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常常也是生機。SARS問題對人類自醒應有當頭棒喝之效。哲學家馮友蘭的設問又提出來了:“人們大多知道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卻不知道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說“環境污染”,似乎遭罪的只是我們周遭的環境,其實不然。人類再有能耐,也不能置外于所棲息的生態系統。生態安全已經成為人類安全在全球化背景下的核心概念。
SARS肆虐之際,我以詩的形式表達了理論上的思考,有道是:“世人不識生物鏈,因果報應自尋來。欲逐天魔紅塵外,杜子秦說花新開。”在生物鏈中,人類的“生態位”是最高的,但決非自然的主宰,孫猴再有本事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人類對生態或正或負的影響都會通過種種路徑反饋回人類自身。禍福無門,惟人自招。人類的最高生態位決定了人類的“生態責任”也是最大的。各種生物在生態有機體中各占其位、各司其職、唇齒相依、榮辱與共,獨獨人類有能力、也有責任代表所有的生物維系住地球生態系統的總體平衡。“生物鏈”告訴我們,因果關系是循環因襲的關系: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因果報應,毫發不差。走筆至此,我們不能不憶起晚唐時期的杜牧在名篇《阿房宮賦》中發出的“簇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的浩嘆。轉引過來,面對SARS,我們或可說:簇人者,人也,非環境也。信乎?!
科學技術的進步不能不使我們驚嘆當下社會危機消解機制的發達。要是在過去,如此烈性的傳染病就似馬爾薩斯所說的“現實性抑制”,必將無情地發揮魔鬼的威力,在短期內就可對人類帶來巨大的殺傷力,歷史上的“黑死病”足可佐證。現在的人類的確強大了,可以在前所未有的人口規模下,因了科學技術和社會組織的幫助而與病魔周旋,長袖善舞地找到生存和發展的契機。但人類的種種強大也有隱憂,明擺著人類在大自然中的影響力也是空前的。世間的種種提醒著我們,工業文明的力量時刻閃耀著雙刃劍的光芒:成亦工業,敗亦工業。
恩格斯說過:思想是地球上最美的花朵。在謀求可持續發展的新世紀,我們需要澆灌出生態文明之“新花”。但澆灌者不是“別人”,而是筆者近年來一直在倡導的“親生態人口”(生態人的集合),即懷抱生態知識、生態道德、生態價值并有衛護生態意識和行為的新一代人口。生態文明的建設離不開親生態人口的壯大,親生態人口才是可持續發展可靠的力量保障。
人口人口,一人一口,是主體性和數量性的統一。需要強調的是,是“人”而非“口”決定了人口規模背后的結構差異性。遺憾的是,人們常常重視了人口的數量性卻忽視了人口的主體性。人是能動的因素,人口也是能動的因素。“人口”的另一種說法就是“人腦”和“人手”。人口是自然環境中能動積極的因素,而非與物理環境等量齊觀的被動消極因素。人口的存在是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形態,是生產力、消費力的對立統一,是建設力和破壞力的對立統一,也是戰斗力和威懾力的對立統一,等等。
生態價值和自由價值、生命價值一樣都是全球價值中最基本的價值。生態文明將生態價值確立為人類價值體系中的核心價值。如果我們能牢記杜子秦說中的歷史教訓,反躬自省,清醒認識自身在生態系統中的定位,那么天地人和、協同并進的景象就決不會是幻夢一場,而是生態文明時代最經典亦最尋常的景觀。
“非典事件”無疑是大自然發出的最高級別的警告。恩格斯早有告誡: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對自然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大自然都報復了我們。解鈴尚須系鈴人。這世間并不存在單純的人類社會,我們與其他動植物一起從來都是生活在一個有機的生態組織中,沐浴著陽光的關懷,共享著自然的恩典。
緣何“非典”獨在中華為烈?其中,巨大的人口壓力與脆弱的生態平衡之間的關系是世人應該關注的事實。但需要提醒的是,人口壓力不能簡單理解為人口數量的增多,究其根本還是人口作為社群的價值取向和行為取向有了反生態、惡生態的傾向(無論作用環節是直接還是間接),禍害環境、殘害生靈的種種行徑就是鐵證。讓人深為憂慮的是,在急劇的社會轉型中有多少人迷走在親市場、親利潤的滾滾紅塵中……忘卻親生態、親知識的道德路向正是工業文明危機的深層解讀。
規模形態上的人口生態壓力是表象的。說到底,人口數量是中性的概念,它發揮的只是規模和權數的效應,更要害的是人類的態度和行為。換言之,如果我們看到的是親生態的態度和行為取向,那么這樣的人群規模再大也是可持續發展的人力支持;反之,人口再少,也是可持續發展的禍害和隱憂。正在逐漸發軔的文明轉型呼喚著這樣的“人口轉型”,就是在工業文明轉向生態文明之際,如何將反生態人口逐漸轉化為親生態人口并使之最大化,這或許是保障可持續發展的不二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