月了，把無用的廢鎖隨意一丟，怎么能找得著呢?

“此案是否同一伙人所為?”這想法在劉局長腦中一閃，他便來了精神，“對，關鍵是要尋找去年8月份的那次行竊案件的嫌疑人。”二次作案，剪門鎖、橇鋼筋，在作案人的力氣上，便有相同之處。

晚上9點多鐘，瑞金市有線電視臺、無線電臺播發了案情通告，并懸賞兩萬元，給提供有價值線索的人。對提供前一年8月份作案線索的人，也同樣給予重獎。此通告一經播出，全市人民才知道紅色故都出了件如此大的案子。從建國至今，蘇維埃文物從未失竊過，而今首次失竊，便盜去那么多的無價之寶。尤其是城區的群眾發覺驚天大案就在眼皮底下發生，紅都兒女被激怒了，于是各種線索源源不斷，涌進指揮中。

外圍控制方面也加派了人手，共抽調160多名民警對瑞金各外出路口進行全方位控制，布下天羅地網，嚴防偷盜者攜贓物潛逃。

偵破組30多位民警的效率可不低，短短幾天，排查，走訪了群眾1200余人次，查證線索70多條，摸排出全市收藏、販賣文物古玩人員120余人，查問出售管子鉗的商店30余家，排查出重點嫌疑人近10名。

4月28日晚上10點多鐘，偵破組副組長、副局長李建明獲取了一條重要線索：2000年8月的某一天，紀念館展斥門鎖被剪，調查后確認是家住市區的黃忠強，楊衍慶所為。

這一確切的線索給偵破指揮中心的領導和民警們帶來了一絲興奮和激動。偵破組當機立斷，兵分兩路：一路由專案民警謝志剛帶隊密捕黃忠強，另一組曲專案民警黃雷帶隊抓捕楊衍慶。“必須把密捕做得滴水不漏。”劉安榮提醒抓捕民誓。

4月29日下午3點，謝志剛帶領精干隊員，身穿便服，來到象湖鎮金星村，由當地村干部指路，并以邀請黃忠強做生意的名義找到黃忠強的家。黃志強聽村干部說這些朋友是專門收購青李子販到廣東賣的大小老板。謝志剛問黃忠強可有興趣做這種生意，正苦于無門路做生意的黃忠強滿口答應。謝志剛熱情地邀他到一處小店喝了杯酒，便說帶他到城區某賓館見見廣東大老板，簽合同，拿定金。在一個無人的小巷轉彎處，謝志剮等幾位“老板’便“簇擁”黃忠強上了事先停放在這里的警車，向澤覃鄉派出所馳去。

另一組抓捕楊衍慶的專案民警，在抓捕過程中頗費了一番周折。因楊衍慶雖住在城區畫龍崗，但此人行蹤不定，找不著他的人影。黃雷帶著幾個隊員接受任務后，先找到畫龍崗楊衍慶的家。讓一個熟悉楊衍慶的當地人到他家看看，但他不在。

黃雷等民警想盡辦法，終于打昕到楊衍慶因經營黃柏酒廠，欠下巨債，并與老婆離婚，可能在他前妻處。他們打聽到他前妻的手機號碼。一試，果然打通了，并且是楊衍慶接聽的電話。原來他正在前妻的店里吃晚飯。一個很熟的朋友告訴他，有人想看看他酒廠的設備，合適的話，過幾天就買。楊衍慶聽說有人要買他的舊設備，喜不自勝。他在黃柏的酒廠倒閉后，一堆設備只賣了一小部分，余下的破銅爛鐵讓他寢食難安，忽然聽說有人要買設備怎不喜上眉梢，所以晚飯吃得格外香甜。

他吃飽竭足后，街道上已殼起燈來。他得意地與前妻打了個招呼，便按照朋友的指點，前來與購設備的人碰頭。楊衍慶一到，一個認識他的民警點了下頭，“購設備”的老板圍上前去，在他興致未盡之時，便被‘請”上了車，送到了葉坪派出所。

警車停在葉坪派出所門前，楊衍慶心里便撲通一下，臉色變得十分灰暗。

楊衍慶坐下之后，臉色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蹺起二郎腿，銬著的雙手疊放于右膝蓋上，雙引甲視，不言不語，以靜制動，等待著民警們訊問。

“楊衍慶，你該知道，我們‘請’你到葉坪派出所來干什么?”黃雷雙眼盯著楊衍慶，語氣很嚴厲。

“你們不是我那個王八蛋朋友介紹來談購買舊設備的嗎?”楊衍慶咬著牙說，他恨不得吃了那個出賣他的“王八蛋朋友”。他個子高大，心寬體胖，年近四十，到了該發福的年齡段，與想像中的獐頭鼠目的竊賊似乎有點距離。

黃雷笑了笑，出其不意地反問道“你知道，談生意應該到酒店里談，在派出所談什么生意呢?是不是，楊衍慶?”

楊衍慶仰著頭，不開口了，他知道言多必失。

“如果我們沒有緊要的事，會吃飽了沒事干，把你帶到這里來?”黃雷追問，“你該看到昨天晚上瑞金電視臺的通告吧?”

