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923年初,中國南方的政局又發生了重大變化。
1月4日,孫中山發出討伐陳炯明的通電。1月10日,由滇、桂、粵軍組成的西路討賊軍進入廣州,陳炯明率部逃往惠州。支持孫中山的軍隊驅逐盤踞廣州的陳炯明叛軍,從而大大提高了孫中山的政治地位。在這種情況下,同北京政府長時間交涉又毫無成效的越飛便決定去上海同孫中山會談,以促進雙方的關系。當時,越飛向莫斯科報告說,在北京所有的談判均不太妥當;與吳佩孚和張作霖之間的關系也不是一件最緊要的事情,現在只有孫中山和中國國民黨對于中國革命具有無比的重要性〔1〕。越飛這份報告目的在于說明蘇聯同孫中山合作的必要性,并希望蘇聯政府批準他離開北京前往上海,以便同孫中山會晤。
由于雙方都有加強聯系、進行合作的真誠愿望,因而經過馬林與張繼的多次穿針引線,孫中山和越飛開始直接進行會談。
1923年1月16日,越飛攜夫人和一個六歲的孩子以及兩個秘書(列芬和舒瓦司倫)極其秘密地離開北京。1月17日晚,越飛一行抵達上海,住匯中旅館。從1920年起,來自蘇俄的美國人索科爾斯基,就在孫中山身邊充當孫的近侍。這時他是孫中山與越飛之間的聯系人。1月17日晚,科薩拉波夫由索科爾斯基陪同,往莫利哀路孫府安排孫越會見。1月18日上午,索科爾斯基往匯中旅館會見越飛,通報安排情況。至此一切就緒。
1月18日,孫中山設午宴招待越飛。從1月18日至1月26日,越飛同孫中山就相互關系等問題進行了多次商談。孫中山表示:“他計劃改革他的軍隊和國民黨,還打算組織一次攻取北京的遠征。他解釋,由于他的物力財力不足,并且缺乏能夠組織一支軍隊來完成這項計劃的專家,因此,他十分高興能夠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得到財政資金和參謀建議的幫助。”此外,“孫博士表示了他的意愿,派遣一個軍事使團到蘇維埃俄國去學習和考察共和政府機構的組織和功能,并且就對中國革命予以幫助一事進行談判”。他還表示了這樣一種想法:“如果莫斯科派給他一些軍事和政治問題顧問,那將是十分有益的。”在會談中,越飛“就孫中山的政黨的改組和三民主義的傾向性問題,向他提了建議,以便使政黨和理論原則突出地反對帝國主義。越飛答應將他們會談的細節詳情報告莫斯科,他仍同意擬定一個公開的聯合宣言”。
盡管越飛到上海與孫中山會談一事處于嚴格的保密狀態,但上海外國租界方面仍嗅出異樣的味道。越飛在滬期間,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派出密探、“眼線”進行嚴密監視。他們的《警務日報》詳細記載了孫中山和越飛來往的情況,從一個側面提供了有關孫中山和越飛會談的重要資料〔2〕。
據《警務日報》記載,越飛于“1月18日下午5時5分至莫利哀路二十九號訪晤孫中山,至10點30分告退。偕同越飛前往的有越飛夫人及兩個秘書”〔3〕。
1月19日,越飛“未離開過匯中飯店”,但上海法租界工部局警務處的警務報告則提供了比《警務日報》更詳細的情況。這份警務報告說:“19日上午1l時至中午,蘇維埃政府特使越飛曾在匯中飯店和孫中山進行會談。會談雖然秘密,但我們仍獲悉有關的重要問題:(1)給南方政府財政援助。(2)工人組織和罷工運動,凡是在反對上述政府的各省份內的,都給予補助。同時決定由孫設宴歡迎越飛經過上海。”1月21日上午10時30分,越飛的兩個秘書“曾往莫利哀路二十九號孫宅,11時50分離去”〔4〕。
1月20日,孫中山的英文秘書、晚間新聞的主筆陳友仁到匯中旅館拜訪越飛,傳達孫中山的意見并且安排次日越飛的秘書與孫中山的會面。
