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世紀90年代起,隨著泡沫的破滅,日本經濟開始陷入持續的衰退之中。國際上普遍認為,面對大規模不良貸款,日本政府猶豫不決,反應遲緩,沒能采取徹底有效的措施,從而使日本陷入“流動性陷阱”之中。整個90年代,日本經濟年均增長率僅為1.4%,日本國內將其稱作“失去了的十年”。
然而,我們沒有必要過分悲觀。以泡沫經濟的崩潰和自民黨單獨執政局面的結束為分界線,日本進入了一個制度大轉變的時代。曾經運轉良好的舊制度已變得過時,并正根據新狀況作出調整。但由于制度的固有性質和既得利益的阻撓,因此轉型過程是緩慢的,而且經常是潛移默化的。
在理解各種各樣經濟現象的差異時,必須考慮制度的因素。或者說我們所需要的制度的“概念化”必須有益于我們理解各種經濟現象的差異。在政治、經濟、社會、組織等領域中,包括政府在內的參與者之間產生戰略互動,這種博弈最終產生穩定均衡且自我約束的“游戲規則”。這就是制度,是人們所共享的觀念,反映了各個領域里產生的平衡狀態。
終身雇傭制、主銀行制、企業集團(keiretsu)、官僚多元主義(bureaupluralism)等就是這樣一些被人們普遍擁有且穩定維持的觀念與規則。
制度往往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單單靠法律等外力是難以改變的。然而,當受到外部沖擊,這些曾被認為理所當然的規則出現問題時,制度便陷入危機。此時,某些參與者開始尋找、試驗新的規則以取代之,而其他人卻試圖維護其既得利益。在這種爭奪過程中,任何一方都可能取得主導地位。要么是制度停滯,要么是制度演進。
現時的日本正是處在這樣一種狀態。
信息技術革命給日本帶來了沖擊。此外,日本面臨勞動人口萎縮的問題。2005年日本勞動人口將達到最高點,此后將以年均0.5%的速度下降,這將降低日本年均GDP0.3%的增長率。
以IT為代表的信息技術日新月異,今天的PC同10年前相比已經大不相同。然而由于捆綁式的內部軟件生產不計入投資,因此日本的GDP被低估了。如果就全要素生產率(TFP)與美國進行比較,其投資則被低估1%,增長率被低估0.7%。
信息技術還將我們帶入了“模塊時代”。復雜系統可以通過將不同的準獨立模塊以一定規則組合,從而實現演進式構建。每一模塊都可獨立改進,促進整體系統的改善。
在這種新形勢下,以關系型伙伴間的持續協調改進以及人與人之間持續聯合為特征的終身雇傭、企業集團等傳統的日本模式開始過時。計算通信系統、零售和家庭運送服務等行業出現新的模式。
以多樣性與模塊化為共同特征的動畫、娛樂、時裝、廣告等“軟” 產業已經崛起。去年,日本對美國的文化產品出口為鋼鐵的五倍,在過去10年內翻了三倍,達125億美元,而同期制造業對美出口僅增長20%。
社會不同領域內的制度是相互補充相互加強的,因此相互關聯的制度才變得堅固而難以改變。即便如此,隨著金融供給的多樣化,網絡空間中信息隨手可及,主銀行制度失去了核心地位。現在,日本40歲以下的雇員對組織忠誠度下降,年輕人雇傭期限逐漸縮短,終身雇傭也開始改變。制度的強“互補性”正在向多元化轉變。
像經濟制度一樣,日本的政治體制也正在經受著沖擊。以利益集團、官僚和政客的雙向三方勾結的“鐵三角”以及社會各領域階層的利益集團共同構成的官僚多元主義制度,通過內部利益關系的調整,曾經以價格差、財政轉移、限制市場參與等機制保障了收入的平等。但隨著國際競爭日益激烈,這種機制難以為繼。諸多利益集團在議會中的影響開始弱化。
為了維持該制度,財政赤字大量積累,官僚多元主義的營運成本被轉嫁到后代身上。巨額財政赤字到2020年后便難以為繼,社會保障體系危機重重。這就必將造成潛在的代際間政治沖突。
為此,稅收、支出機制、社會保障體系改革、財政決策集權化和預算及支出控制的分權化則極為重要。這也將要求民族國家形式的根本性變遷,如官僚、內閣、政黨、利益集團和投票人與納稅人之間關系的變化。
制度轉型中的日本向何處去?盎格魯-美國模式?修正的官僚多元主義模式?或者是在包容多元組織模型與政治參與競爭間權衡?無論如何,通過政府在選舉上的變化達到公共政策領域的試錯是可能的。
制度轉型的過程是漸進的,這一過程甚至需要經歷整整一代人的時間,而且轉型的方向也不甚明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正在經歷根本性的制度轉型。