“我從來不看瑞金電視引’楊衍慶眼珠一轉，“瑞金臺有什么好看，除了廣告，就是各單位的亂七八糟的通告。”

黃雷雙手抱到胸前，抓住時機，問：“那公安局的通告你看過吧?”

“我說過不看瑞金劊”楊衍慶似乎有些煩了，這煩其實是掩蓋其內心的慌亂。這逃不過經驗豐富的黃雷的眼睛。

“你不看瑞金臺，其他臺看不看呢?”

“對電視我不感興趔”

“對什么感興趣?生意?還是……”黃雷想說文物，但他沒說出來，他倒要看看對手能狡猾到什么程度。

“對，生意。”楊衍慶搶著回答。

“看來你對生意很感興趣。”黃雷“贊許”地點點頭，“你也像大老板的樣子。那么，。我問你去年日月份，你做了些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都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楊衍慶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跟黃忠強做了幾場生意?”

“沒有做成一場生意。”楊衍慶動了動眼珠，疑惑起來，“我們只是要好的朋友，經常在一起打牌喝酒。”

“喝了酒晚上還一起到紀念館參觀吧?’黃雷不顯山不露水。

“什么紀念館?我沒有到過紀念館。白天也沒有去過，不要說晚上了。”楊衍慶矢口否認，一雙游移不定的眼睛掃視所有參加訊問的民警。

民警們知道今天碰到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角色。經過幾次交鋒，楊衍慶并未露出一丁點的口實。黃雷打電話問澤覃派出所訊問黃忠強的結果。那邊說黃忠強松了口，承認了去年8月12號晚上10點多鐘伙同楊衍慶到紀念館偷東西，因沒有發現值錢的東西，就空手離開了。訊問民警把手機按在楊衍慶耳朵旁，讓他聽聽黃忠強的“交代’。楊衍慶此時才低下了頭，承認到過紀念館欲行竊的犯罪事實。然而“4·25，，案的犯罪嫌疑人顯了一下山，露了一下水，似乎便煙消云散了。

柳暗花明

在偵破指揮中心熬了個通宵的許小剛和劉安榮等人還沒有睡，呈現在眼前的是澤罩派出所、葉坪派出所兩地訊問黃忠強、楊衍慶的厚厚一沓筆錄。他們又傳閱了一遍，并特別研究了黃忠強的訊問筆錄，及其家庭成員與紀念館的關系，他們覺得黃忠強“有戲’，不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他與紀念館某干部有親屬關系，經常到紀念館玩。專家們看出了疑點，并決定重審黃忠強，加大力度，觸及他的要害。劉安榮顧不得一夜煎熬的疲憊，要親審黃忠強。

“黃忠強，你為何想到了到紀念館偷東西?”劉安榮勝色肅穆，“那里可沒有金銀財寶唰”

黃忠強眼睛血紅，強打精神，沒有回話。

“是不是有比金銀更值錢的寶貝，等著你們去拿?”劉安榮有意把“偷”宇說為“拿”，似手隱含著另一層意思。

“我，我沒有偷、偷東西……”黃忠強此刻還模不清公安局長親自訊問是什么意思，回答得慢吞吞語無倫次。

“是不是你那位親戚讓你去拿的呀?”劉安榮局長有意拋出這句話。果然，黃忠強一聽便急了，額角上沁出了冷汗。

“不是，不是，我只不過到他辦公室玩過幾次。”

“黃忠強，請你想想，你那位親戚是如何從小把你帶大的，對你可是像老父親一樣關愛唰”劉安榮說起了黃忠強的家事，讓他無地自容。

“如果此案不破，你那親戚是脫不了于系的。”劉安榮的問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目的就是讓黃忠強“找不著北”。“你也知道，脫不了干系的后果是什么。你口口聲聲說，你與這次案件毫無關系。但去年的案件，你有許多實情未說出來，這同樣會關乎你親戚的榮譽問題，你是個蛋殼子，蛋殼于還要與硬石頭相碰，一碰就碎，豈不是自討苦吃?”劉安榮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

黃忠強終于在專案組民警的猛烈攻勢下，一點一點地吐露了與紀念館有關的人和事。

2000年8月12號下午，楊衍慶與黃忠強商量到紀念館盜竊文物，因黃忠強有親戚在紀念館上班，可以借到親屬處玩的機會，熟悉紀念館的情況，踩好點，便于行竊，又不致讓人懷疑。

他們到紀念館“玩”了一下午，當天晚上10點過后，楊衍慶用摩托車將黃忠強、其弟楊衍明送至紀念館，即回家。黃忠強、楊衍明翻圍墻入室，來到展廳門口，剪斷門鎖，進入紀念館陳列室二樓，因認為陳列的物品不值錢，故未盜走任何物品。

2001年元月份楊衍慶又跑來告訴黃忠強，據說紀念館內有一張世上獨一無二的《紅色中華》第一期報紙，價值上百萬，讓黃忠強利用關系打聽一下，此報紙藏于何處，廣東一位朋友欲高價收購。他們商定后，由黃忠強利用親屬的關系，與紀念館人員接觸，想采用隨意問的方法從閑談中套出所需文物的位置，但均未得到一個可靠的結果。