21日上午10時半至11時50分,越飛的秘書列芬和施維爾薩隆訪問孫中山。
22日,越飛偕施維爾薩隆在職府與孫中山共進午餐。
23日的《警務日報》記載:“越飛和秘書舒瓦司倫在莫利哀路二十九號孫宅與孫共進午餐”,“在孫中山與越飛的會談中,據悉曾討論采取什么方法來:(1)迫使日本撤出滿洲;(2)取消在華治外法權;(3)締結中俄聯盟。據悉越飛研究了有關報告后,不滿意上海宣傳共產主義的現狀,他打算從北京調十二名經過訓練的中國的共產主義宣傳員來加強本地煽動者的力量。透露以上消息的人自稱有個朋友與越飛的一個秘書有聯系。他提供消息說,20日上午11時孫中山曾赴匯中飯店訪問越飛。另外一個情況來源,也提供同樣的消息,但尚未得到證實。”〔5〕上海《民信日報》也報道說,1月22日,越飛到孫中山寓所會見了孫中山,雙方“傾談頗久”〔6〕。
關于共產主義是否適宜中國,是這次孫中山與越飛會談的主要問題之一。在會談中,越飛曾向孫中山提出承認蘇聯、與蘇聯結盟及宣傳共產主義等建議。對此,孫中山一方面表示,一旦他所領導的國民黨取得全國政權,就立即承認蘇聯并與蘇聯結盟;另一方面,他又表示中國不能實行共產主義,只能實行他的三民主義。為此,他要求與越飛發表有關這一問題的共同宣言。
1月23日,越飛在匯中旅館宴請孫中山和國民黨領導人張繼等。可是因為宣傳共產主義一事而出現的麻煩并沒有稍減。顯然越飛把這一條當成了蘇俄給予孫中山軍事援助的重要條件,孫中山感到非常為難。
1月24日,孫中山和越飛再次談到這件事時,孫中山的立場絲毫沒有改變,越飛與孫中山的會談遂出現障礙,雙方不得不再步履艱難地前進。從孫方面說,這涉及他對蘇維埃制度的根本看法,這看法既非一日形成,更非一日能改變。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的情報人員很快搜集到了有關孫越會談出現的一些分歧。1月24日的《警務日報》這樣寫道:“據自稱有朋友與越飛秘書有聯系的‘眼線’報告說,孫越會談產生了障礙。越飛提出,蘇俄將給予國民黨以道義和財力上的支助。如果孫中山和他的同僚同意以下條件:(1)立即公開承認蘇維埃為俄國的合法政府;(2)與蘇俄政府公開締結同盟條約;(3)在中國宣傳共產主義不予限止。據悉孫中山本擬考慮第一、二兩項條件,但因他拒絕了第三項條件,致使談判發生困難。‘眼線’又稱,由于與孫氏商談發生了問題,越飛已從北京召來了他的軍事顧問霍克。……越飛、他的秘書和俄國協助會主任哥索拉波夫于23日晚7時在大東飯店‘綠珠廳’宴請孫中山、張繼和另外兩個中國人。由于飯店方面態度冷漠,警方無法打聽到所發生的一切事情。”〔7〕
過了兩天,警務處在1月26日的《警務日報》中寫道:“越飛與孫中山關于在華赤色宣傳問題的分歧已經得到解決,現已達成一項協議,協議內容不詳,但相信有這樣的條款:‘蘇維埃政府將給予孫中山道義上和財政上的支援,而孫中山則于中國政府受國民黨控制時,承認蘇俄并與它訂立同盟條約。”〔8〕
1923年1月26日,孫中山和越飛在多次會談的基礎上終于達成了協議,發表了《孫中山與越飛聯合宣言》。《宣言》的主要內容如下:
一、孫逸仙博士以為共產組織,甚至蘇維埃制度,事實均不能引用于中國。因中國并無使此項共產制度或蘇維埃制度可以成功之情況也。此項見解,越飛君完全同感,且以為中國最要最急之問題,乃在民國的統一之成功與完全國家的獨立之獲得。關于此項大事業,越飛君并確告孫博士,中國當得俄國國民最摯熱之同情,且可以俄國援助為依賴也。
二、為明了此等地位起見,孫逸仙博士要求越飛君再度切實聲明1920年9月27日俄國對中國通牒列舉之原則。越飛君此向孫博士重行宣言,即俄國政府準備且愿意根據俄國拋棄帝政時代中俄條約(連同中東鐵路等合同在內)之基礎,另行開始中俄交涉。
三、因承認全部中東鐵路問題,只能于適當之中俄會議解決,故孫逸仙博士以為現在中東鐵路之管理,事實上現在只能維持現況,且征得越飛同意。現行鐵路管理法,只能由中俄兩政府不加成見,以雙方實際之利益與權利權時改組。同時孫逸仙博士以為此點應與張作霖將軍商洽。
四、越飛君正式向孫博士宣稱(此點孫自以為滿意):俄國現政府決無亦從無意思與目的在外蒙古實施帝國主義之政策,或使其與中國分立。孫博士因此以為俄國軍隊不必立時由外蒙撤退:緣為中國實際利益與必要計,中國北京政府無力防止因俄兵撤退后白俄反對赤俄陰謀與敵抗行為之發生,以及釀成較現在尤為嚴重之局面。〔9〕
孫中山與越飛在共產主義問題上達成的協議,既體現了孫中山對共產主義的認識水平,又反映了蘇聯政府對孫中山所作出的重大讓步。長期以來,孫中山希望同蘇聯合作,但共產主義問題一直成為影響雙方接近的一個因素。這不僅是由于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思想體系與共產主義不一致,孫中山對中國實行共產主義持懷疑態度,而且還由于中外反動派對蘇聯和共產主義極端仇恨,它們為了遏制蘇聯和共產主義對中國的影響,將蘇聯和共產主義誣為異端邪說,并攻擊孫中山“崇信共產主義”,借此煽動對蘇聯和共產主義不甚了解的一些民眾及中國國民黨人士反對孫中山。因此,孫中山希望蘇聯方面能在這個問題上作出讓步并發表聲明。關于蘇聯援助的承諾,是孫越會談的一項重要內容。越飛告訴孫中山,俄國革命的勝利是由于有組織嚴密的政黨和紅軍。他表示蘇聯政府可以向孫中山提供道義和物質方面的援助。
《孫中山與越飛聯合宣言》的發表,不僅標志著蘇聯、共產國際在中國尋求合作者的努力取得了重要成果,而且也標志著孫中山聯俄政策的確立。孫中山聯俄政策的確立,又促進了他聯共政策的進一步發展。從此以后,孫中山不僅采取了聯合蘇聯的新步驟,而且也加快了同中國共產黨合作的步伐。
孫中山之所以要與越飛之間達成協議,是希望獲得蘇聯的軍事援助。他曾向越飛詳細地談了他的“兩套計劃”,—個是立即行動的計劃,一個是在第一套計劃失敗后采取的計劃。
孫中山的第一套計劃是:徹底消滅陳炯明。
他估計在他的軍隊向陳炯明發起進攻后,陳炯明必然會以各種機會尋找吳佩孚的援助。這樣,孫中山與吳佩孚發生沖突就是完全不可避免的。這時,他可以派自己的軍隊從湖南和四川向吳佩孚所占領的洛陽和漢口進攻。與此同時,他的盟友張作霖必然會進攻北京,然后把北京的政權交給他。孫中山在打垮了吳佩孚之后,就可以作為統一中國的代表進駐北京。
孫中山向越飛說,要實施這一計劃,所缺乏的主要是資金,他需要大約兩百萬金盧布的資助。同時,如果到時張作霖不愿把北京交給孫中山,請俄國派兵佯攻滿洲,以便把張作霖的力量從北京引開。
孫中山的第二套計劃是:建立西北根據地,在蘇聯的援助下統一中國。
他告訴越飛,現在新疆及其毗鄰的省份都在他的強大影響之下,他可以在不觸及吳佩孚勢力范圍的情況下,通過四川、廣西、山西等省,將自己現有的十萬軍隊轉移到蒙古邊境地區,在蘇聯的幫助下進行訓練,經過一兩年時間后,這支軍隊就可進入充分的戰斗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可以一舉完成統一中國的大業。
越飛十分清楚,孫中山的這兩套計劃向蘇俄提出了三個嚴重問題:第一,蘇聯是否準備向孫中山立即提供兩百萬金盧布?第二,蘇聯是否在必要時向張作霖發動進攻,把他從北京吸引過去?第三,蘇聯是否準備在一兩年內給孫中山的十萬軍隊供應武器和提供一定數量的教官?