他們只好采用自我推測的辦法，加強對文物倉庫的打聽和踩點，認為機會成熟后再尋找一位信得過的、偷盜技術高超的朋友去實施盜竊。黃忠強想到了一貫偷雞摸狗從未失手的連襟楊小東，一則楊小東偷技高超，二則自己親戚靠得住。經過分工、黃忠強負責帶楊小東熟悉紀念館的情況，安排盜竊事宜。楊衍慶抓緊與廣東朋友聯系，負責銷贓。

案情急轉直下，楊衍慶在訊問中信誓旦旦地說沒到過紀念館；’現在不但到過，踩過點，并把其弟楊衍明也抖了出來。真是狡詐得可以。這些最新的案情偵破動態，讓“4·2曠案指揮中心的領導和偵查人員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前景。偵破組當即派出兩組人馬，一組抓楊衍明，另一組抓老奸巨猾的楊小東。

29日9時，專案民警謝志剛帶領一位民警來到象湖鎮靠近綿江河的通蕩巷，找到楊小東家。楊小東的老婆說，不知他死到哪里打麻將了。由于民警都穿著便衣，楊的老婆沒有防備，并當著他們的面說，量好報公安局“110”，抓他(楊小東)進號子看他還賭不賭。謝志剮勸了會兒生氣的楊小東老婆，問其丈夫平常愛到哪里打麻將。此婦人隨手一指，說“不遠，離這里50米不到，那個茶樓里，我去還叫不回來呢!正好，你們幫我叫他。”婦人說完又多了個心眼，問謝志剛他們是誰，怎么以前沒有見過。謝志剛忙推說是剛認識一年左右的朋友，今天就是有意來找楊小東玩的。楊小東的老婆這才疑慮頓消。

在一位熟人的指點下，謝志剛等人找到楊小東打麻將的茶樓。他們來到樓下，聽到有打麻將的聲音。謝志剛讓人出外通知“110’，以抓賭博為名，把楊小東及幾個麻友堵在茶樓上，以賭博的名義把楊小東抓到象湖公安分局，接著訊問。

幾個回合的訊問，謝志剛很快就打開了楊小東的突破口。楊小東交代： 3月份，他打電話叫葉坪鄉黃沙村的華六慶(男，35歲)、毛流發(男，39歲)去紀念館盜竊文物，并帶領華、毛二人到紀念館內踩過點，約定盜得文物后由楊小東負責銷贓。因遲遲不見行動，在楊衍慶的催促下，楊小東又與家住大柏地鄉元坑村的“哥們兒”鐘振岳(男，23歲)聯系。鐘振岳一口應承，并保證把這事搞定。隨后，楊小東又帶鐘振岳到紀念館踩點，為實施盜竊做準備。

專案組人員一陣興奮，當即兵分兩路，一路到大柏地抓捕鐘振岳，另一路利用楊小東打電話給華六慶等人，安排誘捕。但考慮前一天晚9點，電視臺已經播放“懸賞破案通告’，會不會已打草驚蛇?一打聽才發現葉坪黃沙村緊鄰福建省，群眾一般收看福建臺轉播的電視，本市的電臺因節目不夠豐富當地群眾幾乎不看，偵查員們心里這才有了點底。

楊小東在民警們的精心安排下，立即與華六慶聯系上了，他探問道：“你這段時間，有沒有到過紀念館?”華六慶回答說：“沒有，我已經很長時間未到城里了。只走了幾趟福建。”’你今晚來吧，今晚有暴雨，正好辦事，人家等著要貨。”“需要幾個人?”“要靠得住的人，多少人無關緊要。”“好，晚上11點見。”

當晚8時，劉安榮局長、朱建文副局長帶領10位民警來到城郊一餐館周圍設伏守候：因天氣變化無常，9點前天空只滾過幾團烏云，不見下雨，空氣悶熱，蚊蟲撲在守候民警身上恣意叮咬。民警們卻動也不敢動，生怕因為自己的不慎攪壞了寧靜的有利的環境。

10點過后，天氣突變，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澆到設伏民警的身上、臉上，凍得他們臉面青紫，牙齒打顫。但民警們咬緊牙關、不愿放棄哪怕百分之一的機會。

半夜12時許，雨勢驟密，只聽見一陣轟轟轟的摩托車聲，到餐館門口戛然而止，雖然夾雜著雷雨聲，民警們卻聽得格外真切。當確認一行四人全部進入餐館后，劉安榮局長發出一個信號，設伏的民警如離弦之箭，直撲竊賊，四人束手被擒。在四人中，又新加入了兩位“生力軍”：毛能先(男，30歲)、楊春林(男。35歲)，均是華六慶一個村的靠得住的“哥們兒”。

在抓住黃沙村華六慶四人后，時間已過半夜，朱建文帶領民警馬不停蹄地直奔大柏地鄉元坑村，這里離城35公里，不通公路。由于春雨的沖刷，山區的小路泥濘滑溜，黃泥粘在鞋底上越踩越厚，鞋子像鉛球一樣墜在腳上。他們顧不了這些，一行人打著手電，跌跌撞撞地奔向元坑村。剛進村口，就傳來一陣狗叫，一下子打破了山村深夜的寧靜，民警們嚇了一跳，不知該進還是退。這時，一只狗叫又引來百狗齊吠．在窄小的山村里，到處閃耀著一對對綠綠的光亮。朱建文不怕狗咬，他擔心的是狗吠可能引起鐘振岳的警覺，為預防他逃跑，朱建文留下兩個民警在路口設伏，自己由治保主任帶路直撲鐘振岳家。