越飛對這三個問題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認為,中國正處在歷史上最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時期,中國的國家統一和民族解放運動從來沒有這樣強烈,也從來沒有這樣臨近勝利。如果中國的國民革命由于蘇聯的幫助而取得勝利,那就將意味著,是蘇聯把世界帝國主義摔倒,并使其雙肩著地的,蘇聯將成為全世界民族解放斗爭和民族殖民地革命的衛士。相反,如果中國的國民革命只是因為蘇聯拒絕幫助而不能取得勝利,那就將意味著,帝國主義要比蘇聯強大得多,是帝國主義戰勝了蘇聯,全世界的民族解放和殖民地革命將不能指望任何人。這樣,蘇聯的世界威望會降低。
基于這樣的認識,越飛在與孫中山發表《宣言》的當天,給俄共(布)、蘇聯政府和共產國際的領導人寫了一封長信。信中介紹了中國的軍事政治情況,介紹了他對孫中山和吳佩孚的看法,介紹了孫中山的兩套計劃及他自己對此計劃的態度。在信的末尾,他強烈呼吁應該支持孫中山和他的事業。他這樣寫道:
不管我們的紅軍多么出色和強大,不管它是我們多么堅強的支柱,我們的主要力量畢竟在于,我們是世界革命的先鋒隊,如果沒有革命或者離開革命,我們就會像沒有頭發的軟弱的嬰兒一樣,失去自己的全部力量。
過去有個時候,我們不那么節儉從事,因而更具有遠大目光,我們能理解這一點。我們曾實實在在地幫助過凱末爾(土耳其民族革命領袖),而那時完全不清楚,凱末爾運動的結果會如何,也不知道在最重要的時刻他是否會背叛我們。我們幫助他只是因為凱末爾運動是民族運動,也就是說是反帝的運動。當時我們不那么節儉從事,這給我們現在帶來什么好處呢?
但是,孫逸仙不是凱末爾,他在更大程度上是我們的人,是革命家。如果我們現在同他一起攜手并進,他決不會背叛我們。而中國在世界上的分量無論如何不亞于土耳其。
難道所有這—切不值得我們花那兩百萬盧布嗎?〔10〕
無疑,越飛這封極富說服力的信,在莫斯科起了作用,蘇聯領導人開始把與孫中山的聯合和對孫中山的援助真正提到了重要的議事日程上來。甚至曾經寫信批評越飛亂許愿的托洛茨基,也寫信給蘇聯紅軍總司令加米涅夫及謝爾蓋耶維奇,指示他們:“最好在地圖標出正在爭斗的中國將軍們的位置和實力,并考慮一下我們能向孫逸仙提供什么樣的幫助。”
上海會談使孫、越二人有相見恨晚之感。孫中山本擬邀越飛一起到廣州繼續會談,但由于當時日本政府懼怕蘇聯與孫中山簽訂不利于日本的協定,所以日本政府一反過去對蘇聯的敵視態度,于越飛同孫中山在上海會談之際,邀請越飛訪問日本。這樣,孫、越只好在遺憾中分手告別。臨別時,孫中山交給越飛一封他寫給蘇聯領導人的信,信中提出:“為了改造國民黨、建立革命軍隊和為了進行統一中國的北伐戰爭,希望得到聲援、支持和幫助,并希望對擬議中的各項事業給予財政援助。”
(四)
1923年1月27日,越飛離開中國去日本養病。孫中山派廖仲愷同行,以便在日本同越飛進一步商談中國國民黨與蘇聯合作的問題。
廖仲愷以攜女兒赴日本治病為名,與越飛一道乘船離開上海,前往日本。1月29日,他們到達長崎,接著經神戶于2月1日抵達橫濱。當天,他們一道赴東京。2月10日,廖仲愷與越飛一道前往熱海。越飛在日本“對廖仲愷詳細說明了蘇聯現狀、對亞洲民族態度、為何打算和中國攜手等事項,并曾談到設立軍官學校問題”〔11〕。在熱海的會談中,廖仲愷與越飛就《孫中山與越飛聯合宣言》中所涉及的一系列重大問題,如蘇聯向中國國民黨提供軍事援助、改組中國國民黨、國共合作、開展反帝斗爭、幫助孫中山建立軍官學校等問題進行了詳細討論。
從與越飛的多次交談中,廖仲愷進一步增進了對蘇俄革命及其內外政策的了解,因而成為孫中山聯俄容共政策的堅定擁護者。后來汪精衛在中國國民黨“二大”的政治報告中曾經這樣講過:“越飛因抱病,由上海到日本東京,總理命廖仲愷同志和越飛同行,彼此在熱海住了一月。此時東方人未知道的許多事情,廖同志便已知之甚詳,如俄國的現狀、俄國對東方被壓迫之民族和俄國何以想和中國攜手之原因,都已十分了解。所以十二年間,廖同志由東京回廣州幫助總理做聯俄的工作,當時許多同志懷疑,而廖同志卻很勇敢,很堅決去干,其實是有緣故的。”〔12〕
1923年2月,孫中山回到廣州,建立了革命政府,一方面加緊準備改組中國國民黨,另一方面加強同蘇聯的友好關系。
在當時的形勢下,蘇聯和共產國際逐漸認識到,向孫中山控制的廣州政府提供援助是必要的。1923年3月,蘇聯政府決定向廣州政府提供兩百萬墨西哥元的援助。同時,根據孫中山的要求,開始選派軍事顧問和政治顧問,準備到華南幫助孫中山工作。
同年4月,布哈林在俄共(布)第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發表講話,公開贊揚了孫中山,批評了黨內某些人對孫中山和中國國民黨所采取的懷疑態度。他明確指出,鑒于中國的現狀,除了同孫中山及其領導下的中國國民黨合作,別無其他出路。
布哈林在一次談話中說道:“目前中國進行的內戰是督軍們之間的混戰。這些督軍分別處于不同的帝國主義集團的影響之下。只有孫中山領導的中國國民黨例外。這種情況是歷史上從來沒有的,也不可能有的。孫中山所依靠的這個黨,在最近提出的草案——綱領性文件中,要求農民同地主實現平等。中國國民黨內不僅有小資產階級、部分商業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而且還有部分農民、部分尚未脫離全民族臍帶的工人。在這種情況下,在這個小資產階級性質比俄國嚴重十倍的國家,共產黨人如果同以孫中山為首的國民黨決裂,那將是不可思議的。相反,共產黨人的義務是建立一般性革命聯盟,這個聯盟將首先為爭取中國的民族解放而斗爭,當然必須是在加強工人階級社會陣地的條件下。”〔13〕
1923年5月1日,越飛在日本熱海致電孫中山說:“今收到我國政府對我們兩人當初就您的長遠計劃(而非應急計劃)面議的一些具體問題的答復。第一,我們認為廣泛的思想政治準備工作是不可須臾離開的,您的革命軍事行動和您領導的盡可能集中的機構的建立都就以此為基礎。第二,我們準備向您的組織提供兩百萬金盧布的款額作為籌備統一中國和爭取民族獨立的工作之用。這筆援助應使用一年,分幾次付,每次只付五萬金盧布。第三,我們還準備協助您利用中國北方的或中國西部的省份組建一個大的作戰單位。但遺憾的是我們的物質援助數額很小,最多只能有八千支日本步槍、十五挺機槍、四門奧里薩卡火炮和兩輛裝甲車。如您同意,則可利用我國援助的軍事物資和教練員建立一個包括各兵種的內部軍校(而非野戰部隊)。這就可以為在北部和西部的革命軍隊準備好舉辦政治和軍事訓練班的條件。第四,懇請將我國的援助嚴守秘密,因為遇公開場合和官方場合,即令在今后,對國民黨謀求民族解放的意向,我們也只能表示積極同情而已。”
蘇聯政府的這個援助決定距離孫中山的設想還有差距。孫中山在提出具體建議時,曾明確表示希望蘇聯方面會提供“幫助十萬士兵”的裝備,并且希望新的戰略基地能夠建立在外蒙古等北京政府勢力范圍以外的地區。但即使如此,這種程度的援助畢竟使一向只能利用各種軍閥武裝來革命的國民黨人,從此可以建立起自己的軍隊了,因此,孫中山的反應十分積極。
5月12日,孫中山回電,對蘇聯政府的援助表示感謝,對來電提出的問題表示同意。電文說:“貴國五月一日回電使我們感到大有希望。第一,我們當感謝貴國的慷慨允諾;第二,我們同意貴國的一切建議;第三,我們將用大部分精力去實施這些建議并派代表赴莫斯科詳細磋商。”〔15〕
7月,蘇聯政府決定派副外交人民委員加拉罕為全權代表前往中國,同北京政府繼續舉行建交談判。9月2日,加拉罕到達北京。加拉罕來華后,一方面與北京政府舉行建交談判,另一方面積極支持中國北方的革命斗爭,并與孫中山保持密切的聯系。
加拉罕到北京不久,便于9月8日打電報給孫中山。電報對孫中山“在俄國為獨立和自由而戰的艱苦歲月里所表現出的友情”表示深切的謝意,同時告訴孫中山,他來北京的目的和任務是“真心實意想實現我們兩國的共同利益和使這種利益具有堅定的、不可動搖的基礎”。他表示相信,“不管敵視我們友誼的帝國主義者如何進行阻撓,我們的友誼必將成為事實”,“只要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和中國緊密地攜起手來,帝國主義者就再也不敢把我們看做是可以供奴役和高利貸盤剝的國家了”。最后,加拉罕在電報中對孫中山說:“您是新俄國的老朋友,在履行建立我們兩國人民之間最緊密關系的偉大使命中,我希望獲得您的支持。”〔16〕