有趣的是，與黃沙村相似，這里靠近寧都縣，此處村民全部收看寧都縣轉播的頻道，根本不知瑞金電視臺的通告，當治保主任叫起鐘振岳時，這位所謂高手剛做完一場發財美夢。在他似醒未醒的時候，朱建文他們把他“請”到了公安局。燈光一照，民警們才發現大家的褲管和皮靴均粘滿了黃泥漿，真成了泥腿子了。

凌晨3點了，偵破組連夜分頭訊問華六慶、毛流發、鐘振岳等人。他們三人供認在3月至4月初前后，均應楊小東邀請，在楊小東帶領下，到紀念館踩過點，并準備了自制的撬棍等所需工具。但均不承認盜竊了文物。由于他們住的地方偏僻，根本不知文物被盜，也不知電視臺播放了通告。

“4’2曠文物被盜案在顯露出一絲曙光后又陷入僵局，偵破仍未取得關鍵性進展。

專案組再次對各方面獲取的情況進行綜合分析，派往鄰縣市及福建省鄰縣市的專案組成員回電說均未發現蘇區文物露面，由此說來，被盜文物很有可能還在本市范圍內。專案組再度分析可能出現的兩種情況，第一，“4·25”文物被盜案的作案人就在現已抓獲的嫌疑人中間，最起碼有知情人。第二，楊衍慶、黃忠強或楊小東三個嫌疑人也許另外指使一伙人到紀念館行竊，有這種可能。俗語說，狡兔三窟。既然楊小東可以調動兩伙亡命之徒前往盜竊，難道不會有第三伙的可能?許小剛副廳長要求全體參戰民警要堅定信心，曙光就在前面，眼下應該加大對楊衍慶、黃忠強、楊小東等人的訊問力度，特別是要加強對只字不露城府極深的楊衍慶的訊問，打開突破口。

這時偵破組開始抓捕另一個重要嫌疑人楊衍明。由于楊衍明白天不知去向，抓捕他的民警兵分兩路，一路在他家附近設伏守候，另幾位民警在一位與楊衍明熟悉的朋友帶領下，到楊衍明在城區可能落腳的地方查訪捕捉。守候了一個白天和半個晚上，仍不見楊衍明的蹤影，到了晚上12點，設伏的民警才得到楊衍明已回家的音訊。警方當即增派人員，擴大了對楊衍明住處的包圍圈。專案民警劉華洲帶領兩個民警身穿便服，摸到楊衍明的住處，卻撲了個空，楊衍明的住房內除了一張空床別無他物。難道是舉家潛逃?兩個民警隨即轉至另一房角轉彎處觀察，這時，一個人提著包迎面而來，來人身高體胖，步子有點慌亂，劉華洲脫口問道“楊衍明?”來人不設防，順口應道：“嗯。”此人正是被驚動而欲外逃的楊衍明。說時遲，那時快，劉華洲對著楊衍明一個掃堂腿，楊衍明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另一民警猛撲上前，用銬子銬上了他的雙手。當即把他押往另一處，進行連夜突審。

主審楊衍明的是提升不到半年的市局副局長李建明，他在市局內以機智靈敏著稱，是瑞金不法分子畏懼的“克星”。

做夢也沒有想到會被抓到的楊衍咀眼巴巴地看著訊問他的副局長李建明，裝出一副傻相；對“4·25”文物大案，一字不露，問多了，只交代了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事兒，或說在哪里賭博，或說在哪里嫖娼。李建明從楊衍明有意岔開話題及躲躲閃閃的眼神中，看出了希望。

“你哥楊衍慶在哪里?’李建明擺出一副談天說地的架勢。

“前天出外做生意子。”楊衍明一點也不知其兄被抓，認為他出門‘了。

；

“誰告訴你的?”

“我嫂嫂。她說有人買他的舊設備，他帶人去黃柏酒廠了。”楊衍明語調平和；不緊不慢。

“買酒廠舊設備的老板就是我們幾個，”李建明有意逗他。

楊衍明一臉茫然。

“我們前天就把他抓起來了。”李建明一字一頓地告訴楊衍明，并觀察他的反應。果然，楊衍明聽到這里時，心頭咯噔了一下，跟著眉頭擰了擰，顯然，老兄的被抓出乎他的預料。

“你哥什么都說了，希望你認清形勢，主動交代問題。”李建明聲東擊西，“你可知道，盜竊國寶的下場是什么嗎?死罪：”李建明加重了語氣。

’

“我……‘楊衍明不明就里，心里埋怨老哥把弟弟出賣了。已知事情敗露的楊衍明，不得不承認，兩兄弟曾于4月4日晚，扛著準備好的木梯到離紀念館不遠的公廁旁……

于是，楊衍慶再度出現在專案組民警面前，但這次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頭沒有前幾次被訊問時仰得那么高了，并攏的雙膝上抖動著一雙貪婪的黑手……

貪婪扭曲的人生

一個人的蛻變，有—個漸變的·過程。

楊衍慶，38歲，訌西省瑞金市人，身高L74米，體重卻有80全／A＼斤，方頭大耳，頭發常在發廊吹得有棱有角。初見其人，大家會認為他是個腰纏萬貫的老板級人物。他平時不茍言笑，似乎很有修養素質極佳。但天性多疑，城府很深。

1982年，初中畢業的楊衍慶在社會上閑蕩了一年多。父親怕他學壞，通過各種關系，五十歲就退休回家，讓大兒子楊衍慶頂替進了縣供銷社，分配在一個偏僻的山鄉供銷社上班。在那鄉下商店上班，由于山民純樸老實，楊衍慶也跟著入鄉隨俗，得到了社領導的好評，連續幾年被評為縣社“先進工作者”，退休在家的父親也對大兒子放心了。

到了1987年，物價上漲，翻了一番還多，而工資上漲幅度不大。他回到縣城家里休假時，面對著日漸發達的同學，心理不平衡了。他就想辭職，自己做生意，在新婚妻子的勸導下，他打消了這念頭。

而就在這時，所處的山鄉涌進了許多淘金者，淘金者中有下海的行政事業單位干部，還有黨政單位頭頭腦腦投資八股開金礦。此地出產沙金，便引來不少收購沙金的老板。其中一位廣東老板占水長與楊衍慶混得很熟，占水長天天到商店來買吃的、用的，花錢大方，不拘小錢，讓“山老鼠”楊衍慶羨慕得不得了．但當時由于外地人涌入很多，商店的物品出售很快，有的店員私自從縣城批貨摻雜一起賣，做起了這種勾當，收入也不少。楊衍慶也跟著偷偷干了起來。一月下來收入不少于五六百元。但比起占水長來差得老遠。占水長不僅收購沙金，還兼收銀元、古董，并配有古董照片。占水長讓楊衍慶兼上第二職業，讓他到設“開化”的山村收購銀元等，再轉賣給占水長。這樣一來，一月收入又多了幾百元。占水長能說會道，油嘴滑舌，二人接觸久了，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但到了1988年，物價再次上漲，銀元等古董資源日漸枯竭，收入日漸減少，到了1989年秋，物價突然回落，商店連工資都發不出去，只好用商品頂工資配發。楊衍慶看到大氣候如此，也無可奈何。占水長因生意不好做，也收兵回廣東了，只留下聯系地址。楊衍慶目睹商店堆積如山的貨物，思謀開了，竟然乘著自己值班的機會，監守自盜，搞了幾千元商品。盜竊案一個月內被偵破，贓物如數追回，他被開除公職。被開除公職的楊衍慶回到縣城的家里：一段時間內他抬不起頭來，做什么都不順利，他真的有些絕望了。

1993年，楊衍慶伙同其他幾位朋友在銀行的支持下，承包了一家酒廠，終因經營不善而倒閉，除了留下一爛攤設備外，緊箍在他頭上的是銀行貸款30萬元的債務和每季度的巨額利息。但他仍然要擺老板的派頭，愛賭愛嫖，揮霍無度，居無定所，手頭越來越拮據。1999年老婆與他離了婚，他自己東游西逛，無所事事。

去年春季的一天，楊衍慶偶然翻看到某報一則社會新聞，上面說：湖南某縣法院研究室的一名女法官．在整理檔案時發現一封舊信上有一枚“祖國山河一片紅”：的郵票，因此票屬珍稀物’品，她便撕下帶回，并讓其弟帶到郵票市場出售，意外得到8．5萬元橫財。事后，一舉報信把女法官告下，以盜竊罪被判刑三年。

他的內心平靜不了了，有路子的人發財真是易如反掌。當今的天下真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自己以前膽子確實太小了。

他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隔了幾年沒有聯系的廣東朋友占水長，該問問他目前做什么生意發達快。而占水長卻哀嘆說現今生意難做，到處工廠倒閉，工人下崗，老板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的比比皆是。廣東的情形如此。對身處江西落后閉塞小城市里的楊衍慶來說，還有什么希望可言?楊在電話中談到了郵票一事，問天下真有值這么多錢的郵票?占說，這不奇怪，比這值錢的郵票多著呢，只是你未得到罷了。他們由郵票談起了古董，由古董談起了文物。占水長答應到幾個搞文物生意的朋友處問問，看看能否做成這種生意。

一個月后，占水長給楊衍慶回了電話，口氣很輕松。占水長告訴他：你們瑞金是老區，有許多蘇區時期的文物，一個外商朋友說，有一張在三幾年出版的報紙，現在市場上值一百多萬元，還有毛主席在瑞金蘇區時期的手跡，也很值錢，看看在瑞金能否找到?還有其他文物也行。

這是一股南來的邪風，帶著濃厚的銅臭氣息，使楊衍慶一直睡不穩覺，身心飄然起來。想不到“發達”的路子就在自己所在的地方紅色故都啊！他把自己聽到的、看到過的，以及所接觸的物件和所交朋友一件件、一個個像電影畫面般在自己腦中過濾一遍。葉坪舊址群“京都赤國”、沙洲壩舊址群紅井碑塊、烈士陵園、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最后，他把“紀念館”留了下來。由紀念館想到了與此有些聯系的弟弟楊衍明，以及后來成為自己朋友的黃忠強。