孫中山接到來電后,很快于9月16日復電加拉罕:“我對新俄國的永恒友誼博得您寬宏的評價,使我深為感動。我申明,不管對您所捍衛的思想體系有什么樣的批評,都不能妨礙也無法妨礙我與您一道認為,我們兩國的真正利益要求制定一種共同的政策,使我們能夠在與別的大國平等的情況下生活,使我們能從國際制度強加給我們的政治和經濟奴役下解放出來,因為這個制度是依靠實力,并按照經濟上的帝國主義方式而行事的。”孫中山在電報中表示:“我的同胞們將衷心祝愿您勝利地完成您的使命,尤其是在正式承認蘇聯政府方面的使命。”孫中山對加拉罕與不能代表中國人民的北京政府談判感到惋惜。他說:“您最大的難處是同那個根本不能代表中國人民,而且連國民政府的招牌也取消了的政治集團進行談判。這個集團所遵循的,與其說是獨立、自主的中國的利益,不如說是某些列強的意志和指示。”〔17〕最后,孫中山在電報中贊揚了加拉罕對參加談判的北京政府代表王正廷的駁斥。當王正廷要求加拉罕仿效美國的政策來制定蘇聯的對華政策時,加拉罕義正詞嚴地表示,蘇聯任何時候都不會效法美國,都不會簽署類似臨城照會那樣的文件。他說,蘇聯在中國的關系中,奉行完全和絕對平等的原則。
9月17日,孫中山致信加拉罕,再次答復了加拉罕9月8日的來電。孫中山在信中說:“勿庸贅言,您可以指望我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以推進當前您在中國的使命。”同時,孫中山提醒加拉罕,與作為外國順從奴仆的北京政府打交道是非常困難的,如果談判失敗,“最好來廣州,與我目前正在組建的新政府談判,以免空手回莫斯科”〔18〕。
孫越會談之后,蘇聯在孫中山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而俄共(布)和共產國際在中國又需要孫中山這樣一位盟友。所以《孫中山與越飛聯合宣言》簽訂之后,孫中山與蘇聯的友好關系得到了迅速發展,“更日深一日了”〔19〕。
注釋:
〔1〕艾倫·惠延:《1917~1924年的蘇俄對華政策》,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1954年英文版,第201~202頁。
〔2〕韋幕廷:《孫中山——壯志未酬的愛國者》,中山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145頁。
〔3〕〔4〕〔5〕〔7〕〔8〕《1923年孫中山與蘇聯特使越飛在滬會談情況的警務報告》,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編:《黨史研究資料》(5),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7~58、65、59、59~60、61頁。
〔6〕《越飛之談話》,上海《民信日報》1923年1月23日。
〔9〕〔10〕《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17~1925),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版,第 409~410、 216~217頁,
〔11〕古屋奎二:《蔣總統秘錄》第5冊,(臺)中央日報社1977年譯印,第260頁。
〔12〕《汪精衛先生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之政治報告》,《政治周報》第5期(1926年3月7日)。
〔13〕布哈林:《共產國際執委會俄國代表的匯報》(1923年4月21日),《1919~1927蘇聯〈真理報〉有關中國革命的文獻資料選編》,四川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5年版,第29頁。
〔14〕〔15〕《越飛本年5月1日熱海來電——轉蘇聯政府致孫中山電》(1923年5月1日),《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年版,第170~171、174頁。
〔16〕〔17〕〔18〕《加拉罕致孫中山的電報》,《蘇聯對外政策文件》第6卷,莫斯科1962年俄文版,第435、436頁。
〔19〕《政治周報》第5期(1926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