經過深思熟慮后，楊衍慶約黃忠強來家打牌，正無所事事的黃忠強應邀前來，見無其他人在，坐坐欲走。楊衍慶提議打符牌，打符牌輸贏很快，黃忠強身上惟一的一張百元鈔便進了楊衍慶的口袋。楊衍慶揶榆道“你想來浮水(帶一點錢， 目的是賺對方的錢)呀?”黃忠強苦著臉說眼下發財無幾這一百塊錢還是來時借的呢。

一對窮光蛋兩個嗜錢狂。楊衍慶提起郵票一事，黃忠強一下來了精神，并讓楊找來報紙認真地看了幾遍(惟獨沒有“認真”看判刑三年的警言)。黃忠強提出：瑞金紀念館也許有這種郵票，楊衍慶聽到“紀念館”三個字從黃忠強嘴里吐出來，心里如吹過一陣春風，暖酥酥的，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他知道，紀念館不可能有“文革”期間的東西，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過用郵票做一個引子罷了。楊衍慶說：“祖國山河一片紅”是“文革”期間的產物，紀念館不可能有這種郵票……但是，紀念館的文物可都是蘇區時期的，一定比’文革”期間的東西值錢。

他們談到了文物，談到了發財門路，越談越投入．楊衍慶為了籠絡黃忠強，把那張百元大鈔還給他，這讓黃忠強感激不盡，并表態：“楊大哥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因此，他們這對難兄難弟分了工。楊衍慶與廣東朋友聯系。黃忠強深入寶地“芝麻開門”。幾天后，他們把各自的收獲匯攏一起。楊衍慶說：“廣東朋友對蘇區文物很感興趣，只要有上等級的文物，比如毛主席手跡，世界上惟一的一張《紅色中華》第一期報紙等。只要搞得準，一夜便可發達。”黃忠強說“經過幾次探問，毛主席手違、《紅色中華》報有是有，但不知放在哪里，其他珍貴文物不少。”以后黃忠強帶楊衍慶到紀念館觀光了幾次，并認準了文物倉庫的位置及報警器的位置。

他們一番密謀后認為：要行竊，必須通過爬圍墻進入紀念館，從東邊窗戶進入文物倉庫，而東邊窗戶的鋼筋粗大，需用工具撬彎才能進入。如撬鋼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聲音一定很響，容易吵醒市民，留下把柄。楊衍慶從“監守自盜’失敗事件中吸取教訓。他們把行竊的最佳時機定在四五月份的雷雨季節，利用雷聲雨勢幫助實現他們的愿望。

眼下關鍵是先物色一位靠得住的能撬會竊的朋友去完成這一使命。挑選“能手”的重任自然由黃忠強去完成，別看黃忠強很年輕，但混跡江湖較早，三教九流無所不通，但不知什么原因，黃忠強一直到二月底還沒有物色好’能人·。

進入三月初，黃忠強在楊衍慶的催促下只好推薦自己的連襟楊小東，楊衍慶與楊小東認識，只是一般朋友，知道他一貫偷鴉摸狗，花邊新聞還不少，但考慮到他與黃是連襟不至于壞事，便同意叫楊小東去行竊，并讓黃忠強帶楊小東到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玩”了幾次。因他們是親戚，到紀念館親屬處玩并未引起館內人員韻注意。

楊小東知道自己力氣不大，肯定撬不開粗大的鋼筋，但發財的欲望讓他欲罷不能，一件文物上百萬，吸引力太大了。他左思右想，想到了常跟自己走江湖的葉坪鄉黃沙村華六慶等朋友，并打電話約華六慶．毛流發到城里來商量此事。華六慶他們一聽有這等好買賣，便迫不及待塏讓楊小東帶他們到紀念館內踩好了點。并約定，如定好時間，便電話通知來城“辦事’。

后來楊小東約了幾次華六慶他們，家屬均說不在家，他不甘心這發財的路子被幾個鄉下佬堵死，又找到另一位大柏地鄉元坑村人鐘振岳。鐘振岳年輕氣盛，一身“義氣”，敢作敢為，’也到紀念館踩過點。這樣一來二去，耽誤了一段時間。眼看著陣陣雷雨降臨，楊衍慶坐不住了，如雨季一過，便沒有機會了。他知道楊小東的為人，奸詐外加反復無常，他后悔找錯了人，把此信患提供給他。如果他行竊后避開自己怎么辦，豈不是雞飛蛋打空歡喜一場。

于是，楊衍慶決定另尋“高人”，經過反復物色，．最后拄到前兩年在金錢上打過幾次交道且夠“哥們兒”義氣的易長發，他推薦了歐春光作合伙人，于是一場特大行竊文物案在紅色故都瑞金上演了。

勝利曙光初現

易長發，綽號‘一丈八”，市環衛局執法隊職工，在瑞金市城區混得有頭有臉。他個子中等，微胖，肌肉發達。前兩年他經人介紹認識了楊衍慶，因需要他花了2．6萬元買了楊衍慶酒廠的部分舊設備。這對于正走投無路的楊衍慶來說不外乎是天降甘霖。此后二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他抽空約易長發在一家酒店喝酒。在喝酒時他，9，曼長吁短嘆的。易長發猜想，楊衍慶約自己出來喝酒的目的是借點錢，于是試探著問：‘你要借多少?我手頭也緊，但盡量幫助俐”

。

“30萬!你有嗎?”楊衍慶伸出三個指頭搖搖，意味深長地一笑。

易長發吃了一驚：“我有個30萬，還上它鳥班!整天在街上轉來轉去，這里不衛生，那里不衛生，都快成過街老鼠了。如果我有發大財的路子，可以不要這鳥工作。有錢可以建別墅、買小車、泡小姐，過人上人的生活。’易長發越說越激動．雙眼有些紅了。

楊衍慶心中一陣竊喜，見時機到了，便壓低嗓音問：“眼下有一場大生意，看你敢不敢做：’·什么生意?’易長發疑惑地問。于是，楊衍慶把醞釀已久的意圖說了出來。

“好，一言為定！”易長發雙眼放光，似乎幾百萬花花綠綠的票子就在眼前晃動，但他粗中有細，想到了找一千可靠的幫手，他把幫手推薦給楊衍慶，此人便是市供電局保衛科科長歐春光(綽號·廣光”)。

“他靠得住嗎?”楊衍慶有點不放心地問。

“我們是特鐵的哥們兒！”易長發信誓旦旦，“別看他眼下是股級干部，十幾年前還是三進三出的好漢，前科不少。他早就想尋找一條發大財的路子，就是一直沒有機會。”

為了安全起見，由易長發先探探歐春光的口氣，沒想到一說即合，并約好在一處酒店碰頭，醞釀盜竊計劃，由楊衍慶親自帶領他們到紀念館踩好點，只等待雷雨天氣了。

新世紀之初連續十幾天天晴無雨。楊衍慶等得心焦了。因為廣東朋友來電催得緊，他怕時間一長，廣東方面有變，便叫易長發他們早點行動。

4月4日晚上，天氣晴朗，楊衍慶、歐春光、易長發商量好晚上去紀念館盜竊文物，并在楊衍慶家制了一架木梯。晚上12點多，楊衍慶叫其弟楊衍明一起扛木梯到歐春光家，在歐春光家又扛來歐事先準備好的另一架木梯。二人把兩架木梯放到離紀念館不足二百米遠的一處公廁外，然后回家。

凌晨2時，歐春光、易長發帶著事先準備好的管子鉗、撬棍、螺絲刀等作案工具，從歐春光家出發到小商品市場公廁邊，拿著楊衍慶兄弟事先放好的木梯，經過紀念館家屬區到紀念館辦公室東邊圍墻旁，二人通過木梯上了圍墻。歐春光攀到二樓東邊第一個房間(因以前到紀念館踩好了點)，打開南墻窗戶玻璃，固有紗窗和窗簾擋住，看不見里面的情況。當時，月光很亮，歐春光不敢撬窗戶鋼筋，覺得太危險，就打消了行竊的念頭。

隨后，二人就帶著木梯離開紀念館，并將兩架木梯扛到雙清橋西側木棚存放。

次日晚，易長發邀楊衍慶將木梯搬回歐春光家。

4月14日晚，攜帶作案工具穿著黑色橡膠雨衣的歐春光、易長發又出發了。他們均戴著白色棉紗手套，在撬鋼筋時，因歐春光一人力量不夠，歐、易兩人合力用管子鉗撬彎東起第二根鋼筋， 由易長發望風，歐春光進入文物倉庫行竊。由于他對文物價值知之甚少，并未看見傳說中可值一百萬元的稀世報紙和毛主席手跡，見到櫥里的舊東西時，只得離開庫房空手而回，并把木梯亂丟在垃圾箱邊。

4月15日傍晚，遲遲得不到消息的楊衍慶懷疑歐、易把偷到的文物獨吞，遂打電話問易長發有沒有把那事搞定。易長發電話里埋怨楊衍慶捉弄他們，害得他們淋了一身雨，又熬了個通宵，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偷來干什么用?楊衍慶說在電話里說不清楚，晚上一起到歐春光家，議議看。晚上，他們如約到歐家，歐春光詳細地把看到的文物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楊衍慶。楊衍慶責怪他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真是有眼無珠。“即使沒有毛主席手跡和那張報紙，光一部電話機也值十幾萬塊，還有其他文物，大概值幾百萬塊呢。”

歐心里后悔不迭，連說今晚一定把它們統統拿來。紀念館已給他們“開了”方便之門，文物倉庫根本無人查看。當晚下半夜，因沒有了木梯，易長發用雙肩把歐春光托上圍墻。歐輕車路熟，用編織袋把三本影集、制銀元的鋼模等裝入袋內，離開倉庫時，有一定反偵查經驗的歐春光用倉庫門角上的蘆花掃帚把所有的腳印掃了一遍，并把掃帚帶走，丟到公廁里，爾后將盜到手的文物帶到歐春光家。聽到行竊成功后，楊衍慶興沖沖地來到歐春光家，并查看到手的文物：三本相冊、一只制銀元鋼模、宣傳標語、雜志、地圖及七八張長條形字畫等物品。三人喜上眉梢．想著轉眼便可發達，真是喜不自勝。

三位眼看一夜便可發達的“大款”，想到了紀念館失竊后定會報警，而報警后自然會立案偵查。“不用怕，案子我見得多了，像我們這樣做得天衣無縫，就是福爾摩斯再世也查不出來。”歐春光用以往的經驗來教導另兩個“準大款”。他們想想也是，楊衍慶有些不放心地提醒二位：“案發后，我們沉著不動，保持平常的心態，別讓偵查人員看出了破綻。”他們商量了細節及應付的辦法，把最壞的情況也考慮進去了，那就是“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無論什么事情發生也不能露出絲毫破綻。他們用黑色塑料袋將文物分開包好，由易長發帶回藏好，待風聲過去，再由楊衍慶出面交易。

在整個策劃、行竊過程中，楊衍慶一直沒有到過作案現場，只是把易長發、歐春光送至紀念館圍墻邊就打道回府。這里有他陰暗狡詐的一面，他覺得自己沒有到現場怍案，即使案發，自己也可以推個千干凈凈。他想得太天真了，天真得讓人哭笑不得。在他固有的思想中，認為黑道上的朋友分贓均以’見者有份”的信條行事，所以他自認為讓弟弟參與，送送木梯便可分得豐厚贓款，同時步入大款行列。他沒想到把弟弟牽扯進去，成為歷史的罪人。

5月1日，看到各方來客帶著對紅色故都的向往，涌入瑞金觀光旅游，民警們心情格外沉重，被盜的文物還不見一點影子。對劉安榮局長來說，本來早就跟遠在贛州的妻子商量好了，在“五一”期間帶著妻子去瑞金革命舊址和風景點看看，而這一愿望將化成泡影。他看到外地游客已陸續來到了瑞金，并正在參觀革命舊址，心里很是愧疚。5月1日上午，當聽到易長發、歐春光有重大作案嫌疑時。整個指揮中心似乎沸騰了，空氣也仿佛停滯不動了。許小剛等偵破領導們緊皺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

劉安榮局長馬上把人員分成兩組，副局長朱建文帶隊抓捕易長發，副局長王華聰帶另一隊抓搞歐春光。

市供電局院內人來人往，因為是“窗口’服務行業，不會因’五一”來臨而放假，上斑辦公的人員還在有條不紊地工作。局保衛科辦公室的門敞開著，個子高大、皮膚微黑的歐春光仍悠閑地在供電局保衛科值班。抓捕歐春光的副局長王：華聰跟歐春光可算是老朋友了，平常有些什么街頭巷尾小痞子打架斗：毆的贏都會邀請他來協助處理，歐春光覺得自己可算半個公安了。：當。歐春光看至王華聰等人來到保衛科辦公室時；他還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讓座倒茶。

“不用了，請歐科協助一下旅游期間的治安工作，”王華聰笑著說，并告訴歐；協助治安工作的另幾個單位的保衛科長正在分局辦公室等他，要開個短會，協商一些事情。

“好好好!’歐春光滿口答應，“本科長絕對給王局面子。”他把科長公文包一夾，隨王華聰他們上了車，但車子不是開往分局，而是掉頭東進，駛向一處城郊派出所。歐春光想想不對頭，剛想發問時，雙手便被‘老朋友們’不客氣地銬上了。

“王局，你們開什么玩笑，銬我干什么?”歐春光臉色赤紅，欲掙脫手銬，而手銬反而越掙越緊，毫不留情。

民警們不說話，神情凝重。

歐春光一陣罵罵咧咧：“你們把我弄來，看你們怎么弄我回去!”

在訊問室里，歐春光鎮定自若，閉口不言，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他自恃身為保衛科長，不呈在社會上的小混混，“前科”給他壯膽，反偵查能力讓他充滿了自信。但專案組民警相信，只要把易長發捕到，歐春光的自信便會不攻自破。

抓捕易長發成了關鍵的一環，雖然楊衍慶的防線已被擊破，但文物沒有找到仍是最大的關鍵。此時的易長發已經嗅到了氣味，不見了蹤影。據偵查得來的可靠消息，上午8點多鐘有人看見易長發在一處早點攤前溜達，證明他還在瑞金城內。專案組命令外圍民警嚴加堵卡盤查，城內加強搜查力度。到晚上仍不見易的蹤影。專案組決定變換追捕策略，一方面繼續抓緊搜捕，一方面動員其親屬規勸易長發投案。

晚12點多，副局長李建明率民警到易長發親屬家做工作，并將易的親屬請到公安局。凌晨1點多，市政法委書記袁光宣、刑偵副支隊長王捷、劉安榮局長等領導輪番開展政策攻勢，做其家屬的工作，敦促其家屬規勸易長發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5月2日早上8時，“4·2曠案的犯罪嫌疑人易長發在其家屬的陪同下，從躲藏的一處果園，攜帶盜竊的蘇維埃文物到公安局專案組投案自首。

至此，涉嫌“4·25”案的11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網，歷時僅六天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